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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罗汉坐山虎》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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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龙在此山中

  杨豹刚刚挪了一步,坐在地下的大胡子已努力挣扎站立起来,冲着杨豹当头一拜,却又差点摔跌回去,杨豹伸手扶了对方一把,不咸不淡的阴着声道:“我们不来虚套,朋友,这是怎么回子事?”

  对方的脸孔肌肉约莫是因为伤势的痛楚而抽搐着,但双眼中却充满了感激涕零的神色,他吸着气,显得颇为吃力的道:“多谢……多谢各位兄台的救命之恩,萍水相逢,竟赐我这再生之德,今生今世,不知如何来报答各位……”

  杨豹淡淡的道:“救人一命,不是胜造七级浮屠吗?我们也是为自己积攒阴功,不过呢,希望没救错了人才好,你要明白,你一条命,可是拿三条命换来的!”

  那人不断点头,于干的咽着唾沫道:“我省得,这位仁兄,我省得,这件事,我没有错,至少,我的错值得原谅,但凡是个有心有肝的人,就不会对我下这样的辣手……”

  杨豹道:“这话怎么说?”

  呛咳了一声,大胡子手抚着胸口道:“兄台,我叫霍春泉,在‘白麒麟帮’的帮口里,管的是两百多兄弟的粮款,七八年来,我忠心任事,从来也没出过纰漏……只缘今年开春以后,因为我的老爹害了一场喘病,求医抓药耗费了不少钱,我一个帮里的管事,每月能拿几文银响?经过这阵折腾,不免就花豁了边,闹了饥荒,向弟兄借,借不了多少钱,无奈何,暗里把所管的粮款挪用了些,也不知是谁嘴内长疮,满口嚼蛆的横着心肠朝执法红棍那里告了我一状,红棍下来一查,漏子就出来了……”

  旁边,汪来喜慢吞吞的道:“那么,你总共是挪用了多少粮款呢?”

  霍春泉苦着脸道:“二百七十多两银子,约莫是我大半年的响份子……”

  汪来喜“嗤”了一声道:“才二百多两银子,就要你拿命来抵?这算什么严刑律法?你们那鸟操的‘白麒麟’帮,亦未免过于苛酷了点吧?”

  霍春泉容颜晦暗的道:“我原本也以为至多关几天黑牢,或是挨一顿板子之后扣炯抵数算完,却做梦都不曾想到他们居然会要我的命……帮里的规矩可不是这么订的,后来我才知道,其中有人搞鬼,加重了我的罪名,硬是不叫我活下去……”

  杨豹接口道:“莫非你和你们帮口里什么人结得有梁子?节骨眼上才向你暗下毒手?”

  霍春泉沉重的道:“不错,那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仙霞山’下有个小镇甸,叫‘枣庄’,‘枣庄’直街尾有家妓院,名唤‘满香楼’,三个月前,‘满香楼’新进买一个姑娘,葱白水净的不但人长得秀气,举手投足间亦中规中矩,透着十分的娇怜模样,这花名叫做‘竹音’的姑娘,运道可不怎么好,才进场干的第二天,就碰上了我们那位花花太岁裴三当家,而一朝吃裴三当家看上的粉头,可就完了……”

  杨豹皱着眉道:“你提的‘裴三当家’,可是‘角蛇’裴四明?”

  看得出霍春泉对裴四明的恨意极深,他咬着牙道:“正是这个昧天良的――姓裴的不但阴狠凶残,更且贪淫好色,自己蓄着几个侍妾不算,还三天两头跑到外面另找鲜货,无论是明妾暗娼、良家妇女,他是大小通吃,老少不拘,这犹不说,只要他中意的女人,非独必须与他押戏,外头做半掩门活计的姑娘尚收不得一文卖身钱;‘竹音’被姓裴的看上,实在倒媚,可怜那时节人家姑娘犹是个未曾破身的清信人!”

  杨豹道:“这档子驴事,又与你何关?”

  霍春泉有些尴尬的道:“本来是没有什么牵连,活该我时运不济,就在裴四明那晚上乘着酒意,待要对‘竹音’行强的当口,我正好也在隔间同几个兄弟饮酒,事情便扯到我身上来了!”

  汪来喜插嘴道:“这可透着玄,朋友,窑子里卖的就是人肉,哪个雌儿进了这秦楼楚馆还图修座贞节牌坊的?要干那等营生,何须用强?招招手不就上了床啦!”

  霍春泉忙道:“话是不错,问题是姓裴的不肯拿钱呀,人家竹音姑娘还是个清馆人,这头一夜的破瓜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姓裴的乐意,窑子里的老鸨儿可不答应,眼瞅着一大票挂红钱财长了翅膀,老鸨儿就急了――”

  还来喜若有所悟的道:“难不成你和这家窑子的主儿有交情?”

  霍春泉一张望须丛绕的脸盘上浮起一抹紫赧,有几分不自然道:“常去嘛,算起来是熟人,所以裴四明这一开闹,‘满香楼’管事的就立时央我出面替他们说合,他们以为我和姓裴的同在一个旗盘,身份也说得过去,我当这个解人一定扮得光头净面,殊不知这一来是害了我……”

  杨豹道:“姓裴的不卖帐?”

  霍春泉哑着嗓门道:“当时也是我多喝了几杯老酒,没有考虑到事情轻重,‘满香楼’的人前来央我解围,我一拍胸脯就答应下来,出门上了竹青房口,冲着性裴的便拿了言语,姓裴的只是愣了愣,倒没说别的,朝我露牙一笑,披了衣裳就走,我却不曾想到,这一下竟种了祸根,姓裴的明着好像忘了这码事,暗里却恨透了我,认为我扫他的颜面,损他的威风,无时无地不想对付我;几个月后,出了这桩纰漏,恰好吃他捏住小辫子,便在大当家跟前烧我的野火,说我心存贪婪、行为卑劣,说我罔顾帮规,故意克扣弟兄的粮款而中饱私囊,怂恿大当家严行厉典、杀一做百……各位想想,他好歹总是帮里带头的人物,这般阴着算计我又如何抗他得过?三堂不经二审,执法竟判了我一个自绝的处分!”

  摇摇头,汪来喜又发表高见:“简直是胡闹,二三百两银子便要人一条命,这算哪条律法?”

  杨豹道:“所以你就三十六计,走为上招了?”

  霍春泉笑得像哭:“不定还行?各位兄台,我这条性命虽说是贱,却也不止这点银子,他们判我一个死罪,我自是不甘不服,也亏得是我命大,帮口里还有几个交心的弟兄,他们暗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时设法从黑牢里把我救了出来,叫我赶紧逃走,只因为我过于慌张,手脚不够利落,才又惊动了哨卡,差一点就被刑堂的人截杀在此……”

  汪来喜似笑非笑的道:“不是‘差一点’,朋友,你已经被截住了,若非我们到得及时,恐怕你现下的情况就够瞧啦,说不定,呃,二十年后才又是一条好汉呐!”

  霍春泉再次抱拳作着罗圈揖;

  “各位兄台的救命之恩,我是至死不忘,有生之日,皆载德之时――”

  汪来喜看了看杨豹,杨豹会意的微微颔首,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也用不着说这些空话,朋友,你要真是有心谢我们一谢呢,现成就有这条路子给你走,但看你有没有这个诚意罢了。”

  霍春泉不禁有些惶恐,神色间流露着忐忑与疑虑:“是,是,不知各位有什么事需要在下效劳?只有一端,若是银线方面,在下一时半刻怕还凑不出个数目……”

  杨豹不悦的哼了一声:“你也未免低看我们了,霍朋友,人命何价?岂能以银钱来称量?我们救你,决非为了赏酬,而实际上,你也没有钱,大概比我们更穷!”

  霍春泉窘迫的道:“兄台,我没有别的意思,千祈各位不要误会才好,因为……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力之所及,有什么可以回报各位的地方……”

  杨豹低声道;

  “如果我给你点了出来,你是不是答应全心全意帮我们这个忙?”

  霍春泉坚定的道:“一句话,我的命都是承各位救下,还有什么我能办而不办的事?”

  “嗯”了一声,杨豹道:“很好,霍朋友,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待我们换个地方,再做详谈。”

  于是,一行人在杨豹的带领下,匆匆离开这片干涸的河床,移向山坡中腰的一处洼拗之所,缪千祥和潘一心更加殷勤,一边一个,搀扶着霍春泉直到地头。

  等大家坐定歇息的当口,汪来喜已到控马处取来了他的药包,开始仔细的为霍春泉敷药治伤,他一面轻缓细致的工作,一面温言低语的连声呵慰,而霍春泉的感动不必经过任何有形有声的表达,光由他含泪的双目中,业已显示无遗。

  “巧班才”汪来喜果然有他的一套,至少,他明白“攻心为上”的道理,眼下可不是功效立见了么?便是铁打的汉子,亦据不住那一缕温情哪。

  杨豹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他望着霍春泉,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形色肃穆的开口道:“霍朋友,我先请问,最近你们组合是否发了一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