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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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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十三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

策问

问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静之为名善恶不得而居孔子曰性相近此生而静之说也学孔子而近者如孟轲荀况扬雄或以为善或以为恶或以为善恶混而孟子道告子之言曰生之谓性性犹湍水又曰性无善无不善又曰有性善有性不善而至於韩愈又以谓性有三中人可与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夫性一也自六者观之其源既已大异而末学之辨波澜滋广道之不明也道之不行也以学者不尽其性而已孔子之言经也经不可刋反经以正诸子之异则或善或恶或善恶混必居一於是矣以夫生而静且相近者为性则其曰生之谓性性无善无不善者其说亦奚不可也然而告子未尝知义惟曰从其白於外也是岂性之说也哉孟子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诚之在我者如是则诸君之语性不可以外诸已而求也

阵法

问古者以农教战以战教农农战非异道也自夏后少康有田一成有衆一旅而法始兴至周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数起於五成於八此阵法所从出也兵法曰余奇为握盖大将所居以制四面八阵而要其说四为正四为奇所谓奇正者於八阵安所设也以为非古欤万二千五百人以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则余奇为握其意犹是也诸葛武侯用以强蜀叠石八行以遗後世而天下莫或知者将其法已亡无所从考也抑前者微其传後者昧其习耶不然无所贵於兵不足尽究耶夫鱼丽鵞鹳伍承弥缝之说於传具在岂皆无考乎唐太宗南征北伐遂一天下而李靖长於为阵其状屡化无常乍方乍圆忽然而阴忽然而阳靖亦多才矣哉上以常德立武事练将训兵皆有图法将本三代之意合诸家之术而修诸有司农隙讲事则诸君之学无所不在盍少申之使有司得详乎

六经

问在则人亡则书圣人不作其道载而之後世者六经为备故能知六经之说则治在我记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夫六经同道而不同者辞耳人之学之遂至於动作威仪言语之异凡此何以也或失则愚或失则诬或失则奢或失则贼或失则烦或失则乱岂六经亦有弊欤抑若是果先君子之言耶非也以谓法而不说故而不切约而不速则其精微盖非一言之所可尽然而有曰以道志以道事以道行以道和以道阴阳以道名分者要其归极此否乎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於地天不可俄而度则其言待近者而後喻今曰九师起而易道微三传作而春秋散则数君子者岂皆於经无补秪以为害而得罪学者如此其甚哉愿讨论之

扬雄论周官左氏司马迁当否

问孔子没儒者能以其学明天下莫如扬雄雄习孔子後世学焉以要诸圣则其为说宜若考之而无不当者今雄书论周官曰立事左氏曰品藻太史迁曰实录夫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郁郁乎其文之盛抑立事而已也不然则雄之言何独取诸此也富而艶其失也诬则左氏之品藻也何有甚多疏略或有抵牾则太史迁之实录也何有然而曰品藻曰实录辞达如扬雄岂苟乎哉或曰有所是有所非亦品藻也於此乎长而已不害其为诬无所增无所损亦实录也於此乎长而已不害其为抵牾则雄之意又信若是者非耶闻也见也无所从考则君子不论三者其书固在非疑且殆则学者之所讲安得而阙也

问自昔观士莫难於论将何则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则世必有前识若萧何者然後可以得淮阴於未识不然则如赵括之可穷以辞天下几何不繇是而信之人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芸三亩之宅者持筹而坐百万并进则翛然不劳於其间平居无事袒裼按劒志厉青云而闻金鼓之声失气不振此情之反也然则将其可以不试欤世方尚文无所用此则置勿论而万一临事不知其安所取之孙武之试於吴也以妇人孙膑之试於齐也以上中下马夫舍其卒伍而用妇人用马非将之常也两人者唯其无所不可用以有功故卒之武能将吴以入楚膑能将齐以却魏用其试也今天下以将名官环列辅郡者且数十人亦盛矣或者不敢以其能之於从容闲暇而信其用之於仓卒扰攘也则凡欲观此柰何骊山之閲虽郭元振几困而薛讷解埦乃独不动若是者曰能可乎为讲其术

馈运

问论天下之势非平居养兵之为难兵出千里坐而饷焉使不乏之为难一人荷戈前敌一人持糒从後亦足矣然且樵苏有後爨之忧师徒无宿饱之具敢问此其为难者何也王离涉间围钜鹿章邯筑甬道而输之粟知兵如项羽渡河沈船以示士卒必死九战乃絶甬道败秦军敢问甬道柰何其施於今将可用者非耶诸葛武侯出祁山以木牛运出斜谷以流马运夫萃数万之衆岖崎险絶间而食有余斯已奇矣今考之蜀志其说甚详盖象牛马引重致远而力不穷其法至於头腹背肋舌齿之细寸尺具在而患未始用不知用之又柰何尝试使考者述焉损益其法以佐军用则凡此亦利乎不利也古者务食於敌不有智将谁能知之抑必假人力转移以賙急则谷者盖兵之司命不可以不先讲也

常平

问管仲相桓公通轻重之权曰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人君不理则蓄贾游於市乘民之不给百倍其本矣故为之轻重歛散不失其时此常平之法所从始也汉数征伐天下虚耗而耿夀昌以善为筭得幸令边郡筑仓谷贱增价而籴谷贵减价而粜名曰常平其法视时而低昂岁上中下谷无常价而价不失平綦贱以贵入故不伤农綦贵以贱出故不伤末贱下极则虽贵入而实非贵贵上极则虽贱出而实非贱故不害於公设有旱乾水溢食至足而民莫知此其为法盖後世未有改也主上稽古既富而教故所务尤先於理财比复大农官置常平使者法甚美也虽然法在国行在人趋时若猛兽摰鸟之发而犹或後故贱不以时入则害公贵不以时出则病私甚者至利於积泉而惮於积谷故法滋害是岂朝廷所以先有司重民食之意哉夫积泉则有贯朽之忧蓄谷则有红腐之患今欲通其变使无偏弊则非疏通明於治体者孰能知之

军政

问国家患投募之冗游手无赖者起而为兵难以练易以骄故为之法曰使兵出於农户二丁取一四则二之以为保甲人农则朴朴则易用此於先王之意盖未悖者也井田不修民得卖买先王之籍扫地而尽以区区之齐而管仲相焉自五家之轨合为三军而政事乃定盖不皆法先王而後世亦莫之或加此其为得者何哉虽然是政也政行乎平居在君兵用乎仓卒在将有教士三万人足以横行天下而使不肖者用之则十步之内不能以前却如节设有赏罚谁能赖之吴起之制军曰虽絶成阵虽散成行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夫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唯东山为盛不知出此而驱民於万死一生之地可使相亲如父子此非吴起所及也安得长者之言哉尝试陈之

太元

问孔子没圣人之道得孟子而传孟子没後世学者思之微莫如扬雄扬雄为太元凖易数起黄锺历本太初仪用浑天规模乎始而尽弊乎终终故穷穷故变变故神微六经与孟子後世立言者莫能加则太元之为书岂诸子而已哉易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夫数始於一成於三变於九九律之首也其起黄锺盖取诸此然犹有疑者言天与历者从昔数家参差不齐而其名察发歛大较所加亦各有验今独本太初而用浑天何哉不然则雄为思之微於此不革而因将必有当也抑所谓凖易者亦凖其数非耶诸君之学要以无所不窥平居立言采其辞以为美缋綉错然观者不厌虽然擿我华而不食我实则可乎愿相与思其义稽之於大道効之於气物验之於人事发蒙振落以摅未悟者之疑

欲建四时之官如何

问古者命重黎司天地命羲和宅四方至周六官盖兼重黎羲和之职以施六事法至详也周衰六官咸废王制殄灭而阴阳干行事与时迕汉代秦立稍欲复古举贤良咨羣策而阴阳灾异之学自此始起大要仿易春秋洪范月令以为解而配之人事若风马牛其应益阔故时君怠焉以为难知因弃不务而任人寝轻凌杂术技甚可叹也夫一官废则一事弛马毉牛人用有所在不可以不修也而况其大者哉今欲遵魏相之言如汉故实分命四人各举一时则其设官当以何名其名职当以何事其择可任之人当以何术凡此於先王遗文足考也愿遂闻之

取士

问孟子有言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天下安能必得豪杰之士则夫待文王而後兴者中人皆然陶冶而成之孰非可用此济济多士所以称乎诗也主上修身以道而取人以身设为学校庠序以教之自中人以上庶几成材而下者蒙被圣泽习俗寖善繇周而来至於今未有也虽然天爵所以崇仁贤而人爵所以励不肖聚天下之士付诸有司中年之考校非有诚心乐善之美则綉其鞶帨以近名誉者孰从知之先王之教也建首善自京师夫使居邑国者则有终南嵩少之谚得不太息於斯欤将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则凡欲救此者亦必有道不然则教行丰美之後有不帅者简而放焉於此其时也抑为之法者柰何

盐法

问金玉珠贝象骨犀角虎豹之皮天下言宝货尽此而不知圣人特以权使人为之通有无足财用而人之於此亦岂若饮食不可须臾已也哉天下有非金玉珠贝象犀骨角虎豹之皮而列宝货者海滨斥卤渗漉所加不养而滋人之赖之与谷同化唯盐而已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未尝劝课而旦暮欲之所以养生不能乏者然也古者与民共财平民力田有余譬诸钓弋人自取给不营於上故法无弛张而利常阜後世费日益广与其一切皆取於民则牢笼不毛烹煮水卤收其弃利犹法之善也今夫地井皆干於公浮食奇民无所踰禁财足赖矣然议者曰资商以阜通而官收其筭与官转输而民不得私卖买孰便於公孰宜於民抑旁出以供比乡其力有劳逸欲均其价有低昂欲平二者何去何从其详可得闻欤管子曰假名有海之国集盐於吾国夫以千里为国不必去其国也然集盐有道况以天下为国则出之吾国东移之吾国西岂固难哉欲使法行如古於国可以取盈而家获作咸之利将不必釡十五吾受而官出以百其饶如此然後为美也

财用

问时天时力地力惟酒与食爰作稼穑斯民也三代之所以无冻馁也夫天有时地有力而作者则在人风雨霜露神气之养九土之所宜十二州之所出鱼盐米粟丝麻紵絮玉石金锡丹砂珠玑皮角齿羽竹箭柟梓果菜之产其饶若烟海民情所喜好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夫人而得赖焉故财有余於取而人不争天子富有四海视备色听备声食备味而邦君卿大夫士庶人其养以是为差微其权以役使天下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天下不知财所从来如管夷吾计然范蠡白圭猗顿之徒皆以匹夫操是权而私之在国则霸强在家则润屋此为术岂固无足传者哉後世壤地充斥物非加少也然仅仅不足更费汉事匈奴冶山煮海种艺长育通有无易贵贱生财之术十倍前世而国用民力增窘盖自天子不能具纯驷将相或乘牛车男女力作日夜无休时而不足当卒岁之衣食夫贫富之道莫之予夺而古者巧有余如彼後世拙不足如此其故何也岂时异事异天地之物固亦有赢耗之量耶将为舒用者疾耶抑轻重取予之非其数耶不然则山泽之藏常羡矣旦旦而取之不可以为羡耶记曰与其有聚歛臣寜有盗臣二臣者均不可养借有数子者尝试与论衣食之原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犹诸地上之遗也可以无与民争锥刀於不足而皆赡则夫为术亦必有道愿商略之

吏部

问尚书之设吏部实先诸曹夫羣天下之才而官之其贤不肖能鄙相与殊情其惰若勤其过若功参差异宜使一人焉长之一人焉贰之必若权衡之於轻重诚陈於此而物辨乎彼无所或欺顾岂轻哉上若稽古训迪厥官而吏部之选为特盛岂以夫八柄之所废置有在於兹者然也今官制三省之属与寺监掌贰内自两制外逮使者皆命於朝廷而吏部所掌间拟丞簿舍是则郡守以降凡州县吏目常调者而已校其有劳无罪与其岁月之久近任举之多寡流品之清浊以为升降按格而授之不逃锱铢法故良矣然天下之士必其在数者而才则用之必其不在数者而才虽才也以其不在数者则不用必其在数者而不才虽不才也以其在数者则用之若是可乎以为举而付诸有司有司听其自择则废置之权王所独任虽太宰能以其事诏之而已有司何预焉亦将使之遵成法治成事一断於格无所专达则又以中铨名职卒所谓甄拔者安在抑上欲有用非亲且近不求诸有司之所升降取舍则长民秀才何自而知哉繇汉而来此职寖重其间能以监裁清白名一时谁者为盛幸条其说以备上之采焉

问德成而上艺成而下尧舜三代官人以德使人不失德若夫艺古人多有之而岂其所先哉周官六艺射居其一以谓射者虽男子之事其容与节皆比而持弓矢审固亦艺而已矣於德何有然考诸礼经圣王务焉以选诸侯卿大夫士以观盛德者在此不已重乎曰与之习礼乐反求诸已不怨胜已者可也用是择士使与於祭则羿逢蒙若养繇基尚矣抑乡之所升於司徒司徒之所升於学司马之辨论其才而官之者於是有未必用耶不然行同能偶而後以射别之则卒其所取乃不在於射也学者之论莫若折衷於夫子矍相之圃使二三子出延客扬觯而语或去或处至仅有存者凡此又何意也愿并闻之

老子

问扬子曰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尔及其搥提仁义絶灭礼乐吾无取焉其善言老子者独扬子引而合之中庸无间然晋之衰二三子学其说而不明自何晏王弼唱於其前以谓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而不存夫无之以为利有之以为用此老子语也独曰无可乎阮籍王衍又相与学而过之籍有重名衍为三公天下化焉清谈有余而无补於捄乱其君子皆以在位旷达不事事为高其小人皆以在下无法守为便故风俗靡靡栋折墙坏痿痹不能举至有不喜送丧裸袒言笑縗絰饮酒子字其父而不以为非独一裴頠愤其不尊儒区区焉举衆论而排之曰老子有以而然其举静一之义合於易之损益艮节论老子用无心於合易设有合特四象而已乎否则頠之意殆将以知白守黑受天下垢絓诸子之委辔也至於阮瞻对王戎则又曰将无同以圣人贵名教而老庄明自然从而异之抑瞻与戎亦可谓知言者非耶道德仁义礼儒者同焉今必曰絶仁弃义礼者乱之首则二三子亦安得不翛然喜之至为是颓弛而不振哉而王通犹曰非老庄之罪其故何也

原庙

问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子之於事亲无所不用其极也则礼虽先王所未有而後世以义起之亦何不可哉上以至德顺民得万国之驩心而四海以职来祭其在宗庙所以观德於天下者礼既备矣而老佛之宫往往祖宗神御所在意者严事未极故合诸一宫因汉制为原庙岁时馈食如家人礼此大孝不匮有加无已天下之所以颂歌而顺化者也然窃闻之叔孙通汉儒宗名知礼其一时损益固不必皆出先王而要之讨论润色大意犹是敢问原庙之制与夫荐献在汉礼有可言者欤其作仿於通耶亦前此矣顾第弗深考耶且曰益广宗庙大孝之本则宜无不可而必其无坏复道因以为名则方其筑武库南民知其不为原庙柰何欺之哉通於是欲名知礼得乎尝试言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