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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东外史续集》留东外史续集 第六十六章 郑绍畋设辞穷诘 黎是韦吃水开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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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绍畋因不知道圆子和黄文汉脱离时的情形,毕竟是为着什么,黄文汉这么记挂圆子,而圆子尚是如此决绝,想用言词劝慰,觉得比想要恭维黎是韦的诗还要难于得体。只得说道:“老黄这信,是从山东寄来的,近时他已不在原处了。虽听说他于今住在上海,却不知道他的住址。尚须打听着他的地点,方能写回信去。依我的愚见,他寄在持田家的财物,非得嫂子去拿来。久存在人家,人家也难于保管。一百块钱,在嫂子眼光中看了,固不算什么。老黄也不过借此表表他的心,老黄注重的还在那几页日记,那是他对嫂子呕的心血,嫂子似不宜竟不理会。”

  圆子沉吟了一会道:“我明日去持田家看看也使得。”

  郑绍畋把那信收放怀中道:“嫂子能去持田家一看,我方不负老黄所托。不然,显得我连这一点事都办不来,这几句都说不清,不独对不起朋友,并对不起自己了。”

  圆子笑道:“我很感激两位先生愚临,无以为谢,此刻已是晚餐时候了,惟有亲治两样菜,请两位先生胡乱饮几杯酒去。”

  二人连忙谦谢。圆子已起身笑道:“此地是料理店,一点儿不费事。客气怎的?”

  圆子下楼,托了两个很生得漂亮的酌妇,烫了一瓶热酒,提上楼陪二人饮酒笑乐。郑绍畋见这两个酌妇,年纪都不过十七八岁,面庞儿一般的秀丽,态度虽不及圆子大方,然皮肤白嫩,姿态妖冶,不像圆子那般严重,使人不敢存轻侮的心。郑绍畋笑向黎是韦道:“这才是当酌妇的本来应有的姿态。像圆子那般面目,来当酌妇,没得倒把人的兴头压退了。”

  黎是韦点头笑道:“话虽如此说,我心里却十分钦敬她。如这两个,直当以玩物蓄之而已。”

  郑绍畋也不答白,伸手便拉一个,教坐在自己身边。指点那个,教陪黎是韦坐。那个望着黎是韦笑,似乎不好意思坐拢去的样子。郑绍畋对黎是韦说道:“你不伸手拉她一把,她女孩儿家,怎好真教他岸来泊船吗?”

  黎是韦不曾在嫖界里厮混过,倒红了脸,认真不好意思起来。端起酒杯,向那酌妇一伸道:“请你斟一杯热酒,给我喝喝。”

  那酌妇听黎是韦的日本话,一个一个字凑拢来,生硬得怪难听。忍不住执着酒瓶,笑犁要颤,斟时淋泼了黎是韦一手背的酒,烫得黎是韦手背生痛,口里不住的喊痛,痛。酌妇听了这痛字,更笑的转不过气来。坐在郑绍畋旁边的酌妇忍着笑,叱了声失礼呢,这酌妇才慌忙将酒瓶放下,从怀中摸出一方小绸帕来,双手替黎是韦揩去手背上的酒,也陪笑说了声失礼。

  黎是韦本想喝几杯酒,把脸盖住,好伸手去拉酌妇。不料有这机会,酌妇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揩酒,赶着乘势握住酌妇的手,轻轻往怀中一带,酌妇已身不由己的倒入黎是韦怀中。这一来,黎是韦的胆子就大了,脸皮也厚了。握着她的手,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酌妇说姓寺田,名叫芳子。黎是韦端起酒,自己喝一口,递到芳子嘴唇边,教芳子喝,芳子只是摇着头,抿了嘴唇笑。郑绍畋正问自己这个,叫川田吉子。抬起头来想问芳子,一看这情形,急得连忙止住黎是韦道:“你怎的这么外行,一点规矩也不懂。”

  吓得黎是韦缩手不迭,翻着两眼望了郑绍畋道:“有什么规矩?我不懂得。”

  郑绍畋指着桌子当中一大碗清水道:“你看这是做什么的?”

  黎是韦看了看道:“只怕是嗽口。”

  郑绍畋笑道:“嗽口的,放在桌子当中做什么呢?”

  黎是韦望着那碗清水出神道:“不是嗽口的,难道是给他们喝的不成?”

  黎是韦说这话,原来是误会了郑绍畋的意思。以为郑绍畋说给酒芳子喝,是不懂规矩,又指着碗中清水,又说不是嗽口的,心里疑这碗里也是酒,是预备由客人酌给酌妇喝的,因此是这么反问郑绍畋一句。郑绍畋听了,又好笑,又好气。也懒得多说,自己拿着酒杯做手执,教他洗洗的意思。做完了手势,仍掉过头,和吉子说话去了。谁知黎是韦更加误会,只道自己猜想的不错,郑绍畋的手势,是教他这么取酒。便将杯中剩酒一口喝了,用两个指头捏着酒杯边,伸手去大碗中,兢兢业业取了一杯清水出来,笑嘻嘻的送给芳子喝。芳子笑得躲过一边,伏身在席子上,只喊肚子痛。吉子也笑得举起两只纤纤手掌,只管连连的拍。

  郑绍畋愕然望着黎是韦,问做什么。

  黎是韦指着那碗道:“你教我取这里的酒给她喝,她不喝,笑得这样,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呢。”

  郑绍畋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哈哈道:“你这种没见过市面的乡里人,带你到这些地方真丢人。这是一碗洗酒不的水。这种地方的规矩,客人要给酌妇或艺妓酒喝,须将酒杯在这碗水里洗干净,然后斟酒给她们,她们才肯喝。她们喝了,也得洗干净,回敬客人,不然她们是不喝的。这是预防传染病的意思。谁教你取水去给她喝的?”

  黎是韦羞得两脸通红,自言自语的说道:“谁知道有这些什么鸟规矩。你说又不说清楚,要拿手来做样子,谁能猜想得到呢。”

  郑绍畋知道书呆子的脾子,最是不肯自己认错的,又怕他羞恼成怒,忙笑道:“只怪我没说清楚,我替你换过一杯酒,再给她喝。”

  郑绍畋把杯中的水倾入碗里,将酒杯洗了一洗,斟上一杯酒,对芳子笑说道:“我这位朋友,今年二十二岁了,还是个童男子,平生不曾近女人,玩笑场中更没到过,今日有你们陪着喝酒,算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你若不逗着他玩笑,他是要害羞,也不肯逗着你玩笑的。你喝了这杯酒,再回敬他一杯,我托你多劝他几杯酒。”

  芳子听了,望着黎是韦的脸,心想:这么苍老的容颜,怎的还说只二十二岁,玩笑场中不曾到过,倒有些儿像。不管他怎样,我既受了圆子之托,教我好生陪他,只好殷勤一点。芳子即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洗了杯子,复行斟上,移近黎是韦,娇声媚态的劝黎是韦喝,黎是韦只得又鼓起兴来,一边喝酒,一边和芳子起腻。

  不一地,圆子亲自托着条盘进来,盘中四大碗日本料理,无非鸡鱼肉蛋之类。黎是韦见圆子进房,不好意思再和芳子扭做一块,忙将自己的蒲团移开。圆子已经看见了,笑道:“黎先生怎这般客气呢,这种地方,原是玩笑不拘形迹的,只怕我这两个同伴生得丑陋,不中两位先生的意;若不嫌厌,我是特地教她两人来侑酒供娱乐的人,一拘形迹,便觉得没有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