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亲身上有毒,你是真想让他死吧?”
大胡子再一次语塞,只是从李衡口中却又获得了两个重要线索。
一是刘玉瑶确实在王府,二是为了留下她,不惜给她下毒……
李衡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杀了个人出出气,床上的小家伙已然哭闹不休。
他的眉头随即皱起,盯着床上的小娃娃看,越看那眉心就皱的越深,就在他以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时候,大胡子已经一个箭步跑回去,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就晃着胳膊轻声哄了起来:“听话,听话,小宝听话不哭啊,听话……”
随着哭声逐渐弱了下去,李衡才觉得一颗砰砰乱跳不停躁动的心终于趋于平静。
平静过后他收了剑,转身大步向外行去。
剩下一屋子的人险些瘫倒在地上,京中人人都知刑部尚书阎王之称,却殊不知这位洛清王才是货真价实的阎王!
李衡走后大胡子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小宝塞到奶娘的怀中,道一声辛苦了。
奶娘虽然浑身瘫软,双手还哆嗦着,但接了小宝却又不得不撩开衣襟去喂奶,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从昨天开始一口奶也不肯喝,就在李衡来之前还是不肯的,这会儿却偏偏喝的专心致志,一副饿了许久的模样。
大胡子看着这个孩子也不禁心疼起来,心疼之后又开始在屋里转圈圈琢磨该怎么从这个是非之地逃离出去。
刘玉瑶自然不知道孩子现在的处境,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刚才李衡那一下子可真疼啊,长这么大,她何曾吃过这种亏。
看着窗外的暴雨来去匆匆,她连叫两声:“疼疼疼。”
正在伺候她更衣的丫鬟们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姑娘,您也算是好的了,王爷未曾对您动手。”
“这叫算是好的了?那要是不好呢?是不是就得拳打脚踢了?”
丫鬟们彼此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刘玉瑶小心翼翼的问她道:“这么说,你们都挨过他的打?这李衡未免也太跋扈了吧!”
都说太子不仁,那不过是他表面上装出来的,私底下在东宫倒不曾见他对谁不仁过。
见她们几个摇摇头,刘玉瑶又松了一口气:“也是,他一个王爷何必跟你们这些人动气。”
“王爷若是跟我们动气,那奴婢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有这回事?!”刘玉瑶大骇:“那你们说的动手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又彼此对视一眼道:“是对王妃娘娘。”
“什么!”她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这才觉得浑身无力,这一下子还摔的手疼,这份疼痛转嫁到对李衡的不满和对刘玉环的心疼上面来,又不禁怒火中烧。
几人见她生气了连忙宽慰道:“所以我们觉得姑娘是极为好说话的人,千万不要惹怒王爷,若是王爷真的生气了,您也不是王妃,那生生死死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就是,不管怎么说,保命要紧。”
难姐难妹们的一声声忠告让刘玉瑶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现在倒是不担心李衡对她动手。她本江湖儿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担心自己之后,玉环该如何自处。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她点头,任她们将自己外衫褪下,方才摔在地上的地方已经一片青紫之色,看上去分外骇人,轻轻碰触一下就觉得一阵酸疼。
这要是在以前,马背上打打杀杀,就算红刀子进白刀子出那也没什么。
可是放在现在,她被李彻在宫里头养的一层细皮嫩肉,再被这般欺负,心里那个委屈啊。
夏日里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下午的时候暴雨停歇,但那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连绵不断。
这是秋雨即将到来的前兆,一层秋雨一层凉。
下小雨的时候天气已经觉得分外凉爽了,京中四处都可听到暴雨过后排水沟渠哗哗啦啦的水声。
大雨刚停,四队轻骑就由京城四门分别冲向了四个不同的方向,在找人方面李律不似四皇子李徇那般沉着冷静。
眼下京中寻人未果,又恐人已出京,思前想后到底还是不放心,这才时隔多日之后派人往四个方向沿途打听。
其实在李律的心中,李衡和皇后的嫌疑本是最大的,但假的太子妃进宫之后,皇后并未拆穿,反而还信了个十成十。更可怕的是,在和太子妃的交锋当中,还隐约可以看得出皇后要对此人下手,由此可以预见,母后对于太子妃消失一事真的是毫不知情。
若是母后和五哥的嫌疑排除了,那可就当真难办了,会是谁呢?
这边李律在府中寝食难安,时不时的还要为东宫的替罪羔羊拿捏一把冷汗。
殊不知宫中那位此时正张罗着去给一国之君请安,要送到御前的东西不敢有丝毫差池,都是她一一张罗出来的。
核桃露,杏仁酥不过都是些普通的吃食,但因为做法的不同,吃到嘴里的味道也不尽相同。
焦嬷嬷先尝了一块杏仁酥,又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核桃露,冲着太子妃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好吃,好吃,娘娘的手艺反倒比离宫之前好了太多了。”
刘玉瑶莞尔一笑,眉眼间尽是无尽风华,看的焦嬷嬷也不禁羞赧几分,只觉得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却如云泥之别,真是说句话都有点自贬身份。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太子妃生了皇长孙,整个人恍如脱胎换骨,言行举止无不彰显闺秀本质,并且让人肃然起敬。
这要是搁在以前,她焦嬷嬷岂敢在这位面前耀武扬威。
“嬷嬷觉得没问题就行,那咱们走吧。”
“是。”寻芳忙嘱咐人带上吃食,自己亲自抱着皇长孙,与弄影一左一右护送太子妃登上肩舆轿撵,摆驾养心殿而去。
一场暴雨过后,阳光已经撕裂云层投下一束束光线。
而与此同时,小雨未歇,仍旧淅淅沥沥,远处半空横亘着一条不长的彩虹,却是如此色彩斑斓。
一顶芳云华盖挡住向下泼洒的雨水,太子妃端坐在轿撵之上,怀中抱着娃娃,神情自若。
自太子妃回宫以来,整个人就在东宫之中深居简出,不少人甚至传说太子学着定疆王呢,知道太子此番凶多吉少,自己也要避嫌,所以不肯离开东宫。
但也有人说,她虽是太子妃,但也是皇后的亲侄女,此番正好和太子撇清关系,力求太子倒台之后皇后能给她多多庇护。
直到此时她人出了东宫,那些蛰伏在廊道拐角,栏杆前后,门扇后头的宫女太监,不管来自哪个宫室,都出奇的达成了一致——偷窥太子妃的招摇过市。
每当有人迎面碰上,躬身垂首,等着太子妃的銮驾一过去,就有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纷纷询问。
看到太子妃了?看到皇长孙了?太子妃精气神怎么样啊?是否削瘦,是否生病啊?
皇长孙又长的如何,像太子,还是像太子妃啊?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啊。
被问的人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才想到最关键的一点:“太子妃脸上又道疤!”
疤?
“你这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果然,首先引起那位一国之君注意的并非是摆上来的香甜核桃露,而是太子妃脸颊之侧那一道骇人的疤痕。就如好好一张美画被谁不小心泼上了墨汁,脏了脸不说,还再难还原到原来的神态美丽。
刘玉瑶刚被赐座,听闻此言,微微一笑抬头与那一国之君说道:“父皇,此事不提也罢,自儿臣回宫之后,那些人总是围着个疤问来问去的,儿臣都被问烦了。”
寻芳抱着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弄影一眼,见她目光清淡,面无表情站在太子妃身后好似一尊门神,就知道她对太子妃模仿刘玉瑶的神态举止还算满意。
一国之君呵呵笑道:“既然能跟别人说那么多遍也无外乎再跟朕多说一遍,说吧。”
“父皇不如尝尝儿臣的核桃露?”她歪头一笑,小女儿家的灵动活灵活现。
明晰帝看着面前的那盏核桃露,刚抬手端起来,就被万福安阻止,忙不迭的要拿银针试毒。
后者却没好气的将人推到一边,端起核桃露喝了两口,放于桌案之上久久回味:“手艺见长。”
“父皇谬赞。”太子妃又道:“现如今眼下虽然依旧炎热,但已经是夏末秋初,早晚凉爽,父皇少贪些冰凉之物,多吃些补身子的,喝些热的,千万保重龙体。”
“你让朕保重龙体,朕就要乖乖听你的话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跟自己说话,说是朋友也不像,堂堂一国之君,口吻倒似孩童一般,这才发觉太子妃在他心中地位果然不低。
只听明晰帝又继续说道:“既要朕保重龙体,朕也得关心关心你,说吧,脸上的疤到底哪来的,若是不说,朕有的是法子知道。”
“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当初往行宫去的途中遭遇刺客,好在儿臣福大命大,保住了性命。”
“哦……”明晰帝的轻轻应了一声,眉头紧蹙:“可你却毁了容貌……”
“容貌毁了不算什么,这不是命保住了吗,要是小命不保,我要这张脸还有什么用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