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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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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论

拟郡学试近世社稷之臣论

古之所谓社稷之臣者至矣忠足以竭才性之分敏足以应亊物之变苟利社稷则遂事矫制虽君有所不从苟害社稷则仗节死谊虽身有所不顾夫人莫不尊於君莫不亲於身君与身也犹有时而忘之知有社稷之事而己况其他乎此古之所谓社稷之臣者也扬子曰近世社稷之臣终之以礼乐可谓社稷之臣矣夫扬子之所以有取於四子者岂以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欤料敌制变筭无遗策攻城野战前无坚敌欤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戒未尝有过欤果在乎是则战国之末士一介之庸人皆可以为社稷之臣矣岂扬子之意哉方高帝之时天下初定诸将论功日夜不决子房辞齐三万户愿封於留又劝先封雍齿诸将乃服及欲废太子子房乃行少傅事晏然处於叔孙通之下招致四老人者以羽翼之太子以安此其所以有取於子房者也高后时诸吕擅权欲危刘氏平勃用陆贾之谋深自相结卒能诛诸吕迎文帝於代而立之此其所以有取於陈平绦侯勃者也後元元平之际汉室多故子孟拥昭立宣政繇己出前後二十年海内厌服此其有取於霍将军者也然光不学无术暗於大体死才三年宗族诛夷勃免相就国不远嫌疑?於吏议几致颠覆平多隂祸至孙而废掌虽亲贵终以不侯子房虽无三子之过然不能为汉制礼作乐追迹三代之隆以圣人之道?之皆未得为全人也故曰终之以礼乐虽然四人者或氏而字之或氏而名之或爵而名之或氏而官之何也此盖杨子之深意春秋之大法也春秋之法虽贵贱不嫌同号美恶不嫌同辞然而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爵爵不若子因此等以寄褒贬焉氏者别其所自出也字以言其德名以言其体爵以言其功官以言其业张子房以智盖言其德也故氏而字之陈平以无悞盖言其体也故氏而名之绦侯勃以果盖言其功故爵而名之霍将军以勇盖言其业故氏而官之四人者子房最优故独字之绦侯勃为下故独不氏焉呜呼不如是何足以为法言

圣人继天测灵论

古之语道德者未始不以圣人而论圣人者亦未始不以道德盖舍道德则无以见圣人而微圣人则道德或几乎息矣何者其体相俱而其用无以异也夫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变化而不可知谓之神神也者其合则藏於无为其散则寓於有得昔之命道者因其无为也故强名之以天所谓莫之为而常自然者是已自其有得也故强名之以灵所谓地得一以灵是己天者道也而於神为无体之体灵者德也而於神为无用之用体则可以继用则可以测繇此两者而不能知百姓是也知此两者而不能行智者是也行此两者而不能尽仁者是也繇而能知知而能行行而能尽静可以继动可以测此圣人所以至也盖圣人者其聪无所不知其明无所不察积聪明而为渊则极天下之深尽聪明而为懿则穷天下之美夫人之所以丧已於物失性於俗而一切事变之来不能以明辨而应对之者以其质有不足而修有未至尔圣人既已具聪明之质而又加之以渊懿之修则尚恶往而不至耶是以合而为体则可上与造物者游而无以为散而为用则足以遂知来物之不穷而各有得夫合於无为则固以天也散於有得则固以灵也以吾之天而继天之天以吾之灵而测物之灵是犹操五寸之矩求天下之方其不合亦以鲜矣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者所谓继天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所谓测灵也盖灵与天其始也出於神其终也入於神而圣人与之俱焉故杨子曰圣人聪明渊懿继天测灵夫聪明渊懿者乃所以继天测灵也及乎天已至於可继灵已至於可测虽聪明渊懿亦莫得而言矣何则极道德之精则粗不足以尽之也彼百姓与仁智则不然其质与圣人未尝不同而其修与圣人未尝不异是以虽有存乎人之天而不能开之以物於有累虽有贵於物之灵而不能尽之以器於有穷夫以有累有穷之具而欲继无为之天测无不得之灵其难也可明矣呜呼於是知圣人之所以圣人也

变化论

万物不能常有有极则入於无亦不能常无无极则出於有变者自有入无者也化者自无入有者也方其入也则质散而返形形散而返气气散而返於芒忽之间辟隂以为阳者有矣阖阳以为隂者有矣其巧妙其功深故难穷难终此物之极者所以繇之也方其入也则芒忽之间合而成气气合而成形形合而成质移刚以为柔者有矣易柔以成刚者有矣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此物之生者所以繇之也是故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变者天道也君道也圣人之事而化之所以始也化者地道也臣道也贤人之事而变之所以终也是二者犹生之有死昼之有夜动之有静往之有来常相待为用而未有能独成者也二者虽不能独成而亦不能两立何则一气不顿进变进则化退矣一形不顿亏化进则变退矣一进一退迭相出入而神用无穷焉故曰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又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昔之论变化者有先变而言者有先化而言者有兼变化而言者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夫道者变之统也器者化之宇也有形者不能相有是以虽器也而制之者亦存乎道虽化也而裁之者亦存乎变故曰化而裁之谓之变此所谓先化而言者也中庸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盖自致曲而至於变化者繇人以尽天道自变而至化者繇天以尽人道尽天道所以率性尽人道所以立教故曰变则化此所谓先变而言者也荀卿曰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明则能变矣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夫变者所以原始化者所以要终独化则不能以生独变则不能以形生生形形而道之用尽矣故曰变化谓之天德此所谓兼变化而言者也盖先变者以言乎自无而出有先化者以言乎自有而入无而兼变化者以言乎出有入无相待为用而已矣然则主变者天也司化者地也而荀氏皆以为天德何也曰天道成终而成始凡言变者亦可以兼化地道无成而代有终凡言化者则不可以兼变易於乾曰乾道变化而於坤则曰万物化生盖乾者用阳气以统天地天既可以兼化则乾固不独变矣地不可以兼变则坤固止於化矣故曰辟户谓之乾阖户谓之坤一阖一辟谓之变又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繇是观之变化者神之用也神无方无方则无乎不在故在天则乾道是已在地则坤道是已在人则圣人是已故曰天地变化圣人効之此之谓矣

君子终日乾乾论

天任命人任力君子之道原於天而相之以人安於命而辅之以力故凡乘势以应变因时以立功虽一听於自然而进德修业未始不以自强不息为主何则力有所不尽则未可以言命而人有所不至则未可以言天故也乾九三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者盖亦以此矣夫九三以不中之位据重刚之险前有五之可至後有二之可终非所至而至则失义非所终而终则失几失义则骄失几则忧於时也可谓危矣可谓难其处矣此其所以终日乾乾而夕犹惕若也日者有为之时夕者无为之时也於有为之时乾乹以致其力於无为之时则惕若以致其心夫乱生於所忽治生於所忧安安者危亡亡者存固天之理也外既有以致其力而内有以尽其心然则德其有所不进业其有所不修而过其有所不补者乎故曰君子终日乾乹夕惕若厉无咎而孔子亦曰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也易曰无咎者善补过也盖当勇於进而安於苟简而不能果於自强能以无咎者寡矣呜呼非深知天人力命之说者何足以与於此

以德分人谓之圣论

古之圣人其道本於成已而终於成物得其始不知其终则蔽於为我见其末而遗其本则蔽於为人为我之蔽溺於杨而为人之蔽流於墨二者所事不同要皆不该不徧一曲之所为而非道德之正也圣人则不然其入不藏其出不阳入而不藏故德先乎身而有以公於物出而不阳故道济天下而有以私於己夫公於物仁也私於己智也公公私私仁智两得圣人之道尽矣传曰以德分人谓之圣其此之谓乎夫天下之人因其性而观之则未尝不同因其习而观之则未尝不异使天下皆知性之无不同也则其俯仰之际语默嚬笑之间固足以官隂阳而府万物矣又奚圣人之俟哉夫惟不知故尊其习者有至於上智而卑其习者或至於下愚夫以本同之性而异於上下相远之习此天下所以有俟於圣人而圣人者所以不可一日无於天下也故古之人当其德未成则修之於已既成则分之於人其大也以其所知觉所未知以其所觉觉所未觉其小也以其所中养所不中以其所才养所不才既以与人已愈有既以为人已愈多仁者得仁智者得智得其精者足以治身得其绪余足以治天下国家岂固有求於外以为人之所以望吾而吾之所以与人者适当然而已矣且上覆下大容小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损之不足与之理之当然也彼圣人以德分人者也岂固有意於是哉盖以为人之所望吾吾之所以与人者亦理之适当然而已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