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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2》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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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第五章 动之以情

  符太确变了。

  变的原因难一言蔽之,不过,龙鹰肯定与写《实录》有一定的关系。

  以前的符太,爱思索,对外在事物常作深刻尖锐的批评,且因所处环境,面对着是本教的人歧视的目光、不留情的说话,可以想象在给捷颐津挑中前,置身于弱肉强食、不讲公平公义的人间地狱,心中塞满愤世嫉俗的情绪,在这样的情况下,思索变成反和发泄,钻牛角尖,误入极端的死胡同。

  《实录》对症下药,使符太对自己作出全面深入的自省,是符太书之于纸的“思想”。当须通过文字,将心底的想法和感受表达出来,首先要组织紊乱和支离破碎的内在天地,令唯一阅录者明白他在写甚么,本身便是一个深思的历程,逼得符太不得不全面检讨他的所作所为。于符太这个从不反省自己的人来说,乃破题儿第一遭的创举。

  符太愈写愈入味,自有其前因后果,外人很难明白。

  小敏儿之所以成为符太一个难题,是因对她生出感情,故不忍伤害她,其他都是借口,至乎因少时的不幸,令他感同身受,因怜因爱,仍是为自己开脱。

  男女间的事就是这般微妙,没有道理可讲,若可以清楚道出来的,或许算不上是真正的爱情,如果将前世今生的因果关系计算在内,就只老天爷明白。

  初来甫到时,符太有着不用负上责任的快意,脱掉面具后一切与之无关,可是面对关系终身、涉及对人生态度翻天覆地的改变时,符太方晓得错得多么厉害。

  而符太仍未省悟,他的生命已和小敏儿挂钩,他绝不忍小敏儿继续受苦受难,如随水漂流的浮萍,苦乐全操纵在韦后手上。责任早被他背在背上,得到小敏儿的处子之躯,并不能造成分别。

  现在的符太,既非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更非初遇时满身邪气的大凶人,而是徘徊于投进和置身其外两个选项者。

  沉吟间,有客来访。

  龙鹰早猜到会是应接不暇的局面,故争时争刻力图尽快阅毕符太的巨着,好去起出〈西京篇〉版的《实录》,暗叹一口气,收起《实录》,到铺堂去。

  入目的竟是宇文朔魁梧伟岸的身影,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心中会在今天来访者,是杨清仁、乐彦、奉武三思之命而来的陆石夫,至或霜旧、无瑕、湘夫人、香霸,甚或不大可能的闵玄清,却压根儿没想过宇文朔。

  他的出现,令他想到符太这小子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使北帮在这个世家大族势力最盛的区城,处处被掣肘,宇文朔正是背后发功的人。

  宇文朔再非在洛阳的宇文朔,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开罪他,等若与整个关中的世家大族为敌,明来不成便暗来。武三思虽能在朝廷呼风唤雨,却管不到关内的江湖事,如何应付宇文朔,遂成当务之急。

  宇文朔这么来找他,本身已含有警告的意味,显示自己或北帮的一举一动,没一件可瞒过他。

  龙鹰怀着将被判刑死囚的低落情绪,迎上去道:“唉!我们又见面哩!”

  宇文朔木无表情的道:“范兄何故叹息?”

  龙鹰苦笑道:“皆因小弟晓得今次的重聚,宇文兄不会有好话,事情亦不会有好结果。”

  宇文朔唇角逸出微仅可察的笑意,顿时为他冰寒的面容注入暖意,道:“范兄坦白,也令在下有故梦重温的感觉,仿似飞马牧场的日子尚未过去。世事很妙,当时怎想得到,大家在今天的情况下再相见。”

  又道:“范兄该是第一次到西京,可有兴趣随便走几步,顺道观光闲逛。”

  他说得冠冕堂皇,合乎身分气度,龙鹰却知他有密话说,且不愿被其他人或像他般突然来访者打扰中断。

  龙鹰道:“请领路!”

  随宇文朔走出铺子,这位关中高门最当时得令的人物,没带他从东出口离开西市,反朝西市中心区的广场举步,好一会儿仍未开腔,似一心做他的向导。

  西市的一个特色,是建筑物并不单调划一,而是大小有致,且到处都是一排排的货摊,堆满了各种商品。从早上开始出现的人流,午后此刻仍是方兴未艾,还有与人争道的驴车、马车、手推车。与西京其他街道规整、井然有序之况,疑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喧闹贯耳,各种气味钻鼻而来。

  基本上,西市或东市在布局上与单一的里坊分别不大,只是繁荣程度不同,周围用夯土筑成围墙,四面共开八门,面面临街。西市的主街是贯通八门的“井”字大街,街宽十丈,比一般里坊的十字街阔一倍,而西市的面积刚好是两个里坊,市门比里坊的四门多一倍。“井”字大街将西市分成九个区域,每一部分再被小“十”字分为四部分,成为西市三十六区。

  永安渠与漕渠两大主渠的交汇处在西市东侧,也是码头区,漕渠从汇处朝西流去,横过西市的东北、正北和西北三大区,著名的跃马桥,便是位于西市东北,跨永安渠而建,跃马桥西岸处,就是因寇少帅和徐子陵而名动天下的福聚楼,由于楼高,可尽览皇城、宫城西侧位于永安渠东岸的布政、颁政、辅兴、修德四坊。

  此四坊也是西京最富贵的四个里坊,乃世家大族、达官贵人巨宅的集中地,极尽豪华,宅园宏伟广阔,内筑亭台楼阁,茂林修竹,且不用受规管,人人攀比争竞,惟恐给比下来。因其为“杨公宝库”入口而闻名当世的独孤家大宅,便位于此区域内。

  宇文朔放慢步伐,约束声音道:“范兄今次到西京来,比范兄到洛阳更令在下不解。以前尚可明示暗指与大江联的斗争有关,可是武则天已入土为安,范兄再没有皇令在身,想继续和大江联斗下去嘛!该留在大江而非到西京来。”

  龙鹰叹了口气。

  自家知自家事,最大的问题,是龙鹰没法视宇文朔为田上渊或台勒虚云般的死敌,可是造化弄人,总把他们置于势难两立的情况下。

  假设宇文朔对田上渊没有怀疑,反问题不大。

  现在等于宇文朔在一边,他和田上渊在另一边。

  宇文朔虽仍奈何不了田上渊,对付“范轻舟”却是绰有余裕。

  胡乱找话搪塞如宇文朔般的智士,势弄巧反拙,不如不说。可是不答他更不是,只恨找不到能助他脱困的合理解释。

  龙鹰少有陷进这种山穷水尽的境地,任何言词,均变得苍白无力。

  再叹一口气。

  宇文朔讶然瞥他,不解道:“范兄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又道:“如果范兄到西京来,是为见老朋友,在下绝不多说半句话。可是,如今看情况,范兄该是要大展拳脚,这就更使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范兄竟不用打理大江的业务?”龙鹰振起精神,道:“敢问宇文兄,我们算得上有点交情吧!对吗?”

  宇文朔没好气的道:“为何忽然攀起交情来?在下倒未想过这方面,给范兄提醒,才想到多少总有一点儿,否则在下怎来闲情,到这里好言相劝?”

  龙鹰暗呼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