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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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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十六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疏:此章上论淳古之风,下逮浇漓之俗,欲明失道之渐,将辩致弊之由。故前章明守静则致虚,此章示无为则复朴。朴散则亲誉遂作,无为则谓我自然。庶夫道化之君,专此不言之教。○义曰:太古上古无事无为,君任自然,人怀大朴。太古者,乃天地之初也。列子云: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故有形生於无形。则天地之前有太易,未见气也;有太初,气之始也;有太始,形之始也;有太素,质之始也。通谓太极,故云五太者,即太古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混沌,言万物相浑沌而未分判也。既而浑沌分判,轻清为天,重浊为地,而上下分焉,阴阳定焉。人禀天地阴阳冲和之气,居于天地之中,日月照之,气象成之,阴阳辅之,寒暑循之,与天地并号为三才。则上三皇,中三皇、下三皇迭理其化,司牧於人,此谓上古也。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而展转生化。初以道德,次则仁义,故亲誉畏侮,恩信不孚,须资复古之风,冀返淳和之化。《春秋》僖公二十四年,周王欲以狄师伐郑,富辰谏曰:太上以德抚民,无亲疏也。其次亲亲,以相及也。言先亲以及疏,推恩以成义尔。

太上,下知有之。

注:太上者,淳古之君也。下知者,臣下知上有君,尊之如天,而无施教有为之迹。故人无得而称焉。

疏:太上者,淳古之君也。谓太上者,尊之也。言太上之君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臣下但知有君,尊之如天,大而在上,被四时生育之义。不知何以称其德,是故云下知有之。

义曰:太者,大也。上者,高也。至高至大,以表其名。上古之君无有谥号,行淳厚之化,以化於人,任物无为,不言而信,不施典法,以荡物心。故臣下知其上有君,而不闻其教令。其卧居居,其起于于,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山无蹊隧,泽无舟梁,耕而食,识而衣,四时自行其上,万物自行其下。至德玄远,不可名称,故曰太上。或云上古太古之君者,昔有容成氏、大庭氏、栢氏、中央氏、栗陆氏、丽连氏、轩辕氏、赫胥氏、无怀氏、昊英氏、尊卢氏,葛天氏、阴襄氏、祝融氏、列山氏、伏羲氏、神农氏,皆结绳无为之代。黄帝乃垂衣裳,造书契,有作有法,渐以化民矣。三皇者,以道理人,无制令,无刑罚,谓之皇。有制令,无刑罚,谓之帝。所以三古异宜,步骤斯变矣。太上之化,不其远欤。

其次亲之誉之。

注:逮德下衰,君行善教。仁见故亲之,功高故誉之。

疏:太上之君殁,黄帝尧舜氏作,施教行善,仁及百姓,故亲之。柔服致平,功高天下,故誉之。亲誉生前人之迹,矫徇为后代之患。

义曰:誉,褒美也。矫,妄也。以身从物曰徇也。殁,死也。谓前太古上古之君相次死殁也。作,起也。黄帝者,有熊国君少典之次子也。姓公孙氏,生而神灵,弱而能言,长而敦敏,成而聪明。母有乔氏,曰附宝,见电光绕北斗,枢星照野,感而有孕,十四月而黄帝生焉。神农德衰,蚩尤暴横,诸侯侵伐,黄帝修德,振兵杀蚩尤於涿鹿之野,天下尊之,立为天子,曰黄帝焉,以代神农之位。师广成子於崆峒山,问理国之道,取天地之精,以养兆民。造书契,服牛马舟车,杵臼宫室,弧矢调律吕,铸鼎制琴。其所居有缙云之瑞,或号缙云氏,以云纪官。礼乐既作,其臣大挠造历,容成造算,仓颉造文字,风后造五兵,而万虑兴焉,名迹显焉。帝乘飞龙周游四海,名山大川,皆有其迹。於是采首山之铜,铸鼎於荆山,以合九丹,丹成,有龙垂胡髯而下迎之,黄帝乘黄龙而升天。其大臣同升者七十二人,其小臣有攀断龙髯而堕,抱帝之弓而

号,故号曰鸟号弓。其升天处,今在虢州阌乡县皇天原,亦名鼎湖是也。帝尧睦九族,亲百姓。师务成子,定岁时,正律度,以化天下。帝舜师尹寿子,以孝德彰闻,代尧为天子,其解具在第三章中。言黄帝尧舜制作法度,天下化之,民乃亲其德而誉其功,乃真亲真誉也。非黄帝尧舜使民亲誉,而民自亲誉之。后代则不然,觊觎前迹而有矫亲矫誉,所以矫窃之患生之矣。

疏:故《庄子》曰: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尧舜之间。何也?以其迹存乎千岁之后故尔。

义曰:亲誉之迹起於黄帝尧舜,千载之后人慕其迹,而生矫徇。《庄子》庚桑楚谓其弟子曰:夫尧舜又何足以称扬哉?以其揖让相禅,而后世法也。且举贤则人相轧,任智则人相盗,固不足以厚民。子有弒父,臣有弒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大乱之本,必生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必有人与人相食者。此言尊贤任能,遂至大弊,更相蚕食,起自唐虞之间。人矫徇不休,失其真性,故至於大乱也。

其次畏之侮之。

注:德又下衰,君多弊政,人不堪命,则驱以刑罚,故畏之。怀情相欺,明不能察,故侮之。

疏:黄帝尧舜氏殁,下及三王五霸,浸以陵迟,严刑峻制,故畏之。明不能察,故侮之。下议罪而求功,上赏奸而生诈,相蒙若此,可为寒心。

义曰:尧舜既殁,三王继之。三王者,夏殷周也。夏禹姓姒名文命,高阳氏之孙也。母曰修己,於石纽山下泉中,得月精如鸡子,吞之而孕,生禹,左手有水字,右手有台字。合为治字。禹父鲧为尧治水九年,绩用不成,舜殛鲧於羽山,举禹代父,使之治水,通九江,浚百川。百谷既同,四海无壅,手足胼胝。凿龙门,辟伊阙,浚九河,所经者七百余国,乘四载而奠名山大川,靡不周遍。其为人也,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师真行子,得太上灵宝五符,檄召鬼神,移山塞川。治水既毕,天锡玄珪,以告成功。舜遂禅位,作九鼎,立九州。五岳名山,皆刻石科斗篆文,以表其高下。在位四十一年,年一百岁。子孙十六代,都平阳,起癸亥终己巳,四百八十七年。禹既禅位,自以德不及尧舜,去帝称王,即三王之一也。其后夏桀无道,殷汤以诸侯起兵伐桀,而代其位焉。殷汤,契之后也,黄帝十七代孙。子名履,一名天乙,佐夏征葛伯有功,开三面之网,归其仁者三十六国。夏桀暴虐,天下叛之,汤征桀於鸣条之野,放之於南巢,有白狼之瑞。师锡则子,以伊尹为相,大旱七年,以身为牲,天乃大雨,四海美之。在位十三年,年一百一十九岁。子孙二十一代,三十王,都於亳。起庚午伐桀即位,终乙酉年纣灭,周兴,共六百五十六年。三王之二也。其后殷纣无道,斮朝涉之胫,剖比干之心,置炮烙之刑,刳剔孕妇,天下叛之。周西伯以丁卯年霸於邠岐,武王以己卯年嗣位,至乙酉年代纣於牧野,克之,遂兴周业,而代殷位焉。周后稷之后,姬姓,后稷名弃。母曰姜嫄,帝誉之元妃,出野见巨人之迹,悦而践之,感而有孕,期年而生,以为不祥,弃之陋巷,牛马避之,迁於冰上,蜚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嫄以为神,遂收而养,因名曰弃。为儿时吃,好相地之形,善耕农,帝尧闻之,举为农师。天下得其利,封於合,号曰后稷。其十世孙古公亶父积德行义,国人戴之。亶父娶大姜,生季历,季历娶大任,生文王昌,昌为西伯。殷纣疑其贤,囚於羑里。其臣闳夭求有熊之马、有莘之女、异方珍怪,以献於纣。纣赦西伯,赐以弓矢斧钺,得专征伐。师老君於岐山之阳,鸑鷟为瑞。天下之人归周德者,三有其二焉。西伯以丁卯年受弓矢之锡,当纣二十一年也。武王以乙酉年克纣,正位,放牛於桃林之野,归马於华山之阳,倒载干戈,示不复用。有乱臣十人,而天下大理。在位九年。文王年九十七,武王年九十三。子孙三十七代,四十一王。起乙酉,终赧王壬子,共八百六十八年。此三王之三也。五霸者,在三王之内,诸侯之间,以兵服四方,为盟会之主,内扶天子,外威诸侯,以礼乐征伐权於当代,不及於王,故谓之霸。夏之霸者,有昆吾,黄帝之后也。殷之霸者,有大彭,豕韦,帝尧之后也。周之霸者,有齐桓,僖公之庶子,名小白,鲁庄公九年立,管仲相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惠王襄王之时也。晋文公者,献公之子,名重耳。母曰狐姬以鲁僖公二十二年立,文公以僖公四年避骊姬之祸,奔于齐,历曹、卫、陈、楚、郑、秦诸国,凡十八年。秦伯以师纳之于晋,周襄王加九锡,赐彤弓、彤矢,圭瓒,秬鬯,得专征诸侯,教民二年,欲用之。子犯请教之以义,於是出定襄王,入务利民,伐原以示信,大搜以示礼,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言其能任礼智,征伐以取霸。盛兴兵得众盟谓之霸。霸者,把也,谓把揽英雄,以致强大也。夫仁义礼智,征伐之道也。严刑以束人心,峻法以钳人口,法愈细而民愈乱,网愈密而罪愈多,祸起而不知,奸生而不悟,上下相诈,故或畏之,或侮之。有道之士见其危迹,为之悚栗,所谓寒心也。《冲虚真经》孔子对商太宰曰:三皇善因时,顺物而理。五帝善任仁义,彰善而成功。三王善任智勇,智以决之,勇以行之。五霸善任机权,因势以制宜,托机以成务,而犹检之以礼,约之以信。礼信或亏,即霸道集矣。

信不足,有不信。

注:畏之侮之者,皆由君信不足。故令下有不信之人。

疏:此覆释畏之侮之,百姓畏君之刑法,侮君之教令者,皆为君信不足於下,故令下有此不信之人尔。

义曰:言着而不欺曰信,赏及无功、罚及无罪,则为不信。教令失信,民得欺之矣。形曲则影邪,源混则流浊,上行下效,其应若斯。《春秋》宣公十一年,楚子伐郑,及梁,郑大夫子良曰:楚晋不务德而兵争,与其来者可也。晋楚无信,我焉得有信。乃从楚。夏及楚子盟于辰陵,陈郑服也。此乃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犹其贵言。

注:亲之誉之者,犹君有德教之言,故贵其言,而亲之誉之也。

疏:此覆释亲之誉之也。百姓所以亲爱君之仁善,称誉君之功业者,由君有德教之言,故贵重君之言而称誉之尔。古犹字与由字通用。

义曰:君教令不一,民畏侮之。君教令仁善,民亲誉之。《书》曰:民靡常怀,怀于有仁。又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故贱其苛暴之令,而贵其仁善之教。犹者,尚也,从也。古文或少,故通用之。

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注:功成而不执,事遂而无为,百姓日用而不知,谓我自然而成遂。则所以太上下知有之也。

疏:此覆释太上下知也。夫淳朴不残,孰为牺樽。道德公行,亲誉焉设。故太上之代下忘帝力,适令功成事遂,百姓皆以为自然合尔,不知所以亲誉报施也。

义曰:首标太上之化,次述浇淳不同,末以此句覆释太上无为之理。当太上之代,窊地为樽,抔抔,步侯反。水而饮,不亲其亲,不子其子。上有生成遂长之功,不矜於下,下见物得其所,不知上化所为,以为自然而然也。淳朴不残者,《庄子□马蹄篇》曰:淳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情性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

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梁书》刘香答沈约曰#1:古者彝器皆刻木为鸟兽形,凿顶及背,以出纳酒。魏朝有人於鲁郡野中耕得齐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牺樽作牺牛形。晋永嘉中,贼曹嶷於青州发齐景公冢,得二樽。形亦为牛,乃知皆古牺樽之制也。夫太古上古之时,大道之行,上德不德,人知其上有君长焉。中古之时,大道既隐,仁德可见,恩惠及人。故有亲誉之美焉。下古之衰,道德皆隐,教令郁兴,信义漓薄,其上失信,下则以不信应之。故见其峻令则畏之,闻其失信则侮之。老君所戒,欲使后代帝王弃礼智之末迹,慕道德之古风,遗功忘名,复归大朴矣。亲誉者,有仁爱之迹,则亲之;有美善之迹,则誉之。报施者,上加其恩曰报,下立劳曰施。《春秋》僖公二十四年,周襄王使狄伐郑有功,富辰练王曰:报者倦多,施者未厌。言施功劳也,有劳则望报过甚也。此为周王怨郑,使狄伐之,狄有功而王欲以其女为后,大夫富辰谏王之辞也。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周易》之辞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十六竟

#1《梁书》刘香答沈约曰:据《梁书》,『香』当作『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