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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吟杂录》钝吟杂録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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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言

  读神农黄帝之书而杀人者庸医也读周孔尧舜之书而乱天下者庸儒也庸医人恶之庸儒至于丧天下其祸烈矣儒者犹歌颂而尸祝之何哉

  少正夘吾不知何如人若吾夫子之言则王安石似之若少正夘生于宋虽有孔子亦不得而诛也

  赵普小人也读论语而用之宋以三百年方孝孺君子也读大学衍义而用之建文君之亡忽焉辟之于奕大学衍义如奕谱有銕网局虽奕秋亦只如此至于对局争胜之时却有靠不着他处论语便句句用得赵韩王若用得论语全便是伊周也

  论语文字甚妙宋儒语録不做文字无讨论润色之功便有沁漏处偏枯过当处不善读者往往认错不免被他误了

  太史谈尚黄老而薄儒术雄班固皆以为讥文中子儒者也却云史谈善言九流何耶易曰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然则儒者可大可久只简易而已乌得云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耶史谈只论得后代传经之儒周孔不如是也

  程子云孟子有英气余初不解此语后来见俗儒有非孟者始知英气害事孟子只要说得透快如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防此言可也又说王公之尊贤便生出后人许多议论要了他天下罢了连女儿都要他的不免已甚只当云尊其位重其禄行其道让天下者自唐虞以后不可行也孟子说话都说得极透尧舜以道相传天下非所私也古人为道如此三代之下难言矣如桃应问曰一段亦是透顶说话后人便道他行不得便是不知孟子意思

  做得文字好便是不幸程子有为言之也不如孔子云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较说得周匝详稳

  大略浮名最害事

  儒者最忌二事有门户有架子

  不知时势不智也不顾人情不仁也不智不仁而言先王之道去之逺矣

  庄子云虎狼仁也父子不相食只此便是性善假令下愚不移他也有澌灭不尽处荀子说性恶都不曽在源头上理会

  虫鸟犹有一伦焉五伦不备何以为人

  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没而大义亏处士横议九流沸腾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生于其心发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非圣人不能辨也如管子有儒家说话有道家说话又有刑名家说话然其好处自没不得孟子曰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然则诵诗读书尚论古人只应求他善处宋人论古事如酷吏案罪见法辄取不肯原情考实此无他只是好善不诚心不正恶而不知其美之其所贱恶而辟焉者也太史公识见极髙从百世之后论百世以前之事而曰某事可信某事不可信非愚则诬矣一本于六艺则无失虽有疎略亦史阙文之义也苏子由古史全不解此意

  儒者之言曰食取其充腹无事于膏粱也衣取其御寒无事于文绣也文贵其达意无事于华绮也应之曰不得膏粱而食葵藿不得文绣而衣疏布盖不得已也必葵藿疏布而后衣食则惑矣孔孟之文皆如金玉古之人必有道矣齐景公有言曰不见君子不知小人之拙也小人之言鄙其极也必至于倍君子出词气必逺于鄙倍矣

  平常说话其中亦有文字欧阳公云见人题壁可以知人文字则知文字好处正不在华绮儒者不晓得是一病

  圣人之所是贤人之所非吾必从圣人凡有是非而无证者虽先儒所言吾有疑焉存而不论可已

  吹毛求疵洗垢索瘢君子不为况于古人乎况于古之贤人乎如孟子之辟扬墨不得已也世之诬古人以成其文者斯言之玷乎

  诗曰巧言如流孔子曰巧言令色谓佞人之口也如左丘明做得文字好子产为命岂是巧言儒者或误认今有郡邑于此赋税不均民困盗起用子产乎儒者曰用子游子贱噫不得子游子贱不免于用庸人也君子使人也器之不当求备

  有【原阙】 者以真天真地立敎其言曰自地以上皆尘也非真天也应之曰自足以上皆血肉也头非其真头乎

  【原阙】曰微尘真地也应之曰真者假之对也必微尘为真大地为假乎合之为大地散之为微尘真则俱真假则俱假

  【原阙】 谓其门人曰使古无宓戏八卦我能画之也徐子仪以告冯子冯子曰京房郭璞儒者所讥也彼之所知【原阙】 犹未知焉能画卦乎

  太史公曰学者载籍极博必取信于六艺又曰诸家言黄帝文多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其不爱奇也明矣芟之或未尽耳扬雄以为多爱不忍非也

  汉初文字驳杂至扬子云压之以五经驱天下之文尽归之于孔孟后之文人不敢乱说扬子之功也韩退之曽南丰皆极重之是也儒者颇讥之吾以为此人有心于圣学但其人文士于圣人立身行已之道讲之不尽止知惟寂惟寞不汲汲于富贵便谓了事此其所短也比之孟子则过矣直以为有罪无功亦未平

  观战国文字圣人之道絶矣惟词赋尚有诗人之遗子云云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班孟坚则云相如之文与诗人之讽刺不异请与知者论之

  子云云长卿文丽用寡则是矣并言贾谊则甚矣读书而言古人之不善不如称其善之有益于人管子一生好处全在不王天命已絶人心已去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也天命未絶人心未去而求王则是反而已矣若以管子不王为器小商鞅其大乎请隧召王亦可以无讥矣然则云器小何也曰论语已明言之矣大抵器小者易盈伊尹周公自视欿然也管子之量不胜其功不觉过分僭妄其量已满论语亦要做文字两个或曰跌得极醒

  或曰孟子不为管仲不知孟子亦不为顔渊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观于书盖亦不道齐太公之事儒者以六艺为法经传以千万数不如老子之约司马谈之言也司马迁之书继春秋而作子长盖儒者也子云言之不分别班固亦然何也谈生汉景之世时尚黄老故其言如此子长在武帝时则不然矣

  孔子作世家老子与韩非同传列国世家书孔子卒不先黄老而后六经明甚

  今之儒者皆曰禹稷契臯陶何书可读孔子曰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何也又曰圣人之学不是读书孟子曰尚友古人则曰诵其诗读其书顔子言孔子敎人博以文约以礼论语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这都是甚的是故恶夫佞者

  书契以来便应有书禹稷契臯陶亦怕不是不识字的三坟五典九丘八索已不可见只如伏羲八卦亦是书宋人说话只要说得爽快都不料前后

  朱子曰有文王之易有孔子之易吾亦曰有朱子之易朱子之言他实实有见处方有以言其得于易者深矣然易已言之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今之妄人不去理会伏羲之易只去寻文王孔子不是处于朱子之语便不曽理会也

  朱子云公羊谷梁善说道理今之读春秋者可不知道理乎

  苏威好古物文中子讥之曰古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财谅哉言乎然钟鼎珪玺可以观礼君子尚之可也不知书而好古器者贾人而已评其价值加之以作伪非贾人而何更有可恨者修改割截以求利古器之贼也

  肉刑三苗之刑也尧舜以来仍而用之遂为帝王之法然汉文已革之矣若今日用之是又为三苗也厯代以来无肉刑天下未尝不治废之可也余十二嵗时先君子试以肉刑论为之文曰仍而用之则三王之旧法也已废矣创而行之则三苗之氵㸒刑也先君以为知言泼倚卓静坐做工夫儒者如此然亦非敎人枯坐也如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事有理须要学知靠静坐不得文中子论人恕论事实宋人恶之非公论也房杜王魏诸君子非懵然不知人者北面事之其人可知

  唐之兴庙堂之上皆河汾诸君子也可以知儒之效矣宋之兴赵普学论语可以知经之用矣

  宋人谈性命真开千古之絶学章句之儒陋矣其论忠孝节义使宇宙间一日无此议论人道其化为鬼魅乎为禽兽乎但论人物谈政事言文章便是隔壁説话读朱子语类朱子全书斯人也尸而祝之可也看诸儒摘他的説话却把好处都芟去了

  欧阳公论朋党真快语也但君子以公义相取不是党君子有党亦害事观东林诸君子可见矣如万厯时定储天啓时阉祸则诸公者岂非天下之正人乎但实与相处未免重门尸便有私意其间大有可议处

  儒者都好立党有心天下者不可不知只观他论古人便见如曽子畏子路子贡与衞将军文子言称曽子当时何等相重宋儒只为要说曽子传道遇着子路子贡务要寻他短处与他结下寃讐论语说十哲诸书说四友只为中间没了曽子一个便生出许多议论如此见识处班行之间是非不平一味门户自然激出事来不能容小人尚且害事他每亦容不得君子如何不是个偏党私意

  汉人之党君子小人相攻也唐之牛李功名之士攻功名之士也宋之蜀洛君子不相容也

  雍季范我驰驱者也舅犯为之诡遇也用舅犯赏雍季晋文公谲而不正亦不纯尚诈也诡遇而获只可一试常用之则败矣故曰雍季之谋万世之利也治天下国家诡遇不得孟子云未闻手援天下者也五霸假之正是假这个驰驱之法但杂用谲诈有时诡遇耳管子正处多宋人亦说他是诡遇都不曽细细推勘子思子云天下国家可均也中庸不可能也管子之谓也以为诡遇非也

  诗之亡也离骚继之至于汉而丽氵㸒之赋兴矣然苏李五言之作谓之丽以则可也五言譌于晋宋之际自魏末苦清言以老庄为学问名士恣情酒色以为达文人承流而作谢灵运肆览庄易放意山水陶渊明诗篇篇有酒鲍明逺创倾侧红紫之文诗人美刺之义渐逺矣儒者不解诗多以縁情之作为无益然亦敬杜少陵至匹之郭子仪朱晦庵亦学陶公夫山水之文使人萧逺无鄙恡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为之可也陶公言饮酒即七贤之志也彼皆有为而为之君子不可无陶公之志茍非其时则沈湎亦可戒也

  或曰儒者不喜文章亦不是圣人之道也近似墨子之非乐彼云文章无用若如所言则金石丝竹饥不可饱寒不能温先王以之立敎何耶文章经世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儒者未之学耳

  韩吏部之原鬼非儒者之言也古之圣人皆不言无鬼若无鬼祭祀为欺人矣

  韩吏部曰荀与扬也大醇而小疵荀不止小疵也言性恶杀诗书与时迁徙与世偃仰一变而为李斯宜也先王顺人情以制礼故天下信之行之礼曰非从天降也非从地出也生乎人情者也因人情而为之节文耳若违人情徒以天子之势强而行之必且导之以政齐之以刑异乎儒者之道而近乎刑法家言矣谁谓荀卿知礼者

  荀子之言惟二戴所取为醇也彼有所受之也

  文章之人大者与六经同义其为用也百官以治万民以察君臣非此不通朋友非此不合君子以喻其意众人以辨其事言之也有征出之也有伦可以久可以逺彬彬乎君子之言也小人则不然拙者则鄙而倍得罪于名敎不合于圣人自是而不可谏巧者则顺非谐俗不可以对君子此只是言之不文也儒者好为鄙语而恶文章不知其敝也

  过秦论论之首也昭明止选上篇为班孟坚之言也然则当时选文犹以理之得失为文工拙至宋人而文章一变儒者不喜人作好文字亦怪他不得每见村塾小儿读文章规范意中常发恶此书全不论理今具论其失如左

  大凡学文初要小心后来学问博识见髙笔端老则可放胆能细而后能粗能简而后能繁能纯粹而后能豪放谢叠山句句倒说了至于俗气文字中一毫着不得乃云由俗入雅真戏论也东坡先生云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然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然则放言髙论夫子不为也东坡所不取也谢枋得叙放胆文开口便言初学读之必能放言髙论何可如此岂不教坏了初学

  韩吏部文章之圣也其诤臣论文则工矣未免为失言韩公于是乎不知人矣韩公顺宗实録于阳道州之卒叙其生平此文虽班固不过如此可谓极笔且昌黎之集善文多矣何必选此不惟不爱阳道州亦非所以爱退之也

  欧阳公之文创革杨刘之浮华首变唐人之艰澁千古絶作也至于人品之髙见于史册此泰山北斗岂可议乎然有一病其为文也喜称人之恶而不乐道人之善谢枋得云学欧不成必无精采是何言欤乃称其纵囚论上范司谏书二文欧阳公之过也读之使人发上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