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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胆诗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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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黛忍不住大笑,笑着追出来要捉他回头,他赖定了不动。

  她使劲拉低低说:“不要怕,横竖有我……”

  纪翠道:“姊你误会了我……”

  绮黛道:“误会?你有没有误会了我们姊妹?”

  纪翠道:“我没有。”

  绮黛道:“据你看我们怎么样呢?”

  纪翠笑道:“伤心人别有怀抱,譬如莲花,自隐污泥!”

  绮黛大惊而退,但立刻又冲上前擒住他问:“怎么讲,讲明白,我不懂?”

  纪翠道:“你听说波斯人?他还不过有一双识货眼睛。贤姊姊瑶池仙品,分明生长名门,为什么忍辱女镖头,乃至甘心酒妓,岂能使我无疑?”

  听了纪翠几句话,绮黛心里尽管跳,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自己也不晓得是喜悦还是惊惶?

  怔了好半天,强把人家拉她屋里去聊天。

  纪翠猜得到她想什么,他乐得从命。

  她的闺房在浴室右边,拾夺得比较红娘子那边还要漂亮些。

  纪翠应付女孩子的手腕本来高明,一进去先来个赞不绝口。

  这时候的黛姊姊态度,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表现得非常雍容华贵,却偏要委婉殷勤,亲自打洗脸水拧布在一旁服侍,然后笼袖添香,拂几拜茶。

  纪翠看她装点的神气,不由笑起来说:“姊姊,你干嘛客气啦!”

  姑娘还他一个微笑,慢慢道:“你要看我的庐山真面目嘛……”

  她从容移步隔几入座。

  纪翠架起两腿,悠闲地揭开盖碗呷茶,轻轻说:“我要请教姊姊身世?”

  姑娘说:“我要先打听你捎来的一千两金锭子底细?”

  纪翠笑道:“说来龌龊,我还不过受人之托必须守秘。”

  姑娘道:“那末我也就无可奉告。”

  纪翠道:“奇怪,那东西跟姊姊有关系么?”

  姑娘点首道:“也许……”

  纪翠愕然睁大了眼睛。

  姑娘又说:“有关系怎么样呢?”

  纪翠道:“如果有关系我又何苦不说?”

  姑娘道:“说呀!”

  纪翠想了想笑道:“那是山西抚台陈辉祖孝敬和中堂的赃物。陈辉祖声名狼籍,和贪黩倾天下,要不是南拜一再托我,我怎肯……”

  姑娘道:“南拜不会告诉你这么清楚吧?”

  纪翠道:“当然他有一篇话掩饰,可是我并不傻。”

  姑娘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们儿女亲家,当初陈辉祖闹穷借用了姓和的钱,现在还债。”

  “这话近情合理,人家是有亲戚关系。”

  “和贼出身寒微,一经得意,徵求财货皇皇惟恐不及,此天下所共见共闻,他有钱肯借人家?大概也只有你能相信。”

  “我再问你,大通镖局后台老板什么人?”

  纪翠装作满面惊疑,嗫嚅着说:“大家都晓得朱老前辈梅堂嘛!”

  “朱老先生人呢?”

  “老人死了,家口却还要靠着镖行吃饭,娘儿们出面重整开张,所以才会请了你们姊妹俩女镖头,是不是呀?”

  “你晓得太多了,我知道大通十年前叫大达,规模焕美前宣武门大街镇远镖行。十年后朱老人逝世,大达随之关门,前年店底出盘,盘给什么人?”

  “我没听说。”

  “石莲花德祥。”

  “无名小卒,这绰号多难听?乾脆叫莲花落不好吗?”

  “后台之后看后台……”

  纪翠抢着问:“谁?”

  姑娘笑笑说:“和。”

  纪翠蓦地变色起立。

  姑娘不在乎懒洋洋接下去说:“红娘子、玉簪儿就都是他的心腹爪牙,她们所负的使命是为之剪除异己,聚饮苞苴。”

  纪翠狠咬一下牙齿坐下,摇摇头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姑娘道:“我们跟他有仇。”

  她的声音低得仅能听见。

  纪翠叫:“仇……”

  他霍地又站了起来。

  姑娘说:“破家杀父之仇。”

  她环抱上两只手,脸上一片铁青。

  纪翠怔了怔说:“黛姊,你真把我搞糊涂了,贤姊妹聂隐红线一流人物,要报仇行刺还不顶容易。”

  “对,举手之劳。”

  “那末你们又等待着什么呢?”

  “等待有等待的理由,总结一句话,我们还有更重大的事借重於和贼。你未便打听那么清楚,我好像话已经说得太多了。”

  说着,她忽然站起来,踅去那边换了一张硬木头大园椅上坐下。她的动作有点紧张,不由引起纪翠注意。

  他留心到那大园椅排出地毡之外,位置靠近北壁,壁上遮掩着很讲究黑绒料子的壁衣,灯光下显得分外神秘,料想其间可能设有某一种机关。

  於是他再抬头看看上面承尘,穹形的轮廓下覆如碗,正合着底下地毡,而绮黛坐处恰不

  在这穹形承尘覆盖以内。

  他打量着屋子周围构造形势,绮黛那边却不住的嘿嘿冷笑!

  笑声使他恍然觉悟身入牢笼危机四伏,但也明白妄动不得,动必出岔,暗自稍作估掇,当即从容拱拱手道:“萍水相逢,多问我很抱歉太不礼貌,不过我说过姊姊是个非常人。姊姊刚才所讲的,我算没有听见,从此绝口不提,姊姊要是相信得过,现在我想应该告辞了。”

  绮黛道:“时间还早,不忙。要我相信你不难,那就看你是不是肯讲实话。”

  纪翠笑道:“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说过谎。”

  “我要知道你跟赤彪南拜什么交情?”

  “大不了酒肉朋友。”

  “对和有什么感觉?”

  “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惜我没有那个兴趣。”

  “你可以发誓与贼绝无牵连!”

  “大丈夫言出由衷,何必发誓?假使姊姊有心为父母复仇,需要我拔刀相助的话,我很愿意听你的吩咐。”

  姑娘点点头道:“据我们的观察,你要不是和贼的党羽爪牙,就便是哈密傅家子弟门人

  纪翠道:“在我没答覆这个问题以前,我要先知道一下,你们和傅家子弟门人有何过不去的仇恨。”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四个字――素无私怨。”

  “这样说,我也猜到了你刚才讲的更重大的企图。你们的壮志我不反对,你们的误会我无妨解释。

  请听我说:我的师父马念碧公,他确是傅太夫人千手准提的及门弟子,我和傅家的关系仅仅如此。

  太夫人门徒,并没有出来做满人官吏的。我祖师马松公六十年前还是一个著名的反清义士。

  就说傅太夫人,她的父亲胡剑潜公,当初举义南昌合家殉难,她岂能无恨於清?可是她认为可恨的还是那些为虎作伥的满州人走狗,所以她报仇独不及皇帝。

  那时的康熙皇帝不但对她为父报仇寄与同情,而且法外施仁保全下胡氏满门枯骨,因此她感激图报,立愿使一子一孙立朝酬恩,这也就是傅纪宝、傅震叔侄效忠清室的理由。纪宝已经退休,傅震也不会久羁仕路,你们的重大企图最好还是暂时忍耐。”

  说着,他笑笑举起茶碗喝茶,

  纪翠讲话时绮黛姑娘打起了精神侦察他,眼看他举起了茶碗喝茶,她这边也就离开了大

  园椅,细步姗姗挨上来,轻轻道:“别喝冷的,我给你兑去。”

  她又变得非常雍容细腻。

  纪翠也轻轻说:“不劳驾,冷的好。”

  “没有的话,茶要喝热的嘛!”

  她的手按到他椅背上。

  纪翠回头看着她。

  姑娘又道:“你怎么啦?”

  纪翠道:“我心跳需要冷茶……”

  姑娘道:“为什么心跳?”

  纪翠道:“我吓坏了,刚刚你的神情多可怕。我晓得身落龙潭虎穴,千钧一发,头上天罗,脚下地网。而这些埋伏的枢机,却就隐藏在你那大圆椅背后壁衣之间……”

  说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