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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第二十八回 红衣少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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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芙叫道:“武家哥哥,又见到这恶女人啦。”原来马上的少年,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二人一见李莫愁,她是杀死母亲的大仇人,数年来日夜不忘,岂知在此处相见,登时一跃下马,各抽出剑,左右攻了上去。郭芙叫道:“我也来。”从马鞍旁取出宝剑,下马上前助战。

  李莫愁见敌人越来越多,眼前两个少年一上来就是面红耳赤,恶狠狠的情同拼命,而且剑法精纯,显然也是名家弟子,接着又有一个美貌少女上来,剑尖微颤,耀眼生光,竟是一柄宝剑。她这一剑斜刺正至,暗藏极厉害的后着,功力虽然尚浅,剑法却是极为奥妙,心中一凛,道:“你是桃花岛郭家姑娘?”

  郭芙左手捏个剑诀,身形纵起,人在半空,笑道:“你倒识得我。”一声甫毕,向前抢上两步,刷刷连刺两剑,李莫愁举拂尘一挡,心道:“小女孩儿骄横得紧,凭你这点本领,若不是忌惮你的爹娘,就有十个也一起毙了。”拂尘回转,正想夺去她的长剑,突然间两胁间风声飒然,武氏兄弟的两柄长剑指了过来。须知他哥儿俩和郭芙都是郭靖一手亲传的武艺,三人在桃花岛上朝夕共处,所练是同样的剑法,三人剑招配合得紧密无比。此退彼进,彼上此落,虽然并非什么阵法,三柄剑使将开来,居然也有三个高手的声势规模。

  三人二雕连环搏击,将李莫愁围在垓心。若凭他三人真实本领,时间稍长,李莫愁必能俟机伤得一人,其余二人就绝难自保。但她眼见敌方人多势众,若是一拥而上,倒是不易对敌,若再惹得郭靖夫妇出手,更是讨不了好去,当下拂尘一卷,笑道:“瞧瞧你家姑娘耍猴儿的手段!”呼呼呼连进六招,每一招都是直指要害,逼得郭芙与武氏兄弟手忙脚乱,不住跳跃避让,当真有些猴儿的模样。李莫愁左足独立,滴溜溜一个转身,叫道:“凌波,去吧!”师徒俩向西北方奔去。

  郭芙叫道:“武家哥哥,她怕了咱们,追啊!”提剑向前直追,武氏兄弟展开轻功,随后赶去。李莫愁将拂尘在身后一挥一拂,潇洒自如,足下微尘不起,轻飘飘的似是缓步而行,但郭芙和武氏兄弟用足力气,却与她师徒俩愈离愈远。只有两只大雕才追赶得上,时时飞下搏击,武敦儒比较持重,眼见今日报仇无望,吹动口哨,召双雕回转。

  耶律齐等生怕三人有失,随后赶来接应,见郭芙等回转,当下上前行礼相见。众人都是少年心性,三言两语就谈得极为投机。耶律齐忽然想起,叫道:“杨兄呢?”完颜萍道:“他独自一个儿走啦。我问他到那里去,他理也不理。”说着垂下头来。耶律齐奔上一个小丘,四下一望,只见那青衣少女与陆无双并肩而行,走得已远,两人正在喁喁细语,也不便上去打扰,杨过却是没半点影踪。耶律齐心中茫然若失,他与杨过此次初会,见他武功卓异,性子豪爽,一见就觉得投合,虽听李莫愁辱骂他与师父有什苟且之事,总是结交之念胜过了鄙夷之意,心想:“这样一位少年豪杰,实在难得。当真有甚不端行为,我好好劝他,只要立时改过,仍不失为一个响当当的好汉子。”此时见他忽然不别而行,倒似不见了一位多年结交的良友一般。

  原来杨过见武氏兄弟赶到,与郭芙三人合攻李莫愁,三人神情亲密,所施展的剑法又是极为精妙,数招之间竟将李莫愁赶跑。他不知李莫愁是害怕郭靖夫妇这才避去,还道三人的剑招之中暗藏极厉害的潜力,逼得她非逃不可。因当日郭靖送他上终南山学艺时,大展雄威打败无数全真道士,武功之高,在他小小心灵中留下了永志不忘的极深印象,心想郭靖教出来的弟子,武功自然胜己十倍,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念头,见到郭芙等三人一招普通剑法,也以为其中必含奥妙后着。

  他越看越是不忿,想起幼时在桃花岛上被武氏兄弟打得遍体鳞伤,逃在山洞中一晚不归之事,又想起黄蓉故意不教自己武功,郭靖将自己送到重阳宫去受一群恶道折磨,只觉满腔怨愤,不能自已,眼见完颜萍、陆无双、青衣少女、耶律燕四女都是眼望自己,脸有诧异之色,心想:“好,你们都嘲笑我,瞧不起我!”突然发足狂奔,也不依循道路,只在荒野中乱走。

  此时他心智失常,只道普天下之人都要与自己为难,其实他脸上戴了人皮面具,虽然神色有异,完颜萍等又那里瞧得见?平白无端,旁人又怎会嘲笑他?他本来自西北向东南行,现下要与这些人离得越远越好,反而行返西北。他心中混乱,厌憎尘世,摘下面具,尽拣荒僻无人的乱山中容身,肚子饥了,就摘些野果野菜果腹。他越行越远,越走越高,不到一个月,已是形容枯槁,衣衫破烂不堪,到了一处高山丛中。他不知这是天下五岳之一的华山,但见形势险峻,就发狠往绝顶上爬去。

  杨过轻功虽高,但华山是天下之险,却也不能说上就上。待他爬到半山时,天时骤寒,乌云沉沉,接着竟飘飘荡荡的下起大雪来。他心中烦恼,尽力折磨自己,并不找个处所避寒,风雪越大,越是在崖峨壁行走,行到天色向晚,那雪越加大了,足底一溜一滑,道路更是难于辨认,若是踏一个空,势必掉在万仞深谷中跌得粉身碎骨。杨过并不在乎,将性命瞧得极是轻贱,仍是昂首直上。

  又走一阵,忽听身后发出极轻的嗤嗤之声,似有什么野兽在雪中行走,杨过转过身来,不见到什么,但雪地里却留下一串脚印,印在自己脚印之旁。杨过吃了一惊,看这脚印,正是有人跟踪自己,但怎么回头却不见人影?如果是鬼应该没有足印留下,倘若是人,身法又怎能如此迅速?他呆了半晌,转过身来又走,只走得十余步,后面嗤嗤嗤响声又起,正是踏雪之声。他倏地回身,这一下出人不意,心想定要发觉是谁。那知雪地中仍只留着两排足印,那人的衣角背影也没瞧见半点。

  若是换作旁人,虽然本领再高,也不免害怕,但杨过早将性命豁出去不要,反而好奇心起,定要寻个水落石出,心想四下里又无树木草丛隐避,一边是山,一边是深谷,除非飞上天去。但纵然是鸟儿般飞上天去,也能看到。他一面走,一面心中打主意,只听得背后嗤嗤嗤的踏雪之声又起,心中琢磨:“此人必是个武功极高之人,见我肩头一动,就知我要转身,抢先藏了起来。这一次我肩头不动,瞧他逃到那里?”当下鼓勇向上急爬,突然之间一弯腰,双眼从自己胯下向后望去。这姿势是欧阳锋教他倒竖练功时所用,平时练之有素,是以弯腰后望时迅速之极,真如闪电一般,只见后面一个人影一晃,跃向山谷之中。

  杨过大吃一惊:“啊也,这一下害了他的性命。”忙向谷中张望,只见一人伸出一根手指钩住在石上,身体却是凌空。原来他数次相戏,都是用这法子。杨过见他以一指之力支持全身重量,凭临万仞深谷,其实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于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老前辈请上来!”那人哈哈大笑,震得山谷鸣响,手指一捺,人已如大鸟般从山崖旁跃了上来,突然改笑声为厉声,说道:“你是藏边五丑的同党不是?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杨过被他这般没来由的一骂,触动心事,突然间放声大哭,想起一生不幸,受人轻贱,自己敬之爱之的小龙女,却又无端怪责,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哭到那伤心之处,真是悲恸难解,愁肠千结,似乎古往今来的怨愤伤心,尽数要在这一哭之中发泄?

  那人起初见他大哭,不由得一怔,听他越哭越是伤心,更是奇怪,后来见他竟是哭得没完没了,突然之间纵声长笑,一哭一笑,在山谷间交互撞击,直震得山上积雪一大块一大块的往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