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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箫》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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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怪人这时却冷冷地道:“哼,我已与世隔绝,要门又有何用?”

  两人对答声中,上官琦已脚落实地,站在那怪人身前。

  那怪人抬头瞧了瞧上官琦,点点头,道:“嗯,难怪你胆敢深入涉险。”那怪人头向侧转动了一下,示意上官琦,道:“你且坐下,咱们谈谈。”

  上官琦低头一看,木桌旁正好有一张椅子,矮身坐了下来。

  那怪人待上官琦坐定之后,问道:“你当真是为了追寻箫声,才到这里来的么?”

  上官琦道:“不错,老前辈的箫声,实在是太好听了,真正是动人已极,所以晚辈才循声寻来──”

  那怪人方才还冷冷的,这时一提箫声,又听上官琦如此一说,他又开心起来,高兴地说:“既是如此,你想必能懂我的箫音了?”

  上官琦道:“晚辈虽不能说懂,但是那箫音所奏出的哀乐之情,晚辈倒也能够领会一二──”

  那怪人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要说人了,就是禽兽,也能知道声音美妙、好恶。不过,听得之后,各个的体认与感觉不同罢了。”

  上官琦心里暗道:“看你这么怪,说的话,可真也有道理。”

  那怪人忽然兴冲冲地道:“深夜客来,难得又是知音,我再奏几段,让你听听可好?”

  上官琦微微一笑,答道:“老前辈有雅兴,晚辈求之不得!”

  那怪人听他竟然真的要听,心中似是感触甚多,身子向前一探,先从那方桌之上,取过一方布帕,脸色十分凝重地放在自己身前,翻手伸入怀中,恭恭敬敬取出一支箫来,双手捧住,放在面前布帕之上。

  上官琦仔细瞧去,只见那怪人取出放在布帕上的洞箫,和一般洞箫大不相同。此箫长不过尺许左右,通体漆黑,也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在箫的尾端之上,残去了一片缺口。

  只看那老人闭上双目,双掌合胸,先自默默祈祷了一阵,然后,突然一睁双目,目注墨箫,虔诚无比地取在手中,右手横箫,左手忽然在地板之上一拍,身子忽然凌空而起,原姿不变地落到窗子前面。

  上官琦心头暗自吃了一骇,忖道:“这是什么身法,臂不挥拂,脚不跃奔,但凭左手在地板轻轻一击,人竟能凌空跃飞过去,而臂腿不动,仍然保持着原姿不变。此等怪异身法,实是罕闻罕见之学。”

  只见那怪人,两手捧起短箫,就唇吹了起来。

  哪知过了半晌工夫,始终不闻半点箫音,不觉心中大生奇怪之感。凝目望去,但见那怪人目瞪神凝,吹得似是十分吃力。

  正待开口相询,忽闻袅袅箫音,遥遥地飘传过来──

  初闻箫声之时,只觉音韵十分柔细,若断若续,渐渐声音转大,箫声嘹亮起来。

  上官琦心中奇怪,不自觉地站起了身,缓步走到那老人身边,运足目力,仔细看去。

  只见那老人就唇短箫的尾部,似是有着一股线雾般的白气波向前面而去。

  上官琦瞧了半晌之后,心中忽有所悟,暗道:“是啦,这老人果然是以精深绝伦的内功,吹一种音波,待这音波遇到阻挡之时,激发出箫声出来──是以他看去吹得十分吃力。”

  那怪人似是注意到了上官琦在瞧自己,忽地把就唇短箫一收,冷冷地问道:“你瞧我干什么?”

  上官琦看他忽喜忽怒、忽冷忽热的神态,心中暗道:“这人果是个冷僻难测的怪物,还是早些想法子,离开这里的好。”当下答道:“晚辈看老前辈,吹箫神情似是十分吃力,不自觉间多瞧了两眼──”

  但闻箫声袅袅,仍然不停地飘传过来。

  这怪人虽已停下不吹,但那箫音却延长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才停了下来。

  只听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年轻的孩子,自然不解其中的奥妙了。”

  上官琦乃是生性倔强之人,听这怪人说他不解其中奥妙,心中大为不服,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晚辈虽然年轻,对音律之学却也略窥门径,对丝竹乐器,虽没有研习过,但听得也不在少数──”

  那怪人听上官琦一番辩解,知他心中不服,冷冷笑道:“听你之言,似乎懂得不少。我问你,你看老夫吹的是和平常人一般么?”

  上官琦道:“如若将老前辈与常人相比,确有不同之处。”

  那怪人翻了翻一双大眼,脸上泛起了好奇的神色,忽又微笑道:“老夫与别人有何不同之处,你且说说看──”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丝竹吹弹,原是怡情悦性之用;吹弹之人,当时的心情虽有哀乐之分,但也一定有曲有调。尤其吹奏洞箫,更须气定神凝,徐徐吐气,其音才能柔婉。可是老前辈却与一般人大不相同,吹奏得既无曲无调,宫商音律,也不协和,而且,而且──”他忽然想到和自己相对面坐的乃是一个喜怒无常、冷热不定的怪人,如果说得太坦直,反为不妥,是以“而且”了两句,住口不言。

  那怪人听得连连点头,神情上似是很为高兴。这时见上官琦住口不言,一转脸,急急问道:“而且什么,快说,快说──”

  上官琦看他神情知道自己不说,必将激起这怪人的怒意。轻咳了一声,说道:“而且老前辈吹奏之时,贯神用劲,吹得十分吃力。以晚辈看,老前辈吹弄洞箫,就如同在施运一种内家功夫一般──”

  那怪人不待上官琦话完,突然哈哈一阵大笑,道:“难得,难得,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对音律、武功两道,却懂得不少──”转脸瞧上官琦,又道:“数十年来,听见老夫箫音的人,自是很多,但能循声找到的,却只有你一人。想不到你竟精通此道。实对你说,老夫吹奏之法,自是与常人不同。他们吹箫只是抒情怡性,老夫吹箫除了抒情怡性之外,却还在修为一种高深的武学。老夫吹箫是运功化气,聚气成音,集音成力,这种力量能伤人于无形之中──”说时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上官琦道:“晚辈虽是愚鲁,但在箫音之中,已听出老前辈是一位武林高人了。”

  那怪人被上官琦一阵恭维,心里更是高兴,朗朗大笑,道:“放眼当今武林,堪与老夫匹敌的,还数不出什么人物。只是老夫武功虽高,但未遇到一个可传之人,──”窗外陡然黑影一闪,那怪人疾伸右手,一吐一收,他这突然的动作,把上官琦吓了一惊。但那怪人却笑向上官琦道:“你且看看老夫这一手功夫。”张开五指,掌心里竟是一只很大的黑蝙蝠。

  那黑蝙蝠停在掌心双翅不住地扑张,彷佛想飞,却又飞不出去。

  那怪人眼睛望着蝙蝠在掌心飞动,脸上现出了欢愉之色,似觉玩得十分有趣,人却向上官琦道:“老夫倒很喜欢你这份胆识与聪慧,打明天起,我要将我的绝学传授与你。”

  此人虽已是须发苍然,但嬉玩之心,却是甚重,做事说话,常带几分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