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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成全书》世德纪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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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德纪 附录

辨忠谗以定国是疏

陆 澄刑部主事时上

臣切见巡按江西监察御史程启充,户科给事中毛玉,各论劾丁忧新建伯王守仁,似若心迹未明,功罪未当者。此论一倡,一二嫉贤妒功之徒固有和者;而在朝在市,冤愤不平。臣系守仁门生,知之最详,冤愤特甚,敢昧死一言。

谨按守仁学本诚明,才兼文武,抗言时事,致忤逆瑾,杖之几死。谪居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独悟道真。荷先帝收用,屡迁至于巡抚。其在南赣,四征而福建、湖广、广东、江西数十年之巨寇为之荡平。因奉敕勘事福建,道由江西至于丰城。适遇贼变,拜天转风,舟返吉安,倡义督兵,不旬月而贼灭。人但见其处变之从容,而不知其忠诚之激切;人但见其成功之迅速,而不知其谋略之渊微;人但见其遭非常之构陷,而祸莫能中,而不知其守身无毫发之可疵。当时张锐、钱宁辈以不遂卖国之计而恨之,张忠、江彬辈以不遂冒功之私而恨之。宸濠、刘吉辈以不遂篡逆之谋而恨之,凡可以杀其身而赤其族者,诛求搜剔,何所不至。使守仁而初有交好之情,中有犹豫之意,后有贪冒之为,诸人其肯隐忍而不发乎?迨皇上龙飞,而褒慰殊恩,形于诏旨。天下方快朝廷之清明,不意功罪既白,赏罚既定,乃复有此怪僻颠倒之论,欲以暧昧不明之事,而掩其显著不世之功,天理人心安在哉!

论者之意,大略有六:一谓宸濠私书,有“王守仁亦好”一语;二谓守仁曾遣冀元亨往见宸濠;三谓守仁亦因贺宸濠生辰而来;四谓守仁起兵,由于致仕都御史王懋中、知府伍文定攀激;五谓守仁破城之时,纵兵焚掠,而杀人太多;六谓宸濠本无能为,一知县之力可擒,守仁之功不足多,而其捷本所陈,妆点过实。然究其本心,不过忌其功名而已。

宸濠私书“王守仁亦好”之说,乃启充得于湖口知县章玄梅者。切惟刑部节奉钦依:“原搜簿籍,既未送官封记收掌,又事发日久,别生事端,委的真伪难辨,无凭查究,着原搜获之人尽行烧毁。钦此。”今玄梅之书从何而来?使有之,何足凭据?且出于宸濠之口,尤其不足取信者。夫豪杰用意,类非寻常可测。守仁虽有防宸濠而图之之意,使几事不密,则亦不过如孙燧、许逵之一死以报国而已,其何以成功以贻皇上今日之安哉?设使守仁略有交通宸濠之迹,而卒以灭之,其心事亦可以自白;况可以不足凭信之迹,遂疑其心而舍其讨贼之大功哉?

其遣冀元亨往见者,是守仁知宸濠素蓄逆谋,而元亨素怀忠孝,欲使启其良心,而因以探其密计尔。元亨一见,不合而归。使言合志投,当留信宿,何反逆之日,反在千里之外乎?今元亨之冤魂既伸,而守仁之心事不白,天理人心何在乎?

毛玉疑守仁因贺宸濠生辰,而偶尔遇变。殊不知守仁奉敕将往福建,而瑞金、会昌等县瘴气生发,不敢经行,故道出丰城。且宸濠生日在十三,而守仁十五方抵丰城,若贺生辰,何独后期而至乎?

其谓守仁由王懋中等攀激起兵,尤为乖谬。守仁近丰城五里而闻变,即刻伪写两广都御史杨且大兵将临火牌,于知县顾佖接见之时,令人诈为驿夫入递,守仁佯喜,以为大兵即至,贼必易图,当令顾佖传牌入城,以疑宸濠。又令顾佖守城,许与拨兵助守。时有报称宸濠遣贼六百追虏王都者,守仁回船而南风大逆,乃恸哭告天而顷刻反风。守仁又恐贼兵追至,急乘渔舟脱身。此时王懋中安在?次日奔至蛇河,遇临江知府戴德孺,即议起兵。因不足恃,又奔入新淦城,欲与知县李美集兵。度不可居,复奔至吉安。见仓库充实,遂乃驻扎,传檄各处,起调军民。一面榜募忠义之士,方令伍文定以书请各乡官王懋中等盟誓勤王。而懋中又迟疑二日,乃始同盟。夫各府及万之兵,若非提督军门以便宜起调,其肯听致仕乡官而集乎?今乃颠倒其说,至谓守仁掩懋中之功,天理人心安在乎!

至于破城之时,焚者,宫中自焚,故内室毁而外宇存,官兵但救而无焚也。掠者,伍文定之兵乘胜夺贼衣资,众兵不然也。杀人者,知县刘守绪所领奉新之兵,以守仁号令“闭门者生,迎敌者死”,故杀迎敌者百余人。及守仁至,斩官兵杀掠者四十六人,遂无犯者矣。且省城之人,各受宸濠银二两,米一石,与之拒守,是贼也,杀之何罪?又宫为贼巢,财皆贼脏,焚之掠之,亦何罪哉?今舍其大功,而摘其小过,几何而不为逆贼报仇乎?

且宸濠势焰薰天,触者万死,人皆望风奔靡而已。及守仁调兵四集,捣其巢穴,散其党与,数败之余,羽翼俱尽,妻妾赴水,乃穷寇尔。夫然后知县王冕得以近之。今乃以为一知县可擒,甚无据也。果若所言,则孙燧、许逵何为被杀?而三司众官何为被缚耶?杨锐、张文锦何为守之一月不敢出战,必待省城破而贼自解围耶?伍文定何以一败而被杀者八百人,其余诸将,又何以战之三日而后擒灭耶?

至若捷本所陈,若作伪牌以疑贼心,行反间以解贼党之类,所不载者尤多,而谓以无为有可乎?

夫宸濠积谋有年,一旦大发,震撼两京,而守仁以一书生,谈笑平之于数日之内,功亦奇矣!使不即灭,而贻先帝亲征之劳,臣不知卖国之徒计安出也?使不即灭,先帝崩,臣又不知圣驾之来,能高枕无忧否也?今建不世之功,而遭不明之谤,天理人心安在哉!臣知守仁之心,决非荣辱死生所能动者。但恐公论不昭,而忠臣义士解体尔;此万世忠义之冤,而国是之大不定者,宜乎天变之叠见也。

臣与守仁分系师生,义均生死。前之所辨,天下公言。伏愿圣明详察,乞降纶音,慰安守仁。仍然戒饬言官,勿为异论。庶几国是以定,而亦消天变之一端也。臣于冒天威,不胜战慄待罪之至。

明军功以励忠勤疏

门人黄绾光禄寺少卿时作

臣闻赏罚者,人主御天下之操柄也。得其操柄,死命可致,天下可运之掌;不得其操柄,百事具废,欲治得乎?故明主慎之,至亲不可移,至仇不可夺,有功必赏,有罪必诛;然必称天以命之,示非私也,臣下视之,不饰虚誉,不结援党,不思贿托,惟勉忠勤,死不敢易,欲不治得乎?今或不然,凡饰誉,援党、贿托,讥谗不及,必获显擢,无不如意。凡尽忠勤职,即讥谗蝟集,黜辱随至,无不失意。以此操柄失御,人皆以奸结巧避为贤,孰肯身仕国家事哉?臣不能枚举,姑以先朝末年陛下初政一事论之。

如宸濠构逆,虐焰吞天,藩郡震动,宗亲慑忧。陛下尝身见之矣,腹心应援布满中外,鼎卿近幸,贿赂交驰,卖国奸臣,待时发动。两京乏备,四路无人,方镇远近,莫之如何,握兵观望,滔滔皆是。

惟镇守南赣都御史王守仁领敕福建勘事,道经南昌,中途闻变,指心吁天,誓不与贼俱生。赤身孤走,设奇运谋,乃遣优人赍谍,假与天兵约征,方镇会战,俾其邀获,以示有备。牵疑贼谋,以俟四路设备。中执叛臣家属,缪托腹心,又示无为,以安其心。然后激众以义,纠集乌合。待兵成虑审,发书骂贼,使觉悔。既出摄兵收复南昌,按甲待之。贼至安庆,攻城方锐,警闻使还,算其归途,水陆邀击,大溃贼众,遂擒宸濠于樵舍。兵法有先胜而后求战者,非此谓也。

成功之后,江右疮痍未复,武宗皇帝南巡,奸权攘功,嫉谮百端,危疑莫测。守仁恭勤曲致,方靖地方,仅获身免。守仁为忠,可谓艰贞竭尽者矣。使时无守仁倡义统众,谋获机宜,战取有方,安庆卒破,金陵不保,长驱北上,应援蜂起,腹心阴助,京师存亡未可知也。虽毕竟天命有在,终必歼夷,旷日持久,士夫戮辱,苍生荼毒,可胜言也。

守仁南、赣镇守地方之责初无所与。今受责地方者遇事不敢担当,不过告变待命而已。守仁家于浙之山阴,浙乃江右通衢,兵力素弱,长驱或下,父兄宗族有噍类乎?此时守仁夫岂不思,但忘私奉公,以为社稷不幸或败,夷灭何悔。守仁之志,可谓精贯白日者矣。幸而成功,宇内太平,所谓徙薪曲突,人不为功,亦不致思其忠。

又守仁于武宗初年,刘瑾为奸,人莫敢言,守仁斥之触恨,选杖毒决,碎尻折脾,死而复苏。流窜瘴裔,久方赦还,始获录用。乃者南赣乏镇,溪谷凶民聚党为盗,视效虐劫,肆无忌惮。凡在虔、楚、闽、广接壤山泽,无非贼巢。大小有司,束手无策,皆谓终不可理。守仁镇守三年,兵威武略奇变如神,以故茶寮、桶冈诸寨,大冒、浰头诸寨,次第擒灭,增县置逻,立明约,遂为治境。视古名将,何以过此。江右之民,为立生祠,岁时祝祭,民心不忘亦可见矣。

曩者陛下登极,命取来京宴赏,封之新建伯,而升南京兵部尚书。言者又谓不当来京宴赏,以致奢费。夫陛下大官之厨,日用无纪,较诸一飧之宴,所费几何,犹烦论之;北京岂无一职,必欲置之南京,此乃邪比蔽贤嫉功之所为也。守仁后丁父忧。服满遂不起用,反时造言排论。然虽蒙拜爵升官,铁券未给,禄米未颁,朝事无与,迹比樵渔。纵使有过,何庸论之,况有功无过哉!其意尤可知矣。

不独守仁,凡共勤王大小臣工,亦废黜殆尽,臣不能枚举,姑以一二论之。

彼时领兵知府,惟伍文定得升副都御史,得荫一子千户。邢珣、徐琏但升布政,即令闲住,彼亦何过,纵使有过,八议恶在?戴德孺虽升布政,即死于水,皆无荫子。副使陈槐因劝宰臣进贤,致怒仇人,希意诬之,独黜为民。御史伍希儒、谢源辄以考察去官。且陈槐、邢珣等皆抱用世之才,秉捐躯之义,因功废黜,深可太息。

然在今日,陛下操柄之失,莫此为甚。他日无事则可,万一有事,将谁效用哉?况守仁学原性命,德由忠恕,才优经济,使之事君处物,必能曲尽其诚,尤足以当薰陶,备顾问。以陛下不世出明贤之资,与之浃洽讲明,天下之治,生民之福,岂易言哉!前者言官屡荐,故尚书席书、吴廷举,今侍郎张璁、桂萼皆荐之,曾蒙简命,用为两广总制。臣谓总制寄止一方,何若用之庙堂,可以赞襄谋议,转移人心,所济天下矣。

伏惟陛下念明良遭遇之难,蚤召守会,令与大学士杨一清等共图至治。另推才能,为两广总制。仍敕该部给与守仁应得铁券禄米。将陈槐、邢珣、徐琏等起用,伍希儒、谢源等查酌军功事例议录,戴德孺量与荫袭。此实陛下奉天所操之大柄,不可毫发移夺者,宜早收之,以为使人宣忠效力之劝。臣不胜恳悃之至。

地方疏

霍韬

窃见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奉命巡抚两广,已将田州、思恩抚处停当,随复剿平八寨及断藤峡等贼。臣等皆广东人,与贼邻壤,备知各贼为患实迹。尝窃切齿蹙额而叹曰:“两广良民何其不幸!生邻恶境,妻子何日宁也?”又尝窃计曰:“两广何日得一好官员,剿平各贼,俾良民各安其生,而顽民染患未深者亦得格心向化也?”

乃今恭遇圣明特起王守仁抚剿田州、思恩地方,臣等窃谋曰:“两广自是有底宁之期也!圣天子知人之泽也!”是役也,臣等为王守仁计曰:“前巡抚动调三省兵若干万,梧州三府积年储畜军饷费用不知若干万,复从广东布政司支去库银若干万,米不知支去若干万,杀死疫死狼兵乡兵民壮打手不知若干万,仅得田州安靖五十日耳。自是而思恩叛矣,吊岩贼出围肇庆府矣,杀数千家矣,此贼并时同出,盖与田州、思恩东西相应和者也。若王守仁者乘此大败极敝之后,仰承圣明特擢之恩,虽合四省兵力,再支库银百余万,支米数百万,剿平田州,报功级数万人,亦且曰天下之大功也。”然而守仁不役一卒,不费斗粮,只宣扬陛下圣德,遂致思恩、田州两府顽民稽首来服,其奉扬圣化以来远人,虽舜格不苗,何以过此!臣等是以叹服王守仁不惟能肃将天威,实能诞敷天德也。

若八寨之贼,断藤峡之贼,又非田州、思恩可比也。天下十二省,俱多平壤,惟广西独在万山之丛,其土险,其水迅,其山之高有猿猴不度、飞鸟不越者。故谚语曰:“广西民三而贼七。”由山高土恶,习气凶悍,虽良民至者亦化为贼也。八寨贼洪武年间所不能平。断藤峡成化八年都御史韩雍仅得讨平,及今五十余年,遗孽复炽。故广西贼巢,柳州、庆远、郁林、府江诸贼,虽时出劫掠,官兵京屡请征之。若八寨贼则自国初至今未有轻议征剿者,盖谓山水凶恶,进兵无路,消息少动,贼已先知,一夫控险,万兵莫敌,故百六十年未有敢征八寨贼者也。贼亦恃险肆恶,时出攻围城堡,杀掠良民,何啻万计。四方顽民犯罪脱逃,投入八寨,则有司不敢追摄矣。邻近流贼避兵追剿,投入八寨,则官兵不敢谁何矣。是八寨者,实四方寇贼渊薮也,断藤峡又八寨之羽翼也。广西有八寨诸贼,犹人有心腹疾也。八寨不平,则两广无安枕期也。今王守仁沉机不露,掩贼不备,一举而平之,百数十年豺虎窟穴,扫而清之如拂尘然,非仰藉圣人神武不杀之威,何以致此!

臣等是以叹服王守仁能体陛下之仁,以怀绥田州、思恩向化之民;又能体陛下之义,以讨服八寨、断藤峡梗化之贼也。仁义之用,两得之也。

谨按王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归路之便,则兵不调而自集,一也。因田州、思恩效命之助,则劳而不怨,二也。机出意外,贼不及遁,所诛者真,积年渠恶,非往年滥杀报功者比,三也。因归师讨逆贼,无粮运之费,四也。不役民兵,不募民马,一举成功,民不知扰,五也。平八寨,平断藤峡,则极恶者先诛,其细小巢穴可渐施德化,使去贼从良,得抚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则西而柳、庆,东而罗旁、绿水、新宁、恩平之贼合数千里,共为窟穴,虽调兵数十万,费粮数百万,未易平伏。今八寨平定,则诸贼可以渐次抚剿,两广良民可渐安生业,纾圣明南顾之忧,七也。韩雍虽平断藤峡贼矣,旋复有贼者,实当尔时未及区画其地,为经久图,俾余贼复据为巢穴故也。今五十年生聚,则贼复炽盛也亦宜。若八寨乃百六十年所不能诛之剧贼,山川天险尤难为功,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镇定之,则恶贼失险,后日固不能为变,逋贼来归,不日且化为良民矣。诛恶绥良,得民父母之体,八也。

或者议王守仁则曰:“所奉命抚剿田州、思恩也。乃不剿田州则亦已矣,遂剿八寨可乎?”臣则曰:昔吴、楚反攻梁,景帝诏周亚夫救梁,亚夫不奉诏,而绝吴、楚粮道,遂破吴、楚而平七国,安汉社稷。夫不奉诏,大罪也,景帝不以罪亚夫,何也?传曰:“闑以内寡人制之;闑以外将军制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专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周亚夫知制吴,楚在绝其食道,而不在于救梁也,是故虽有诏命,犹不受也。惟明君则以为功;若腐儒则以为罪。今王守仁知田州、思恩可以德怀也,遂约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诸贼百六十年未易服也,遂因时仗义而讨平之。仁义之用。

达天德者也;虽无诏命,先发后闻可也;况有便宜从事之旨乎?

或者又曰:“建置城邑,大事也;区处钱粮,户部职也;不先奏闻而辄兴功,可乎?”臣则曰:古者帝王千里之内自治,千里之外附之侯伯而已。是岂尧、舜、汤、武圣智反后世不如哉?盖虑与图既广,则智力不及,与其役一己耳目之力而无益于事,孰若以天下贤才理天下事为逸而有功也。是故帝王之职在于知人而已,既知其人之贤而委任之矣,则事之举错,一以付之而责其成功。若功效不孚,乃制其罪可也。今既任之又从而牵制之,则豪杰何所措手足乎?是故王守仁之平八寨也,所杀者贼之渠魁耳,若逋逃者固未及杀也。乘此时机建置城邑,遂招逋逃之贼复业焉,则积年之贼皆可化为良民也。失此机会,撤兵而归;俟奏得旨,乃兴版筑,则贼渐来归,又渐生聚,据险结寨,以抗我师,虽欲筑城,亦不能矣。昔者范仲淹之守西边也,欲筑大顺城,虑敌人争之,乃先具版筑,然后巡边,急速兴工,一月成城。西夏觉而争之,已不及矣,尔时范仲淹若俟奏报,岂不败乃事哉?王守仁于建置城邑之役,盖计之熟矣,钱粮夫役,固不仰足户部而后有处也。其以一肩而分圣明南顾之忧,可谓贤矣。不以为功反以为过可乎?

先是正德十四年,宸濠谋反江西,两司俯首从贼,惟王守仁同御史伍希儒、谢源誓心效忠。不幸奸臣张忠、许泰等欲掩王守仁之功以为己有,乃扬诸人曰:“王守仁初同贼谋。”及公论难掩,乃又曰:“宸濠金帛俱王守仁、伍希儒、谢源满载以去。”当时大学士杨廷和,尚书乔宇,亦忌王守仁之功,遂不与辨白而黜伍希儒、谢源,俾落仕籍。王守仁不辨之谤,至今未雪,可谓黯哑之冤矣。

夫国家论功,有二道焉:有开国效功之臣焉,有定乱拯危之臣焉。开国之臣,成则侯也,败则虏也,虽勿计焉可也;惟祸变倏起,社稷安危凛乎一发,效忠定乱之臣则不忘也,何也?所以卫社稷也。昔者王守仁之执宸濠也,可谓定乱拯危之功矣。奸人犹或忌之而谤其短,夫如是,则后有事变,谁肯效忠乎?甚矣!小人忌功足以误国也。

臣等是以叹曰:“王守仁等江西之功不白,无以劝励忠之臣。若广西之功不白,又无以劝策勋之臣。是皆天下地方大虑也。”王守仁大臣也,岂以功赏有无为重轻哉?第恐当时有功之人及土官立功之人视此解体,则在外抚臣遂无所激劝,以为建功之地耳。臣等广人也,目击八寨之贼为地方大患百数十年,一旦仰赖圣明任用守仁以底平定;不胜庆忭。今兵部功赏未见施行,户部覆题又复再勘,臣恐机会一失,大功遂沮,城堡不得修筑,逋贼复据巢穴,地方不胜可虑也。是故冒昧建言,惟圣明察焉。乞早裁断,俾官僚早得激劝,城寨早得修筑,逋贼早得招安,良民早得复业。岭海之外,歌泳太平,祝颂圣德,实臣等所以报陛下知遇一节也,亦臣等自为地方大虑也,不得已也。为此具奏。

征宸濠反间遗事

钱德洪

龙光云:是年六月十五日,公于丰城闻宸濠之变。时参谋雷济、萧禹在侍,相与拜天誓死,起兵讨贼。欲趋还吉安,南风正急,舟不能动。又痛哭告天,顷之,得北风。宸濠追兵将及,潜入小渔船,与济等同载,得脱免。舟中计议,恐宸濠径袭南京,遂犯北京,两京仓猝无备。图欲沮挠,使迟留半月,远近闻知,自然有备无患。乃假写两广都御史火牌云:“提督两广军务都御史杨为机密军务事:准兵部咨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颜咨俱为前事,本院带领狼达官兵四十八万,齐往江西公干。的于五月初三日在广州府起马前进,仰沿途军卫有司等衙门,即便照数预备粮草,伺候官兵到日支应。若临期缺乏误事,定行照依军法斩首”等因。意示朝廷先差颜等勘事,已密于两广各处起调兵马,潜来袭取宸濠,使之恐惧迟疑,观望不敢轻进。使济等密遣乖觉人役,持火牌设法打入省城。宸濠见火牌,果生疑惧。

十八日,回至吉安。又令济等假写南雄、南安、赣州等府报帖,日逐飞报府城,打入省下,一以动摇省城人心,一以鼓励吉安效义之士。

又与济等谋假写迎接京军文书云:“提督军务都御史王为机密军务事:准兵部咨该本部题奉圣旨:‘许泰、郤永分领边军四万,从凤阳等处陆路径扑南昌;刘晖、桂勇分领京边官军四万,从徐州、淮安等处水陆并进,分袭南昌;王守仁领兵二万,杨旦等领兵八万,秦金等领兵六万,各从信地分道并进,刻期夹攻南昌。务要遵照方略,并心协谋,依期速进;毋得彼先此后,致误事机。钦此。’等因咨到,职除钦遵外,照得本职先因奉敕前往福建公干,行至丰城地方,卒遇宁王之变,见已退住吉安府起兵。今准前因,遵奉敕旨,候两广兵齐,依期前进外;看得兵部咨到缘由,系奉朝廷机密敕旨,皆是掩其不备,先发制人之谋。其时必以宁王之兵尚未举动。今宁王之兵已出,约亦有二三十万,若北来官兵不知的实消息,未免有误事机。以本职计之,若宁王坚守南昌,拥兵不出,京边官军远来,天时、地利,两皆不便,一时恐亦难图。须是按兵徐行,或分兵先守南都,候宁王已离江西,然后或遮其前,或击其后,使之首尾不救,破之必矣。今宁王主谋李士实、刘养正等各有书密寄本职,其贼凌十一、闵廿四亦各密差心腹前来本职递状,皆要反戈立功报效。可见宁王已是众叛亲离之人,其败必不久矣。今闻两广共起兵四十八万,其先锋八万,系遵敕旨之数,今已到赣州地方。湖广起兵二十万,其先锋六万,系遵敕旨之数,今闻已到黄州府地方。本职起兵十万,遵照敕旨,先领兵二万,屯吉安府地方。各府知府等官各起兵快,约亦不下一万之数,共计亦有十一二万人马,尽已够用。但得宁王早离江西,其中必有内变,因而乘机夹攻,为力甚易。为此今用手本备开缘由前去,烦请查照裁处。并将一应进止机宜,计议停当,选差乖觉晓事人员,与同差去人役,星夜回报施行,须至手本者。”

既已写成手本,令济等选差惯能走递家人,重与盘费,以前事机阳作实情,备细密切说与,令渠潜踪隐迹,星夜前去南京及淮、扬等处迎接官兵。又令济等寻访素与宸濠交通之人,厚加结纳,令渠密去报知宁府。宸濠闻知,大加赏赐,差人四路跟捉。既见手本,愈加疑惧,将差人备细拷问详悉,当时杀死。因此宸濠又疑李士宾、刘养正,不信其谋。

又与龙光计议假写回报李士实书,内云:“承手教密示,足见老先生精忠报国之本心,始知近日之事迫于势不得已而然,身虽陷于罗网,乃心罔不在王室也。所喻密谋,非老先生断不能及此。今又得子吉同心协力,当万万无一失矣。然几事不密则害成,务须乘时待机而发乃可。不然恐无益于国,而徒为老先生与子吉之累,又区区心所不忍也。况今兵势四路已合,只待此公一出,便可下手,但恐未肯轻出耳。昨凌、闵诸将遣人密传消息,亦皆出于老先生与子吉开导激发而然。但恐此三四人者皆是粗汉,易有漏泄,须戒令慎密,又曲为之防可也。目毕即付丙丁,知名不具。”与刘养正亦同。两书既就,遣雷济设法差递李士实,龙光设法差递刘养正。各差递人皆被宸濠杀死。宸濠由是愈疑刘、李,刘、李亦各自相疑惧,不肯出身任事。以故上下人心互生疑惧,兵势日衰。

又遣素与刘养正交厚指挥高睿致书刘养正,及遣雷济、萧禹引诱内官万锐等私写书信与内官陈贤、刘吉、喻木等,俱皆反间之谋。又多写告示及招降旗号,开谕逆顺祸福,及写木牌等项,动以千计,分遣雷济、萧禹、龙光、王佐等分役经行贼垒,潜地将告示黏贴,及旗号木牌四路标插。又先张疑兵于丰城,示以欲攻之劳。又遣雷济、龙光将刘养正家属在吉安厚加看养,阴遣其家人密至刘养正处传递消息,亦皆反间之谋。

初时,宸濠谋定六月十七日出兵,自己于二十二日在江西起马,径趋南京,谒陵即位,遂直犯北京。因闻前项反间疑沮之谋,遂不敢轻出。故十七等日,先遣兵攻南康、九江,而自留省城、贼兵等候宸濠不出,亦各疑惧退沮,久驻江湖之上,师老气衰;又见四路所贴告示及插旗号木牌,人人解体,日渐散离,以故无心攻斗。其后宸濠探知四路无兵,前项事机已失,兵势已阻,人马已散,多有潜来投降者。我师一候宸濠出城,即统伍知府等官兵疾趋攻破省城。度宸濠顾念根本之地,势必归救,遂预发兵迎击于鄱阳湖。大战三日,罪人斯得。

右反间始末尝闻诸吉水致仕县丞龙光。光谓德洪曰:“昔夫子写杨公火牌将发时,雷济问曰:‘宁王见此恐未必信。’曰:‘不信,可疑否?’对曰:‘疑则不免。’夫子笑曰:‘得渠一疑,彼之大事去矣。’既而叹曰:‘宸濠素行无道,残害百姓,今虽一时从逆者众,必非本心,徒以威劫利诱,苟一时之合耳。纵使奋兵前去,我以问罪之师徐蹑其后,顺逆之势既判,胜负预可知也。但贼兵早越一方,遂破残一方民命。虎兕出柙,收之遂难。为今之计,只是迟留宸濠一日不出,则天下实受一日之福。’”

光又言:“夫子捷疏虑繁文太多,一切反间之计俱不言及;亦以设谋用诡,非君子得已之事,不欲明言示人。当时若使不行间计,迟留宁王,宁王必即时拥兵前进,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两京各路何恃为备?所以破败宁王,使之坐失事机,全是迟留宁王一着。所以迟留宁王,全是谋行反间一事。今人读奏册所报,皆是可书之功,而不知书不能尽者十倍于奏册。”

又言:“宁藩事平之后,京边官军南来,失其奸计,由是痛恨夫子,百计搜寻罗织,无所泄毒,挤怒门人冀元亨与济、禹、光等,俱欲置之死地。冀元亨被执,光等四窜逃匿,家破人亡,妻子离散。直伺官军离却省城,方敢出身回家。当时光等粘贴告示,标插旗号木牌,皆是半夜昏黑,冲风冒雨,涉险破浪,出入贼垒,万死中得一生,所差行间人役,被宸濠要杀者,俱是亲信家人。今当事平之后,议者不究始原,并将在册功次亦尽削去。此光等走役微劳,虽皆臣子本分,不足深惜,但赏罚若此,继后天下倘或再有事变,人皆以光等为鉴戒矣。谁肯复效死力哉?

又言:“夫子应变之神真不可测。时官兵方破省城,忽传令造免死木牌数十万,莫知所用。及发兵迎击宸濠于湖上,取木牌顺流放下。时贼兵既闻省城已破,胁从之众俱欲逃窜无路,见水浮木牌,一时争取散去,不计其数。二十五日,贼势尚锐,值风不便,我兵少挫。夫子急令斩取先却者头。知府伍文定等立于锐炮之间,方奋督各兵,殊死抵战。贼兵忽见一大牌书:‘宁王已擒,我军毋得纵杀!’一时惊扰,遂大溃。次日贼兵既穷促,宸濠思欲潜遁,见一渔船隐在芦苇之中。宸濠大声叫渡。渔人移棹请渡,竟送中军,诸将尚未知也。其神运每如此。”

又言:“尝闻雷济云:夫子昔在丰城闻变,南风正急,拜受哭告曰:‘天若悯恻百万民命,幸假我一帆风!’须臾风稍定,顷之,舟人欢噪回风。济、禹取香烟试之舟上,果然。久之,北风大作。宸濠追兵将及时,夫人、公子在舟。夫子呼一小渔船自缚,敕令济、禹持米二斗,脔鱼五寸,与夫人为别。将发,问济曰:‘行备否?’济、禹对曰:‘已备。’夫子笑曰:‘还少一物。’济、禹思之不得。夫子指船头罗盖曰:‘到地方无此,何以示信?’于是又取罗盖以行。明日至吉安城下,城门方戒严,舟不得泊岸。济、禹揭罗盖以示,城中遂欢庆曰:‘王爷爷还矣。’乃开门罗拜迎入。于是济、禹心叹危迫之时,暇裕乃如此。”

德洪昔在师门,或问:“用兵有术否?”夫子曰:“用兵何术,但学问纯笃,养得此心不动,乃术尔。凡人智能相去不甚远,胜负之决不待卜诸临阵,只在此心动与不动之间。昔与宁王逆战于湖上时,南风转急,面命某某为火攻之具。是时前军正挫却,某某对立矍视,三四申告,耳如弗闻。此辈皆有大名于时者,平时智术岂有不足,临事忙失若此,智术将安所施?”

又尝闻邹谦之曰:“昔先生与宁王交战时,与二三同志坐中军讲学。谍者走报前军失利,坐中皆有怖色。先生出见谍者,退而就坐,复接绪言,神色自若。顷之,谍者走报贼兵大溃,坐中皆有喜色。先生出见谍者,退而就坐,复接绪言,神色亦自若。”

又尝闻陈惟浚曰:“惟浚尝闻之尚谦矣。尚谦言,昔见有待于先生者,自称可与行师。先生问之。对曰:‘某能不动心。’曰:‘不动心可易言耶?对曰:‘某得制动之方。’先生笑曰:‘此心当对敌时且要制动,又谁与发谋出虑耶?’又问:‘今人有不知学问者,尽能履险不惧,是亦可与行师否?’先生曰:‘人之性气刚者亦能履险不惧,但其心必待强持而后能。即强持便是本体之蔽,便不能宰割庶事。孟施舍之所谓守气者也。若人真肯在良知上用功,时时精明,不蔽于欲,自能临事不动。不动真体,自能应变无言。此曾子之所谓守约,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者也。’”

又尝闻刘邦采曰:“昔有问:‘人能养得此心不动,即可与行师否?’先生曰:‘也须学过。此是对刀杀人事,岂意想可得?必须身习其事,斯节制渐明,智慧渐周,方可信行天下;未有不履其事而能造其理者,此后世格物之学所以为谬也。孔子自谓军旅之事未之学,此亦不是谦言。但圣人得位行志,自有消变未形之道,不须用此。后世论治,根源上全不讲及,每事只在半中截做起,故犯手脚。若在根源上讲求,岂有必事杀人而后安得人之理。某自征赣以来,朝廷使我日以杀人为事,心岂割忍,但事势至此。譬之既病之人,且须治其外邪,方可扶回元气,病后施药,犹胜立视其死故耳。可惜平生精神,俱用此等没紧要事上去了。’”

昔者德洪事先生八年,在侍同门每有问兵事者,皆默而不答,以故南、赣、宁藩始末俱不与闻。先生殁后,搜录遗书七年,而奏疏文移始集。及查对月日,而后五征始末具见。独于用间一事,昔尝概闻,奏疏文移俱无所见。去年德洪主试广东,道经江西,访问龙光,始获间书、间牌诸稿,并所闻于诸同门者,归以附录云。时嘉靖乙未八月,书于姑苏之郡学。

阳明先生平浰头记

费宏

惠之龙川北抵赣,其山谷贼巢,亡虑数百,而浰头最大。浰之贼肆恶以毒吾民者,亡虑数千,而池仲容最著。仲容之放兵四劫,亡虑数十年,而龙川、翁源、始兴、龙南、信丰、安远、会昌以迩巢受毒无数。

正德丁丑之春,信丰复告急于巡抚都御史王公伯安,召诸县苦贼者数十人问何以攻之。皆谓非多集狼兵弗济。又谓狼兵亦尝再用矣,竟以招而后定。公曰:“盗以招蔓,此顷年大弊也,吾方惩之。且兵无常势,奚必狼而后济耶?若等能为吾用,独非兵乎!”乃与巡按御史屠君安卿、毛君鸣冈合疏以剿请;又请重兵权,肃军法,以一士心。诏加公提督军务,赐之旗牌,听以便宜区画,惟功之有成,不限以时。

时横水、桶冈盗亦起,而视浰为急。公议先攻二峒,乃会兵以图浰。凡军中筹画,多谘之兵备副使杨君廷宜,请募诸县机兵,而以其备暮新民之任战者,取赎金储谷、盐课以饷之,而兵与食足焉。

二峒之攻,虑仲容乘虚以扰我也,谋伐其交,使辩士周祥等谕其党黄金巢等,得降者五百人,藉以为兵。仲容独愤不从。冬初,闻横水破,始惧,使弟仲安率老弱三百人来图缓兵,且我觇之。公阳许之,使据上新地以遏桶冈之贼,而实迟其归图。

阅月,仲容闻桶冈破,益惧,为备益严。公使以牛酒詗之。贼度不可隐,则曰:“卢珂、郑志高、陈英吾仇也,恐其见袭而备之耳。”珂等皆龙川归顺之民,有众三千,仲容胁之不可,故深仇之。公方欲以计生致仲容,乃阳檄龙川卢珂等构兵之实,若甚恐焉。趣利刊木且假道以诛珂党。十二月望,珂等各来告仲容必反。公复怒其诬构,叱收之,阴谕意向,使遣人先归集众。

时兵还自桶冈,公合乐大飨,散之归农,示不复用。使仲安亦领众归。又遗指挥余恩谕仲容毋撤备以防珂党。仲容益喜,前所辩士因说之亲诣公谢,且曰:“往则我公信尔无他,而诛珂等必矣。”仲容然,率四十人来见。公闻其就道也,密饬诸县勒兵分哨。又使千户孟俊伪持一檄经浰巢,宣言将拘珂党,实督集其兵也。贼导俊出境不复疑。

闰十二月下弦,仲容既至赣,是夕释珂等驰归。縻仲容,令官属以次饕犒。明年正月癸卯朏,公度诸兵已集,引仲容人,并其党擒之。出珂等所告,讯鞠具状,亟使人约诸兵人巢。

越四日丁未,同时并进:其军于龙川者,惠州知府陈祥,率通判徐玑,从和平都入;指挥姚玺率新民梅南春等,从乌龙镇入;孟俊率珂等从平地水入。军于龙南者,赣州知府邢珣率同知夏克义,知县王天与等,从太平保入;推官危寿率义民叶方等,从南平人;守备指挥郏文率义民孙洪舜等从冷水径入;余恩率百长王受等,从高砂保入。军于信丰者,南安知府季斅率训导蓝铎等,从黄田冈入;县丞舒富率义民赵志标等,从乌径入。公自率中坚督文捣下浰大巢。副使君督余哨会于三浰。贼党自仲容至赣,备已弛矣,至是闻官兵骤入,皆惊失措。乃分投出御,而悉其精锐千余迎敌于龙子岭。我兵列为三冲,犄角而前。恩以受兵,首与贼战,却之。奋追里许,贼伏四起,击受后。寿乃以方兵鼓噪往援,俊复以珂等兵从旁冲击,呼声震山谷,贼大败而溃。遂并上、中二浰克之。各哨兵乘胜奋击,是日遂破巢十一:曰热水,曰五花障,曰淡方,曰石门,曰上下陵,曰芳竹湖,曰白沙,曰曲潭,曰赤塘,曰古坑,曰三坑。

明日探贼所奔,分道急击。己酉破巢凡六:曰铁石障,曰羊角山,曰黄田坳,曰岭冈,曰塘含冈,曰溪尾。庚戌破巢凡二:曰大门山,曰镇里寨。辛亥破巢凡九:曰中村,曰半径,曰都坑,曰尺八岭,曰新田径,曰古地,曰空背,曰旗岭,曰顿冈。癸丑破巢凡四:曰狗脚坳,曰水晶洞,曰五洞,曰蓝州。丙辰破巢凡二:曰风盘,曰茶山。

其奔者尚八百余徒,聚于九连山,山峻而袤广,与龙门山后诸巢接。公虑以兵进逼,其势必合,合难制矣。乃选锐士七百余人衣所得贼衣,若溃而奔,取贼所据崖下涧道乘暮而入。贼以为其党也,从崖下招呼。我兵亦佯与和应,已度险,扼其后路。明日贼始觉,并力求敌,我兵从高临下击败之。公度其必溃也,预戒各哨设伏以待。乙丑覆之于五花障,于白沙,于银坑水。丁卯覆之于乌龙镇,于中村,于北山,于风门奥。

分逃余孽尚三百余徒,各哨乃会兵追之。二月辛未,复与战于和平。甲戌战于上坪、下坪。丁丑战于黄田坳,辛巳战于铁障山。癸未战于乾村,于梨树。乙酉战于芳竹。壬辰战于百顺,于和峒。乙未战于水源,于长吉,于天堂寨。谍报各巢之稔恶者盖几尽矣,惟胁从二百余徒聚九连谷山,呼号乞降。公遣珣往抚之,籍其处之白沙。

公率副使君乃即祥应和平,相其险易,经理立县设隘,庶几永宁,遂班师而归,盖戊寅三月丁未也。凡所捣贼巢三十八,所擒斩贼酋二十九人,中酋三十八人,从贼三千六十八人,俘贼属男妇八百九十人,卤获马牛器仗称是。是役也,以力则兵仅数千,以时则旬仅六夹,遂能灭此凶狡稽诛之虏,以除三徼数十年之大患,其功伟矣。

捷闻,有诏褒赏,官公之子世锦衣百户副使君加俸一秩。于是邢侯、夏侯、危侯偕通判文侯运、吴侯昌谓公兹举足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不可以无传也,使人自赣来请予书其事。

嗟呼!惟兵者不祥之器,王公用儒者谋谟之业,而乃躬擐甲胄,率先将士,下上山谷,与死寇角胜争利,出于万死。而公平日岂习杀伐之事而贪取摧陷之功以为快哉?顾盗之于民不容并育,譬则莠骄害稼,而养之弗薅,从虎狼之狂噬,而听孽牧之衰耗,此不仁者所不忍为,而公亦必不以不仁自处也。公之心,子知之,公之功则播之天下,传之后世,何俟予之书之也。然而人知渠魁之坐缚,凶孽之荡平,以为成功如此之易,而不知公之筹虑如此其密,建请如此其忠,上之所以委任如此其专,副使君之所赞佐如此其勤,文武将吏之所以奔走御侮如此其劳,而功之成所以如此其不易,是则不可以不书也。予故为备书之,以昭示赣人,庶某无忘,且有考焉。

移置阳明先生石刻记

费宏

昔阳明王先生督兵于赣也,与学士大夫切劘于圣贤之学,自缙绅至于闾阎,以及四方之过宾,皆得受业问道。盖濂、洛之传至是复明。而先生治兵料敌,卒不以平奸宄者,皆原于切劘之力。于是深信人心本善,无不可复,其不然者,由倡之不力,辅之不周、而为学之志未立故也。既以责志为教,肄其子弟,复取《大学》、《中庸》古本序其大端,与濂溪《太极图说》联书石于郁孤山之上。使登览而游息于此者,出埃墙之表,动高明旷远之志,庶几见所书而兴起其志,不使至于懈惰,盖所以为倡而辅之之虑切也。

先生去赣二十余年,石为风雨之所摧剥者日就缺坏,而是山复为公廨所拘,观者出入不便。嘉靖壬寅,宪副江阴薛君应登备兵之暇,访先生故迹,睹斯石,悲慨焉。既移置于先生祠中,复求榻本之善者补刻其缺坏,而托记于予。

予尝观先生所书,恨其学之不俱传也。自孔、孟以后,明其学者濂溪耳。故图说原天所以生人者本于无极,而求复其原,则以无欲为主,舍无欲而言中正仁义,皆不可以合德而反终。故《大学》言致知,《中庸》言慎独,独知之地,欲所由辨,求其寡而无焉,此至易而难者也。先生数百年之下,处困而后自得,恍然悔既往之非,真若脱混浊而御冷风。故既自以切劘而尤不敢有隐于天下,于是择其辞书之石,冀来者之自得犹夫已也。

今先生之言遍天下,天下之人多易其言,而不知其处困之功,与责志之教。故深于解悟者,每不屑于持守,而意见所至,即皆自是而不疑,晓晓然方且以议论相持竞,譬则石已缺坏,而犹不蔽风雨,顾以为崇获之严,贸焉莫知其所出入,岂不失哉?

夫欲之易炽,速于风雨,而志之难立有甚于石,其积习之久,非一日可移置也。然使精神凝聚,即独知之地以从事焉,则又不易地不由人而足以自反,譬则石之摧剥于风雨者,复庇之以厦屋,虽失于昔,不犹何以保其终乎?今石存,则升先生之堂者宜有待矣。

薛君有志于学,其完此石、盖亦辅世之意。而余之困而不学,则有愧于切劘之助也。书之石阴,亦以为久要云。

阳明王先生报功祠记

费宏

经世保民之道,济其变而后显其功,厚其施而后食其报。传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时而至于立功,则去太上远矣。士君子遭时遇主,处常尽变,不得已而立功。固不望其报之久近。人之思报,自不能已,故昌黎祀潮,子厚祀柳,张咏绘像而祀于蜀,羊祜建碑而祀于襄阳,其致一也。

赣之牙境万山盘亘,群盗纵横,土酋跳梁于东南,逆藩窥伺于西北。正德丙子春,阳明王公以大中丞秉钺来镇,纲纪号令,朝发夕新。凡四省、五道、九府州、六十九县、二十五卫所之奔命者,皇皇汲汲,恐干后至之诛。又卓见大本,广集众思,张施操纵,不出庭户,而遥制黠虏于江山数千里之外,英声义烈,肃于雷霆。今年平南靖,明年平桶冈,又明年平浰头,又明年平逆藩。如虔,如楚,如闽,如粤、四郊力穑,清夜絃歌,而边圉之患除。如豫州,如江州,如桐城,如淮甸、千里肃清,万夫解甲,而社稷之忧释。夫公以文儒之资,生承平之世,蹈疏逖之踪,当盘错之会,天枢全斗极之光,地维扫豺狼之穴,玺书频奖,茅土加封,一时遭际,可以风励群工矣。

公之去赣久矣,而人犹思之,复建祠以祀之。富者输财,贫者效力,巧思者模橡,善计者纠工,虚堂香火,无替岁时。报施之道,不于其存而于其亡,身后之事,未定于天下而私于一方,吾是以知赣人之重义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兹非三代之遗民欤?

公继其父龙山公之学,且与孙忠烈同年同官,忠烈死逆藩之难,而公成靖难之功,浩然之气充塞两间,增光皇国,幸与不幸易地则皆然者。然则公之立功虽有先后大小,要皆以忠输君,以孝成亲,以信许友者欤、公讳守仁,字伯安,别号阳明。龙山公讳华,以大魁冢宰。孙忠烈讳燧,以中丞赠宗伯。皆吾乡先达也。

呜呼!望雷阳而思新竹。按营垒而叹奇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谨纪其实,以备野史之拾遗云。

田石平记

费宏

田江之滨有怪石焉,状若一龟,卧于衍石之上。长倍寻,厚广可寻之半。境土宁静则偃卧维平,有眚则倾欹潜浮以离故处。故俗传有平宁倾兵之谶。岁乙酉,岑氏猛食采日殷,恣横构兵。守臣方上疏议讨,一夕石忽浮去数百武。猛惧,乃使力士复之,向夕殷祀之,以潜弭其变。明年大兵至,猛竟失利以灭,人益异焉。

猛党卢、王二酋胁众连兵据思、田,以重烦我师,朝议特起今新建伯阳明王公来平。比至,集众告:“蠢兹二酋,岂惮一擒,维疮痍未瘳而重罹锋刃,为可哀也。”即日下令解十万之甲,掣四省之兵,推赤二酋,俾自善计。二酋惮公威德,且知大信不杀,遂率众自缚泣降。公如初令谕而遣之。单车指田经画建制,以训奠有众。田父老望风观德如堵如墙,罗拜泣下曰:“大兵不加,明公再生之赐也。田丑何以为报!”维田始祸,石实衅之,具以怪状闻,且曰:“自王师未旋,石靡有宁,田人惴惴守之如婴,今则亡是恐矣。愿公毁此,以宁我田。”公曰:“其然,与若等往观之。”既观曰:“汝能怪乎?吾不汝毁而与决。”取笔大书其上曰:“田石平,田州宁,千万世,巩皇明。”明年春,公使匠氏镌之,遂以为田镇。田人无远近老稚咸讴歌于道以相庆焉。

嗟夫!维石在阿,赋性不那,孰使之行,岂民之讹。维奴维祥,肇是兴亡,天实变幻,而莫知其方。维邪则泄,维正则灭,亦存乎其人而已矣。公忠诚纯正,其静一之学,浩然之气,见于勤王靖难者,可以格神明而贯金石。天下已信之,有弗灵于是石乎?田人宝兹石文,盖不啻交人之累铜柱也已。公车将旋,田人趋必东曰:“兹不可无述以告于世世。”作《田石平记》。

阳明先生画像记

徐阶

阳明先生像一幅,水墨写。嘉靖己亥,予督学江西,就士人家摹得先生燕居像二,朝衣冠像一。明年庚子厦,以燕居之一赠吕生舒,此幅是也。

先生在正德年间,以都御史巡抚南、赣,督兵败宸濠,平定大乱,拜南京兵部尚书,封新建伯。其后以论学为世所忌,竟夺爵。予往来吉、赣间,问其父老,云“濠之未叛也,先生奉命按视福州,乞归省其亲,乘单舸下南昌,至丰城闻变,将走还幕府为讨贼计,而吉安太守松月伍公议适合,郡又有积谷可养士,因留吉安,征诸郡兵与濠战湖中,败擒之。”其事皆有日月可按覆。而忌者谓先生始赴濠之约,后持两端遁归,为伍所强,会濠攻安庆不克,乘其沮丧,幸成功。夫人情苟有约,其败征未见,必不遁。凡攻讨之事,胜则侯,不胜则族,苟持两端,虽强之必不留。武皇帝之在御也,政由嬖幸。濠悉与结纳,至或许为内应。方其崛起,天下皆不敢意其遽亡。先生引兵而西,留其家吉安之公署,聚薪环之,戒夺者曰:“兵败即纵火,毋为贼辱。”呜呼!此其功岂可谓幸成,而其心事岂不皓然如日月哉!忌者不与其功足矣,又举其心事诬之,甚矣小人之不乐成人善也。

自古君子为小人所诬者多矣,要其终必自暴白。乃予所深慨者,今世士大夫高者谈玄理,其次为柔愿,下者直以贪黜奔竞,谋自利其身。有一人焉,出死力为国家平定大乱,而以忌厚诬之,其势不尽驱士类入于三者之途不止。凡为治,不患无事功,患无赏罚。议论者,赏罚所从出也。今天下渐以多事,庶几得人焉驰驱其间,而平时所谓议论者如此,虽在上智,不以赏罚为劝惩,彼其激励中才之具不已疏乎?此予所深慨也。

濠之乱,孙、许二公死于前,先生平定之于后,其迹不同,同有功于名教。江西会城,孙、许皆庙食而先生死祠,予督学之二年,始祀先生于射圃。未几被召,因摹像以归,将示同志者,而首以赠吕生。予尝见人言此像于先生极似,以今观之,貌殊不武,然独以武功显于此,见儒者之作用矣。吕生诚有慕乎,尚于其学求之。

重修阳明王先生祠记

李春芳

阳明先生祠,少师存翁徐公督学江右时所创建也。

公二十及第,宏辞博学,烨然称首词林。一时词林宿学皆自以为不及。而公则曰:“学岂文词已也!”日与文庄欧阳公穷究心学,闻阳明先生良知之说而深契焉。江右为阳明先生过化地,公既阐明其学以训诸生,而又谓崇祀无所,不足以系众志,乃于省城营建祠宇,肖先生像祀之。遴选诸生之儁茂者乐群其中,名曰龙沙会。公课艺暇,每以心得开示诸生,而一时诸生多所兴云。

既公召还,荐跻纶阁,为上所亲信,盖去江右几三十年矣。有告以祠宇倾圮者,公则愀然动心,捐赐金九十,属新建钱令修葺之。侍御甘斋成君闻之曰:“此予责也。”遂身任其事,鸠工庀材,饰其所已敝,增其所未备,堂宇斋舍,焕然改观,不惟妥祀允称,而诸生之兴起者,益勃勃不可御矣。

噫!公当枢管之任,受心膂之寄,无论几务丛委,即宸翰咨答,日三四至,而犹惓惓于崇先哲、兴后学如此,诚以学之不可以已也。夫致知之学发自孔门,而孟子良知之说则又发所未发。阳明先生合而言之曰“致良知”,则好善恶恶之意诚,推其极,家国天下可坐而理矣。公笃信先生之学,而日似体之身心,施之政事。秉钧之初,即发私馈,屏贪墨,示以好恶,四海向风。不数年,而人心吏治翕然丕变。此岂有异术哉?好善恶恶之意诚于中也。故学非不明之患,患不诚耳。知善知恶,良知具存,譬之大明当天,无微不照,当好当恶,当赏当罚,当进当退,锱铢不爽,各当天则。循其则而应之,则平平荡荡,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而天下平矣。故诚而自慊,则好人所好,恶人所恶而为仁。不诚而自欺,则好人所恶,恶人所好而为不仁。苟为不仁,生于其心,害于其事,蠹治戕民,有不可胜言者矣。公为此惧,又举明道《定性》、《识仁》二书发明其义,以示海内学者,而致知之学益明以切。诸生能心推其义而体诸身,则于阳明先生之学几矣。业斯舍者,其尚体公之意而殚力于诚,以为他日致用之地哉!

成君守节,曹州人,癸丑进士,按治江右,饬纪布惠,卓有贤声,盖有志于学者。

平宁藩事略

蔡 文

阳明先生道德功业,冠绝古今,无容议矣。独宁藩一事,不理于谗口者有二:曰始与宁府交通,后知事不可成,因人之力,从而剪之,以成厥功;又曰宁府财宝山积,兵入其宫,悉取以归。此二者当时谗口嗷嗷,至形诸章奏,播诸远近。缙绅有识,皆知其为必无,而莫悉其无之故;皆知其绝无可疑,而无以破人之疑。余甚恨之。足迹半天下,访之莫有知者。迨移官入赣,赣故先生开府之地,当时故老尚有存者,咨访累月,乃得其详。于是跃然以喜,疾谗口之无根,且知先生计虑之深,规模之远,有非常情之所能测识也。

自古建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逆藩之积虑,非一日矣,当时所惮,独先生在耳。杀之不得,必欲致之,事乃可成,故致惓惓于先生。而先生亦示不绝于彼者,力有所为,机有所待。

峒酋叶芳等有众万人,感不杀之恩,乐为我用;先生推诚抚之,间示以意。芳叩首踊跃,待报而发。逆藩招集无赖,亦属意于叶芳,尝以厚赀陷之。芳受不却。有以闻于先生者,先生怃然有失。久之,搏案起曰:“吾今日视义当为,事之成败,身之祸福,不计也。”会逆藩起,遂部所属民卒,督知府邢珣、伍文定等以行。叶芳密使人告曰:“吾以疑彼也。今日之事,生死惟命。”先生大喜,即携以往。鄱湖之战,逆藩觊望芳来。芳乘之,遂就擒。大难之平,芳与有力。不然,逆兵众且强,独以民卒之脆弱涣散,安能当其锋哉?兵入南昌,先生召芳语之曰:“吾请于朝,以官偿若劳,如何?”芳叩首曰:“芳土人,不乐拘束,愿得金帛作富家翁耳。”遂入宫,籍所有以献,余以予芳,满其欲焉。

由前观之,先生所以阳示不绝于彼者,阴欲有为于此。使当时积谷练兵,宁不启彼之疑而厚其毒。法曰:“藏于九地之下,奋于九天之上”是也。其后以赀委叶芳者,则以夷治夷之法耳。先生心事如青天白日,用兵如风雨雷霆,本无可疑;何疑者之纷纷也!故表而出之。

荫子咨呈

蔡 文

正德十六年七月十八日,奉到兵部凤字二千八百八十号勘合内开一件捷音事,准武选司付奉本部连送该本部题送,准浙江布政司咨呈,据绍兴府申据余姚县申蒙本府纸牌仰县速将都御史王承荫子侄应该之人取具无碍亲供,并官吏里邻人等不扶结状缴报等因,依蒙行据该隅里老吕时进等勘得右副都御史王,任江西南、赣等处剿贼成功,钦承荫子一人,世袭锦衣卫百户,行县取具里老并本族亲供。今据前因,合将缴到王冕等供状一纸,系本县东北隅五里民籍,有侄,王守仁任江西南、赣等处右副都御史为剿贼成功钦承荫子王正宪,世袭锦衣卫百户,行县取具里老并本并本族亲供呈缴到部。查得先该提督南、赣都御史王奉称征剿江西南、赣等处贼寇,驱卒不过万余,用费不满三万,两月之间,俘斩六千有奇,破巢八十有四,渠魁授首,噍类无遗。该本部查议得都御史王躬亲督战,获有军功,所当先录,伏望圣明俯照节年平寇,升荫有功官员事例,将王照例升职荫子以酬其功等因具题。正德十三年四月十八日,节该奉圣旨:“是。各官既剿贼成功,地方有赖,升右副都御史,荫子侄一人做锦衣卫,世袭百户,钦此。”查无本官应袭子侄姓名,已经备行原籍官司查取去后。又该提督南、赣军务右副都御史王奏报广东韶州府乐昌等县平贼捷音,内开擒斩首从贼人首级共二千八百九名颗,俘获贼属,并夺回被掳男妇五百名口等因。该本部查议得本官分兵设策,一旦剿平,厥功非细。本部议将王量加升级,于先荫子百户上再加升荫,以酬其功。伏蒙钦依,王守仁已因功升职,还赏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臣等以为王守仁累建奇功,各不相掩,今止给赏,似不足酬其功。合无王守仁量升俸给,于先荫子百户上量加升荫等因。本年十二月初三日具题。本月二十六日奉圣旨:“王守仁累有成功,他男先荫职事上还加升一级,钦此。”又经备行钦遵讫,今据前因,久查升级事例,实授百户上加一级,该副千户通查案呈到部,欲将都御史王应荫子王正宪查照先奉钦依,加荫子侄一人做锦衣卫,世袭百户,再加。续奉钦依,加升一级,与做副千户,填注锦衣卫左所支俸。缘系查录恩荫,节奉钦依,王守仁荫子侄一人做锦衣卫,世袭百户,及他男先荫职上还加升一级事理等因。正德十五年三月初四日,少师兼太子太师本部尚书王等具题。次年四月二十五日,奉圣旨:“是,钦此。”钦遵,拟合通行,为此合行浙江布政司转行绍兴府余姚县,著落当该官吏照依本部题奉钦依内事理,即便查取王正宪作速起程,前来赴任。仍将本官起程日期,缴报施行。

处分家务题册

黄宗明

先师阳明先生夫人诸氏,诸无出,先生立从侄正宪为继。嘉靖丙戌,继室张氏生子名正聪,未及一岁,辄有两广之命,当将大小家务处分详明,托人经理。殁几一载,家众童僮不能遵守,在他日能保无悔乎?

宗明等因送先生葬回,太夫人及亲疏宗族子弟四方门人俱在,将先生一应所遗家务逐一禀请太夫人与众人从长计处,分析区画,以为闲家正始,防微杜渐之原。写立一样五本,请于按察司佥事王,绍兴府知府洪,用印钤记。一本留府,一本留太夫人,正宪、正聪各留一本,同志一本,永为照守。

先生功在社稷,泽被生民,道在宇宙,人所瞻仰。其遗孤嫠室,识与不识,无不哀痛,况骨肉亲戚,门生故旧,何忍弃之负之哉!凡我同事,自今处分之后,如有异议,人得与正,毋或轻贷。

同门轮年抚孤题单

薛 侃

先师阳明先生同祖兄弟五人:伯父之子曰守义、守智,叔父之子曰守礼、守信、守恭。同父兄弟四人:长为先师,次守俭、守文、守章。先师年逾四十,未有嗣子,择守信第五男正宪为嗣,抚育婚娶。嘉靖丙戌,生子正聪,明年奉命之广,身入瘴乡,削平反乱,遂婴奇疾,卒于江西之南安。凡百家务,维预处分,而家众欺正聪年幼,不知遵守。吾侪自千里会葬,痛思先师平生忧君体国,拳拳与人为善之心,今日之事,宜以保孤安寡为先,区区田业,非其所重。若后人不体,见小失大,甚非所以承先志也。

及禀太夫人及宗族同门戚里,佥事汪克章,太守朱衮,酌之情礼,参以律令,恤遗孤以弘本,严内外以别嫌,分爨食以防微,一应所有,会众分析,具有成议。日后倘复恩典承袭,亦有成法。正聪年幼,家事立亲人管理,每年轮取同志二人兼同扶助,诸叔侄不得参挠。为兄者务以总家爱弟为心,以副恩育付托之重;为弟者务以嗣宗爱兄为心,以尽继志述事之美;为旁亲者亦愿公心扶植孤寡,以为家门之光。前先师在天之灵,庶乎其少慰矣。倘有疏虞,执此闻官。轮年之友,亦具报四方同门,咸为转达。明年宪典,幽有师灵,尚冀不爽。所有条宜,开具于后。

请恤典赠谥疏

礼科等科都给事中等官辛自修等题,为开读事,伏睹诏书内一款:“近年病故大臣有应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应得而得者,科道官举奏定夺,钦此。”臣等公同面议,举得大学士杨廷和、蒋冕、石瑶,尚书王守仁、王廷相、毛澄、汪俊、乔宇、梁材、湛若水、喻茂坚、刘讱、聂豹,侍郎吕柟、周广、江晓、程文德,少詹事王伟,祭酒王云凤、魏校、邹守益二十一人,奇勋大节,茂著于生前,令望高风,愈隆于身后,俱应得恤典而未得者。中间如吕柟,有祭葬而无谥,石瑶有谥而不足以尽其平生,俱应改拟补赐。又访得文臣中如曾铣、杨守谦、商大节、程鹏、朱方、张汉、王杲、孙继鲁八人,或志在立功,身遭重辟,或事存体国,罪累流亡,至今无问知与不知,皆痛惜之。臣等仰惟恩诏既恤得罪之臣,复举原终之典,而诸臣独以一时负罪,遂不得沾被洪慈,人心咸为悯恻。似应查复原官,量加优恤,以示褒答等因。奉圣旨:“礼部看议来说,钦此。”

浙江等道监察御史王等题为开读事,伏睹诏书内一款,“近年病故大臣有应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应得而得者,科道官举奏定夺,钦此。”钦遵,臣等备行礼部祠祭司查取节年给过大臣恤典,并有请未给缘由,随行浙江等道,各公举所知,以奉明诏。续行祠祭司及各道手本开具各臣前来,臣等逐一会同详议。举得原任大学士杨廷和、蒋冕、石瑶,尚书王守仁、王廷相、湛若水、毛澄、汪俊、乔宇、梁材、喻茂坚、刘讱、聂豹,侍郎吕柟、周广、江晓、程文德,少詹事黄佐,祭酒魏校、王云凤、邹守益等,即其立朝则大节不亏,溯其居身则制行无议,公是在人,不容泯没,俱应得恤典而未得者也。中间如吕柟,虽有恤典而未得赠谥,石瑶已有赠谥而未尽其人,似应得补赐改拟者也。又查得节年给过恤典,如尚书邵元节、陶仲文、顾可学、徐可成、甘为霖,侍郎郭文英、张电、朱隆僖等,或秽迹昭彰,人所共指,或杂流冒滥,法所不容,俱不应得而得者也。伏望敕下该部再加详议,将杨廷和、王守仁等应复官荫者复其官荫,仍给祭葬赠谥;吕柟准赐赠谥,以成恩礼;石瑶如法改拟,以符名实;其滥叨恩典,如邵元节、陶仲文先经刑部议处外,其顾可学等均为冒滥,名器可惜,合当追夺以昭明法者也。再照录忠恤罪,圣朝厚下之典也。观过而知仁,明主鉴物之公也。

臣等又访得如文臣之中如曾铣、杨守谦、商大节、翟鹏、朱方、张汉、王杲、孙继鲁等,究其罹祸之迹,原其为国之忠,生则未雪,死而益明。武臣之中如周尚文者,出谋宣力,功在边疆,恤典未给,人心称屈。兹当圣仁湛濡之时,正烦冤洗濯之会,诸臣之恤典,似当应给以广殊恩者也。再乞敕下该部,一并酌议,请自上裁,仍通行各该抚按,遵照诏书广求博访,凡大臣恤典,果有应得而未得,及不应得者,各宜悉心甄别,以宣上德。亦不得曲意徇物,滥及庸劣。庶几恩之所敷,潜晦不遗,义之所抑,回慝莫逃,劝惩之典行而风世之道备矣,等因。奉圣旨:“礼部看议来说,钦此。”

辨明功罚疏

薛 侃

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一本开读事,臣惟国家之礼大臣,其生也固重其爵禄以宠异之,其殁也亦必优其恤典以施褒之,所以示君臣一体之义,终始存殁无间也。然是恩宠之泽,予夺出自朝廷之上,忠良之臣固在所必加,其匪人恶德,亦不使得以幸及焉。盖加于忠良则为公,及于匪人则为僭,公而不僭,则君子以劝,小人以惩。此固人君奉天而不私,而实默寓劝惩之机于其间也。臣伏读皇上登极之诏,内一款有曰:“一近年病故大臣,有应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应得而得者,科道官举奏定夺,钦此。”臣有以仰见皇上之新政,固将欲使朝廷恩宠之大典,昭大公于天下万世也。臣备员南垣,敢不祗承德意哉?臣谨之搢绅,参之闻见,查得:

已故原任刑部尚书林俊,福建兴化府莆田县人,举成化戊戌科进士。历官四十余年,屡陈谠言,忠诚剀切,抗犯颜敢谏之节,尚简素清约之风。迭仆迭起,朝野推重。在四川则抚剿蓝、鄢之剧寇,在江西则裁制宁藩之逆萌,功尤不泯。暮年遭际,保终完名。居家构疾,具疏预辞。身后恤典,竟为不合者所忌,乘机排阻,至今公论惜之。

已故原任南京兵部尚书新建伯王守仁,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举弘治己未科进士。筮仕三十余年,敭历中外,所至有声。而讨江西宸濠之叛,平广西思恩、田州及断藤、八寨之贼,功烈尤著。且博极经史,究心理学,倡明良知之训,洞畅本源,至今为人士所宗。不幸其殁也遽为忌者疏论,遂削去伯爵并恤典赠谥,迄今人以为恨。

已故原任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广东广州府增城县人,举弘治乙丑科进士。历官三十余年,立朝正大重厚,有休休有容之风;治事经纬详明,有济世匡时之略。尤倡明正学以接引后进为己任,自始至终,孜孜忘倦,凡所造就,多为时名流。致仕家居逾二十载,寿考而终。其子孙曾陈乞恤典赠谥,未蒙先帝俞允,至今众论咸以为歉。

已故原任南京工部尚书吴廷举,广西横州府千户所人,举成化丁未科进士。历官四十余年,机略优长,节操素励,犯逆瑾之怒而刚正不回,谕桃源之寇而诚信久布。且始终一介不取,殁后殡殓无资,廉洁高风,古今鲜俪。访其赠谥,尚亦未与云。

已故原任户部侍郎唐胄,广东琼州府琼山县人,举弘治壬戌科进士。历官四十余年,始终正直,不少变易。迭任藩臬巡抚,劳代最多。在部建议陈言,忠谠更切。后以忤旨,被杖削籍,众皆韪之。昨吏部题请虽以复职赠官,而祭葬并谥未议,犹为缺典。

以上五臣,其任职先后虽稍不同,而负忠良重望则无二致。明诏所谓应得恤典而未得者,此其最也。

又查得已故原任礼部尚书顾可学,其先后居官,臣无暇论已。独其晚年挟持邪浮诞术,于求进用,因而滥叨恩赏,秽浊清曹,迄今舆论咸羞称之。其始而炼合秋石,继而练制红铅,妄行进御,至使方士人等踵迹效尤。皇上所谓王金、陶仿等妄进药物,致损圣躬。臣愚以为若诛求首恶,则顾可学尤不容逭矣。其存日既悻逃刑宪,不与方士人等同就诛夷,则其死也,宁可复使之冒滥朝廷恩赉于泉下也哉?明诏所谓有不应得而得者,此诚其最也。

夫表扬善类,则天下皆知为善之利,排斥奸谀,则天下皆知肆恶之非,乃治世所不容缓者。伏乞敕下该部查议,如果臣言不谬,即将林俊、王守仁、湛若水、吴廷举、唐胄五臣,查照旧例,一体追补赠谥、祭葬、荫子等项;顾可学前后所冒官职赠荫等项尽行削夺。其王守仁伯爵应否承袭,并行集议题请,取自上裁。如此,庶乎予夺明而恩威不忒,赏罚当而劝惩以昭矣。

再照臣子冤抑,久当获伸,殊恩滥窃,终宜厘正。如已故原任吏部尚书李默,生平博雅能文,清修鲠介,居官守职,茂著风猷。止缘人柄铨曹,不阿权势,遂致奸人乘望风旨,竟尔挤排,含冤囹圄,赉志而死。今际遇昌时,彼泉壤之下宁无昭雪之望乎?已故原任江西副使汪一中,在昔统兵征剿,始而无料敌之明,继而无御敌之策,坐使狂寇冲突,命殒兵歼。较之守备不设,诚为一律。倘若悯其死事,姑不追论,存其官职,犹或可也,故隆忠赠荫,崇之貌祀,其为冒滥不已甚乎?当时与一中同事者,佥事王应时也。应时被虏回赎,寻冒升秩,旋被参论落职。观应时不当冒升,则一中不应赠荫明矣。再乞敕下该部查议,将李默一臣比照遗诏恤录之典,复其官职,加入赠祭,少雪冤魂;将一中一臣遵照明诏不当得之旨,夺其赠荫祠祀,俾毋终辱明典。则予夺益彰,而淑慝益著,未必不为圣朝平明之治少裨也。奉圣旨:“该部知道。”

请从祀疏

薛 侃

钦差提督学校巡按直隶监察御史臣耿定向谨题,为应明诏,乞褒殊勋,以光圣治事。恭惟皇上御极之初,诏下中外,搜剔幽滞,恤录往忠,鼓动寰宇。凡有血气者,靡不竞劝矣。伏思原封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者,虽经科臣列举题请,顾其功在社稷,道启群蒙,是犹未可以概凡论也。臣敢特为陛下言之。

臣伏闻武宗初年,旧邸宦官有马永成、刘瑾等,时号“八虎”,置造氵㸒巧,盅惑上心;日进走马飞鹰,导为娱乐;不令亲近儒臣,讲学修德,耽废万几。时科道官谏不听,户部尚书韩文泣血苦谏不听,左右辅臣时时密谏不听,以致海内汹汹思乱,盗贼蜂起,天下骚动。江藩宸濠由此乘机窃发,谋危宗社,时非守仁在赣,倡义擒灭,今日之域中,殆有不忍言者矣。此其功在国论,章章较著,人所共明也。及宸濠既擒,太监张忠及许泰等复又诱惑武宗,以亲征为名,巡幸南都,其实阴怀异志,欲逞不轨。时宗社之危益如累卵矣。全赖守仁握兵上游,随机运变,各恶潜自震慑,武宗因得还京厚终,于以启先皇帝逮我皇上今日万世无疆之业。此其功甚钜,而为力尤难,其迹则甚隐矣。至其倡明道术,默赞化理,未易言述。即举所著拔本塞源一论,开示人心,犹为明切。如使中外大小臣工实是体究,则所以翊我皇上太平无疆之治者,尤非浅小。此其功则百千世可颂者也。在昔先皇帝入继大统,首议锡爵进秩,遣官存问,即欲召入密勿,以咨启沃。维时辅臣桂萼者妒其轧己,阴肆挤排,故荐令督师两广,竟使赉志以殁。寻复构煽,致削封爵。智士忠臣,至今扼腕悼叹而不置矣。

伏惟皇上俯垂轸念,敕下廷臣虚心集议,特赚复爵赠谥,从祀孔庙,万代瞻仰,甚盛举也。臣窃又伏思为此请,在国家诏功彝典,当如此耳。乃若笃忠效知之臣,其心惟愿国家永灵长之庆,而不愿有建功之赏;惟愿朝端协一德之交,而不乐有倡道之名。伏惟皇上省览及此,深惟往事之鉴,益弘保大之图。而左右臣工共明一体之学,顿消有我之私。则守仁之道即已表章于今日,而守仁之志即已获伸于九原矣。即今奕世阨穷,永言销灭,亦其所安。此守仁之心、亦微臣之心也。臣无任祝望激切陨越之至。为此专差舍人丁宪赉捧,谨题请旨。奉圣旨:“礼部知道。”

题赠谥疏

薛 侃

吏部一本为开读等事,节该本部验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准礼部咨,该科道等官会举已故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等官各应得恤典等因。除祭葬照例给与外,据赠官备咨前来本部,俱经照例题奉钦依外,准吏部咨该翰林院接出揭帖某人等因,开送司案呈到部。查得赠谥官员例应给与诰命,本部欲行翰林院撰文中书舍人关轴书写,臣等未敢擅便开坐。谨题请旨。

计撰述官员。诰命轴。

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今赠新建侯。谥文成。

原任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杨廷和,今赠太保,谥文忠。

原任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蒋冕,今赠少师。谥文定。

原任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石瑶,今赠少保。

原任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乔宇,今赠少傅,谥庄简。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今赠少保,谥肃敏。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聂豹,今赠少保,谥贞襄。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彭泽,今赠少保,谥襄毅。

原任太子少保户部尚书王杲,今赠少保。

原任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梁材,今赠太子太保,谥端肃。

原任礼部尚书汪俊,今赠太子少保,谥文庄。

原任刑部尚书喻茂坚,今赠太子少保。

原任刑部尚书刘讱,今赠太子少保。

原任刑部尚书林俊,今赠太子少保,谥贞肃。

原任南京工部尚书吴廷举,今赠太子少保,谥清惠。

原任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今赠太子少保。

原任兵部左侍郎张汉,今赠兵部尚书。

原任南京工部左侍郎程文德,今赠礼部尚书。

原任南京工部左侍郎何孟春,今赠礼部尚书,谥文简。

原任南京礼部右侍郎吕柟,今赠礼部尚书,谥文简。

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曾铣,今赠兵部尚书,谥襄愍。

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杨守谦,今赠兵部尚书,谥恪愍。

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商大节,今赠兵部尚书,谥端愍。

原任南京刑部右侍郎江晓,今赠工部尚书。

原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孙继鲁,今赠兵部左侍郎,谥清愍。

原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黄佐,今赠礼部右侍郎。

原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朱方,今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原任南京国子监祭酒邹守益,今赠礼部右侍郎,谥文庄。

原任刑部左侍郎刘玉,今赠刑部尚书,谥端毅。

原任太子太保吏部尚书熊浃,今赠少保,谥恭肃。

原任太仆寺卿杨勖,今赠右副都御史,谥忠节。

原任左春坊左赞善罗洪先,今赠光禄寺少卿,谥文恭。

原任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今赠太常寺少卿,谥忠憋。

题遣官造葬照会

薛 侃

工部为开读事,书填堂字一千八百二十号勘合照会浙江布政司,仰比号相同,照依后开事件,作速完报施行,须至照会者。

计开一件开读事,屯田清吏司奉本部连送该本部题本本司案,呈奉本部送准礼部咨,该礼科等科都给事中等官辛自修等题前事,该本部看得大学士蒋冕性行朴忠,学识雅正。当武朝南巡之日,而协谋靖乱,其成康定之功;遇先皇继统之初,而秉正立朝,克效赞襄之职。乞身远引,似得进退之宜;洁己令终,无损平生之誉。新建伯兵部尚书王守仁,具文武全才,阐圣贤之绝学。筮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珰,甘受炎荒之谪;建台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亲收社稷之功。伟节奇勋,久已见推于舆论;封盟恤典,岂宜遽夺于身终。尚书汪俊,秉刚介之性,持廉慎之操。筮仕词林而再蹶复起,生平之制行可知;继司邦礼,而百折不回,立朝之节概具见。洁己无惭于古道;归田见重于乡评。尚书乔宇,才猷博达,德量宏深。预计伐叛濠之谋,而留都赖之以不耸;持法落逆彬之胆,而奸萌藉此以潜消。入掌铨衡,公明懋著;晚归田里,誉望弥隆。左都督周尚文,志本忠勤,才尤清耿。深谋秘略,克成保障于云中;锐于强才,久震威名于阃外。近年良将,在所首称;身后恤典,委难报罢。以上诸臣,论其职任才猷,不无差等之别;要其官常人品,均为贤硕之俦:所当厚加恤典以优异者也。尚书喻茂坚,历官中外,积有年劳;守己始终,并无訾论。尚书王杲,持身清慎,任事刚方。谪死本无非罪,大节委有可加。以上二臣,所当照例给与祭葬者也。相应题请,合无将大学士蒋冕,尚书乔宇,左都督周尚文,各照例与祭九坛;新建伯王守仁与祭七坛;尚书汪俊与祭二坛;尚书喻茂坚与祭二坛;尚书王杲与祭四坛。移咨工部照依品级造坟安葬,及行各该布政使备办祭物香烛纸,就遣本司堂上官致祭等因。题奉圣旨:“蒋冕、乔宇、周尚文、王守仁、汪俊各照例与祭葬,还同吕柟,俱与他谥;石瑶准改谥;其余都依拟行,钦此。”钦遵,咨部送司,查得先该本部为审时省礼,以宽民力事,议得病故大臣,照依今定后开价值,转行有司措办,给付丧家自行造葬,不必差官。中间果有功德昭彰,闻望素著,公私无过,或曾历边务,建立奇功,及经帷纂修,效劳年久,此等官员,合照旧例差官造葬。俱听本部临时斟酌,奏请定夺等因。题奉武宗皇帝圣旨:“是,造坟开圹工料价银则例准拟,钦此。”已经通行钦遵去后,今该前因通查案呈到部,看得大学士蒋冕,尚书乔宇、王守仁、汪俊、喻茂坚、王杲,都督周尚文,俱功德昭彰,闻望素著,及效劳经帷修纂,并建立边功,俱应差官造葬。查得本部司属官员,各有差占,及查见今行人司并中书等衙门俱缺官,不敷委用。合候命下之日,容职等查顺便省分,行移事简衙门,查有应差官员或一人兼差二三省,本部照例各给批文定限。仍行兵部应付各官前去。各该布政司比号相同,著落当该官吏照依后开拟定价值派办。各该布政司仍委堂上官一员,会同本部委官,前去造坟处依式造葬。各毕日,备将夫匠价银数目,各该布政司类造黄册奏缴,青册送部查考等因。隆庆元年六月初八日,少傅本部尚书雷等具题。本月初十日。奉圣旨:“是,钦此。”钦遵,拟合通行,为此合连送司仰类行各该布政司,著落当该官吏照依本部题奉钦依内事例,钦遵造葬,施行等因。连送到司,各付前去类填施行。

计开浙江布政司派办已故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系京二品文官,造坟工料价银二百五十两,夫匠一百五十名,每名出银一两,通共该银四百两正。右照会浙江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准此。隆庆元年六月十七日,对同都吏王宜开读事。右照会浙江布政司当堂开拆。

祭葬扎付

薛 侃

浙江等处承宣布政使司为开读事,礼房准户部勘合科付承准礼部以字四千二百五十二号勘合照会,前事准祠祭清吏司付奉本部连送该本部题本司案呈奉本部送礼科都给事中等官辛自修等题,钦奉诏书内一款:“近年病故大臣有应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应得而得者,科道官举奏定夺,钦此。”臣等会同科道官复加询访,公同面议,举得尚书王守仁奇勋大节,茂著于生前;令望高风,愈隆于身后。应得恤典而未得者。伏乞敕下该部再加查议。如果恤典未给,将王守仁应复官荫者先复其官荫,仍给以祭葬赠谥等因。奉圣旨:“礼部看议来说,钦此。”钦遵钞出,送司行,准吏部文选清吏司回称王守仁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书;及准考功清吏司手本回称王守仁病故。各回报到司。

查得《大明会典》并见行事例,文官见任并致仕者,二品病故祭二坛。又查得凡伯爵管事有军功者,祭七坛,工部造坟安葬。又查得先为比例,乞恩赠谥事,节奉孝宗皇帝圣旨:“今后有乞恩赠的。恁部里还要斟酌可否来说,务合公论,不许一概徇情,比例滥请,该科记著,钦此。”今该前因案呈到部,看得恤典一节,朝是所以崇奖贤哲,褒答忠劳,表章于既往,激劝于将来,其典至重,其法至严者也。若使有当得而不得,有不应得而滥得者,又何以示教戒于天下,而公是非于后世耶?

兹者躬遇我皇上嗣承大统,典礼鼎新,正人心争自濯磨之始。而明诏所及,特开厘正恤典一款。言官奉诏咨询,陈列上请,无非只承明命,以公劝惩之意。相应议拟,为照新建伯兵部尚书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阐圣贤之绝学。策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珰,甘受炎荒之谪;建台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亲收社稷之功。伟节奇勋,久已见推于舆论;封盟恤典,岂宜遽夺于身终。所当厚加恤典,以示优异者也。臣等参稽公论,查照事例明白,相应题请,合无将新建伯王守仁与祭七坛,照依品级造葬,仍乞赐谥易名,以表潜懿,其爵荫移咨吏部查议外,合候命下行翰林院撰祭并拟谥号,工部差官造坟安葬,及行该布政司买办祭物、香、烛、纸。就遣本布政司堂上官致祭。恩典出自朝廷,臣等不敢定拟,伏乞圣裁等因。隆庆元年四月二十七日,本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高等具题。二十九日,节奉圣旨:“王守仁照例与祭葬,还与他谥。钦此。”钦遵,拟合就行,为此合就连送,仰付该司类行浙江布政司转属支给官钱,买办祭物、香、烛、纸,就遣本布政司堂上官致祭。仍将用过官钱,开报户部知数。毋得因而科扰,不便。连送别司,合付前去,烦为类填施行等因。到司案呈到部,拟合就行浙江布政司照依勘合内事理一体遵奉施行等因。备承移付,准此。拟合就行为此除外扎付,本官照扎备承,照会内事理,即便转行该县支给官钱,买办祭物、香、烛、纸完备,择日申请本司分守该道亲指致祭。施行毕日,将用过官线,行过日期,明开动支何项银数,备造青黄文册三本申报,以凭转缴施行,毋得违错不便。须至扎付者。

计开:

一祭文

谕祭文

维,隆庆 年 月 日

皇帝遣本布政司堂上某官某谕祭原任新建伯兼兵部尚书赠新建侯王守仁,文曰:惟卿学达天人,才兼文武。拜官郎署,抗疏以斥权奸;拥节江西,仗义而讨凶逆。芟夷大难,茂著奇勋。又能倡绝学于将湮,振斯文于不坠。岂独先朝之名佐,实为当代之真儒。顾公评未定于生前,致恤典尚缺于身后。朕兹嗣统。特用颁恩,爵陟侯封,申锡酬功之命;谥加美号,庸彰节惠之公。冥漠有知,英灵斯烈。

首七等文

曰:惟卿学探洙、泗之奥,才为管、葛之俦。直节著于立朝,奇功收于定难。德既茂矣,勋莫尚焉。方膺显命以貤荣,遽罹谗言而褫爵。公评殊快,恩宠特加。首七莫追,载颂谕祭,服兹明渥,用慰幽灵。

终七、百日文同,但改“首七”为“终七”,又改“终七”为“百日”。

下葬等文

曰:惟卿学问闳渊,谋猷敏练。接千载圣贤之正脉,建万年社稷之奇功。久被浮言,莫伸国是。虽爵随身废,而名与道存。兹当窀穸之期,用贲幽泉之宠。歆兹彝典,奖尔忠魂。

期年、除服文同,但改“窀穸”为“周期”,又改为“禫除”。

一祭品

猪一品。羊一腔。馒头五分、粉汤五分、果子五色。每色五斤。按酒五盘。凤鸡一只。碟骨一块。碟鱼一尾。酥饼酥[饣定]。各四个。汤鸡一分。汤鱼一分。降真香一炷。烛一对。重一斤。焚祝纸。一百张。酒二瓶。

右扎付绍兴府准此。入递不差人。

隆庆二年二月十三日对同通吏朱椿。开读事。十四日申时发行绍兴府、扎付押。十六日到府。

江西奏复封爵咨

任士凭

钦差巡抚江西等处地方、兼理军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任,为开读事,据江西布政司呈奉职按验准吏部咨前事,内开会同巡按御史,即查新建伯王守仁当宸濠倡乱之时,仗义勤王,奋身率众,中间分兵遣将,料敌设谋,斩获功次,擒缚渠魁等项,是否的有实迹可据;地方荡平之后,群情果否诵功;爵荫削除以来,群情果否称枉;即今应否准其子孙世袭。逐一备查明白,作速会奏施行等因。备咨前来,案行本司,会同司道查议详报。并蒙巡按江西监察御史苏案验奉都察院勘扎同前事依奉行。

据南昌府呈,据南昌县申称,故牒府县儒师生,及唤通县耆民坊里陈一鸣等,并质之乡宦原任侍郎等官曾钧、丁以忠、刘伯跃、胡植等,逐一查结,得宸濠阴谋不轨,已将十年。蓄养死士,招集盗贼,一旦举事,势焰熏灼。于时本爵方任南赣都御史,往闽勘事。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五日,行至丰城,闻变,即旋吉安。督率知府伍文定等调集军民兵快,约会该府乡官王懋中等,相与激发忠义,移檄远近,暴扬逆濠罪恶。于是豪杰响应,人始思奋,士民知有所恃而壮胆,逆党知有所畏而落魂。夫本爵官非守土,而讨逆之命之未下,一旦举大事,定大谋,此非忠愤激切,克惇大义者,不能也。

至七月初二日,逆濠留兵万余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阙。本爵昼夜促兵,十五日会临江之樟树。十八日分布督遣知府伍文定等攻广润七门。二十二日破贼,尽擒逆恶。二十四日遇黄家渡。二十六日,逆濠就擒。不延时日,江省底定。此非谋略素定,料敌若神者,不能也。

夫逆濠,一大变也,以六月十四日起事,以七月二十六日荡平,兵不血刃,民不易市,即本爵之勋烈,诚与开国同称。迨先帝登极,大定公典,论江西首功,封本爵为新建伯,给券世袭。此固报功之盛典,而江右咸称快焉。继因平蛮病故,朝议南宁之事,霍韬、黄绾诸臣奏疏甚明。竟扼于众忌,而天下咸称枉焉。迩者为开读事,科道等官疏欲复其世袭,此公道之在人心,不容泯也。昔开国文臣刘基以武功封诚意伯,停袭百余年。嘉靖初,特取其的裔世袭。夫本爵学贯天人,才兼文武,忠揭日月,功维社稷,恩庇生民,拟之刘诚意,不相伯仲。傥蒙覆奏,准其世袭,扶植崇德报功之公道,兴起忠臣义士之世教等因。并据本县儒学生员王缉等结报相同,备申本府,转申到司。

据此,随该本司左布政使曹三阳,右布政使程瑶,会同按察使张柱,都司署都指挥佥事耿文光,分守南昌道左参政方弘静,分巡南昌道佥事严大纪,会看得原封新建伯王守仁,正德十四年督抚南赣之时,于六月初九日,自赣起行,往福建勘事。

时宸濠谋为不轨,欲图社稷。本月十四日擅杀都御史孙燧,副使许逵,并执缚都、布、按三司官及府县等衙门大小官员,俱囚之,尽收在城各衙门印信,及搬抢各库藏一空,释放在城各司府县见监重囚,舟楫蔽江而下,声言直取南京。

次日,本爵在于丰城舟中闻变,疾趋吉安,集兵勤王。行至中途,尤恐兵力未集,若宸濠速出,难以遽支,乃间谍扬言朝廷先知宁府将叛,行令两广、湖、襄都御史杨旦、秦金准兵部咨调遣各处兵马,暗伏要害地方,以伺宁府兵出袭杀;复取优人数辈,将公文各缝衣絮中,各与数百金以全其家,令其至伏兵处所,飞报窃发日期;将发间,又捕捉伪太师李士实家属至舟尾,令其觇知,本爵佯怒,令牵之上岸处斩,已而故纵之,令其奔报;宸濠逻获优人,果于衣絮中搜得公文,宸濠遂疑惧不敢即发。

十八日至吉安,督率本府知府伍文定,临江知府戴德孺,赣州知府邢珣,袁州知府徐琏等,调集军民,召募义勇,会计一应解留钱粮,支给粮饷,造作战船;奏留公差回任御史谢源、伍希儒,分职任事;约会致仕、养病、丁忧、闲住及赴部调用等项一应乡官,相与激劝忠义,晓谕祸福。又恐宸濠知其调度,觉其间谍,发兵速出,乃密使伪国师刘养正家属及平日与宸濠往来乡官阴致归附之意,以缓其出。直伺调度已定,乃移檄远近,宣布朝廷威惠,暴露宸濠罪恶。又度兵家决胜之机,不宜急冲其锋,须先复省城,捣其巢穴,贼闻必回兵来援,则出兵邀而击之,此全胜之策。于是佯示以自守不出之计。

七月初二日,宸濠兵万余,使守江西省城,乃自引兵向安庆。本爵探知其出,遂星驰促各府兵,期以本月十五日会于临江之樟树镇。身督知府伍文定等兵径下,戴德孺等兵各依期奔集。十八日遂至丰城,分布哨道,约会齐攻省城广润七门。是日又探得宸濠伏兵于新旧坟厂,以备省城之援,乃密遣兵从间道袭破之,以摇城中。

十九日发市汊,二十日各兵俱至信地,我师鼓噪并进,绨絙而登,一时七门齐入,城遂破。擒其居守宜春王拱樤及伪太监万锐等千余人。宸濠宫中眷属纵火自焚。遂封府库,搜出原收大小衙门印信九十六颗。先上江西捷音疏。仍分兵四路追蹑。

宸濠攻围安庆未下,至是果解围归援省城,卒如本爵所料。于是议御寇之策,本爵断以宜先出锐卒乘其惰归,邀击以挫其锋,众将不战而自溃。遂遣知府伍文定等分道并进,击其不意,奋死殊战。贼大溃。因傍谕城中军民,虽尝受贼官爵,能逃归者,皆免死;能斩贼徒归降者,皆给赏。使内外居民及向导人四路传布,以解散其党。

二十三日,宸濠先锋至樵舍,风帆蔽江。本爵亲督伍文定等四面分布,以张其势。

二十四日,贼逼黄家渡。乃合兵交击,噪呼并进,贼大溃而奔。擒斩二千余级,落水死者以万数。贼气大沮,退保八字脑。

二十五日,伍文定等奋督各兵并进,炮及宸濠舟。贼又大溃。擒斩二千余级,潮水死者莫计其数。乃夜督伍文定等为火攻之具。邢珣等分兵四伏,期火发而合。

二十六日,宸濠方召群臣责其间不致死力者,将引出斩之,争论未决;我兵已四面云集,火及宸濠副舟,众遂奔散。宸濠与妃泣别,宫人皆赴水死。宸濠并其母子、郡王、将军、仪宾及伪太师、国师、元帅、参赞、尚书、都督、指挥、千百户等官数百人皆就擒矣。擒斩贼党凡三千余级,落水死者约三万余,所弃衣甲器仗财物与浮尸积聚横亘若洲。余贼数百艘四散逃溃。

二十七日,复遣官分兵,追剿殆尽。计先后擒斩首从贼人贼级并获宫人贼属、夺回被胁被掳、招抚畏服官民男妇等项共一万一千五百九十六名、颗、口。功成而事定矣。

先是本爵起兵吉安时,两上疏乞命将出师。蒙朝廷差安远伯朱泰即许泰,平虏伯朱彬即江彬,左都督朱翬即刘翬,太监张忠、张永等为总督、军务、赞画、机密等官、体勘宸濠叛逆事情,前往江西。至中途,闻宸濠受擒,报捷至京。计欲夺功,乃密请驾亲征。江彬、许泰等乃倡言本爵始同宸濠谋叛,因见天兵亲讨,始擒宸濠,以功脱罪,欲并擒本爵以为己功。又谕本爵欲将宸濠放至城中,待驾至,列阵重擒。本爵不可,遂各引兵至南京候驾。本爵乃力疏请止亲征。

九月十一日,亲自谅带官军将宸濠并宫眷逆情重犯督解赴阙,扶病前进。行止浙江杭州府,又遇奏差太监张永赍驾贴,开称宸濠等待亲临地方覆审明白,具奏定夺。本爵遂按行浙江按察司转呈太监张永会同监军御史公同该省都、布、按三司等官,将见解逆首宸濠并宫眷等项,逐一交付明白转解。于是江彬等日夕谋欲夺功,欲反坐本爵,并擒为功,赖张永极力辩获得免。

时本爵功高望重,颇为当路所忌。正德十六年十二月内,该部题为捷音事,议封公伯爵,给与诰券,子孙世世承袭,赐敕遣官奖劳,锡以银币,犒以羊酒,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体追封。本爵累疏辞免。

明年,嘉靖改元,本爵丁父忧,四方来游其门,讲学益众。科道官迎当路意,劾公伪学。服阕,例该起复;六年不召。江西辅臣有私憾本爵者,密为进谗以阻其进。嘉靖六年,广西岑猛倡乱,兵部论荐本爵总督四省军务,前去荡平,又成大功。时本部力参其擅离职役,及参其处置广西思、田、八寨事恩威倒置,又诋其擒宸濠时军功冒滥,乞命多官会议。明年,江西辅臣复进密揭,命多官会议。遂削世袭伯爵,并当行恤典,皆不沾被矣。

等因到职,据此卷查先准吏部咨前事,已经案行该司,会同查议去后,今据前因,该职会同巡按江西监察御史苏朝宗参看得原任新建伯王守仁当宸濠叛逆之日,正督抚南赣之时。宸濠之未发也,若非剿平浰头等巢,则勇智绝伦之徒皆为贼所用,必大肆蔓延之祸。及宸濠之既发也,若非行间以缓其出,则四方大兵之众,非朝夕可集,必难为扑灭之功。督伍文定,督载德孺,督邢珣等饱歌协力,足见分兵遣将之能。系省城,系黄家渡,系樵舍,决胜若神,信有料敌设谋之智。斩获功次,具载于纪功之册,而擒缚渠魁,甚明于交割之文。且奋身率众之劳,皆历历可据,仗义勤王之举,尚昭昭在人。先与后擒,乃豪党利己之诬,本不足辩。而其中原以北,终不能攻陷金陵以据者,要皆本爵至微之谋。论之今日,江西死节皆蒙赠恤,生存皆获抚安,孰非本爵勤劳之举。地方荡平之后,诵功者载在口碑;爵荫削除以来,称枉者孚于士论。盖较之开国元勋,若非同事,而拟其奠安社稷,则与同功。但世袭之典事体重大,出自朝廷,非臣下所敢轻议。为此除具题外,今备前由,理合移咨贵部,烦请查照施行。须至咨者。

右咨吏部,隆庆元年十月十一日行说堂。十一月十三日到。

浙江巡抚奏复封爵疏

王得春

巡按浙江监察御史王题,为恳乞鉴忠义复袭爵,以光圣政事。

臣惟人臣报国之忠,致身之义,虽得之天性,然其所以鼓舞而激励之者,实赖君父在上有以握其机也。

臣会同提督军门赵。窃见原任新建伯王守仁,为浙江余姚人。方正德己卯宁庶人宸濠谋反时,守仁以南赣巡抚提督军务,奉旨前往福建勘处叛军,道经丰城,闻变乃潜回吉安,遂与知府伍文定等,誓死讨贼。

当是时也,宸濠以数十年逆谋,发之一旦,远迩骇震,内而武宗皇帝左右近习,多昏酣宸濠赂遗,甚有与之交通者。外而孙燧、许逵同时被害,三司而下,多就拘囚。又遣其党,分收诸郡邑印信,逆焰所熏,视湖、湘、闽、浙不复在目中。帆墙东下,日蔽江塞,遂破南康、九江如摧枯拉朽。急攻安庆,直瞰留都。东南事势,亦孔棘矣。

守仁以书生,民非素属,地非统辖,兵非素练,饷非素具,徒以区区忠义,号召豪杰,仓卒调度,誓死讨贼。其报宸濠谋反疏曰:“臣以区区之处诚,为讨贼之举,务使牵其举动,而使进不得前;捣其巢穴,而使退无所据。”夫观守仁血诚之言,其忠根诸天性者,固将昭日月而贯金石矣。而其牵举动、捣巢穴之见,智勇殊绝,视宸濠真为囊中物耳。宸濠固凶狡,竟莫能逃。继之南昌破,而巢穴平矣。宸濠返而渠魁执矣。不两月间,地方底宁,朝廷无征兵遣将之烦,地方臻反乱为治之效。此功在社稷,甚为奇伟。乃天祐国家,生此伟人,而其诚与才合,盖有追踪乎百代之上者矣。

使是时而非遇守仁,使守仁以南昌非故属,不以讨贼为己任;即使讨贼,张虚声,待奏报,而不速为扑灭之计。臣等知东南安危,未可必也。即使朝廷之上,闻变急图,遣将得人,供饷得人,调度得人,未免延缓日时。及其戡定,又不知所伤人命几何,所费粮饷几何,所费爵赏几何,所损国家之气几何,此守仁之功所以为大也。

奈何功虽成矣,而奸党忌嫉,不惟爵赏不及,抑且媒孽多方。又赖天祐我国家,不使忠义抱屈终身。幸遇世宗皇帝,入继大统,即位未几,首录守仁之功,封新建伯,世袭。部下伍文定等,升赏有差。当是之时,海内之人,又莫不以世宗皇帝,能赏忠义之勋,亦莫不以守仁之功,为足以当封爵而不愧也。

是时守仁虽腐封爵,徒淹家居。未尝一日柄用。嘉靖六年间,始起奉敕讨两广叛目。卢苏、王受等既平,以冲冒炎瘴病笃,具疏辞官,不待报而归,至江西南康地方病故。

夫以守仁江西之功论之,诚已竭夫报国之忠,以两广之还迹之,又未失夫致身之义,俱无可以议焉者。只以当时大臣,有忌其两广功成,疏中未叙己者,乃从中主议,谓其不俟命而行,非大臣体,遂有旨削袭爵。臣等尝为守仁冤之。何则?假使守仁诈病而归,与地方未平,而急身谋,诚为可罪。然地方已平矣,即不病,亦当听其辞归,以彰朝廷均劳大臣之义。矧地方已平,而又病,病又笃,卒死于道路,而人犹执其迹以罪之,冤亦甚矣。

兹幸我皇上御极,即位一诏,将使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故凡平日内外大小臣工,或一言有益于国家,一行有益于生民者,无不恤录。若守仁者,其伯爵之袭,臣等固谓其为皇上新政第一事也。况经言官疏请,往复行勘,海内臣工,万口一词,咸以守仁伯爵当袭。臣等谬膺抚按浙江为守仁桑梓地,其得之公论,稽之群情,揆之国典,察诸守仁讨贼之心之功,其伯爵诚宜使袭,而不可泯者。且方今南北多事,北虏尤甚,皇上宵旰九重,内外大小臣工,非不兢兢图谋,思以陈见伐虏悃诚,而犁廷扫穴之绩,尚未有能奏者。臣等诚谓皇上宜籍守仁报国之忠,致身之义,皇上俯采公议,复其袭爵,将见内外大小臣工,莫不以守仁忠义不白于正德之季,我世宗皇帝能白之。又稍抑于嘉靖六七年间,我皇上今日又独能察而伸之。莫不相率激励于守仁之忠义,以报皇上矣。其为圣政之光,岂小哉!伏乞敕下吏部,再加查议节次,言官奏疏,亟为上请,守仁幸甚,天下幸甚。

缘系恳乞鉴忠义,复袭爵,以光圣政事理,为此具题。奉圣旨:“吏部知道。”

题请会议复爵疏

王得春

吏部题为开读事,验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吏科钞出巡抚江西等处地方兼理军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任题云云等因,又该巡按江西监察御史苏等题同前事,俱奉圣旨:“该部知道,钦此。”钦遵,按查先奉本部送准礼部咨,内开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阐圣贤之绝学。筮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珰,甘受炎荒之谪;建台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亲收社稷之功。伟节奇勋,久已见推于舆论;封盟恤典,岂宜遽夺于身终。爵荫仍咨吏部查议施行等因到部,除新建伯王守仁照例追赠新建侯,已该本部具题,奉有谕旨外。所据世袭一节,当武庙之末造,江西宸濠突然称变,事关社稷。本爵亲调官兵,一鼓擒之,不动声色,措天下于太山之安,较之靖远,咸宁之功,良亦伟矣。但因南宁之事,停袭岁久。一旦议复,事体重大,相应就彼再行查勘,以昭公论。已经备行移咨去后,今该前因续该奉本部送吏科钞出提督军务巡抚浙江等处地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赵题云云等因。又该巡按浙江监察御史王题同前事。俱奉圣旨:“吏部知道,钦此。”钦遵,钞送到司通查,按呈到部,查得王守仁以正德十四年讨平逆藩宸濠之乱,该本部题奉世宗皇帝圣旨:“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还兼南京兵部尚书,照旧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体追封,钦此。”嘉靖八年正月,内为推举才望大臣以安地方事,该本部会题,节奉钦依,王守仁伯爵姑终其本身,除通行钦遵外,今该前因案呈到部。看得爵人于朝,赏延于世,昔圣王所不能废。即如王守仁削平宸濠之变,功在社稷,岂有仅封伯爵,止终其身之理。所据南、北两京科道官,江、浙两省抚按官,交章论荐于四十年之后,实惟天下人心之公是。但事体重大,必须广延众论,本部难以独拟。合候命下,容臣等会同五府九卿科道等官从公详议,如果新建伯应该世袭,具实奏请,恭候宸断。缘系开读事理,谨题请旨。奉圣旨:“是。”

会议复爵疏

杨 博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杨博题为开读事,验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吏科钞出,巡抚江西等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任题为开读事,据江西布政司呈奉职案验准吏部咨前事,内开会同巡按御史即查新建伯王守仁云云。臣等会同太师兼太子太师后军都督府掌府事成国公臣朱等、户部等衙门、尚书等官马等,议得戡乱讨逆者,固人臣效忠之常,崇功懋赏者,实国家激劝之典。已故新建伯王守仁本以豪杰命世之才,雅负文武济时之略。方逆濠称兵南下也,正值武宗巡幸之时,虐焰薰灼,所至瓦解。天下之事,盖已岌岌矣。本爵闻变丰城,不以非其职守,急还吉安,倡义勤王。用敌间,张疑兵,得跋胡疐尾之算;攻南昌,击樵舍,中批亢捣虚之机。未逾旬朔而元凶授首,立消东南尾大之忧;不动声色而奸宄荡平,坐贻宗社磐石之固。较之开国佐命,时虽不同;拟之靖远、咸宁,其功尤伟。仰蒙先帝知眷,圭符剖锡之赏,已荣于生前;不幸后被中伤,山河带砺之盟,尚靳于身后。此诚四十年未备之缺典,海内人心,兴灭继绝,所望于皇上者,诚不浅也。先该南北科道官交章腾荐,公论益明;近该江、浙抚按官勘报相符,功次甚确。所据新建伯爵,臣等稽之令典,质之舆情,委应补给诰券,容其子孙承袭,以彰与国咸休,永世无穷之报。但爵封重大,系干特恩,臣等擅难定拟,伏乞圣裁。奉圣旨:“你每既说王守仁有擒逆之功,著遵先帝原封伯爵与世袭,钦此。”钦遵,已经查取应袭儿男去后,今据浙江布政使司咨呈据绍兴府申据余姚县申,内开勘据该图里邻吕本隆等结,称王正亿见年四十三岁,原系南京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守仁继妻张氏于嘉靖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所生嫡长亲男,向因伊父先年节次剿平南、赣、乐昌等处山贼,恩荫一子,世袭锦衣卫副千户本官,见任前职,并非旁枝过继,亦无别项违碍,相应承袭伯爵等因。给文起送到司,拟合起送。为此除给批付本官亲赍赴部告投外,今将前项缘由同原来结状理合备送咨呈施行等因,到部送司。案呈到部,看得浙江布政使司查勘过见在锦衣卫副千户王正亿委系新建伯王守仁嫡长亲男,并无违碍,相应承袭一节,既经奉有前项明旨,合无将王正亿准其承袭新建伯伯爵,以后子孙世袭。但恩典出自朝廷,未敢擅便等因。隆庆二年十月二十五日,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杨博等具题,本月二十七日奉圣旨:“是,王正亿准袭伯爵,钦此。”

再议世袭大典

杨 博

吏部等衙门少傅兼太子太傅尚书等官杨博等题为恳乞圣明再议世袭大典,以服人心,以重名器等因。奉圣旨:“该部知道,钦此。”钦遵,钞出到部,送司案查。先为开读事,该科道等官都给事中辛自修等及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等各奏荐原任新建伯王守仁应复爵荫等因,该本部题奉钦依,备行江西抚按衙门查勘去后,续该江西抚按官任士凭等查勘得原任新建伯王守仁应复伯爵等因。又该浙江抚按官赵孔昭等会荐前来,随该本部题奉钦依,会同太师兼太子太师后军都督府掌府事成国公朱希忠等,户部等衙门、尚书等官马森等,议得本爵一闻逆濠之变,不以非其职守,急还吉安,倡义勤王。未逾旬朔而元凶授首,立消东南尾大之忧;不动声色而奸宄荡平,坐贻宗社磐石之固。较之开国佐命,时虽不同;拟之靖远、咸宁,其功尤伟。委应补给诰券,容其子孙承袭,以彰与国咸休,永世无穷之报等因。奉圣旨:“你每既说王守仁有擒逆之功,遵著先帝原封伯爵与世袭,钦此。”钦遵,案呈到部,看得新建伯王守仁一事,始而江西抚按勘议,继而府部科道会议,揆之公论,似亦允协。乃今南京十三道官复有此奏,系干赏重典,臣等难以独拟,合候命下,容本部仍照例会同在京应议各官覆议明白,具奏定夺,未敢擅便,伏乞圣裁等因。五月十五日,奏奉圣旨:“是,钦此。”钦遵,查得诚意伯刘基食粮七百石,乃太祖钦定;靖远伯王骤一千石,新建伯王守仁一千石,系累朝钦定,多寡不同。今该前因,臣等会同太师兼太子太师后军都督府掌府事成国公朱希忠等,户部尚书刘体乾等,议得国家封爵之典,论功有六:曰开国,曰靖难,曰御胡,曰平番,曰征蛮,曰擒反。而守臣死绥,兵枢宣猷,督府剿寇,咸不与焉。盖六功者,关社稷之重轻,系四方之安危,自非茅土之封,不足报之。至于死绥宣猷剿寇,则皆一身一时之事,锡以锦衣之荫则可,概欲剖符,则未可也。窃照新建伯王守仁乃正德十四年亲捕反贼宸濠之功,南昌、南赣等府虽同邦域,分土分民,各有专责,提募兵而平邻贼,不可不谓之倡义。南康、九江等处首罹荼毒,且进且攻,人尽摇动,以藩府而叛朝廷,不可不谓之劲敌。出其不意,故俘献于旬月之间,若称怀迟疑,则贼谋益审,将不知其所终。攻其必救,故绩收乎万全之略,若少有疏虞,则贼党益繁,自难保其必济。肤功本自无前,奇计可以范后。靖远、咸宁,姑置不论,即如宁夏、安化之变,比之宸濠,难易迥绝。游击仇钺,于时得封咸宁伯,人无间言。同一藩服捕反,何独于新建伯而疑之乎?所据南京各道御史欲要改荫锦衣卫,于报功之典未尽,激劝攸关,难以轻拟。合无将王守仁男袭新建伯王正亿不必改议。以后子孙仍照臣等先次会题,明旨许其世袭。但予夺出自朝廷,臣等未敢定拟,伏乞圣裁。奉圣旨:“王守仁封爵,你每既再议明白,准照旧世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