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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九州・缥缈录(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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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纪最大的神巫小步走近:“大君,我们已经听见冥冥中天神的应答,世子的灵魂已经被接引到天上去了,正在盘鞑天神的云城里面享福。”

  拓拔山月微微侧头,看见大君脸上有一丝迟疑。

  “大君,这些愚昧的牧民说的话,难道我们每次都要相信么?”格勒皱着眉,“我们是堂堂的帕苏尔家,如果要赐还这个孩子,也是天神赐还给我们,难道会是这些低贱的牧民?何况我们这几个月相信了那么多来报告的牧民,多半都是用一些贱民的孩子来冒充,难道大君在祭典上还要召那些人进来捣乱么?”

  巴夯犹豫着:“大君,那些人确实看着像是来要赏金的。”

  大君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神巫在花白的眉下抬了抬眼看大君,并不说话。

  拓拔山月忽地笑了笑:“我听一个长门夫子说,人生在世,怎么能不后悔呢?开始觉得滑稽,后来才想,人力总是有限,有很多事做不到,就一定会后悔。不过我们活在世上,早起晚睡,不就是为了多做些事情,让自己将死之时不至于太过后悔么?”

  大君愣了一下:“拓拔将军这番话,我还是没有听得很明白。”

  “见见这些牧民吧。就算是假的,将来不会后悔。”

  大君眼里的神色微微一跳:“让那些人进来。”

  牧民们被带了进来,他们都裹着没有硝制过的皮子,葛布衣服的袖子扎在腰间,确实是草原上最贫困的流浪牧民。他们赶着一辆蒙着布篷的大车,排队跪在了车前。

  “揭开篷子看看!”巴夯下令。

  “慢!”大君喝止了他。

  大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吸了一口气:“先赐给这些人每人一两黄金。”

  巴夯不解地看着主子,还是从腰间摸出黄金,每人赐给了一块。

  大君走到了篷车前,扭过头去看着那些牧民:“多谢你们。”

  他无声地笑笑:“过了这一次,总算心里对这个孩子少了很多愧疚。”

  他忽地揭开了篷子。

  明媚的阳光照进肮脏的篷车中,在马草上睡着苍白的少年,他已经饿得皮包着骨头,虚弱得爬不起来,可是他的眼睛还是清亮的,总有些东西深深地藏在里面。大君默默地看着他,像是认出了,又像是完全认不出来,牧民们也不安地看着沉默的大君。

  许久,泪水慢慢从孩子的脸上滑过。

  神巫终于耐不住性子,跟着过去看了一眼。

  “世子……世子已经死了……这是鬼,鬼……鬼现身了!是鬼啊,是鬼啊!”他惊恐地大喊起来,急切地敲打着牛肩胛骨,嘴里念着古蛮文的经文对着孩子的头顶敲了下去。

  “你疯了?”

  暴吼声惊乱了所有人的心神,人们惊讶地看见大君忽然抢过了那根牛骨对着神巫的脑袋砸了下去。神巫翻了翻白眼,软绵绵地倒在车前,大君踩着神巫的背登上了篷车,把那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阿爸。”阿苏勒低低地说。

  他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15

  陆子俞轻轻掀起帐篷的帘子,钻了出来。

  大君站在外面,立刻上去接住,握住他的手:“怎么样?陆先生,我的儿子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陆子俞看了看周围,伸手一比,“大君请旁边借一步说话。”

  “你们都退下!”大君喝令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武士,跟着陆子俞来到两座帐篷间避风的地方。

  陆子俞搓着手,深深地吸了一口风,欲言又止。

  “陆先生,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这个儿子我已经失去了一次,盘鞑天神送他回来,就是把他又赏给我。真的有什么事,我也……”大君点头,“我也认!”

  “其实要说世子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大事。上次练刀的时候忽然病倒,是世子的血气太过旺盛,旺盛得可怕,乃至会皮肤燥热,血管爆裂。我不知道那些客人用了什么办法让世子的伤口痊愈,但是后来我再看世子的病情,已经没有火气蹿动的迹象,那些客人的手法,当真不是可以用医术解释的。不过,”陆子俞摇头,“客人们并没有真的解去世子身上的血气,他们似乎只是用了很特别的办法,把那股血气压住了。”

  “压住了?”

  “世子的心脏偏右,有一个硬肿。我没有足够的把握,不敢为世子开胸查看,不过按照古书说,十有八九是血婴。”

  “血婴?”

  “是个积血的囊块,那些客人就是用了特殊的办法,把血气压在血婴里面。但是血气始终还在,无论下多少清热温和的凉剂,都无法消除。”

  大君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这次世子失踪归来,身体的状况并没有恶化,反而强壮起来了。被客人们压服的血气正从血婴中慢慢地疏散出来,血气是阳和的生机,只是太过暴烈才会伤身。不过……世子完全记不起来他在过去几个月里的事情了!”

  大君吃了一惊:“记不起来了?”

  “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我问他去过哪里,他说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山涧旁,这在医书里是有的,是惊恐导致的离魂症。而他看起来很是疲弱,整个身上完全瘦得见骨,看起来是吃了很大的苦。”

  “真的看不出他去过哪里么?”

  陆子俞扛起药袋摇了摇头:“大君,我能做的有限,不过作为大夫,我还想说。世子如今的心神很不稳定,大君如果非要逼问他去过哪里,反而未必是好事。在我们东陆,丢了的孩子又找回来,要再开一桌出生酒的,别的还问什么呢?”

  大君一步走近帐篷,看见儿子躺在那里。他的那个小仆女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阿苏勒动了动嘴唇。

  “什么都不要说了,”大君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我的儿子能活着回来,那就很好。”

  “好好照顾你主子,”大君又摸了摸苏玛的头,抽了抽鼻子,“还是个浑身香气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