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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第三十九回 墓中密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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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牢牢记住师兄王重阳的遗训,决不敢修习经中所载的武功,但为了教导郭靖,不知不觉已把经文深印于脑中,睡梦之间,竟然意与神会,这时把拳脚施展出来,却是与经中所载的拳理法门一一暗合。周伯通大叫:“糟了,糟了,这叫做惹鬼上身,挥之不去了。”他剥下几条树皮,搓成绳索,靠着口中牙齿之助,将左右双手缚在一起,口里喃喃念道:“从今而后,若是我不能把经中武功忘记得一干二净,只好终生不与人动武了。纵然黄老邪追到,我也决不出手,以免违了师兄遗训。”

  黄药师那里知道他心中如此打算,只道又是一种顽皮怪想,说道:“老顽童,这位欧阳兄你是见过的,这位……”他说未说完,周伯通已绕着各人转了一个圈,在每人身上嗅了一下,笑道:“这位必是老叫化洪七公,我猜也猜得出。正是天网恢恢,臭尿就只淋了东邪西毒两人,欧阳锋,当年你打我一掌,今日我还你一泡尿,大家扯直,两不吃亏。”欧阳锋微笑不答,在黄药师耳边低声道:“药兄,此人身法快极,功夫却已在你我之上,还是不要惹他为是。”黄药师心道:“你我二十年不见,你怎知我功夫就不如他?”当下向周伯通道:“伯通,我早说过,但教你把九阴真经留下,我烧了祭一祭先室,马上放你走路,现下你要到那里去?”周伯通道:“这岛上我住得腻了,要到外面逛逛去。”黄药师伸手道:“那么经呢?”周伯通道:“我早给了你啦!”黄药师道:“别瞎说八道,几时给过我?”周伯通笑道:“郭靖是你女婿不是?他的就是你的不是?我把九阴真经从头至尾传给了他,不就是传给了你?”

  郭靖大吃一惊,叫道:“大哥,这当真是九阴真经?”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道:“难道还是假的么?”黄药师道:“上卷经文原在你处,下卷经文你却从何处得来?”周伯通笑道:“还不是你那位贤婿亲手交与我的。”黄药师怒极,心道:“郭靖你这小子竟敢对我弄鬼,那瞎子梅超风这时还在拚命的找寻呢。”怒目向郭靖横了一眼,转头对周伯通道:“我要真经的原书。”

  周伯通道:“兄弟,你把我怀里那本书摸出来。”郭靖走上前,探手到他怀中,拿出一本厚约半寸的册子,周伯通伸手接过,对黄药师道:“这是真经的上卷,下卷也夹在其中,你有本事就来拿去。”

  黄药师道:“要怎样的本事?”周伯通双手挟住经书,侧过了头道:“待我想一想。”过了半晌,笑道:“裱糊匠的本事。”黄药师道:“什么?”周伯通双手高举过顶,往上一送,但见千千万万片碎纸,有如成群蝴蝶,随着海风四下飞舞,霎时之间,东飘西散,不知去向。

  黄药师又惊又怒,想不到他内功如此深湛,在这片刻之间,把一部经书用掌力压成了碎片。喝道:“老顽童,你戏弄于我,今日休想出得岛去!”飞步上前,扑面就是一掌。周伯通身子微晃,接着左右摇摆,只听得风声飕飕,黄药师的掌影在他身旁飞舞,却始终扫不到他半点。

  黄药师见他并不还手,蓦地惊觉:“我黄药师岂能与双手缚住之人过招。”斗然间跃后三步,叫道:“老顽童,你腿伤是好了,我可又要对你不起啦。快把手上的绳子绷断了,待我见识见识你九阴真经的功夫。”周伯通道:“不瞒你说,我是有苦难言,这手上的绳子,无论如何是不能绷断的。”黄药师道:“我给你弄断了吧。”上前拿他手腕。周伯通大叫:“啊哟,救命,救命!”一翻身,在地下连滚几转。郭靖吃了一惊,叫道:“岳父!”上前待要劝阻,洪七公一拉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傻!”郭靖停步仔细一看,只见周伯通在地下滚来滚去,身法灵便之极,黄药师手拿足踢,那里碰得到他的身子。洪七公低声道:“留神瞧他的身法。”郭靖这时已悟到周伯通这一路功夫,正与真经上所说的蛇行狸翻之术相同,当下凝神观看,心中默默暗记,看到精妙之处,又是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好!”

  黄药师愈益恼怒,拳锋到处,犹如斧劈刀削一般,只见周伯通的衣袖袍角,一块块的裂下,再斗片刻,他的长须长发,也一丛丛的被黄药师掌力震断。周伯通身上虽未受伤,也知再斗下去,必然无幸,只要受了他一招半式,不死也得重伤,眼见他左掌横扫过来,右掌同时斜劈,每一掌中都暗藏三招后继毒招,自己身法再快,也难躲闪,只得双膀运劲,蓬的一声,绳索绷断,左手架开了他袭来的攻势,右手却伸到自己背上去捉一只虱子,放在口中毕剥一咬,说道:“啊哟,痒得我受不了啦。”

  黄药师见他在剧斗之际,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捉虱子咬虱子,心中暗惊,猛发三招,都是生平绝学。周伯通道:“我一只手可招架不了,得双手齐上。”右手运力抵挡,左手却去抢黄药师的帽子。他本身功夫,原本不及黄药师精纯,右手一架,被黄药师使劲一送,一个踉跄,向后跌出数步,但左手却也已把他头上的帽子抢了过来。

  黄药师飞身下扑,双掌起处,已把周伯通罩在掌力之下,叫道:“双手齐上!一只手你挡不住。”周伯通道:“不行,我还是一只手。”黄药师怒道:“好,那你就试试。”双掌与他单掌一交,劲力一送,腾的一响,周伯通一交坐在地下,闭上了双目。黄药师不再进击,只见周伯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登时惨白如纸。众人心中都感奇怪,他如好好与黄药师对敌,就算不胜,也决不致落败,何以坚决不肯双手齐用?

  周伯通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无意中学了九阴真经,已违背了师兄遗训,若是双手齐上,黄老邪,你是打我不过的。”黄药师知他所言非虚,默然不语,心想自己无缘无故将他在岛上囚了一十五年,现下又将他打伤,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从怀里拿出一只玉匣,取出三颗猩红如血的丹药,交给周伯通道:“伯通,天下伤药,无出我桃花岛小还丹之右。每隔七天服一颗,你的伤可以无碍。现下我送你出岛。”周伯通点了点头,接过丹药,服下了一颗,自行调气护伤。

  郭靖蹲下地来,背起周伯通,跟着黄药师走到海边,只见一个港湾之中,大大小小,停泊着六七艘船只。欧阳锋道:“药兄,你不必另派船只送周大哥出岛,请他乘坐小弟的船去便了。”黄药师道:“那么费锋兄的心了。”向船旁哑仆打了几个手势,那哑仆从一艘大船中托出一盘金元宝来。黄药师道:“伯通,这点儿金子,你拿去顽皮胡用吧。你武功确比黄老邪强,我佩服得很。”周伯通眼睛一霎,脸上做了个顽皮的鬼脸。他向欧阳锋那艘大船一瞧,见船头扯起一面白旗,旗上绣着一条两头蛇,心中甚是不喜。

  欧阳锋双手一击,取出一管木笛嘘溜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林中异声大作,桃花岛上的两名哑仆,领了那些白衣男子,驱赶蛇群出来,顺着几条狭长的跳板,一排排的游入大船底舱。

  周伯通道:“我不坐西毒的船,我怕蛇。”黄药师微微一笑,道:“那也好,你坐那艘船吧。”向旁边一艘小船一指。周伯通摇了摇头道:“我不坐小船,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黄药师脸色微变,道:“伯通,这艘船坏了没修好,坐不得的。”

  众人瞧那船船尾高高耸起,形状甚是华美,船身漆得金碧辉煌,却是新打造好的,那里有丝毫破损之象?周伯通是小孩脾气说道:“我非坐那艘新船不可!黄老邪,你干吗这样小气?”黄药师道:“这船最不吉利,坐了的人非病即灾,所以停泊在那里向来不用。我那里是小气了?你若不信,我马上把船烧毁了给你看。”做了个手势,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奔过去就要烧船。周伯通忽地在地下一坐,乱扯胡子,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都是不禁一怔,只有郭靖知道他的脾气,肚里暗暗好笑。周伯通扯了一阵胡子,忽地在地乱翻乱滚,哭叫:“我要坐新船,我要坐新船。”黄蓉奔上去,阻住四名哑仆。

  洪七公笑道:“药兄,老叫化一生不吉利,我就陪老顽童坐坐这艘凶船,咱们来个以毒攻毒,斗它一斗,瞧是老叫化的霉气重些呢,还是这艘凶船厉害。”黄药师道:“七兄,你再在岛上盘桓几日,何必这么快就去?”洪七公道:“天下的大叫化、中叫化、小叫化不日就要在湖南岳阳大聚会,听老叫化分派丐帮头脑的继承人,若是老叫化有个三长两短要归天,不先派定谁继承,天下的叫化岂非无人统领?所以老叫化非赶着走不可。”黄药师叹道:“七兄你真是热心人,一生就是为了旁人劳劳碌碌,马不停蹄的奔波。”洪七公笑道:“老叫化不骑马,我这是脚不离蹄。啊哟,不对,你绕了弯子骂人,脚上生蹄,那可不成了牲口?”黄蓉笑道:“师父,这是您自己说的,我爹可没骂您。”洪七公道:“究竟师父不如亲父,赶明儿我娶个叫化婆,也生个叫化女儿给你瞧瞧。”黄蓉拍手笑道:“那再好也没有。”欧阳公子斜眼相望,只见日光淡淡的射在她脸颊之上,真是颜如春花,丽如朝霞,不由得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