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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之歌》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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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白问。将爷,你可认识字?”文昌问。

  “瞎讲,小家伙,不认识字怎能查路引?废话!作何生理?”将爷打官腔了。

  “将爷,我猜对了吧?路引上明明写得一清一楚,你却要问,当然是不认识字啦?是么?嘻嘻!”

  “不许笑!”

  “是,将爷。”

  “将爷,且听我背诵路引上的字。问白问,河南洛阳人氏,现年十九岁,脸方圆……”

  “滚你的!”将爷笑骂,看了文昌那摇头摆脑背书的傻相,不由笑了,将路引递过,又加了几句:“胡闹!不知天高地厚,到底是个离不开娘的娃儿。”

  文昌路引上写明探亲,所以将爷讲他是孩子。文昌将路引塞入怀中,眯着眼笑道:“将爷,你不对对公告上的要犯图形?”他指着缉他的告示,还不想走。

  将爷哈哈大笑,说道:“娃儿,你如果也配做要犯,哈哈!天下岂不成了要犯的天下?”

  “哦!将爷,你要后悔。”他上了马。

  “后悔!为什么?”

  “我就是要犯。”

  “滚你的!”

  “你再看看,我像不像江洋大盗蔡文昌?”

  将爷一怔,扭头向模糊的图形看去。

  蹄声急响,文昌已策马奔出三丈,扭头大笑道:“将爷,我讲你将后悔你不相信,哈哈哈!我就是江洋大盗蔡文昌。再见了。”

  将爷还未看清图形,西门城楼上响起了关闭城门的锣声。他终于看清了,大叫道:“快,那小子是大盗蔡文昌,快追。”

  等官兵驱马出城追赶,三匹马已经十里外了。蔡文昌东下洛阳的消息传到西安府,长安城的大户喘过一口大气,用不着提心吊胆为他们的金银担心了。

  官道通过函谷关,直抵陕州,方离开黄河东行。离开潼关,他们快马加鞭,沿途桃林如海,但花期已过,无闲再留恋沿途风色,飞骑东下。

  第三天午间,他们进入渑池县界,这一带是山区,官道在丛山中蜿蜒东下,行人络绎于途。

  马匹缓缓前行,并车慢驰,文昌在右,扭头向走在中间的黑铁塔问:“大哥,这一带你熟悉?”

  “兄弟,闭着眼我可以告诉你到了什么地方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距渑池二十里的禹王沟,但禹王庙已在二十年前让大火烧毁。眼下那里是一座歇脚的小集,有三五家小酒棚。”

  “该进午餐了,走啊!”

  柴峰突然扭头道:“禹王沟谷河的对岸,有一座小寨,范兄可知来历?”

  “哈哈!那是黑道之雄黑僵尸南宫良的秘窟,种了百顷山田,对外是殷实的土财主南宫秀雄。”

  “高明,高明。黑僵尸的底,范兄可曾摸索?”

  “这人不受黑旗令主的驱策,但却是伏牛山断肠崖九宫堡的常客。论艺业,不惜,我黑铁塔接得下他的枯骨杖三招,四招却难接下,但请放心,这家伙孤僻古怪,人不惹他,他不会惹人,尤其是不会在家门口乱来。”

  “咱们最好登门拜访,日后也有个照应。”柴峰说。

  柴峰说要去拜访黑僵尸南宫良,自有他的打算。这些天来,三人半步不离,他无法去将信息传出,也没有令主的爪牙找他,他心中甚为着急,必须找机会将文昌的行动传出才行,所以要去拜访黑僵尸。黑僵尸虽不受黑旗令主的驱策,但与令主却有交情,彼此近邻,互通声气,要求黑僵尸传信,太理想了。

  文昌却冷然摇头,反对道:“不!咱们是三不管的自由亡命之徒,凭自己的身手打天下,用不着招惹那些成名人物。”

  黑铁塔翻着大牛眼,撇撇嘴道:“要我黑铁塔向那些贼前辈套交情,我宁可向乌龟王八磕头就教。哼!那家伙不但心狠手辣,而且人性已灭,做案从不留活口,咱们怎能向这样可恶的东西打交道?”

  柴峰知道不可勉强,如果稍一大意引起文昌的疑心,将会全功尽弃。这几天相处,他发现黑铁塔比文昌更可怕,外表装得直呆憨,其实精明老练,在凶猛而坦率的外貌所掩饰下,心中的鬼玩意却难以预测。他绝不能大意,这次引羊入虎口的工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在打主意如何传出信息,文昌已向他微笑道:“柴哥,兄弟不想耽误你的大计,任何时候,你都可自行其事,不必顾忌我兄弟的举动,人各有志,各有各的路,勉强不得。”

  “呵呵!老柴的大计,咱们怎能知悉?哈哈!咱们的事,相信老柴也不想左右,可是?”黑铁塔大笑接口,一双牛眼死盯住柴峰。

  “兄弟有此同感,但不知两位到洛阳之后……”

  “下郑州,也许到南京走走。”文昌抢着答,接着哈哈一笑,意气飞扬地道:“柴哥,劳驾,弹一曲江城子,兄弟班门弄斧献丑。”

  他面色又变,显得有点苍茫,自由亡命之徒六个字,似乎引起了他的感触。离开故乡蔡家庄四年了,这四年的变化可大了!他自十五岁的少年,长成饱历风险的青年人。这一年来生死忧患将他磨练成人,有欢乐,有哀伤,有昙花一现的爱情,有难以言传的寂寞,也不知道这把骨头将要埋填在哪一条沟渠,哪一把刀剑将会戳入他的心坎?他能有好的归宿吗?谁会是他的未来伴侣?亡命的生活究竟不是结局,但天下茫茫,何处可让他这个厌倦了人生的亡命客?家已无可留恋,魂归何处,遍地荆棘,仇踪遍布,难找到安身之地,茫茫天下,何处是归程,他心中惨然,第一次软弱了。

  一阵珠走玉盘的弦声突起,如同天籁降临。引曲将过,他精神一振,拔出幻电剑扣指轻弹,铿锵的龙吟声应手而飞。剑虽小但声音清越无比。天宇中,他的歌声直冲云霄,在豪放悲壮之中,掺了些苍凉飘逸的情绪:“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歌声稍顿,弦声正奏间,黑铁塔一只大手伸将过来,感情地按住他的右肩。

  “兄弟……”黑铁塔的声音也有点变了。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歌声袅袅而落,最后一声剑鸣伴着弦声,逐渐逝去,袅袅的余音似乎仍充满在天宇中。

  三匹马已进入集中,他们几乎不知道。

  集中左右共有六间小酒肆,歇脚的车马甚多,所有的人,全转头注视着这三个衣着华丽的马上汉子。

  马停了步,停在一间小酒肆前。酒肆前搭了一座凉棚,八张木桌上七张已坐有客人。靠右首一张食桌上,是一男两女,男的年约四十上下,国字脸,三绺长须,女的是十五六岁的美女,眉目如画,粉脸桃腮,一梳三丫髻,一梳高顶髻,一看便知是主婢二人,劲装将浑身曲线衬得凸凹玲珑,十分惹人注目。三个人全往外瞧,面上泛起一丝吃惊和喜悦。梳三丫髻少女的剑外有锦囊,可能不简单。

  对面一桌上,是四个面容精悍的中年大汉,黑羊皮帽,黑羊皮外袄,腰上系有家伙。四个人也将原射向两个妞儿的目光,拉向店外的三个不速之客。

  三人并未下马,可能不知这是镇中。文昌收了幻电剑,面上泛出一丝苦笑。

  柴峰茫然地将琵琶松了弦,放入囊中,眼角出现了泪珠,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低声道:“我不知何日方可还乡,昨夜梦魂中,我确已回过家乡,我的小妾带着我的孩子站在妆台旁向我无语凝望……唉!三年生死两茫茫。”他突然以手掩面,好半晌仍未抬头。

  黑铁塔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幽幽地道:“柴哥,回家吧,妻子靠门而望,你怎能忍心在江湖流浪?有了妻子,这是你的责任,任何理由皆不足信,你必须以慰妻儿方能心安。”

  文昌摇头苦笑道:“柴哥,原谅我,我是无意的,咱们交浅言深,恕我直言,你必须听范大哥的话,不然你将对不起尊夫人,也对不起你自己。”

  “兄弟,在这里打尖。”黑铁塔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