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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行》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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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辛叔叔极庄重地立在厅堂中,背朝着自己,而面对着自己的一张躺床,上面斜斜地靠着一个老维人,想来就是曾名震西域的老英雄麻佳儿。

  麻佳儿声名已久,不料自某次上天山之后,竞思了半身不遂,饶是如此,只因他平日虽然固执些,但是只做忠义之事,因此西域群豪还是尊敬他。

  只听麻佳儿怒容满面,操着流利的汉语道:“老夫不入中原已四十年,你自称是七妙神君梅山民之后,可有什么证据呀?”

  高战闻言大怒,但他正要飞身入厅,辛叔叔却不慌不忙地往柱上一按,呼地一声,佩剑已然出鞘。

  那一丝白光,在灯光之下,射出厅堂中众人的惊疑之色,麻佳儿身边的老仆巴桑,已将右手按刀柄上。

  辛捷环视众人,当年豪气,又在心中盘旋不已,他夷然笑了,抖手一弹,那剑尖在空中飞舞,划出了七朵梅花,姿势美妙已极。

  麻佳儿脸上流露出一股令人莫名的表情。

  巴桑却失口惊呼道:“梅香神剑!”

  敢情他当年追随麻佳儿人中原,曾目睹过七妙神君的风姿,此时乍然再遇,焉得不感慨系之感。

  辛捷大方地纳剑入鞘,他仍是一派泱泱大家之风。

  麻佳儿勉力地挺起身子,朗声道:“故人有后,辛大侠不愧为龙凤之姿。”

  辛捷知他仍在点穿自己,他的辈份要高一辈,但辛捷又岂是斤斤计较这些的,他忙上前行了尊长之礼。

  麻佳儿这才呵呵大笑,一摆手道:“老夫向往中原已久,四十年前与令师会于华山之巅,自言天下武者,舍尊师之外,当推老夫了,不料今日方看有辛大侠这等人材。”

  厅堂中紧张的情形这才松懈下来。巴桑也悄悄地引身后退,不一会儿,自有许多侍女,供上各色果点。

  麻佳儿困居已久,便和辛捷话些当年与梅山民论证武功的经过,辛捷是有为而来,自然只得与他敷衍着。

  高战却不耐烦了,但此时又不能进去和辛叔叔见面,真是可望而不可即,他又听到外面隐隐约约地有喧哗声,想是那莫果儿吾率着众人在搜“怪客”――高战自己。

  但那些维人可不敢到这厅堂附近来,所以高战例乐得袖手旁观,让他们在外面翻天复地。

  忽然,他见到巴桑鬼鬼祟祟地往屋后走去,高战只当是麻佳儿耍什么鬼计来害辛叔叔,也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巴桑像是怕别人跟踪他,走起路来不但闪闪躲躲,而且不时回头看看。他用脚尖走着,那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煞是好玩。

  高战见他那付模样,又不像是英雄庄有什么鬼计,倒像是这个老家伙满怀了鬼胎,他好奇心之大起,更不愿轻易放过这幕好戏。

  他想:“反正辛叔叔和那麻佳儿在鬼扯着,还有的是时间,况且巴桑是这院子的总管,麻仁儿又下不得床,到那时候辛叔叔要走了,少不得巴桑这厮要权充司宾之礼,还怕他带着我乱走怎地?”

  其实他完全是想的过了头,因为巴桑根本不知道有人跟着他,只是急急地走着他的路。

  左转右折地,他总算走到了一处破败的围墙,在月光之下,那墙儿更显得古老凋败。

  那墙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及地大洞,想来原先是一扇大门,那四周的土砖上,还留着门框的遗迹。

  巴桑把头探进洞里,低声用维吾尔语唤道:“小主人,小主人!”

  忽然,他受惊似地猛然一转身,由他那转体之间看去,此人武功不俗,不愧为名震西域的英雄庄的总管。

  在一片树丛的阴影之中,也就是在破墙的转角处,慢慢地踱出一个青年人,他面容在黑暗中不易看清,但他沉声道:“巴桑,你有什么事来报告?”

  巴桑单膝跪地,吻那人的袍角道:“小主人,感谢真主,事情有转机了。”

  那年轻人想来是在极力按捺自己,但仍不免冲动道:“转机,转机!转机又有什么用,我母亲已受了二十年的折磨,凭真主阿拉之名,我要报仇!”

  巴桑抱住他小主人的双腿道:“你不能这样做,老主人是你的父亲。”

  那年青人极为激动,他指着那破墙道:“不错,不错,他是我的父亲,但墙里面锁着的可是我的母亲?他不配作我的父亲,我要报仇!”

  巴桑惶恐地道:“愿阿拉赦免你的罪,小主人,你受了汉人邪说的影响,母亲不过是生你的工具,你的身体是属于父亲的!”

  青年人愤力一挣,双腿脱出了巴桑的抱持道:“真主并不要我们不孝,巴桑,我痛恨他,因为他虐待我的母亲,当我飘泊在外,每逢月明之夜,我都要向其主起愿,誓为我母复仇!”

  他们一问一答,全用的是维语,高战也弄不清楚,不过他看出巴桑是在哀求这年轻人,而这年轻人却情绪冲动地拒绝了。

  巴桑想再开口,却被他的小主人的表现地震惊了。

  只听他放声大笑,可是又有点像哭喊,他那冲动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

  高战也觉察到,这青年人的内心正受着痛苦的煎熬,他回想到前些时,自己身中巨毒,冒死人地穴时的心情,也不亚于此人,因此他同情他了。

  那青年人笑声方歇,抬头遥望明月道:“巴桑,你猜妈妈怎么说?”

  巴桑摇了摇头,他是无话可说。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脉晶莹之光,这是情感升华的象征,但是一刹那间,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复到原来那股刚毅而漠然的眼色。

  他沉声道:“当我要把妈妈身上的镣铐弄断的时候,她只是微叹了一口气,对我轻轻地说道,阿不都拉,请不要如此,我已经习惯了。儿子,这是真主的意志,这是命吗!”

  “巴桑,你说,你说这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