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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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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统和铁木大师,也借机坐了下去。

  只听唐璇说道:“说起我们这一段同门之谊,也是件十分奇怪的事。我比他先入师门数年,但他却后来居上,当了我的师兄──”

  铁木道:“武林中的规矩,大都是以入门的先后排行,很少以年岁决定长幼之序。”

  唐璇道:“一方面固是他长我年岁较多,但最重要的是他一切都比我强。他是个天才横溢的人,不论文事武功上,都有着甚高的成就。我已逝恩师虽然明知他内藏奸险,必为一代枭雄,但因我的先天体质,不适练武,纵然以毕生精力以赴,也难到炉火纯青之境,不忍使他一身绝技失传,才抱了人定胜天之心,把他收归门下,授以武功。”

  铁木突然插口说道:“令师既能训教出来像你这般的人才,难道就不识人于传技之后么?”

  唐璇微微一笑,道:“问得好。起初两年,我那授业恩师,基于良材难求之心,抱了人定胜天之念,把他收到门下。但等到发觉他心术难改、枭毒天生之时,已经为时过晚了。为形势所迫,不得不继续传授他文略武学;只有文略旁术之上,隐精藏锐,使他无法尽得奥秘。”

  铁木大师脸色忽然一变,道:“他可是暗施诡谋,强迫令师授他绝艺么?”

  唐璇道:“大师猜得不错。他用什么方法逼我授业恩师传授武功一事,迄今为止,在下一直不曾追查出真相。但蛛丝马迹,就情论判,家师确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尽授本身武学──”

  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当时情势,回想起来实是惊险异常。他所以不肯伤害于我,无非因为我不通武学。在他想象之中,一介寒儒,手无缚鸡之力,决难和他争雄于武林之中。二则家师传授于他的奇门遁数、谋略算计之时,暗藏玄机,使他自觉似通非通,替晚辈留下生机。他为了要和我研讨那奇门谋略,必须留下我的性命──”

  欧阳统道:“轻师侮弟,逼学武功,这人的心术,可算得毒辣无比。”

  唐璇摇挥一下折扇,接道:“有一天他突然不告而别,不知行踪何处。家师趁机把我召到身前,告诉我他死期将至,并把他老人家预先写成的遗嘱,交与在下。嘱我实时离开此地,养晦于黄山逍遥草庐,并要我把那遗嘱藏在一处隐秘所在,不得随便拆阅。直到我离开那逍遥草庐,自觉安全无虞之时,再行拆阅。”

  铁木大师问道:“你和令师那次一别,就没有再见过面么?”

  唐璇道:“我素对恩师崇敬,虽觉他言中含意极深,但却不愿追问。当时就收好遗嘱,拜别恩师,赶往逍遥草庐。那地方本是家师昔年读书别墅,其中藏书甚丰。我在那里倒是自自在在读了一年的书,但心中一直念念难忘家师的安危。”

  铁木大师道:“令师兄也没有追踪找去过么?”

  唐璇道:“初读于逍遥草庐,还不觉得什么,但过了半年之后,思念恩师之情,与日俱增。一年之后,有如渴骥奔泉,难以遏止。正想赶回恩师养心之处,一探究竟,我那不告而别的师兄突然赶到逍遥草庐。他只匆匆告诉恩师已死,临死之前,告诉他我在逍遥草庐整理他的存书,特地赶来探望于我──”

  他微微一顿,叹道:“虽然我已早得知恩师预嘱死期将至,但听得此讯之后,仍然难以按捺悲伤之情,不禁放声而哭。”

  铁木道:“才人至性,师恩如父,老衲虽是三界以外之人,也是难免。”

  唐璇似是说到了伤心之处,目中泪光濡濡欲滴。他挥手拭去目中泪水,接道:“我虽为恩师死讯震动,但心神尚未全乱,暗察师兄神情,却毫无悲戚之容。”

  欧阳统道:“那时他如动了杀你之心,今日武林,将又是一番形势。”

  唐璇道:“我默察他不但毫无悲凄之色,而且眉宇间隐泛杀机,心中疑念大动,念转慧生,停住了哭声。他见悲苦不深,神色渐渐和缓,约略地告诉我恩师逝世之情后,就提出了一些行略神算之术,考问于我──”

  他仰首望天,缓缓接道:“当时情景,我已知道他心中不怀好意,三五句答复之言,极可能决定我生死命运。我如装出愚无所知,可能启动他的疑心,陡然施出毒手;但如太露锋芒,亦可能招致他忌妒之心,杀我于逍遥草庐之中。略经忖思,故作愁苦沉思之状,费时一个时辰之久,才把那考问之题,解说清楚。一愚之得,使他消去了胸中杀机,既觉我有以助他,又觉我才具平庸,不足以当大任。当下给我下一条禁约,限制我的活动,不得超过逍遥草庐百步之外,一出百步,可能招致凶死惨祸。”

  铁木大师道:“杀师囚弟,果然是枭雄之心。”

  唐璇道:“我心中虽知他已在逍遥草庐之外,埋下暗桩,但对他限制活动一事,却据理力争。起初之时,他只是微笑不答;但争执一阵之后,却激起了他的忿怒之气,只简短地告诉我,出了逍遥草庐百步,立时将有性命之忧,说完两句话,拂袖而去。”

  铁木大师道:“此后,你就被他软囚在逍遥草庐之中了么?”

  唐璇道:“不错。他每隔一月两月不等,总要赶来逍遥草庐一趟,提出了甚多疑难之事,和我研讨。我虽不通武功,但胸中熟记甚多武学要诀。他和我谈论的问题,也十分博杂,包罗武功行略,以及用毒、炼丹等等。每论一事,我都为他拟思了三种策略,在我的心目之中,暗把那拟思策略,分作了上中下三策,大部都以中略相告。我默察他的反应,凡是提出中策,他只不过微微一笑,但偶一提出上策时,他不是击案赞赏,就是面泛杀机,把目光凝注到我的脸上──”

  铁木大师叹道:“不知先生在这等凶险的岁月中,度过了几许时光了?”

  唐璇道:“一年有余,两年不足。在这段时间中,他几次动了杀我之心,但因为我的镇静使他杀机自消。不过我心中很明白,这情形决难延续三年之上。所以,我也开始准备死后之事。逍遥草庐地处黄山深处,人迹罕至,根本无法向外求援,也不知向哪个求援。我开始在那草庐之中,研布一个奇形阵图,同时把他屡次和我研讨之事,摘存藏书之中,并且批注破解之法,以备日后有机缘遇合之人,用于对付于他──”

  只听一阵响彻云霄的号角之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唐璇未完之言。

  铁木大师回头望了欧阳统一眼,道:“欧阳帮主,这号角声可是贵帮中弟子所发?”

  欧阳统摇摇头道:“不是。”

  铁木道:“那是滚龙王的援手来了?”

  唐璇道:“大师尽管放心,我对他知道甚深,如若他真有援手赶来,决不会先响起号角之声。”

  铁木大师忽然叹息一声,道:“老衲有几句不当之言,想问先生一声。”

  唐璇道:“什么事?”

  铁木大师道:“令师兄的真正面目,先生可曾见过么?”

  唐璇点点头道:“见过。”

  铁木道:“他的右颊之上,可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痕迹么?”

  唐璇道:“不错,大师怎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