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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沚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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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浮沚集卷二

宋 周行巳 撰

经解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道本无名所以名之曰道者谓其万物莫不由之也万物皆有太极太极者道之大本万物皆有两仪两仪者道之大用无一则不立无两则不成太极即两以成体两仪即一以成用故在太极不谓之先为两仪不谓之後然则谓之一阴一阳者不离乎一也谓之道者不离乎两也所以太虚之中絪縕相荡升降浮沈动静屈伸不离乎二端散殊而可象者为物物者阴阳之迹也故曰乾阳物也坤阴物也清通而不可象者为神神者阴阳之妙也故曰阴阳不测谓之神不测则不可谓之二成物则不可谓之一二即一而不离神体物而不遗见此者谓之知道体此者谓之得道然是道也夫何远之有哉继于善者进乎此矣成于性者复乎此矣孟子曰可欲之谓善又曰性无有不善夫善者对不善之称也可欲者对可恶之称也无不善则亦无善之可称无可恶则亦无欲之可称是知失性者天下之不善也不善者天下之可恶也得性者天下之善也善者天下之可欲也然则人之有善皆得乎性者也人之有不善皆失乎性者也苟能食则见善于羮坐则见善于墙立则见善参于前在舆则见善倚于衡颠沛必于善造次必于善相继无间不离于道矣善既纯一则无不善不善既无善亦不立成于性者也成于性则无不全也无不尽也然而命于阴阳者气质之禀不同则昏明之性亦异成性于仁者以斯道谓之仁斯道非不仁也然仁不可谓之道成性于知者以斯道谓之知斯道非不知也然知不可谓之道皆其成性之不同所见之不周犹伯夷得圣人之清柳下惠得圣人之和非不善也然不可谓之大成夫一物之中皆具一道一道之内皆具阴阳不能尽其大心以充其性遂以小见为大道止于斯良由生禀之或偏而不知学或学之不至而小成此皆贤者之过所以君子之道鲜也至于天下之民目视耳听手举足运无非道者朝作暮息渴饮饥食无非道者然而察其声音鍧鍧目视眴眴有生而已终身由是曾不知洒扫应对之妙道而耕稼陶渔之可以圣也是岂道之远人哉孟子曰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此皆不肖者之不及所以君子之道鲜也夫所谓君子之道中而已矣或偏于仁或偏于知过乎中者也日用而不知不及乎中者也太极即中也中即性也太极立而阴阳具乎其中矣性成而隂阳行乎其中矣是故昜之为书阴阳之道也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无非是者然而得所谓君子之道者寡而过与不及者多此孔子系辞所以明一阴一阳之道而深叹夫君子之道鲜也虽然万物负阴而抱阳谁独具无道乎反身而诚斯得之矣此所以天下之人不可自弃而学昜者不可以不尽心也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曲礼者礼之至曲者也大则简曲则详然曲能有诚至于变化岂有二致哉故其为礼者曰毋不敬所以戒夫人之不可以不敬也盖敬者君子修身之道也所以闲邪而存其诚者也敬斯定定斯正正者德之基也慢斯怠怠斯邪邪者德之贼也古之人相在尔室不愧屋漏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何所不用其敬哉俨若思者非思也凡思者其心必有所止心有所止者其耳目视听必有所忘盖其心定者其容寂此俨者所以若思而非思也古之人知止而虑善恭默以思道此有思者也南郭子綦之隐几嗒焉似丧其耦顔渊之坐忘黜聪明堕肢体此无思者也无思者天也有思者自人而之天也古之为道如此安定辞者昜所谓昜其心而後语也盖一辞之不中皆心之过孟子所以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而颐之养正君子所以慎言语是以存于心者既见乎辞考其辞者亦可以知其人也此三者礼之大节君子学道之要也自天子达于庶人自修身至于为天下莫不一于是故敬则无敢慢无敢慢则民莫不爱矣俨则人望而畏之人望而畏之则民莫不敬矣安定辞则其言善其言善则民莫不应矣敬也俨也安定也举乎其上者如此所以安民之道也爱也敬也应也错乎其下者如此民所以安之之效也匹夫而有此必有安民之术天子而有此必有安民之事故曰安民哉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君子所以知天者知其性也所以事天者事其心也性之不明心之不存则在我者与天不相似故有长傲以悖天德从欲以丧天性所见者小则其志昜满天道亏矣所慕者外则其乐昜极天理灭矣人之所以为人者天也失其天岂可谓天之人乎此其丧精失灵皆可哀之民也原夫凡人之所以有傲者何也以其有我而已矣以我为我则彼为之对矣彼我既分胜心生焉强此而劣彼此所谓傲也彼既自彼我既自我傲且不足以轻彼适所以害我是心也且不可有况可长乎若我既无我则彼亦无彼何傲之有彼有大傲者焉傲睨乎万物之上者是也是傲也非世俗之鄙心也道独尊而无对故也凡人之所以有欲者何也以其有物而已矣以物为物则我为之役矣物我既交爱心生焉忘已而徇物此所谓欲也物既自物我既自我欲且不足以益我适所以丧我是心也且不可有况可从乎若物既无物则我亦无我何欲之有彼有大欲者焉从心所欲不踰矩者是也是欲也非世俗之鄙心也道无心而不留故也志固不可满而凡人之志所以可满者所志者利也其志在利者利得其志必满志满者必骄由志道者观之不亦隘乎故大志者古今不可以为限固不可满也乐固不可极而凡人之乐所以有极者所乐者伪也故所乐在物物得其乐必极乐极者必淫由乐道者观之不亦鄙乎故大乐者天地不能变万物不能昜固不可极也然则斯四者为之小者必可谓之小人矣为之大者必可谓之大人矣君子之学去其小者存其大者如斯而已矣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狠无求胜分无求多疑事无质直而勿有

君子之于学也能亲贤然後能明善能明善然後能至公能至公然後能无累能无累然後能自立能自立然後能与人能与人然後能善世此学者本末之序也天下之人莫不善也贤者先得乎其善者也故其温良可亲也其威严可畏也亲之而不知敬则其流必昜畏之而不知爱则其渐必疎昜则不知善之可尊疎则不知善之可亲狎而敬之而不失其尊畏而爱之而不失其亲君子之亲贤有如此者天下之蔽莫大乎私天下之明莫大乎公君子之于人也无私好其所好者必善者也无私恶其所恶者必不善者也故所爱者善也不以所爱蔽于所不爱乃天下之公好也所憎者不善也不以所憎蔽于所不憎乃天下之公恶也惟能公于好恶故能不以一巳之爱憎而昜天下之善恶君子之至公有如此者凡人之所以厚积者必以为私所分也惟公者能以天下为度则不累乎物存人者犹在已也奚积而不能散乎凡人之所以居安者必以为我所安也惟公者能以天下为宅则不累其居在彼者犹在此也奚安而不能迁乎惟其能散也故散而不失其所积惟其能迁也故迁而不失其所安君子之无累有如此者若夫累于物者则临财必求苟得累于身者则临难必求苟免惟君子忘物所以立我故不累于物忘我所以立道故不累乎身内外无累故可以得而得无心于得非所谓苟得也可以免而免无心于免非所谓苟免也君子之所以自立有如此者今天下之所以好胜者为其不能忘我也天下之所以多得者为其不能遗物也苟能忘我而常处其弱则人之狠者不求胜而天下莫能胜矣苟能遗物而常处其不足则人之分者不求多而天下莫能损矣苟持是于天下虽之蛮貊而必行入麋鹿而不乱君子之所以与人有如此者君子之知衆人之所以疑也衆人之曲君子之所以直也然而君子有同天下之志而无善一巳之心故致其大知以释其疑使天下之疑者不疑先质其疑则天下疑矣推其大直以直其未直使天下之不直者直先有其直则天下不直矣故不质其疑所以欲天下之皆致其知也不有其直所以欲天下之皆得其直也君子之善世有如此者凡此数者君子之所务而衆人之所深戒者也故或曰能或曰毋或曰勿语其志则一也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

君子之所以必庄必敬者非所以饰外貌所以养其中也盖其心肃者其貌必庄其意诚者其体必敬为尸者所以象神不庄不敬则神弗临之矣必庄必敬然後可以为尸故君子之坐如之为齐者所以接神不庄不敬则神弗接之矣必庄必敬然後可以为齐故君子之立如之方是时也其心寂然而无一物其孚顒若而无他虑是心也圣人之心也顔子三月不违仁不违此心也其余日月至焉至此心也圣人从心所欲不踰矩不踰此心也圣人常顔子久其余暂百姓日用而不知也学者舍是亦何所求哉古之人何独坐立然後如此此特举其大端而已也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无须臾之离终食之违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所以存心养性大过人远矣此学者入德之要不可以不思也礼从宜使从俗马郑之说备矣夫礼者所以定亲疎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礼者中而已矣万物之至情天下之达德也君子不敢过小人不敢不及一定而不可昜者也犹规矩设而不可欺以方圆绳墨陈而不可欺以曲直故天下之亲疎者于此可以定天下之嫌疑者于此可以决天下之同异者于此可以别天下之是非者于此可以明苟舍是焉而无以辨则总总林林亦何以相与立于天地之间哉此所以有礼则治无礼则乱也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礼者正而已矣妄说人非正也辞费非正也何也今人之所以妄说人者不有求于人必欲逭已责也人之所以辞费者不有矜已能必欲辞已过也君子无求而安于命何为而妄说于人哉君子不矜而过必改何为而费于辞哉说以其道者正说也君子有之辞取其达者正辞也君子有之说不以道亦人之所不说而辞之多且游者亦圣人以为躁而诬善然则人亦何取于妄说人与辞费哉此礼所以不为也

礼不踰节不侵侮不好狎

礼者分而已矣居下而犯上则踰上之节不知下之分也居上而偪下则踰下之节不知上之分也侵侮者失人不知人之分也好狎者失已不知已之分也君子明礼而知分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与人不争处已必敬此所以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而为万夫之望者也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

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天下莫不为善岂人人为舜也欤哉非也方其为善其心则舜之心也天下莫不为利岂人人为跖也欤哉非也方其为利其心则跖之心也故人不可以不为善也虽小善而必为然後能为大善舜之所以为舜者以其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从之莫能御也然则如之何斯可以为善矣曰修身也践言也修身者必敬践言者必忠忠与敬者善之大端入德之要也故曰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笃敬则行修矣言忠信则言道矣故曰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又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此行修言道所以为礼之质也苟无其质虽习于曲礼威仪之多君子不谓之知礼晚周之衰天下士大夫既其文而不既其实庄周寓言矫弊遂以为忠信之薄而道之华此岂吾圣人所谓礼云礼云者乎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君子有财以给天下之求有道以应天下之问其心必欲无一夫之不获其所而天下之人皆至于道圣人在上则行其道圣人在下则怀其志故尧舜所以犹病于博施济衆而孔子乃于其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岂取人而往教所得周哉盖取人则失已往教则枉道圣人中道而立使天下之人皆得取于我而来学以求正焉则已立而给不匮道大而应无方然後天下之人皆得预被其泽而有足者咸可以至于斯此礼所以在彼而不在此也

文之以礼乐

孔子曰立于礼成于乐孟子曰礼者节文斯二者是也乐者乐斯二者是也君子之为人不惟率性守质而已固有礼乐以文之也今人有大其居者知丹雘之为丽则必涂其垣墙然後谓之富室有爱其身者知衣服之为美则必饰以组绣然後谓之备服此庸人匹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後能也今之修性学道反不能焉岂礼乐之不及欤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咎莫大于不足为不能为者次之不足为者曰礼与乐者人之文也吾将游乎天而皆不足为也孟子所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是也不能为者孳孳焉拳拳焉守一善占一艺以终其身则其无咎也亦有间矣彼之自絶于礼乐者其学盖出于老氏齐其上下等其君臣漠然欲置天下于无而人之所以相生养之道与其所以懽欣交通之情皆不若相忘之为愈此其寡恩于禽兽也甚矣呜呼胡为学圣人者反乐此之异哉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之勇冉求之艺所守一善占一艺以终其身者虽然礼乐非有异于人之性也学者止于道焉而已性者道之质也礼乐者道之具也上焉者生而能之中焉者学而能之下焉者勉而能之及其至也皆谓之成人可也然则圣人岂异于人哉

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呜呼孔子之生所谓不幸之幸者也不幸而生于世衰道微终以穷死复幸而得贤弟子有顔囘者师其道于当时有孟轲者师其道于後世而圣人之道庶几乎有传虽然吾尝谓为顔囘者昜而为孟轲者难扬雄所谓在则人亡则书其说盖亦未尽也譬夫见龙而象龙与不见龙而画之者形容具存而耳目可及故象者昜为力若夫目之所未尝见耳之所未尝闻而区区求诸有无之间而拟其形容故画者难为功也虽然圣人之道言所不能传而非言亦无以传是故善学者因其言而求其心跃然有得于中然後合之于圣人之道果无以异也而後为之是亦圣人也故见而师之于当时者昜闻而师之于後世者难知其难而能难者後世有孟轲一人而已孟轲真知孔子者也故其言伯夷伊尹柳下惠以谓皆得圣人之一偏而独推尊孔子为集大成又从而为之辞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故言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伊尹之任则譬之以力孔子之集大成则譬之以巧盖巧者能中而力者能至也夫射者期至于的也有力者皆能至其在东西上下未可知也惟巧者能中于的故孔子之道无可无不可者也伊尹伯夷柳下惠之道或清或任或和皆东西上下者也孔子之道圣人之中也行之万世而无弊伯夷伊尹柳下惠圣人之过也天下之贤者行之而无弊不肖者行之而有弊天下之智者行之而无弊愚者行之而有弊其中者常道也其过者权道也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忧後世也深孔子之虑後世也大其立教异也其心则皆圣人之心也故学者必明夫圣人之心此不可不知也

浮沚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