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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第四十九回 一往情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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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过左掌翻起,一把抓住渔网,借力往外一抖,他手上戴着掌套,掌中虽然抓住匕首利钩,却是毫无妨碍。他自在深山中苦思数日,自创一家武功之后,临敌时举手投足,宛似行云流水,身随意到,绝无窒滞。此时抓着渔网一抖,那网儿斗然向四名绿衫弟子反罩过去。众弟子练渔网阵法之时,只怕敌人漏网兔脱,没想到这渔网竟会掉头反噬。但见网上明晃晃的刀钩向自己头上扑来,他们素知这渔网厉害,同声惊呼,撒手跃开。那总角少年身手较弱,大腿上终于给渔网的匕首带着,登时鲜血长流,摔倒在地,痛得哭号起来。杨过笑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不伤你。”左手抖动渔网,右手舞起金铃索,但听得呛啷啷,叮玲玲,刀钩互击,金铃声响,极是清脆动听。

  这一下神威大震,众弟子那里还敢上前,远远靠墙站着,只是未得师父号令,不敢认输逃走,但虽不认输,却也是输了。马光祖拍手顿足,大声叫好,只是人群之中但有他一人喝采,未免显得寂寞,他叫了几声,瞪眼向法王道:“和尚,杨兄弟的本领不高么?怎么你不喝采?”法王一笑,道:“很高,很高,但也不必叫得这般惊天动地。”马光祖瞪眼道:“为什么?”法王见公孙谷主双眉竖起,慢慢走到厅心,再也不去理会马光祖说些什么。

  公孙谷主听小龙女说了“我决意跟了你去”这七字后,已知半月来一番好梦,到头来终于成空,心下虽然又是失望,又是恼怒,但想:“我若得不了你的心,也须得你的人。我一掌将这小畜牲击毙,你不跟我也得跟我,时日一久,终能教你回心转意。”他生性虽然严酷,是非之际,原也瞧得极是明白,但以小龙女是如斯明艳无伦的一个好女子,亲口答允相嫁,今日正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偏偏横里跑出来一个杨过搅局,教他如何不怒?

  杨过见他双眉越竖越高,到后来眼睛与眉毛都似直立一般,不知是那一派的厉害武功,心下也不禁骇然,一手提索,一手抓网,全神戒备。他知自己的生死存亡,小龙女的喜愁荣辱,全是在此一战,实是不敢有丝毫怠忽。

  公孙谷主绕着杨过缓缓走了一圈,杨过也在原地慢慢转头,眼睛始终不敢离开他的眼光,见他越是迟迟不动手,知道一出手越是凌厉,只见他双手向前平举三次,铮的一响,双掌合拍。这一下响声却是大出众人意表,竟如两块铁板碰撞,铮铮然纯是金铁相击之声。杨过心中一凛,退后了一步,公孙谷主右臂突然击出,一把抓住渔网向后一扯。杨过但觉这一扯之力大得异乎寻常,五根手指剧痛,只得松手。公孙谷主将渔网抛向厅角空着手的四名弟子,这才喝道:“退下!”

  众人见他明明空手,双掌互击的声音已极是奇特,而肉掌拿在渔网的刀钩之上,竟也不觉疼痛,无不大感骇异。公孙绿萼虽是他的独生女儿,也只知父亲武功极高,却也不知他有如此的功夫,只有大弟子樊一翁才略知师父的真实本领,眼望杨过,心道:“你这小子今日可死得惨了。”

  杨过渔网被夺,不容他再次抢到先手,绸索一抖,金铃抖动,分击他肩头“巨骨”与颈中“天鼎”两穴。此时公孙谷主胸口门户大开,双臂长伸在外,但杨过不敢贸然击他前胸大穴,先击他身上小穴以作试探。公孙谷主的武功竟是另成一家,对杨过的金铃击穴绝不理睬,右臂一长,倏向他臂上抓来,但听叮叮两声,“巨骨”与“天鼎”双穴齐中,他恍若不觉,呼的一响,手抓变掌,拍向杨过左乳。

  杨过曾听小龙女、欧阳锋、洪七公、黄药师等武林好手讲研武功,知道一人内功练到上乘境内,当敌招袭到之际可以暂时封闭穴道,又如欧阳锋的异派武功,练得经脉倒转,周身大穴全部变位,但其时他头上脚上,身体也是移形。总是有迹象可寻。如公孙谷主这般对自己的点穴绝无反应,就好似身上不生穴道一般,这种功夫当真是罕见罕闻,心中一馁,不禁存了三分怯意。眼见他双掌翻起,手掌心隐隐带着一股黑气,拍到时风势逼人,心知厉害,不敢正面与他硬接,一边续以金铃索与他缠斗,左掌回护住了全身各处要害。

  一霎之间已拆了十余招,杨过全神招架,忽地心中一动:“这谷主的掌法却并不奇特,我曾在何处见过?”见他一掌轻飘飘当胸按来,似柔实刚,忙跃开数尺,叫道:“你识得完颜萍么?”原来他已瞧出这谷主的掌法,与完颜萍的武功是同一家数,只是以他功力之深厚,较之完颜萍纤纤弱质,自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了。公孙谷主一掌按空,并不收招,手掌仍是伸出两尺,身形一晃却已纵到了杨过身前。常人出拳发掌,总是以臂使手,手臂一缩,一拳打出,但谷主这一招却是以身发掌,手掌不动,而以身子前纵之劲击向杨过。

  这一招却非完颜萍所会,须知全身之力虽大于一臂,但用之发招,究嫌过于迟缓,公孙谷主这一掌却是威猛迅捷,兼而有之。杨过待要偏身闪避,已然不及,只得左掌挥出,硬接了他这一招。拍的一响,双掌相交,震得杨过退后三步,公孙谷主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身子微微一晃。这一交掌一碰即分,杨过只感一股热气透过掌套透入左臂,不由得大惊:“姑姑这掌套连宝刀宝剑也伤它不了,这厮鸟的掌力恁地了得。”

  公孙谷主虽稳住了身子,显是大占上风,其实杨过掌力反击,也震得他胸口一阵隐痛,大感讶异:“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接得住我这一招铁掌。如此跟他缠斗下去,未必能毙得了他,若是教他和我打成平局,一切全不用说了。”双掌连拍,铮铮作响。声音极是刺耳,说道:“姓杨的,谷主掌下留情,你明白了么?”

  若是平常比武,原可说胜败已分,再打下去,杨过定然是有输无赢,谷主说到这句话,他该当自认武功不及,但今日之事,心知如不拼个死活,他绝不能平平安安的放小龙女与自己出谷。虽在危急之中,杨过对敌人仍是不改嬉皮笑脸的本色,哈哈一笑,道:“你若打死我,我姑姑焉能嫁你?你若打不死我,我姑姑仍是不能嫁你,你那里是掌底留情了?你这是轻不得,重不得,无可奈何之至。”

  他这番猜测,却是将对手的心地推想得太过良善,公孙谷主恨不得一招就将他打死,绝了后患,纵然小龙女怨怪恼怒,那也顾不了许多,他的无可奈何,其实是一对铁掌收拾不了这个少年。他转头向女儿道:“取我兵刃来。”公孙绿萼知道父亲的兵刃一取将出来,杨过有死无生,微一迟疑,谷主厉声道:“你没听见么?”公孙绿萼脸色惨白,只得应道:“是!”转入内堂。

  杨过瞧了父女二人的神情,心想:“凭他一双空手我已对付不了,再取出什么古怪兵器,那还能有什么生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走到小龙女身前,伸出手来,柔声道:“姑姑,你跟了过儿去吧!”公孙谷主双掌蓄势,只要小龙女一站起身,伸手与杨过相握,立时扑上去以豹爪铁掌猛击杨过背脊,心中打定了主意:“拼着自己重伤,也要将这小子打死,柳儿若是跟着他去,我这下半生做人还有何乐趣?”

  那知小龙女并不站起,只淡淡的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过儿,这几天来你好吗?”问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禁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杨过道:“姑姑,你不恼我了?”小龙女淡淡一笑,道:“我怎么会恼你?你来,转过了身子。”杨过依言转身,只是不明她的用意。小龙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针线包儿,在针上穿了线,比量了一下他衣服背心上给公孙谷主抓出的破孔,叹道:“这些日子我老在打算给你缝一件新袍子,但想今后永不再见你面了,缝了又有什么用?唉,想不到你真会寻到这里来。”一面说,一面拿小剪刀在自己衣襟上剪下一块白布,慢慢的替他缝补。

  当二人同在古墓之时,杨过衣服破了,小龙女就这么将他拉在身边,替他缝补,几年来也不知有过多少次。此时二人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当真是旁若无人,大厅上虽是众目睽睽,两人就似是在古墓中相依为命之时一般。杨过心中欢喜无限,热泪夺眶而出,道:“姑姑,适才我激得你呕了血,我真是不好。”小龙女微微一笑,道:“那不关你的事。你知道我早有这个病根子,没见你几日,你功夫进得好快,我该拜你作师父才是呢。”两个人一问一答,说的虽是平淡无奇的家常话儿,但人人都听得出来,他二人情深爱切,以往又有极深的渊源,法王等面面相觑,又惊又羡,公孙谷主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