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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2》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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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少龙为之愕然,也暗中松了一口气,不解道:“君上何有此言?”

  龙阳君见左右无人,柔情似水地道:“我是爱惜董先生的人才,方不顾一切说出心中想法,赵国现在好比一口接近干枯的水井,无论先生的力气有多大,盛水的器皿和淘井的工具多么完善充足,若只死守着这口井,最终仍难逃井枯人亡的结果。”

  项少龙心中一震,一向以来,他不大看得起这以男色迷惑魏王而得居高位的家伙,现在听他比喻生动,一针见血指出赵国的形势,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故作惊讶地道:“赵国新近大胜燕人,怎会是一口快将枯竭的水井?”

  龙阳君微笑着道:“垂死的人,总有回光反照的时候,太阳下山前,最是艳丽。而这全因为赵国仍有两大名将,硬撑大局。若此二人一去,你说赵国还能拿得出什么灵丹妙药来续命?”

  项少龙道:“君上说的是不是廉颇和李牧?”

  龙阳君道:“正是二人,廉颇年事已高,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近日便有谣言说他攻燕不力,孝成王一向对他心病甚重,所以目下邯郸有阵前易将之说,谁都不知是否重演长平以赵括换廉颇的旧事。”不容他插话,龙阳君口若悬河继续说下去道:“至于李牧则忠直而不懂逢迎,做人不够圆滑,若遇上明主,此乃能得天下的猛将,可惜遇上多疑善忌好大喜功的孝成王,又有巨鹿侯左右他的意向,最终不会有好结果,只可惜他漠视生死,仍恋栈不去,否则我大魏上下君臣,必会倒屣相迎。”

  他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魏人定曾与两名大将接触过,李牧拒绝了,却不知廉颇如何。龙阳君真厉害,若只凭一番说话便去了赵国军方两大台柱,赵国还不是任魏人鱼肉吗?

  龙阳君见他听得入神,以为打动他,再鼓其如簧之舌道:“董先生或者奇怪本君为何如此斗胆,竟在赵人的首都批评他们。一来本君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谅他们不敢动我半根毫毛,更重要是本君对董先生非常欣赏,不忍见你将来一番心血尽付东流,还要沦为亡国之奴。况且秦王与赵人间有深仇大恨,绝不会放过他们。良禽择木而栖,若先生肯来我大魏效力,本君保证优渥礼遇非是赵国可及,至少不会因李园这么一个尚未得势,在春申君下面做个小跑腿的家伙几句说话,竟慌得差点要把先生逐走。”

  项少龙心叫厉害,知道龙阳君在赵王身边布有眼线,所以把握时机,乘虚而入,游说他改投魏国。不禁佩服岳父乌应元的眼光,给自己马痴的身分。现时各国皆重马战,他的董匡正是各国梦寐以求的人才。装作感动地道:“君上这番话发人深省,鄙人须仔细思量,还要向族人解说,但暂时……”

  龙阳君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喜上眉梢,送他一个“媚眼”道:“奴家最明白男人的心事,董先生不用心急,最好探清赵国情况,当知奴家没有半字虚语。”

  项少龙不由佩服他的游说工夫,寥寥几句话,道尽赵国的问题。叹道:“若董某不是赵人,这刻可一口答应。”

  龙阳君柔声道:“对孝成王来说,除赵家外,谁会是赵人呢?若换了不是赵穆和赵雅,于乌家一役之失利,早被他五马分尸。有才而不懂爱才,项少龙正是最好的例子,若非先生送来一千匹上等战马,不出一年,赵国再无可用之马。”

  项少龙心想你的心真够狠毒,把我拉走,等若打断赵人的脚。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听说赵霸应李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求,后天午时在行馆举行论剑会,只要先生点头,奴家可使人到时挫他威风,看他还敢不敢盛气凌人。”

  项少龙心中大感惊讶,每次说起李园,龙阳君都是咬牙切齿,照计李园这么高大俊秀,没理由得不到龙阳君的青睐,看来是李园曾严词拒绝过他,令他因爱成恨。又或是他不喜欢李园那种斯文俊俏型的美男子,而欢喜自己这阳刚粗豪的……嘿!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意外地龙阳君站起来,辞别道:“先生好好想想,有答案立即告诉奴家,那时再研究细节,务使先生走得欢欢喜喜。”

  项少龙给他一忽儿“本君”、一忽儿“奴家”弄得头大如斗,忙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登上马车,在数十名随从前呼后拥下去了,苦笑回头。无论如何,他再不敢小觑这不男不女的人。

  ***

  龙阳君走后,项少龙偷得浮生半日闲,独个儿在大宅的院落园林间漫步,回想当日偷入此处,初遇朱姬的醉人情景。不论朱姬是怎样的人,他真的感到她对他很有好感,那是装不来的。忽然间,他有点惆怅和失落,也感到寂寞,而事实上他应比任何人更满足才对,以一个现代人,来到这陌生又非常熟悉的古战国时代里,他的生命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至少丰富一倍,因为他经验多了一个时代。经过这几年惊涛骇浪的日子,他连想东西的方式,所有的措辞和文字,都大致与当时代的人相若。昨晚他想杀人灭口,辣手摧花,正是乌卓和滕翼两人认为是最合理的做法。幸好悬崖勒马,否则一辈子良心都要受到惩罚。想到这里,不禁暗自抹一把冷汗。

  时值深秋,天气清寒,园内铺满落叶,在黄昏的暗沉里分外有肃杀零落的气氛。宴会有时也不错,在那些无谓的应酬和庸俗的欢乐里,很容易可在自我麻醉中浑然忘我。无由地,他强烈思念着远在秦国的娇妻美婢,想着她们日夕盼望他归去的情景,不禁魂为之销。忍不住随口拈来李白的名诗,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鼓掌声在后方近处响起。项少龙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来,见到滕翼伴着一身盛装,美得像天上明月的纪嫣然,一起瞪大眼睛瞧自己。俏佳人秀目异采连闪,美丽的小嘴正喃喃重复两句千古绝诗。

  项少龙大感尴尬,迎了上去道:“嫣然你这个样儿来见我,怎瞒得过别人的耳目?”

  滕翼道:“嫣然现在是到王宫赴赵王的宴会,路过行馆忍不住进来看你,根本没打算瞒人。嘿!你刚才作出来那两句诗歌真是精采绝伦,好了!你们谈谈吧!”识趣地避开。

  纪嫣然妩媚一笑,投入他的怀抱,赞叹道:“今天李园拿了他作的诗歌给我过目,嫣然已非常惊异他的天份,甚为赞赏,可是比起你刚才两句,李园的就像小孩子的无聊玩意,有谁比你剖划得更深刻动人呢?嫣然甘拜下风。”

  项少龙老脸一红,幸好纪嫣然看不见,紧接着她的话道:“不要夸奖我,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纪嫣然心中剧震,离开他怀抱,定神看着他道:“天啊!你随口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精采奇特,还记得你那句‘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一句话道尽现今所有国家的问题,连韩非公子都没有这么的警句。”说罢情不自禁献上热吻,差点把他溶化。分开后,纪嫣然神魂颠倒地道:“项郎啊!作一首诗歌送给人家吧!由人家配上乐章,势将成千古绝唱。”

  项少龙心中苦笑,他能由头念到尾的恐怕没有哪首诗,怎能拿来应酬美人儿,而且占别人的创作为己有,等同侵犯版权,用口说说也还罢了,若真传诵千古,岂非预先盗了别人的创作权,苦笑道:“世上无一物事不是过眼烟云,千古传诵又如何?”

  纪嫣然娇叹一声,伏倒他身上,娇嗔道:“少龙呀!你真害死人家哩,今晚嫣然除了想着你外,还有什么好想呢?偏又不可和你在一起。人家不理你,由明天开始,你公开追求我,让嫣然正式向你投降和屈服,这事你绝不可当作是过眼烟云。”再叹道:“过眼烟云!多么凄美迷人,只有你才能如此随手拈之便成天然妙句。”

  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愈弄愈糟,异日她迫自己不断作诗作词,自己岂非成了文坛大盗。

  纪嫣然不甚甘愿地道:“嫣然走哩,邹先生在马车上等我,这样吧!你若作好诗文,我便配乐只唱给你一个人听,我知嫣然的夫婿既不好名也不好利。唉!名利确教人烦恼,若没有人认识纪嫣然,我可终日缠在你身旁。”又微微一笑道:“不准动!”蜻蜓点水般吻他一下,翩然去了,还不忘回眸一笑,教项少龙三魂七魄全部离窍至不知所踪的境地。

  ***

  回到内宅,滕翼道:“现在我完全明白为何纪才女给你手到拿来,那两句实是无可比拟的杰作,比之《诗经》更教人感动。那些诗歌你定然很熟悉。”

  项少龙暗忖除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句外,老子对《诗经》一窍不通,只好唯唯诺诺应了。

  滕翼道:“孝成王真教人心灰,若你真是马痴董匡,现在应立即溜掉。你看他因怕了李园,今晚宴请嫣然,有点头面的人都在邀请之列,独把你漏掉。”

  项少龙恍然大悟,难怪龙阳君匆匆而去,原来是到赵宫赴宴。笑道:“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我们不若到这里的官妓院逛逛,不醉无归。”

  滕翼肃容道:“官妓院内大多是可怜女子,三弟忍心去狎弄她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