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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之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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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文昌不得不离开他的破格窝,披上他一年到头唯一的褐衫。他穿了两年,按理不会太破烂,但小孩子是布店的财神爷,衣衫破得特别快,他这件褐衫,补丁已占了整件衣衫的三分之一。

  拉开房门,一阵寒风迎面扑到,他打了个寒颤。房屋够大,住的人却少,东西两院没人住,西院的外厢两屋只住了他一个人,怎能不冷?

  “赵叔,请先走一步,我就来。”他踏出房门说。

  “天快亮了,快些儿。咦!你小子怎不加衣?”

  加衣?他身上一阵冷,没好气地说:“我高兴,你管什么闲事?”

  老赵“哟”了一声,怪叫道:“你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的好心留着,等会儿留来喂大黄。”大黄,是家中最好的猎狗,是小文昌最好的伴侣。

  老赵受不了顶撞,迫近说:“小王八蛋,你……”

  “闭上你的臭嘴!”小文昌也火了,怒声叫。

  老赵受不了,突然冲上一耳光抽出,一面叫:“你找死!”

  “啪”一声,掴中小文昌的脑勺,不是掴不准,而是小文昌已同时展开反击,莽牛头全力前撞。

  八岁的小娃娃和成年庄稼汉打架,后果闭着眼也可以想象得出结果。这一下把小文昌打得脑中轰轰作响,眼前发黑,跌倒在天井中,滚了两滚,老赵大笑道:“哈哈!你大概早上有点冷,要出一身汗……哎……哟!”

  小文昌昏头转向,恰好手边有一块鹅卵石,他一把扣在手中,爬起来全力扔出。真妙,“啪”一声击中老赵的肚子,打得老赵鬼叫连天,弯下身子双手捧腹站不直腰了。

  小文昌一不做二不休,也确实感到冷,需要活动活动筋骨,猛地冲到老赵身后,狠狠地照着老赵的屁股蛋,一脚踢出,扭头便跑。

  老赵跌了个大马爬,爬起便追,穷叫嚷:“小兔蛋,抓住你剥你的皮。”

  小文昌奔出左侧门,绕后院奔向南仓,后院与南仓之间,是马厩和柴房,他头脑昏沉,一面跑一面扭头向后瞧,没留意马厩旁转出他的大伯蔡崇明,两人都没带眼睛,“砰”一声撞个正着。

  “哎……”崇明惊叫,向后倒,手中一桶井水打翻了,成了落汤鸡。

  小文昌也向后倒,一看撞的是大伯,糟!这乱子闯大了,爬起来放腿狂奔。

  不错,大冷的早晨,他跑得浑身发烧,额上见汗,果然身上温暖如春。

  他不敢回家,一口气跑到虎岭之下。虎岭草木凋零,地面铺了一层浓霜,他找到一个土洞,钻入洞中开始思索,他知道,如果回家,一顿毒打是绝难避免的。他解开衣襟,身上出现了许多鞭痕,有红、有紫、有暗绿,新的旧的都有。他长吁了一口气,自语地道:“能拖就拖罢,晚上回去,反正棒是挨定了,何不在外面多玩一天?”

  玩,天色破晓,寒气逼人,如何玩法,他缩在洞中,干脆放倒睡大头觉。

  一觉醒来,已是巳牌正,肚中叽哩咕噜叫唱空城计,怎办?在北方,秋天山上吃的东西少,唯一的办法是到村里偷。

  他向村中偷偷摸摸闪去,距村不远,就看到村中父老们满村转,去不得。但饥火中烧,委实难受,平时他偷鸡极有心得,一石子便解决问题,更有从鸡笼里偷鸡鸡不叫的天才,可是今天接近村子不易,天才无法发挥。

  “饿一天怎受得了?不行!”他自语。

  右方草地中,传来一声声羊叫,扭头一看,是另一房堂叔绵羊群,七八十斤的大家伙有百十头,还有像个大绒球舱的羊羔子。

  这位堂叔是他的死对头,平时专找他的麻烦,家里丢了两只鸡,必定赖在他的头上。其实他只偷了一只烧花子鸡,另一只可能是被黄鼠狼偷走了,但两只的账,必定记在他的头上,可恼!

  “羊我没偷过,试试看。”他想。

  他借草掩身向羊群爬去,爬到羊群中,绵羊不怕人,何况他是小孩子,他揪住一条老绵羊重重的羊盖尾,老绵羊没理他,羊重有七十斤以上,比他还重,他苦笑道:“我多希望有一条老羊皮外袄啊!可惜我没有,尽管大伯养了两百多条羊,他自己的羔羊皮袍也穿不完。”

  他顺手摸了摸走近他身畔的一头十来斤的羔羊,这头小羊羔多可爱啊!和善得令人亲切,一身又白又软的厚厚毛层很温暖。

  他一把将羊盖按倒,低吼道:“我要吃了你,你为何不反抗?为何不反抗?”

  “咩咩!”小羊羔轻轻地叫,叫声似乎极亲密,四蹄轻踢,毫无力道。

  他抓住羊腿将羊扔出丈外,懊丧地说:“见鬼!真他妈的是条绵羊,又软弱又可怜。”

  本来就是绵羊,还用说?也许他天性中具有天生的反抗因素存在,却没有欺凌弱小的特质,无法对毫无反抗力的小羊羔下手,只好懊丧离开羊群。

  “看来今天饿定了。”他自语,转向山下走。

  走了不远,“唰”一声响,草丛钻出一只十来斤重的灰野兔,一蹦便跳出八尺外。

  “好啊!你往哪儿跑?”他喜悦地叫,撒腿便追。

  小孩子捉兔子,简直是在做梦,有些猎狗也不行。怪,他身材单瘦,看去不健康,但跑起来不但比大人快得多,普通的狗也会被他追及。也许他从小被打得多,对逃有丰富的经验。也许自小和猎犬大黄在一起追兔子,练得两条腿成了飞毛腿,总之,他对捉兔子极有信心。

  追,一人一兔展开了生死存亡的竞争,追到了山脚上他草深了些,兔予行动愈来愈缓,追急了,便往一个死洞里钻。

  小文昌一脸懊丧,兔子进了洞,狡兔三窟,绝了望。不死心,仔细在四周察看,再仔细看土洞的光景,脸上换了喜容,叫:“妙!是死洞,而且不深。”

  他先用土块堵住洞口,找来两根木棍,解裤带绑住一端,成了一个木夹子,挡在洞口,再将干草往洞里塞,只留一个小洞口,口袋中掏出火石火刀和用木管子盛着火煤,一面打火一面说:“小大爷没有耐心等,且放火熏你。”

  死洞中放火,白费劲,幸而上坡方向本有一个小孔透气,干草一燃,便往里面烧。躲在里面的野兔本来蜷伏着,被火烟一熏,想向透气孔窜,洞口却太小,熏急了,便拼命向外窜。

  洞口只留下一个只可钻出脑袋的穴口,兔脑袋刚出穴,等在外面的小文昌眼捷手快,双手分握两支棍柄,全力一夹,恰好夹住兔脖子。

  “哈哈!你没准备三窟,该死!”他叫。

  十来斤的大野兔如果发威,猎狗也有点怕,嘴咬脚蹬十分厉害,挨上了准糟。但被棍子夹住却毫无办法,小文昌便将野兔拉出洞外,手上用了全劲,不片刻,兔子不再挣扎。他拖了野兔往河边走,在黑龙潭上游开始洗剥、生火。

  他在家中吃不饱,人瘦食量大,也没有多少残羹冷饭可让他饱餐,偷鸡捉野物便是他的食物来源。他身上有小刀,一套生活用具。这套用具包括火刀、火石和盛火的煤木管。天!他小小年纪,已经具备了自食其力的条件了,说起来便叫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