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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的启示》女子参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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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社诸君鉴:

今学报之组已有端绪,窃意必有若干关于政治、宗教、艺术、文学等之重大问题,将由诸君研索殚究之,所得以发表于报端。不学如某,固无足以言此,唯前此曾于读书之暇,留心于吾国今日之女子问题,颇觉其关系之重要不下于今之操管大言者所日哓哓于政治、宗教、艺术、文学诸大端。盖天生蒸民已与以进化之机能,使之健行不息,而致世界得达于文明之域。然肩斯责者,不唯意气超迈予智自雄之男子任之,而女子亦其一员也。是则构成世界之文明者,人类之功能。而此伟大之功能,又男女平分,适得其半者也。然自原人时代,因体力及其他原因上之关系,女子乃降而为男子之属品,为男子变形之奴隶。此各国社会之初形罔非如是。如甄克思氏谓:宗法社会之初也,“其女子固终于一夫而男子法可以数妇”;又谓:“一民之行事皆对于所属而有责任。若子侄、若妻妾、若奴婢,皆家长之所治也”;又谓:“夫社会女子之终于一夫,徒以人工价值之昂,男子欲保其身与其所生之利益而已。(中略)

顾乃征诸事实,古籍所纪与今者,浅演社会之所存,其俗皆与是二者正反焉。一夫而众妻乃宗法社会之通制。(中略)

所谨守者,此妇一身之服劳而已。(中略)

降至中古,犹传夺妇买妻之俗。然则婚嫁自由,任女子自择所天无其事矣。”又谓:“欧俗嫁娶为夫婿傧相者称良士,为新妇保介者称扶娘,此古助人捍贼者也。(中略)

若夫买妻所谓得妇以财夷虏之首,女子之身如货物。然市有定价,则量羊豕鹅雁计数相值,以酬失女者之家。此亦自其身之力役而起义者。(中略)

《旧约》载雅各娶妇身为赁傭以酬其值,此实仅见。总之,古社会女子所以贵者,即以身力手指而。然当是之时,使一家之长,得十数壮俊美好女儿,则固俨然富翁也。”观于此可见,自昔男子对于女子不平等之待遇以妻妾,视同子侄、奴婢,而有至尊无上之权力以管辖之,钳制之。又以为奴隶、牛马而可以货卖之,力役之。质言之,则男子之对于女子,以专制者对于平民,以征服者对于被征服者之行为而已。若在吾国,自来视女子为属品、为奴隶者更不胜指计。三从之谬说,礼教之盲断,按诸事实考之史籍,皆历历不爽。昔人谐语谓:“使周婆制礼必不若周公定礼之偏重于男子。”斯虽曼言实具至理。即就吾国文字证之,其以女子为力役、为货物亦可识其一斑。如妇从女持帚,说文谓:服也,洒扫也。妻字云:从女,从儿,从又,持事妻职也。他如嫔字从宾,宾与臣同。又如,今之攘字于古作“孃”,为抢攘之义。

今俗女适夫家谓之为新嫁娘,此在古昔,则由抢夺而来者。凡例此之义与社会上关于男女之对遇,不待予之赘言而可证者多矣。此无论东洋西洋靡所弗准者。故男子之知识、学业、体力等种种之进步,以较诸女子虽以几何级数与冥学级数之比例,亦虽相及。而凡政治上之改革,宗教上之设施,科学之发明,事业之成功,罔非男子之专利品。巾帼中虽亦间有之,而相较之,难易如何,多寡如何,成败如何,恐亦不过十一而已。唯自近世以来,欧美之国治日进,教育日良,凡百事端咸有突飞猛进之势,而女子问题亦因之遽生反响。于是女子教育、女子职业等问题皆迎刃而解。其明达之士,知男女不平等之关系,不仅于人格身分上有几多之误谬,即按之此后人类之进化亦生出若干之障碍。于是昔日所视为货物、牛马者,今则尊崇敬爱,而少凌侮之习,力役之行。虽尚有几许不能与男子相等者,而就其多数计之,不可谓非受“女子解放问题”之良好效果也。

吾国自与世界交通以后,事之趋法西洋女子问题,亦为波靡。无论教育也,职业也,有心之士,凡所以为女子谋其幸福之增加及地位之改进者,亦间为其筹计。而女子中或有英卓明慧之流,亦群起奋励,研学谋生,以期与男子争负此一员之责任,而欲有所建设,此至可欣喜之事。少有知识者,莫不赞同之,辅助之,以冀同尽力于己国之文化,而与世界之无量数男子女子以期共达于世界文明之一日。故吾谓:“女子解放问题”在吾国之今日已无余地更有讨论之价值。所待商椎,则解放后之所设施与其所取之主义而已。此其所关甚重,非可梼昧而言数辞可决者。然吾谓:“女子解放问题”所急于先决者,则“参政”之问题是否所宜或可弃取否耳?亦即吾所愿贡其愚思而与诸君作此单纯之讨论者。夫就男女之天赋权能言之,则男子所能者,女子亦多可举措无忒。(按生理言之,则男女身心之不同甚为显著。如男之性偏于消耗,女之性偏于储蓄。又如男多进取性,女多保守性;男多能动性,女多受动性;男多活动性,女多静止性。因其根本上之差异,故发之于道德、宗教、技艺等往往有天然之不同。然征诸欧美女子凡男子所能任之职务女子亦任之,而成绩之佳,固不多逊。如教师、主笔、医生、律师以及其他各种之职业,男子所为者女子皆能为之。即已有参政权之各国,如南美诸邦中有行之者,或为议员,或为行政之官吏等,亦未闻有何等特殊之缺点。最近如欧战中之女子军队、女子飞行家等,更足见荏弱静止之女子,其能力之卓越不下于须眉也。此虽不能概言,亦可以证矣。吾意男女生理上之不同,诚无以易而欲勉奋以蕲及之,固不能谓男子所为之事务,女子终不能为也。)

由此演绎而推知,今日社会上男子所任之职业,以分与女子亦罔非可。政治上之生活,自来为男子所专据,而不容女子得有所参预于其间。此不独吾国历来之政治现象如是也。若女子而亦能投票建言以作政治上之活动者,实鲜其例。自欧潮东渐,于是吾国“女子参政”之问题,自民国元年发动以来,异论朋兴,辨难质异,遂于现在各大问题之中有甚嚣尘上之观。今欧战告终,凡百事业咸受其巨大之影响,则“女子参政”之问题可预知其将为吾国女子一切问题之先河。其所以资吾侪研究之点者必多。而吾则以为,欲解决此问题须先澈底了解“政治究极之目的为何”及“女子之必须立足于政治之地位否”,此两种疑问解决,而后“女子参政”四字自可不费辞而冰释矣。夫斯二者专论之,累千万言所不能尽,又非薄识不学如予者所敢臆测,顾以吾一己之理想,以为政治之究极目的,虽主义万千,然可得一极通行之语以括之曰:求得最大多数之最大幸福而已。夫求得人生之最大多数最大幸福,必遵今日之政治轨途以索之乎?抑去今日之政治外,而最大多数最大幸福即永不可见诸事实乎?此实亦不易解答之语。

吾以为政治家之目的论,固以求得最大多数最大幸福为指归,而所谓求得最大多数最大幸福,亦不可谓去今日之所谓政治外不能得他途以进也,抑谓之为政治者不能无机变纵横之术于其间。虽所谓良政治者,恐亦难脱此束缚也。如近世之所谓政治者,固不乏修明之时,而其龌龊卑污之习,足以使人投入其中有“染苍则苍染黄则黄”之慨。则中外之治,固未尝不等诸一丘之貉,而谓宏猷大计、明罚励赏者,恐未可多觏。虽如美利坚之政治,而当其选举时金钱运动党争攻排早昭著于世人之耳目。固曰运动当选期所以实行其政见,党争激烈所以促国家之进步。吾则谓:既欲求得人生最大多数之最大幸福,不必履此轨道而后获得。是则吾人所以尽力以改进人生者,自有其他之社会事业所得之效果,亦未必逊于在议院政府中也。如是则虽在男子尚不必人之投身以入此漩涡中,而谓高尚优美之女子亦必置身于机变纵横之政治潮流中,以自讨苦趣,而与男子争此一脔乎?抑岂必与男子分此政治上之权利,始能尽力于求得最大多数之最大幸福乎?

吾非谓女子不应与男子平分政治上之权利也,亦非谓女子不能作此政治上之生活也,顾以为女子既具有高尚优美之性质,自有其神圣超越之事业,亦胡为置身于议院政府中,而自损其天赋之才质哉?是以女子固不必须立足于政治中也。世之论者,恒自政治为人生之终极,亦为人生事业中之最高级,而久被桎缚之女子,一旦得复其自由,自必事之要求与男子立于同等之地位,此政治之揭橥,又多认之为最高无上,故咸思加入,为其组织之一员。

此其思想,固未可厚非,而不知其他事业尤有重要高尚过于政治者在也。此后之女子内而家庭,外而社会,所以殚心劳虑,期以尽其天职者,正自无限人生问题,所以有待于女子,而始得圆满解决者,亦已甚多,又何必自投入政治之榛莽,以自束缚其思想心身哉?吾上所言要就政治之解释及女子之本身立论,甚以为“女子参政”非不能为,非不应为,故不必为也。若夫以“女子参政”为能力、知识未充,有所顾虑,以及恐因此而于家庭有所破坏,社会有何危险致作杞人之忧者,是皆皮相之论,非吾所待商于诸君者。上所叙言,皆仓卒为之,未遑修饬,唯献其一得,以待指示耳。质之诸君,以为何如。

前见某杂志之记者有言“余意今日中国之妇女界宜先求与男子为智识上之平等,生计上之平等,则所谓在社会上、政治上同等之权利,而后有逐渐达到之希望,而后亦无流弊之可言,此则非竭力从事教育不为功”云云。此亦一持平之论,其有裨于吾国今日之女子问题者甚大。故附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