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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第五十七回 国难家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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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靖道:“好啊,但盼这女孩儿别像她姐姐那么淘气,这么大了还让父母操心。”黄蓉微微一笑,道:“若是操心得了,那也罢了,就只……”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好生盼望是个男孩儿。”郭靖在她手背上抚摸了几下,道:“男孩儿女孩儿不都是一样?快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给她拢了拢被窝,吹灭烛火,转身回房,只见杨过睡得兀自香甜,听得鼓交三更,于是上床又睡。

  那知他夫妻俩在后院中这番对答,都教杨过隐身在屏门之后听了个明明白白。当郭靖黄蓉走向内室,杨过仍在屏门之后痴痴站着,心中反来覆去只是想着黄蓉那几句话:“我只恨杀他不早……他父亲一掌拍在我肩头,这才中毒而死……你我均有杀他之心,结果他也因我而死。”心想:“我父死于他二人之手,那是千真万确,再无疑惑的了。这黄蓉果然好生奸滑,对我已然起疑,今晚我若不下手,只怕再无如此良机。”当下回房静卧,直等到郭靖回来。

  郭靖揭被盖好,只听得杨过微微发出鼾声,心想:“这孩子这时睡得真好。”于是轻轻着枕,只怕惊醒了他,过了片刻,正要朦胧睡去,只觉杨过缓缓翻了个身,但他翻身之际,鼾声仍是不停。郭靖一怔:“任谁梦中翻身,必停打鼾,这孩子呼吸异常,难道他练内功时运逆了气么?这岔子可不在小。”须知他宅心仁厚,绝未想到杨过是假装睡熟。

  杨过缓缓又翻一个身,见郭靖仍无知觉,于是继续发出低微鼾声,一面走下床来,原来初时他想在被窝中伸手过去行刺,但觉相距过近,极是危险,若是他临死之际反击一掌,只恐自己也难逃性命,后来想坐起之后出刀,总是忌惮他武功太强,于是决意先行下来,一刀刺了他要害之后,立即破窗跃出,又怕鼾声一停,反而使他在睡梦中感到有异,因是一面下床,一面假装作鼾。

  这么一来,郭靖更是给他弄得满腔胡涂,心想:“这孩子莫非得了梦游离魂之症?我若此时叫他,他一惊之下,气息逆冲丹田,立时走火入魔。”于是一动也不敢动,侧耳静听他的动静。

  杨过从怀中缓缓拔出匕首,右手平胸而握,一步步走到床前,突然举臂,一刀正要刺将下来,郭靖柔声叫道:“过儿,你做什么恶梦了?”杨过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双足一点,反身破窗而出。他去得快,郭靖去得更快,他人未落地,只觉双肩一沉,已被郭靖两手抓住。杨过万念俱灰,知道自己武功非他之敌,抗拒也是无用,当下闭目不语。

  那知郭靖抱了他身子,重新跃进窗子,将他放在床上,把他双腿盘坐,两手垂在丹田,正是玄门练气的姿式。杨过暗暗奇怪:“不知他要用什么恶毒的法子折磨我?”突然间想起了小龙女,深吸一口气,要待纵声大呼:“姑姑,我已失手被擒,你赶快逃命。”郭靖见他突然急速运气,更误会他是练内功岔了气道,心想:“他在这危急之际,只能缓缓吞吐,如此大呼大吸,反受其害。”急忙出掌按在他丹田之上。

  杨过要想张口大呼,不料丹田被郭靖按住,竟然叫不出声来,心中挂念着小龙女的安危,只急得面红耳赤,急想挣扎,苦于丹田被按,全身受制,竟然动弹不得。郭靖缓缓的道:“过儿,你练功太急,这叫做欲速则不达,快别乱动,我来助你顺气归源。”杨过一怔,不明他其意何指,但觉一团暖气从他掌心渐渐传入自己丹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又听郭靖道:“你缓缓吐气,让这股暖气从水分到建里、经巨阙、鸠尾、到玉堂、华盖,先通了任脉,不必去理会奇经八脉。”杨过是个十分的聪明伶俐之人,听了郭靖之言,又觉到他是在以内功助己通脉,一转念之间,已猜到了八九分,暗叫:“惭愧,惭愧。原来他只道我练功时走火入魔,以致行为狂悖。”当下暗运内气,故意四下冲走,横奔直撞,似乎难以克制。郭靖心中担忧,掌心内力加强,将他四下游走的乱气收束在一处,逐步消散。杨过既经作伪,索性力求逼真,他此时内功造诣已自不浅,体中内气狂走之时,郭靖一时却也不易对付,直化了半个时辰,才将他逆行的气息尽数归顺。

  经了这番冲荡,杨过固然累得有气无力,郭靖也是极感疲困,二人一齐打坐,直到天明,方始复元。郭靖微笑道:“过儿,好了吗?想不到你的内力已有如此造诣,险些连我也照护不了。”杨过知他为了救助自己,不惜大耗功力,心中不禁感动,道:“多谢郭伯伯救护,侄儿昨晚险些闹成了下肢残废。”郭靖心道:“你昨晚昏乱之中,竟要提刀杀我,幸好你自己不知,否则宁不自愧?”他存心厚道,只怕杨过知晓此事,于是岔开话题,道:“你随我到城外走走,瞧一下四城的防务。”杨过应道:“是!”

  二人各乘一匹战马,缓缓驰出城去。郭靖道:“过儿,全真派内功是天下内功的正宗,进境虽慢,却绝不出岔子,各家各派的武功你都可涉猎,但内功还是以专修玄门功夫为宜。其中的功诀法门,你都是会的,待敌兵退后,我再与你共同好好研习。”杨过道:“昨晚我走火之事,你可千万别跟郭伯母说,她知道后定要笑我,说我学了龙姑姑旁门左道的功夫,以致累得你辛苦一场。”

  郭靖道:“我自然不说。其实龙姑娘的功夫也非旁门左道,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未得澄虑守一之故。”真所谓君子可欺以方,杨过一番花言巧语,竟将郭靖骗得没半点疑心,他知此事只要给黄蓉获悉,定然逃不过她的掌心,听郭靖答应不告知黄蓉,当下心中大安。

  二人纵马城西,见有一条小溪横出山下。郭靖道:“这条溪水虽小,却是大大有名,名叫檀溪。”杨过“啊”了一声道:“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原来这溪水是在此处。”郭靖道:“刘备当年所乘之马,名叫的卢,相马者说能妨主,那知这的卢竟跃过溪水,逃脱追兵,救了刘皇叔的性命。”他说到此处,不禁想起了杨过之父杨康,喟然叹道:“其实世人也均与这的卢马一般,为善即善,为恶即恶,实无定则,但在每人心中一念之差而已。”

  杨过心下一凛,斜目望郭靖时,见他神色间殊有伤感之意,倒不是出言讥刺自己,心想:“他的话虽然不错,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夫妻俩暗中害死我父,难道也是么?当真是大言炎炎,不知羞惭。”他对郭靖事事佩服,但一想到父亲死于他夫妻手下,总是不自禁的胸间横生恶念。

  二人策马行了一阵,到得一座小山之上,升崖眺望,汉水浩浩南流。只见四郊大批难民,拖男带女的涌向襄阳,郭靖伸鞭指着难民人流,道:“蒙古兵定是在四乡加紧屠戮,令我百姓流离失所,实堪痛恨。”从山上望下去见道旁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一行大字曰:“唐工部郎杜甫故里。”杨过道:“襄阳城真是了不起,原来这位大诗人的故乡便在此处。”郭靖扬鞭吟道:

  “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