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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第五十二回 一条通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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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过给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道:“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也是活不了,自是救治我姑姑要紧。”绿萼知道便是苦口劝他服那丹药,也是白说,深悔不该向他言明丹药只有一枚,于是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吧。”杨过道:“是。”将半截灵芝又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在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救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却,于是张口吃了。

  这灵芝已有百年的气候,二人服入肚中,登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服,精神为之一振,心智也斗然间大为灵活敏锐,绿萼忽道:“老顽童盗去这绝情丹,爹爹其实早已知觉,他说治你之伤,固是欺骗龙姑姑,便于逼我交出丹药,也是虚意做作。”杨过早就想到此节,只是不愿重增她的难过,是以并未说破,这时听她自己想到,于是说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之后,将来你自己须得处处小心,最好是能设法离谷,到外面去走走。”绿萼叹道:“唉,你不知爹爹的为人,他既推我跌入鳄潭,绝不致再回心转意放我出去。杨大哥,难道你就不许我陪着你一起死么?”

  杨过正待说几句话安慰她,忽然又有一头鳄鱼慢慢爬上岩来,前足搭上了从小包中抖出来的那张白纸。杨过心念一动:“且瞧瞧这张纸上写着些什么。”提起匕首对准鳄鱼双眼之间一刀刺去,噗的一声,应手而入,原来这匕首竟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利刃。但见那鳄鱼挣扎了几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竟自毙命。杨过喜道:“咱们有了这柄匕首,这几头鳄鱼可就惨啦。”左手轻轻拿起那张湿透了的白纸,右手将匕首柄凑过去,就着刃柄上夜明珠发出的弱光,瞧那纸上的字迹。但一眼望去,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却画着许多房屋山石之类,似是一幅工笔山水画。

  他凝神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顺手就放下了,绿萼一直在他肩旁观看,忽道:“这是咱们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你进来的小溪,这是大厅,这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图形,杨过突然“咦”的一声,道:“你瞧,你瞧。”指着丹房之下绘着的一个大水潭。绿萼道:“这便是鳄潭了。啊……这里还有通道。”

  二人见图样上的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通道,不禁精神登时提起,杨过将那图样对照鳄潭的形势,说道:“若是这图样上所绘不虚,那么从这通道过去,必是有出路。只是……”绿萼接口道:“奇便奇在这通道一路斜着向下,鳄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却通往何处?”二人细瞧那图样,通道绘到纸边而尽,不知通至什么处所。杨过道:“这鳄潭的事,你爹爹或是大师兄曾说起过么?”绿萼摇头道:“直到今日,我才知丹房下面潜伏着这许多可怖之物,只怕大师兄也未必知悉。”

  杨过打量一下周遭情势,但见岩石对面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远去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那通道之中不知还养着什么猛恶的怪物,若是遇上了,说不定凶险更大,然而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冒一冒险,只要把公孙姑娘救出危境,将绝情丹送入姑姑口中,那便心愿已了。”于是将匕首交在绿萼手中,道:“我过去看看。”左足在岩上一点,人已飞入潭中,绿萼惊呼一声,只见他右足踏在死鳄的肚上,一借劲,身形跃起,接着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那鳄鱼沉入潭中,杨过却已跃到对岸,贴身岩上,伸手一探,叫道:“是这里了!”

  公孙绿萼的轻功远不如他,不敢这般纵跃过去。杨过心想若是回去背她,二人的身重加在一道,不但飞跃不便,而且鳄鱼也借力不起,事到如今只有冒险到底,叫道:“公孙姑娘,你将那件长袍浸湿了丢过来。”绿萼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照做,将长袍除下身来在潭中一浸,打了两个结,成为一个圆球,叫道:“来啦!”右臂用劲,投掷过去。杨过伸手接住,随即纵身一跃,在岩壁上找了个立足之地,左手牢牢抓住一块凸出的岩角,右手舞动那件浸湿了的长袍,说道:“你仔细听着声音。”

  于是将长袍向前一送,回腕一挥,拍的一声,长袍打在洞口,他连打三下,问道:“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绿萼闻声辨形,捉摸到了远近方位,道:“知道啦。”杨过道:“你跳起身来,抓住长袍,我将你送过去。”绿萼尽力睁大双眼,但望出去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心中甚是害怕,说道:“我……我……”杨过笑道:“不用怕,若是抓不住长袍摔在潭里,我立即跳下来救你。咱们先前尚且不怕鳄鱼,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怕何来?”说着呼的一声,又将长袍挥出。

  公孙绿萼一咬牙,双足在岩上用力一撑,身形已如燕子般飞在半空,听着那长袍在空中挥动的声音,双手齐出,右手已抓住了衣襟。杨过只觉手上一沉,抖腕一挥,将绿萼的身子送到了洞口。生怕她立足不定,长袍挥出,立即跟着跃去,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她身子托高,坐在洞边。绿萼大喜,叫道:“行啦,你这主意真高。”杨过笑道:“这洞里不知有什么古怪的毒虫猛兽,咱们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着身子一弓,钻进了洞里,绿萼将匕首递给他,道:“你拿着开路。”

  洞口极窄,二人只得膝行而爬,由于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杨过一面爬,一面笑道:“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满山锦绣,画暖花香,过不了几个时辰,却到了这种地方,我可将你累得惨了。”绿萼道:“这那怪得你?”

  二人爬行了一阵,但觉那隧洞不住的倾侧向下,洞中却逐渐干燥,腥臭之气也慢慢消失。杨过笑道:“啊哈,瞧这模样是苦尽甘来,渐入佳境。”绿萼叹道:“杨大哥,你自己心里不快活,不必故意逗我乐了……”一言未毕,猛听得左首传来一个女人的大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下明明是笑声,但听来却竟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的凄凉悲切,杨过与绿萼一生之中从未听过这样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何况在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突然间此异声,猝不及防,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是令人心惊肉跳。杨过算得大胆,却也不禁一跳,脑门在洞顶一撞,好不疼痛,公孙绿萼更是吓得遍体冷汗,一把抱住了杨过的双腿。

  杨过弯腰坐起,右手紧紧握住匕首,侧耳倾听,却是半晌没有声息。二人进退维谷,进是不敢,退又不甘,绿萼低声道:“是鬼么?”这三个字是俯在杨过耳畔所说,声音极是低微,那知左首那声音又是一阵哭笑,说道:“不错,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

  杨过心想:“她既自称是鬼,便不是鬼。”于是大起胆子,朗声说道:“在下杨过,与公孙姑娘二人遇难,但求自身逃命,对旁人绝无歹意……”那人突然插口道:“公孙姑娘?什么公孙姑娘?”杨过道:“公孙谷主之女,公孙绿萼。”说了这两句话,那边半点没有声音,似乎此人突然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当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际,二人已是恐惧异常,此时突然寂无声息,二人在黑暗之中,更是感到说不出的惊怖,相互偎倚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什么公孙谷主,是公孙止么?”语意之中,充满怒气。绿萼大着胆子应道:“我爹爹确是单名一个‘止’字,老前辈可识得家父么?”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识得他么?嘿嘿,我识得他么?”绿萼不敢接口,只好默不作声,又过半晌,那声音又喝道:“你叫什么名字?”绿萼道:“晚辈小名绿萼,红绿之绿,花萼之萼。”那人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的?”

  绿萼好生奇怪,心想这怪人问我生辰干么,只怕她存着什么歹心,在杨过耳边低声道:“我说得么?”杨过尚未回答,那人冷笑道:“你今年十八岁,二月初三的生日,戍时生,对不对?”绿萼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怎知道?”这时她心中突生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感,但觉这洞中的怪人绝不致加害自己,当下从杨过身畔抢过,爬了过去,转了几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只见一个半身赤裸的秃头婆婆,盘膝坐在地下,满脸怒容,凛然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