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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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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晌,老伯的脸色才缓和,道:“我要你去杀韩棠,因为我知道他近年对我很不满,认为我已对他冷落,所以就想另谋发展。”这解释合情而合理,无论谁都会觉得满意。

  律香川动容说道:“难道他敢到‘十二飞鹏帮’去谋发展?”

  老伯道:“不错,他已约好要和方铁鹏商谈,他们见面的地方是杭州的大方客栈,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律香川道:“我是否还能带别人去?”

  老伯道:“不能,我们的内部已有奸细,这次行动绝不能再让消息走漏。”

  律香川不再发问,躬身道:“我明白,我立刻就动身。”

  老伯的命令既已开出,就必需彻底执行,至于这件事是难是易?他是否能独力完成?那已全不在他考虑之中,老伯就算叫他独力去将泰山移走,他也只有立刻去拿锄头。

  陆漫天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瞧着,自从律香川走进这屋子,他就一直在留意观察着老伯的表情和动作。

  现在他不但对老伯更为佩服,而且更幸庆老伯没有对他怀疑,幸庆自己没做出对不起老伯的事。

  无论谁欺骗了老伯,都是在自寻死路。

  他只希望律香川没有那么愚笨,这次能提着方铁鹏的人头回来见老伯,能证明自己忠实。因为律香川毕竟是他的外甥,无论那个做舅父的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外甥死无葬身之地。

  律香川推开门,就看到林秀。

  随便什么时候,他只要一推开门,都会看到林秀。

  林秀是他的妻子,他们已成亲多年,多年来感情始终如一日。

  他从没有怀疑过妻子的忠实,他无论出门多久,她都从不埋怨,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执行任务,夫妻间相聚的时候更多,情感更密,所以他们的家庭更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他们的家庭就在老伯的花园中,因为老伯随时都可能需要他,有时甚至会在三更半夜时将他从他妻子的身边叫走。

  对于这一点,林秀也从不埋怨,她对老伯的尊敬和她丈夫一样,虽然老伯以前并不十分赞成他们的婚事。因为她是江南人,老伯却希望律香川的妻子也是他的同乡。

  林秀站了起来,以微笑迎接她的丈夫,柔声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我正在怕今天你又吃不成早点了,今天我替你准备了一只鸡用早点,一只刚好两斤重的鸡,而且是用你最喜欢的吃法做的。”

  她说完已转过身去准备,似乎没有看到律香川的表情,微笑着道:“我母亲告诉我,早点若是吃得饱,整天的精神都会好。”

  律香川呆呆的看着她的腰,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的腰虽已不如以前那样标致苗条,但对一个结婚已多年的妇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律香川突然过去,抱住了她的腰。

  林秀吃吃地笑,道:“快放开,我去看看鸡汤是不是已凉了。”

  律香川道:“我不要吃鸡,我要吃你。”

  林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热意,情不自禁倒在她丈夫怀里,咬着嘴唇道:“你至少也得等我先去关好门。”

  律香川道:“我等不及。”他抱起他的妻子,轻轻放在床上。

  在别人眼中看来律香川是个冷酷而无情的人,只有林秀知道她丈夫是多么的热情。

  她庆幸他的热情经过多年都未曾减退。

  但今天她忽然发觉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笨拙,他们的配合一向完美,只有心不在焉的时候他才会如此。

  林秀张开眼,就发现他的眼睛是睁开着的,而且果然带着心不在焉的表情。

  她的热潮立刻减退,低声问道:“今天你是不是又要出门?”

  律香川苦笑,她对他实在了解得太深。

  林秀的热情虽已消失,心中却更充满感激。

  她懂得他的意思,每次出门前,他都要尽力使她欢愉。

  她附在他耳畔,柔声道:“你不必这样做的,不必勉强自己,我可以等――等你回来――”

  律香川轻抚着她光滑的肩,慢慢的从她身上翻下,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目中的歉疚之意却很明显。

  林秀温柔的凝视着他。

  她已发觉他心里有所恐惧,这次的任务一定困难而危险。

  她虽然同样感到恐惧,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他自己会说。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说出心里的秘密。

  这次她等得比较长,过了很久,律香川叹了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杭州大方客栈?”

  林秀当然记得。

  他们新婚时曾经在大方客栈流连忘返,因为从大方客栈的后门走出去,用不了走很远,就可以看到风光如画的西湖。

  律香川道:“今天我又要到那里去,去杀一个人,他叫韩棠。”

  林秀皱皱眉,道:“韩棠?他值得你亲自去动手么?我从未听过这名字。”

  律香川道:“他并不有名,可怕的人并不一定有名。”

  林秀道:“他很可怕?”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他也许是我们见到的人中,最可怕的一个。”

  林秀已发现他提起这个人名字的时候,目中的恐惧之意更深。

  她知道他不愿去,她也不愿让他去,但是她并不阻拦。

  因为她知道他非去不可。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道:“你能不能喝点鸡汤再走?”

  律香川道:“不能,我也喝不下。”他已穿上衣服忽然转出门,他已不忍再看她的妻子那种关心的眼色。

  这种眼色最容易令男人丧失勇气。

  等他走出门,她忽然冲出去,只披件上衣就冲过去道:“你能不能在后天赶回来?后天是我的生日。”

  律香川没有回答,却突又转身紧紧拥抱住他的妻子。

  他抱得那么紧,就彷佛这已是最后的一次拥抱。

  她的心都已被他抱碎了,但却还是勉强忍住,不敢在她丈夫面前流泪。

  过了很久,律香川才放开手,忽然道:“对了,莫忘记送两对鸽子去给冯浩,我答应过他的。”

  林秀手提着鸽笼,眼泪还未擦干。

  鸽子是她最喜欢的宠物,可是她更爱她的丈夫,她虽然不愿将辛苦养成的鸽子送给别人。但她丈夫的话对她来说,比老伯的命令更有效。

  冯浩接过鸽子,面上露出衷心感激的微笑,道:“这怎么敢当,夫人何必急着自己送来?”

  林秀勉强笑道:“他临走时交代我的,你知道我这人也很急。”

  冯浩道:“临走交代的?莫非公子已出门了么?”

  林秀道:“他刚走。”

  冯浩皱起眉,喃喃说道:“奇怪!公子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

  林秀道:“你有事找他?”

  冯浩迟疑道:“我这次是奉公子之命出去找人的。他本该等到听过我的回音后再走。”

  林秀道:“他要去找谁?”

  冯浩又迟疑了很久道:“一个姓韩的――”

  林秀动容道:“姓韩的?是不是韩棠。”

  冯浩道:“夫人也知道他?”

  林秀摇摇头,冯浩接着苦笑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们的任务本极秘密,但事情既已过去,再说也就无妨。

  何况律香川的妻子也不是外人,但冯浩却未想到林秀听了这句话之后,脸色突然惨变,全身都在发抖,就彷佛突然中魔。

  冯浩吃惊道:“夫人你怎么样了?”

  林秀彷佛已听不见别人说的话,嘴里喃喃自语道:“韩棠既已死了,老伯为什么还要叫他去杀韩棠呢?――为什么?”

  她突然转身奔出,就像是一只突然中箭的野兽般。

  冯浩吃惊的望着她,也已怔住,竟没有发现老伯已从花丛中走了过来。现在,正是老伯散步的时候。

  老伯看到他手里的鸽笼,微笑道:“今天晚上你想用油淋鸽子下酒?”

  冯浩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躬身陪笑,道:“这对鸽子吃不得的。”

  老伯道:“吃不得?为什么?”

  冯浩笑道:“这是律香川夫人养的信鸽,我若吃了,律夫人说不定会杀了我。”

  老伯的瞳孔似已收缩,面上却全无表情,微笑道:“我倒还不知道她喜欢养鸽子。”

  冯浩道:“那也是最近的事,第一对鸽子还是律公子特地从江北带回来的。”

  老伯目中露出深思之色,喃喃道:“你看他们夫妇近来的感情怎么样?”

  别人夫妻是好是坏,局外人,本来很难了解。

  但老伯问的话却非答复不可。

  冯浩道:“好得很,简直就像新婚一样。”

  老伯说道:“感情好的夫妻,往往是无话不说的,是么?”

  冯浩只能说是。

  他没有妻子。

  老伯根本也没有注意他的答复,又问道:“你看律香川会不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他的老婆?”

  这句话已不再是闲谈家常,冯浩已觉察出自己的答复若稍有疏忽,就可能引起极严重的后果。

  他考虑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想不会――一定不会的,律公子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行动都绝对机密,绝不能对外人泄露。”

  老伯点了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他已准备将这场谈话结束。

  冯浩忽又笑了笑道:“律公子就算说了,也不会说实话的――律夫人还以为他这次出门是要杀韩棠。”

  老伯突然全身冰冷。

  他已很久未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已很久没有做过错事。

  这一错却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老伯已可感觉到掌心的冷汗,嘎声道:“她人呢?”

  冯浩道:“她走得很匆忙,好像已回去。”

  老伯突然撩起衫袖,纵身掠出,低叱道:“跟我来!”

  这句话说完,他的人影已不见。

  冯浩没有立刻跟去,他似已震惊。就连他这都是第一次看到老伯显露武功,他从未想到世上有任何人能从地上一掠四丈。

  这看来就像是奇迹。

  世上若真有奇迹出现,那一定就是老伯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