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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钩》第一章 不爱名马非英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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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离别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第一章 不爱名马非英雄

  (一)

  “此间无他物,唯有美酒盈樽,名驹千骑,君若有暇,盍兴乎来。”

  这是关东落日马场的二总管裘行健代表金大老板发出的请帖,为的是落日马场第一次在关内举办的春郊试骑卖马盛会,地点在洛阳巨富“花开富贵”花四爷的避暑山庄,日期是三月月圆时。

  这样的请帖一共只发出十几张,值得裘总管邀请的对象并不多。

  被邀请的当然都是江湖大豪,一方雄杰。不爱名马非英雄,来的都是英雄,都骑过落日马场的名驹。

  ――只要是有日落处,就有落日马场的健马在奔驰。

  这是马场主人金大老板的豪语,也是事实。

  三月,洛阳,春。

  十七夜的月仍圆,夜已深,风中充满了花香。山坡后的健马轻嘶,隐约可闻,人声却已静了,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把独立在窗前的裘行健高大魁伟的影子,长长投影在地上。他的浓眉大眼,高额、鹰鼻、虬髯,在月光下看来更显得轮廓明显而突出。

  他是条好汉,关外一等一的好汉,现在却彷佛有点焦躁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独担重任,他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从十五开始,这三天的成绩虽然不错,最大的一圈马也已被中原镖局的王总镖头以高价买去,可是他一直在期待着的两位大买主,至今还没有来。

  他本来就不该期望他们来的。

  威镇江湖的河朔大侠万君武,自从三年前金盆洗手退隐林下后,就没有再踏出庄门一步。

  视富贵功名如粪土的世袭一等侯狄青麟,多年来一直浪迹天下,也许根本就没收到他的请帖。

  他希望他们来,只因为他认为由他远自关外带来的一批好马中,最好的一匹只有他们才识货。

  只有认货的人才会出高价。

  他不愿委曲这匹好马,更不愿把它带回关东。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他正开始觉得失望时,庄院外忽然有人声传来,三年未出庄门的威镇河朔大侠,已经轻骑简从连夜赶到了牡丹山庄。

  (二)

  万君武十四岁出道,十六岁杀人,十九岁时以一把大朴刀,割大盗冯虎的首级于太行山下,二十三岁将惯用的大朴刀换为鱼鳞紫金刀时已名动江湖,末满三十已被武林中人尊称为河朔大侠。

  他的生肖属“鼠”,今年才四十六岁,年纪还比别人想象中的小得多。

  这次他没有带他的刀来。

  因为他已厌倦江湖,当着天下英雄好汉面前封刀洗手,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鱼鳞紫金刀已用黄布包起,被供在关圣爷泥金神像前的檀木架上。

  可是他另外带来了三把刀。

  他的师兄“万胜刀”许通,他的得意弟子“快刀”方成,和他的死党“如意刀”高风。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手边如果没有刀,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是绝不会随便走出房门的。

  但是他相信这三个人的三把刀。

  无论谁的身边有了这三把刀,都已足够应付任何紧急局面。

  洛阳三月,花如锦。

  “牡丹山庄”后面的山坡上,开遍了牡丹,山坡下刚用木栏围成的马圈里,处处都有马在腾跃。

  马不懂欣赏牡丹,牡丹也不会欣赏马,但它们却同样是值得人们欣赏的。

  牡丹的端庄富贵,美丽大方,如名门淑女;马的矫健生猛,灵活雄骏,如江湖好汉。

  山坡上下都挤满了人,有的人在欣赏牡丹的华美富态,有的人在欣赏马的英姿焕发,可是让大多数人最感兴趣的还是一个人。

  万君武却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了,半闭着眼,斜倚在一张用柔藤编成的软椅上。

  他太累。

  无论谁在一夜间连换三次快马,赶了九百三十三里路之后,都会觉得很累的。

  他的师兄、弟子、死党,一直都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一匹匹好马被带到他面前的木栏里,被人用高价买去,他的眼睛都是半闭着的。

  直到最后有匹很特别的马,单独被带进马栏时,他的眼睛才睁开。

  这匹马是裘总管亲手牵进来的,全身毛色如墨,只有鼻尖一点雪白。

  人群中立刻发出了惊叹声,谁都看得出这是千选一的好马。

  裘行健轻拍马头,脸上也露出欣喜骄傲之色。

  “它叫神箭,万大侠是今之伯乐,当然看得出这是匹好马。”

  万君武却懒洋洋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伯乐,这匹马也不是好马。”他说:“只听这名字就知道不好。”

  “为什么?”裘行健问。

  “箭不能及远,而且先急后缓,后劲一定不足。”万君武忽然改变话题:“我少年时有个朋友,作风也跟裘总管一样。有次他请我吃一只鸡,却是没有腿的。”

  他忽然说起少年时的朋友和一只没腿的鸡,谁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裘行健也不懂,忍不住问:“鸡怎么没有腿?”

  “因为那只鸡的两只腿,都已经先被他切下来留给自己吃。”万君武淡淡地说:“裘总管岂非也跟他一样,总是要把好的马藏起来留给自己。”

  裘行健立刻否认:“万大侠法眼无双,在万大侠面前,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万君武眼睛忽然射出了刀锋般的光:“那么裘总管为什么要把那匹马藏起来?”

  他眼睛盯着后面一个马栏,马栏中只有十几匹被人挑剩下的瘦马,其中有一匹毛色黄中带褐,身子瘦如弓背,独立在马栏一角,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却和别的马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好像不屑和它们为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