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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与贫儿》第十五章 汤姆当了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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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各国大使带着派头十足的随从来到了;汤姆非常庄严地坐在宝座上接见他们。那个辉煌的场面起初使他看着很感兴趣,并且还使他心花怒放,但是接见的时间太长,又很枯燥,大使们的致词也多半是这样——因此这件事情开始虽然使他高兴,后来可渐渐地显得令人厌倦,并且还使他想起家来了。汤姆随时把赫德福教给他的话说一遍,极力要做得令人满意,但是他对这种事情太生疏了,而且很不自在,所以只能做到勉强过得去的地步。他外表十足地像个国王,可是心里却不大能有个国王的感觉。后来这个礼节结束的时候,他才觉得满心高兴。

他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浪费”了,干的都是他当国王分内的苦事——这是他内心的想法。就连专门从事于一些国王的消遣和娱乐的两个钟头,对于他也成了一种负担,而没有丝毫趣味,因为那些游戏都有许多限制和礼节上的规矩使人受到束缚。但是他和他的代鞭童单独过了一个钟头,这可是他认为绝对有利的事情,因为他一方面得到了娱乐,同时又获得了急需的知识,真是一举两得。

随后他满脸涨得通红,一句类似道歉的话几乎说到嘴边上了;但是他一看他的命令对于伯爵和侍童都没有引起什么惊讶,他就把正待说出的话抑制下来了。侍童以理应遵命的态度,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向后退出这个房间,传达御旨去了。汤姆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自豪,重新体会到做国王的苦痛换来的好处。他心里想,“从前我看了老神父那些故事书的时候,我就当真想象着自己是个君王,对所有的人发号施令,说,‘你去干这个,你去干那个’,谁也不敢阻挡我的意旨。现在我果然有那种感觉了。”

那位小官跪下来回答说:

那一天,汤姆无精打采,心神恍惚;这种情绪继续下去,他简直摆脱不了。上午的一般公事在他手头迟缓地挨过去,使他感到厌倦。于是他又觉得那种坐牢似的心情沉重地侵袭着他。

这话简直把人吓得要命,几乎使汤姆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他刚一清醒过来,马上就大声喊道:

这时候有几扇门敞开了;有人通报了一个又一个的响亮的头衔,跟着就是具有这些头衔的人物进来了,于是这地方很快就被高贵人物和华丽衣裳挤满了一半。但是汤姆对于这些人的到场几乎是没有感觉到似的,因为他对另外那件更有趣的事情非常兴奋,一心一意地在想着它。他心不在焉地坐在宝座上,转过眼睛去望着门口,表现出迫不及待的神情;大臣们一看这种情形,就极力不打搅他,大家夹七杂八地交谈起来,既谈国家大事,又谈宫廷闲话。

过了几秒钟,就有一长排皇家卫队穿着晃亮的钢制盔甲,从大门里开出去,在那一大群人前面拦住了马路。一个报信的差使回来了,他报告那一群人是跟着去看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的姑娘被处死刑,他们犯的罪是扰乱治安和破坏王国的尊严。

给这些可怜的无辜百姓处死刑——而且还是惨死呀!这个念头使汤姆大动恻隐之心。同情心支配着他,使他对其他一切都顾不到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几个犯人所触犯的法律,也没有想到他们给予受害者的苦痛或损失,他除了绞刑架和悬在被判死刑的犯人头上的悲惨命运而外,什么也想不到。他的关切甚至使他暂时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国王的替身,而不是真正的国王;他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就冲口而出地发了一个命令:

稍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些军人的整齐步伐走过来了,犯人们在一个副执法官的看管之下,由一小队国王的卫队监护着,来到国王面前。那位文官向汤姆跪拜了一下,然后站在旁边;那三个死囚也跪下来,一直跪着不动;卫队在汤姆的椅子背后站定了。汤姆好奇地把那几个犯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男人的衣服和外表似乎并不陌生,这在他心中引起了一种模糊的回忆。“我好像觉得从前看见过这个人……可是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了。”——汤姆的念头就是这样。正在这时候,那个人迅速地抬头望了一眼,又迅速地把面孔低下去了,因为他没有胆量正视皇上那种威严的风度;但是汤姆总算把他的全部面目瞥了一眼,这也就足够了。他心里想,“现在事情已经很分明了;这就是刮着大风、冷得要命的新年第一天把斋尔斯·威特从泰晤士河里打捞出来,给他救了命的那个陌生人——那是个勇敢和好心的行为——可惜他又干了坏事,把自己弄得这么遭殃……我还没有忘记那个日子,连时间都还记得;这是因为过了一个钟头以后,正打十一点的时候,我让奶奶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一顿打得特别厉害,所以在那以前或是在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和这顿毒打比较起来,就好像是慈母的抚爱和拥抱似的。”

犯人突然使劲把双手交叉起来,绝望地拧着,同时用一些断断续续的、满含恐惧的话向“国王”哀求:

犯人磕下头去,把脸都碰到地下了,他热情地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末尾是这么一句:

然而那第四天是无法阻拦的,它果然来到了。

汤姆转过脸去,向赫德福伯爵说:

汤姆对这个犯人本来是深表同情的,他对他救出那个快淹死的孩子的英勇行为也非常敬佩,现在他这种心情却受到了极沉重的打击。

汤姆吃了一惊。他指望的结果不是这样。

汤姆叹了一口气,说:

汤姆·康第当了国王的第三天的经过还是和头两天大体相同,但是他总算有一方面轻松了一些——他不像起初那样不自在了;他渐渐习惯于他的遭遇和环境;他身上的锁链仍旧磨得他发痛,但是并不老是那样;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在他头上飞过去,他也就觉得那些大人物在他面前对他那么恭敬,越来越不怎样使他感到痛苦和狼狈了。

后来汤姆随便走到一个窗户跟前,对皇宫大门外面的大马路上熙熙攘攘的情景很感兴趣——他并不是消极地感觉兴趣,而是满心渴望着亲自去参加那种热闹和自由的生活——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大群乱嚷乱叫的、乌七八糟的、最穷和最下等的男男女女和孩子前面领头的一些人,从大路上面走过来。

副执法官正想要把他的犯人带走;汤姆做了个手势,叫他等一等;然后他就说:

假如不是有一件事情使他提心吊胆,他看到第四天快到的时候,就不会十分着急了——那件事情就是当众用餐;这是要从那一天开始的。日程里还有些更重大的事情——那天他还要临朝主持一次会议,大臣们将要在会上听取他的意见和命令,决定他对全世界远近各国打算采取的外交政策;赫德福还要在那一天正式被选为摄政大臣;另外还规定了要在那一天解决一些别的重要事情;但是在汤姆看来,这些事情都比叫他当众用餐还要轻松一点;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却有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住他,无数张嘴悄悄地批评他的举动——假如他运气不好,犯了错误,也要受人议论——这实在是顶受罪的事情了。

伯爵脸上显出极度的喜悦,因为他也是个心地慈悲和宽大的人①——在那凶恶的时代,他那个阶级里的人有这种好心肠,真是少见。他说:

①赫德福的性格——年轻的国王对他的舅父发生了特别亲密的感情,他这位舅父大体上是个性情温和而正直的人。——休谟著《英国史》第3卷第324页但是他(摄政王)虽然由于太爱摆出威严的架子,有些使人起反感,却因为这次议会所通过的那些法律,应该大受赞扬,这些法律把以前的一些法令的严酷性大大地减轻了,宪法的自由也由此得到了相当保障。凡是对叛国罪的范围规定得超出了爱德华三世在位第二十五年的法令的一切法律,都被废除了;还有前王在位时制订的一切扩大重罪范围的法律,以及惩治异教的一切法律和“六条法”,也都被废除了。从此就没有人因出言不慎而被控有罪,但以所说的话说出之后的一个月内为限。由于这些废除苛法的措施,英国有史以来所通过的若干最严酷的法律都取消了;从此人民才开始有了一线人权自由和宗教自由的曙光。此外,从前还有一种摧毁一切法律的法律,规定国王颁布钦旨与法令具有同等效力,现在也被废除了。——同前书第339页——原注

伯爵叫了一个小侍来,派他到警卫队长那儿去传达命令:

于是汤姆就下令把那个妇人和姑娘暂时从他面前带出去一会儿;然后他就对那副执法官说:

下午较晚的时候,他在一个宽大的朝见室里和赫德福伯爵谈话,正式等待着许多重要官员和大臣预定举行朝拜的时刻。

“非常清楚,皇上。”

“陛下,照法律规定,治放毒犯是用这种刑罚。德国惩治造假钱的犯人,是把他们下油锅炸死——还不是一下就丢进去,而是把他们用绳子拴着,慢慢地往下放;先炸脚,再炸腿,再……”①

①煮死的酷刑——亨利八世在位时,根据国会制订的法令,有些犯人被判煮死。这项法令在继任国王的统治期内被废除了。在德国,这种可怕的酷刑直到十七世纪还对伪造钱币犯和其他伪造犯施行。“水滨诗人”泰勒描写过一六一六年他在汉堡目睹的一次行刑。那次对一个伪造钱币的犯人所宣布的判决是“将他在油锅里炸死:不是全身抛在锅里,而是用绳子拴住腋下,吊在滑车上,然后渐渐放下去;先炸脚,再炸腿,就是这样活活地把他的肉从骨头上炸掉”。——哈蒙·特伦布尔博士著《真伪酷刑录》第13页——原注

“陛下这句高贵的话从此把这种刑罚禁止了。这件事将要名垂青史,永远是您皇家的光荣。”

“这件事情已经证实是他干的吗?”他问道。

“请问你,这个人犯了什么罪?”

“禀告陛下,他用毒药毒死了一个人。”

“有谁看见他放毒吗?发现了毒药没有?”

“敬禀皇上,审案的时候,问明了这个人走进了艾林顿小村里一个人家,那里躺着一个病人——有三个见证人说那是在上午正十点钟,有两个说还要迟几分钟——当时只有病人在家,并且还睡着了——那个人刚进去又出来,跟着就走掉了。他走了之后,病人连抽筋带呕吐,简直痛得要命,还不到一个钟头就死了。”

“把他带走——他是罪有应得的。真可惜,他是个勇敢的好汉哩——不——不,我是说他的相貌好像很勇敢。”

“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我还要把这件事情问问清楚。这个人刚才说过他的罪行证据不足。你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吧。”

“我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充满了一个孩子对那种情景的好奇心,大声说道。

“您是皇上!”伯爵毕恭毕敬,庄严地说。“陛下是否可以让我执行圣旨?”

“奉皇上圣旨,挡住那一群人,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么热闹。”

“啊,没有,皇上。”

“啊,好极了,照办吧!啊,我很高兴,照办吧!”汤姆兴奋地大声说道,随即又心满意足、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当个国王并不完全是枯燥无味的——这种生活也有它的补偿和好处。”

“啊,国王陛下,您要是能可怜可怜遭难的人,那就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是没有罪的——他们给我加的罪名也是证据不足的——可是我要说的不是那个;给我判决的死刑已经定了,那也许不能更改;可是我在绝路上还要请求一个恩典,因为我的死法实在是叫我受不了。开恩吧,开恩吧,国王陛下!请皇上大发慈悲,恩准我的请求吧——请您发个圣旨,给我处绞刑吧!”

“啊,善心的皇上,不是这样!他们判决了把我活活地煮死!”

“啊,伯爵,请你不要再说下去,我受不了!”汤姆喊道,他双手把眼睛蒙起来,遮住那副惨景。“我请你赶快下个命令,修改这条法律——啊,千万不要再让可怜的老百姓受这种活罪吧。”

“哎呀,我的天哪,这真是个稀奇的请求!他们给你判的死刑不是这样吗?”

“你可以如愿,可怜的人!即令你毒死了一百个人,也不应该让你死得那么惨。”

“伯爵,给这个人判这么残酷的刑罚,难道能叫人相信那是有法律根据的吗?”

“万一您将来遭到不幸——那当然是天不许的事情!但愿人家记得您今天对我的恩典,报答您的好心!”

“那么,怎么会知道有人放了毒呢?”

“敬禀陛下,医生证明除非中了毒,病人临死的时候决不会有那种症候。”

这就是有力的证据——在那个脑筋简单的时代。汤姆看出了这个证据的严重性,就说:

“医生是内行的——也许他们对了。这事情对这个可怜的人似乎是不利的。”

“但是还不单只这个,陛下;另外还有更厉害的证据哩。有许多人证明从前有个巫婆曾经预言过这个病人会要被人毒死,现在那巫婆早已离开那个村子,谁也不知道她上什么地方去了;她是私自对着他们的耳朵小声说的——她还说放毒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棕色头发的、穿着一身破烂的普通衣服的陌生人;当然这个犯人和捉人的传单上说的是完全相符的。陛下,这个事实既然是有巫婆预言过的,当然就非常可靠,请您承认这是个有力的证据吧。”

在那迷信的时代,这是个非常有力的理由。汤姆觉得这桩事情是确定了;如果重视证据的话,这个可怜人的罪状就算是证明了。但是他还是给了犯人一个机会,他说:

“如果你有什么能替自己辩护的话,你就快说吧。”

“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皇上。我是没有罪的,可是我无法证明。我没有朋友,否则我可以证明那天我根本就不在艾林顿;并且我还可以证明他们所说的那个时候,我离那儿有三英里远,因为我在华宾老码头哪;噢,还有呢,皇上,我还可以证明,他们说我要人家的命的时候,我可正在给人救命呀。有一个孩子在河里快淹死了——”

“不要说了!执法官,你快说那是哪一天的事情!”

“圣明天子,那是新年第一天,上午十点钟,或是稍迟几分钟,那时候……”

“把犯人释放了吧——这是国王的意旨!”

他这句不合国王身份的感情用事的话又使他脸红了,于是他极力掩饰他这个失当的命令,补充了一句:

“只凭这种靠不住的、粗枝大叶的证据,就把一个人处绞刑,真是使我生气!”

一阵表示敬佩的低沉的议论声在御前的人们当中迅速地传开了。那并不是敬佩汤姆所宣布的命令,因为他赦免了一个定了罪的放毒犯,在场的人没有几个会觉得应该承认那是恰当的,也不会有人敬佩他这种举动——不,大家所敬佩的是汤姆表现的智慧和精神。有些低声的议论是这样的:

“这并不是个疯子国王——他的脑筋是清醒的。”

“他那些问题问得多么聪明——他这样突然采取果断的手段处置了这件事情,跟他本来的天性多么像呀!”

“谢天谢地,他的神经病已经好了!这不是个小糊涂蛋,而是个真正的国王。他简直像他的父亲一样有气魄。”

空中充满了赞扬的声音,汤姆耳朵里当然就听到了一点。这对他所起的作用是使他大大地安心了,同时也使他周身充满了欢悦的感觉。

但是他那年轻的好奇心不久就胜过了这些愉快的念头和情绪;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妇人和那个姑娘究竟是遭了什么致命的大祸;于是就由他发出命令,把那两个吓得要命的、哭哭啼啼的可怜虫带到他面前来了。

“她们这两个犯了什么罪?”他问执法官。

“敬禀陛下,有人告发她们犯了邪恶的大罪,并且清清楚楚地证实了;因此法官就按照法律判决她们绞刑。她们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这就是她们的罪状。”

汤姆打了个冷战。人家曾经教过他,要憎恨犯这种罪的人。但是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偏要获得那满足好奇心的愉快;于是他就问道:

“她们是在什么地方干的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干的?”

“十二月有一天半夜里——在一所破教堂里干的,陛下。”

汤姆又打了个冷战。

“有谁在场?”

“只有她们两个,陛下——另外还有‘那一个’。”

“她们承认了吗?”

“没有,她们没有承认,皇上——她们是否认的。”

“那么,请问是怎么知道的?”

“有几个见证人看见她们上那儿去,陛下;这就引起了怀疑,后来又有些确凿的事实证明了这种怀疑是不错的。特别重要的是她们利用这么得来的魔力,引起了一场暴风雨,结果把邻近一带地方完全毁坏了。有四十多个见证人证明了有这场风暴;其实要找一千个见证人也没有问题,因为大家都遭了这场暴风雨的灾害,当然都不会不记得。”

“这实在是一桩严重的事情。”汤姆把这个邪恶的罪行在心里反复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这个女人也受了这场暴风雨的灾害吗?”

在场的人当中有几位老人点了点头,表示他们承认这个问题问得很聪明。但是执法官却没有看出这一问有什么重大的意义;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她当然受了灾害,陛下,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大家都是这么说。她住的房子被大风刮跑了,她自己和她的孩子都弄得无家可归。”

“她运用魔力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我看她这种魔力可真是花了不小的代价换来的。即令她只花一个铜板,那也是受骗了;可是她居然把她的灵魂和她的孩子的灵魂作代价,这就足见她是疯了;她既然是疯了,也就不知道自己所干的事情,所以也就不算犯罪了。”

那些年长的人又一次点头,称赞汤姆的聪明,有一个人低声地说,“如果像谣言所说的,国王自己是个疯子,那么我所知道的某些人要是能凭上帝的神意,染上他这种疯病,倒反而可以使他们的脑筋更清楚一点哩。”

“这孩子多大年纪?”汤姆问道。

“九岁,敬禀陛下。”

“请问你,法官,按照英国法律,儿童也可以跟人家订约,出卖自己吗?”汤姆转过脸去,问一位有学问的法官。

“皇上,法律不许儿童决定或是干预重大事情,因为他们的头脑太幼稚,还不能对付大人的智力和阴谋。魔鬼如果情愿的话,他可以买一个孩子,孩子也可以同意,但是英国人可不行——只要是英国人,他们的契约就作为无效。”

“英国法律剥夺英国人的特权,反倒让魔鬼有这种自由,这似乎是一件很粗鲁的、不合基督教精神的事情,制订这条法律是欠考虑的!”汤姆认真激动地大声说道。

他对这件事情的新奇见解引起了许多人微笑,并且有许多人把它记在脑子里,预备在宫廷里到处转述,证明汤姆不但在心理健康方面有进步,而且还有创见。

那个年长的犯人已经停止哭泣了,她怀着兴奋的情趣和逐渐增长的希望,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汤姆的话。汤姆看出了这种情形,这使他的同情心强烈地倾向于这个在危难和无亲无友的处境中的女人。随后他就说:

“她们掀起暴风雨是怎么办的?”

“陛下,她们用脱下袜子的办法。”

这使汤姆吃了一惊,同时也把他的好奇心激动到狂热的程度。他急切地说:

“这真是奇怪!她们这种做法,随时都有这么可怕的效果吗?”

“随时都有的,皇上——至少是只要这个女人有这种愿望,并且还念些必要的咒语,无论是在心里或是在嘴里念都行。”

汤姆向那女人转过脸去,迫不及待地说:

“施展你的魔法吧——我愿意看见一场暴风雨!”

在场的那些迷信的人忽然都脸色惨白起来,大家都想走出这个地方,只是没有流露出来——汤姆对这一切都不在意,因为除了他所要求的那一场激变而外,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看见那女人脸上显出一种为难和诧异的神情,就很兴奋地补充了两句:

“不用害怕——决不会怪你。不但如此——我还要释放你——谁也不许动你一下。施展你的魔法吧。”

“啊,皇上陛下,我并没有什么魔法——我是冤枉被人告了。”

“你的恐惧心理使你不敢做。尽管大胆吧,决不会叫你吃亏。你造成一场暴风雨吧——哪怕是顶小的一场也不要紧——我并不需要大暴风雨,也不需要有害的,我的愿望恰好相反——你只要这么做,就饶了你的命——一定放你出去,还让你带着孩子,这是国王的特赦,你在全国都不会受任何人的伤害和欺负。”

那妇人仆倒在地下,流着泪发誓说,她实在没有做出这个奇迹的魔力,否则既然服从国王这个命令,就可以得到这么大的恩典,她单只为了救她的孩子的命,也心甘情愿,自己还愿意牺牲哩。

汤姆又怂恿了一阵——那妇人仍旧坚持她的申辩。最后他就说:

“我想这个女人说的是真话。假如我的母亲处在她的地位,也有魔鬼的本领,那她一定片刻都不迟疑,马上唤起暴风雨,把全国都毁得一塌糊涂,只要她施展魔法,就可以挽救我被判死刑的命,她一定会那么干!足见别的母亲们天生是一样的心肠。现在你免罪了,太太——你和你的孩子都没有事了——因为我觉得你们是无罪的。现在你既然赦了罪,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你把袜子脱掉吧!——你要是能给我掀起一场暴风雨,我就让你发财!”

那得救的可怜人说不尽地感激,于是她就开始遵命行事;汤姆以迫切期待的眼光望着,多少还有几分提心吊胆;同时大臣们都显出分明的焦虑和不安。那妇人把自己的脚脱光了,还脱掉了她的小女孩的袜子,她显然是尽力要引起一次地震来报答国王的宏恩,但是结果完全失败,使人大失所望。汤姆叹了一口气说:

“算了吧,好人,你不必再费劲了,你的魔力已经跑掉了。你放心走开吧;随便什么时候,你如果恢复了你的魔力,那可不要忘记我,千万要来给我掀起一场暴风雨呀。”①

①有名的脱袜案——有一个女人和她的九岁的女儿在亨廷顿被处绞刑,罪名是她们出卖了灵魂给魔鬼,脱掉袜子引起了一场风暴!——休谟著《英国史》第20页——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