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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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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明 杨士奇等 撰

君德

宋神宗即位初御史中丞司马光上奏曰臣闻澄其源则流清固其本则末茂臣蒙陛下圣恩拔於衆臣之中委以风宪天下细小之事皆未足为陛下言之敢先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言此诚太平之原本也臣闻修心之要有三一曰仁二曰明三曰武仁者非妪煦姑息之谓也修政治兴教化育万物养百姓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烦苛伺察之谓也知道义识安危别贤愚辩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强亢暴戾之谓也惟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犹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犹视苗之秽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犹知获而不知种也三者兼备则国治强阙一焉则衰阙二焉则危三者无一焉则亡自生民以来未之或改也治国之要亦有三一曰官人二曰信赏三曰必罚夫人之才性各有所长官之职业各有所守自古得人之盛莫若唐虞之际然稷契臯陶垂益伯夷夔龙各守一官终身不易苟使之更来迭去易地而居未必能尽善也故人主诚能收采天下之英俊随其所长而用之有功者劝之以重赏有罪者威之以严刑譬如乘轻车驾骏马总其六辔奋其鞭策何往而不可至哉昔仁宗皇帝之时臣初为谏官上殿首曾敷奏此语先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又以此语载之後序今幸遇陛下始初清明之政虚心下问之际臣复以此语为先者诚以臣平生力学所得至精至要尽在於是愿陛下勿以为迂濶试加审察若果无可取则臣无所用於圣世矣

熙宁元年右正言孙觉上奏曰臣闻血者隂也气者阳也二物合而成人虽合而成人而无心术之妙精神之运则亦下愚而已矣昔者孔子深见此理而推言之曰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以谓二物之交争则人之欲心甚炽无妙道至神以胜之则至于违礼义而戕夀命矣又曰血气方刚戒之在鬭二物既盛则令人喜鬭衆人之鬭则尚气好胜取必於人以争浅小而忘後患人主之鬭则强兵右武拓土开边以争利於夷狄凡鬭皆所以伤神明而悖性理矣又曰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凡人之老必啬而贪血气之衰自然及此故年弥高而德卲者谓之孔子之徒此三者盖论常人之情常人为隂阳所役故一人之身而少壮老三变圣贤则不然知礼义之可贵夀命之可宝潜心於妙道至神则少之时不惑於色知神明之可尊性理之可乐横逆禽兽不足以校胜负争强弱则壮之时不悦於鬭少而寡慾长而尽性则血气虽衰而不贪隂阳为之役而不得与之变故心闲而神明体佚而夀考陛下以睿明之质鼎盛之年求治甚切而听览不倦真可谓有意天下者矣然臣之忠窃独私忧而过计愿陛下深鉴孔子之言而终始以三者为戒则宗庙幸甚天下幸甚

富弼徙判汝州诏入觐许肩舆至殿门神宗御内东门小殿令其子掖以进且命毋拜坐语从容访以治道弼知帝果於有为对曰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後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

二年五月王安石迁参知政事上奏曰臣切以为陛下既终亮隂考之於经则羣臣进戒之时而臣待罪近司职当先事有言者也切闻孔子论为邦先曰放郑声後曰远佞人仲虺称汤之德先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而後曰用人惟已盖以谓不淫耳目於声色玩好之物然後能精於用志能精於用志然後能明於见理能明於见理然後能知人能知人然後佞人可得而远忠臣良士与有道之君子类进於时有以自竭则法度之行风俗之成甚易也若夫人主虽有过人之才而不能早自戒於耳目之欲至於过差以乱其心之所思则用志不精用志不精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邪说詖行必窥间乘殆而作则其至於危乱也岂难哉伏惟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声色玩好之过闻於外然孔子圣人之盛尚自以为七十而後敢纵心所欲也今陛下以鼎盛之春秋而享天下之大奉所以感移耳目者不为少矣则臣之所豫虑而陛下之所深戒宜在於此天之生圣人之材甚吝而人之值圣人之时甚难天既以圣人之材付陛下则人亦将望圣人之泽於此时伏惟陛下自爱以成德而自强以赴功使後世不失圣人之名而天下皆蒙陛下之泽则岂非可愿之事哉臣愚不胜惓惓惟陛下恕其狂妄而幸赐省察

三年右正言李常上奏曰臣闻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夫尧之为德至民莫能名功业高大法度焕明如此其盛者配天故也所以配天者能则天也亦何独尧为然王天下者莫不欲然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则王者之事也中庸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配天王者之德也夫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求则天而配其德可乎臣窃闻陛下即位已来圣德日新殆将天纵硕儒元老自愧不及追帝王之盛际将在今日臣所以乐为陛下言也昔者子思论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修身而已诚能修身天下国家之治尚足道哉其修身之叙亦必始於至诚无息而极乎高明上配天德然则志在於配天者何可息也诗曰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孔子曰我学不厌皆言其不息也臣愿陛下就天质之至明因圣术之已着法文王孔子之意勉之又勉极夫广大而尽乎精微比德於唐尧之盛尚虑功业法度不辉耀乎万世不垂誉於无穷乎非愚臣苟以责难之义事陛下诚以陛下睿智之资为此甚易故也

知沧州曾巩上言曰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於文王而大统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於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於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光武中兴然冲质以後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於贞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已悉莫贵於为天子莫富於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统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异类盖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虏犹间入闚边至于景德二百五十余年契丹始讲和好德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惊以迄于今故於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德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真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於羣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舍之际一稽於衆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援立有德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衆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羣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宋仁宗英宗皇帝聪明叡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默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德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愓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宋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德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於衆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於世俗而已於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已可谓有出於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羣下遵职以後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敝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扑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固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岁时省察数议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势或在於外戚或在於近习或在於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於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於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附其民而至於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於下操柄谨於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岁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後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籯齎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吟诵至於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远莫懿於三代近莫盛於汉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余年自通邑大都至於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於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於其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於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伐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鳬鷖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於兔罝之武夫行修於隐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後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悟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坏盖歌其善者所以起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以德而成之於心其於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於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於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德犹武王成王而羣臣之於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德盛於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於陛下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隐以之显使莫不?悉则今文学之臣充於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盖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只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德飨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岁益闳远崇侈循之无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畜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

元丰七年资政殿学士知扬州吕公着上奏曰臣闻人君以至诚为道以至仁为德守此二言终身不易尧舜之主也何谓至诚上自大臣下至小民内自亲戚外至四夷皆推赤心以待之不可以丝毫伪也如此则四海之内亲之如父子信之如心腹未有父子相图心腹相欺者如此而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丝毫之伪一萌於心如人有病先见於脉如人饮酒先见於色声色动於几微之间而猜阻行於千里之外强者为敌弱者为怨四海之内如盗贼之憎主人鸟兽之畏弋猎则人主孤立而危亡至矣何谓至仁亲臣如手足视民如赤子戢兵省刑时使薄歛行此六事而已矣祸莫逆於好用兵怨莫大於好起狱灾莫深於兴土功毒莫甚於夺民利此四者陷民之坑穽而伐国之斧钺也去此四者行彼六者而仁不可胜用矣传曰至诚如神又曰至仁无敌审能行之当获四福以人事言之则主逸而国安以天道言之则享年永而卜世长此必然之理古今巳试之效也去圣益远邪说滋炽厌常道而求异术文奸言以济暴行为申商之学者则曰人主不可以不学术数人主天下之父也为人父而用术於子其可乎为庄老之学者则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欲穷兵黩武则曰吾以威四夷而安中国欲烦刑多杀则曰吾以禁奸慝而全善人欲虐使厚敛则曰吾以强兵革而诛暴乱虽若不仁而卒归於仁此皆亡国之言也秦二世王莽尝用之矣皆以经术附会其说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此言威福不可移於臣下也欲威福不移於臣下则莫若舍已而从衆衆之所是我则与之衆之所非我则去之夫衆未有不公而人君者天下公议之主也如此则威福将安归乎今之说者则不然曰人主不可以不作威福於是违衆而用已巳之耳目终不能徧天下要必资之於人爱憎喜怒各行其私而浸润肤受之说行矣然後从而赏罚之虽名为人主之威福而其实左右之私意也奸人窃吾威福而卖之於外则权与人主侔矣书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威者畏威之谓也爱者怀私之谓也管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从怀如流民之下也畏威之心胜於怀私则事无不成今之说者则不然曰人君当使威刑胜於惠爱如是则予不如夺生不如杀尧不如桀而幽厉威灵之君长有天下此不可不辩也

哲宗即位监察御史王岩叟上奏曰臣闻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臣窃以君道之大无所不难苟得其要而持之则所难者少矣臣请略举其要陛下试垂听幸甚言无所隐之谓忠心无所欺之谓信忠於主者不避嫌信其已者不思谤所以忠信或至於获罪故人君以察忠信而主之为难巧於言之谓佞顺於事之谓柔巧言则易得顺事则易从所以佞柔常至於日亲故人君以辨佞柔而远之为难广大业者存乎勤而人情常易於生倦以隳其业故人君以久而不倦为难成大谋者存乎断而人情常牵於小不忍以乱其谋故人君以弃小不忍为难臣以谓为国之要能察忠信而主之使得尽言辨佞柔而远之使不害政行之以勤而无废弛之忧济之以断而无优游之患则治道成矣陛下盛德日新四事之要曾无所难而皆自得益愿陛下不以易心处之则德日新又日新矣

巗叟为起居舍人又论洪范三德上奏曰臣伏以人主言而为天下法动而为天下则圣人思所以严百王之心而重其事故置右史以记言左史以记动伏惟陛下即位以来恭默思道敬畏不言五年于今臣幸得以右史入侍愿闻德音而书之不啻饥渴者亦有时矣昨日臣预立迩英侍讲臣司马康讲洪范九畴至乂用三德陛下忽唘圣问曰只此三德为更有德臣不觉心跃而神竦既以初闻尧言为喜又以陛下问德得其要为庆臣敬已书之於册以示万世窃伏思念陛下既能审而问之必将体而行之三德者君人之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可须臾而去者也臣请为陛下别白而言之夫明是非於朝廷之上判忠邪於多士之间不以顺已而忘其恶不以逆已而遗其善私求不狥於所爱公议不迁於所憎竭诚尽节以先国家之急而忘其身者任之当勿贰附下罔上以盗宠禄而不恤百姓之患者弃之当勿疑惜纪纲谨法度重典刑戒姑息此人主之正直也声色人之所好也而远之盘游人之所乐也而絶之财利人之所贵也而贱之勇於救天下之弊果以断天下之疑邪说所不能移非道所不能悦此人主之刚也居万乘之尊而不骄飨四海之富而不侈聪明有余而处之如不足俊杰并用而求之犹弗及虚心以访道屈已以从谏惧若临深渊怯若履薄氷此人主之柔也三者足以尽天下之要顾人主力行何如耳陛下诚能用洪范之三德以修已推臯陶之九德以用人则尧舜三王之盛可坐而致矣斯无难在陛下勉之而已元佑元年御史中丞傅尧俞上宣仁皇后论治性之道疏曰臣闻之於书曰慎厥初惟其终又曰慎厥终惟其始始则念终不敢不慎也终则念始不敢不勉也臣愚伏念陛下考古御今修明法度恭俭以克已慈惠以爱人登崇老成开广言路大义明着仁声流闻总揽万机得其纲要所以钦崇祖宗导世成俗为子孙百世之虑甚备非臣笔舌所能形象虽诗书所载丹青所传殆非有以过也可谓有其始矣臣愚不胜拳拳谓陛下虽圣性得之犹当加圣心焉夫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此不可不思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有余而强其所不足有余则养之不敢矜不足则勉之以为戒然後无间可窥而巧伪之徒不得比周而望进今陛下不出房闼而天下向风百僚奉职者无它以陛下通达平均而政出於大公云耳苟一有所偏则好恶之情露百邪羣枉必争隙而入矣陛下前日积劳之所成就将中废而不完矣岂可不兢兢业业日慎一日以图厥终哉敬愿陛下留神省察则天下幸甚天下幸甚陛下不遗臣愚属以言责非臣衰拙所当蒙被仰贪盛明黾勉就职臣辄自惟忖盖志有向背而材有能否事有大小任有重轻陛下使臣拾遗补过以辅盛德明善正失以平庶政举直错枉以正大臣方是之时臣极其力以死继之若夫窥人之私摘其细故有闻必达遇事辄言则非臣之任又非臣之志也伏惟陛下责其大节寛其近功因臣所能俾効其力臣终不以狗马之年为子孙计畏首顾尾以孤负恩奨惟始之之难陛下既蹈之矣顾不能善其终乎然不可不戒也伏望陛下察臣恳欵不废其言特赐览观则永誉无悔臣不胜大愿

蔡确以作诗诽谤得罪尧俞又上奏曰臣覩蔡确狂悖陛下神断不疑下合人情上明邦宪虽一以公议裁之固未尝临之以怒然岂陛下之所乐者哉况区断之际亦须少劳睿思愚臣妄度窃恐陛下於海岳之量不能无少忤而未能忘怀也外廷侧聆日增惊惕臣闻之於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夫事至以无心应之既往若未尝经意此圣人所以养至诚而御遐福者也愿陛下寛圣心省浮念游情太清以固真粹陛下之气和则上下之气和上下之气和则天地之气和应矣唐柳公绰奏太医箴以讽宪宗谓之曰卿爱朕深者臣无公绰之才而有其诚臣以为今天下事莫重於此故惓惓而不能自已惟陛下无易臣言留神省察

三年中书舍人曾肇论君道在立已知人上奏曰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早朝晏罢负扆端庄渊默弗言虽在深宫之中不为佚豫之好可谓有克肖祖宗之圣质退朝燕处翰墨是亲日御迩英虚心恭已以延讲诵可谓有急於问学之诚心夫有克肖祖宗之圣质又有急於问学之诚心则引而达之广而大之正今日之所务也盖圣人之性与人同在谨其初而已夫性之初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火之始然一荧爝之微尔及其至也其明足以烛万物其用足以烁金石其利博矣然设之不当则燎原野焚玉石而不胜其害也泉之始达一勺之多尔及其至也大而为江河细而为沟浍其利博矣然导之非理则暴怒悍突怀山襄陵而不胜其害也人之性何以异於是哉况夫有天下之大享四海之富靡曼之声妖淫之色足以移其耳目宫室狗马珠玉绮绣之玩足以移其心志与贤人处矣而不肖者参之与正士游矣而邪人间之日渐月渍习与性成则明者或至於昏仁者反而为暴岂其天资之固然哉设之弗当导之非理故也故以舜之为君而禹告以无若丹朱傲以禹之为君而其戒见於五子之歌以武王之为君而太保作旅獒以训至於成王而训戒益详周公作无逸又作七月之诗召康公作公刘以戒民事又作泂酌以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其诲可谓谆谆矣故以成王中材之主而能持盈守成卒为贤君者设之得其当导之适其理故也自古治世少而乱世多天下之柄或移於权臣或假於外戚或出於宦寺诸侯或强大而不可制夷狄或骄慢而不可屈兵或恣睢而不可使海内之赋入或专於强藩悍将而县官不能有也百里之长或专杀而司寇不能治也有一於此人主虽有特起之资欲治之志而其势不能以大有为此古今之通患也本朝承平百有余年政出於一羣臣奉法遵职外戚奉朝请宦寺供扫洒而已州县之势如臂使指夷狄引首待我衣食制兵与赋皆得其要刑罚清平又前世之所未有也六圣相传以至陛下言其德则光大言其业则富有言其势则便利陛下又有克肖祖宗之圣质有急於问学之诚心引而达之广而大之欲王则王欲帝则帝惟陛下之所向而已孔子曰为君难知为君之难固有时而易矣何以言之君道莫难於立已莫难於知人已非礼不立人非言不知也孔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臣请为陛下言之夫所谓礼非制度文为之事也奸声乱色不留於聪明淫乐慝礼不接於心术非正勿视也非正勿听也非正勿言也非正勿动也视听言动由於礼则内之非僻之思无自而生外之非僻之习无自而入内有以正其心外有以正其行夫然故施於事亲则孝施於兄弟则顺施於族姻则睦施於郊庙则敬施於朝廷则庄施於治民则仁施於军旅则威无所施而不当矣孔子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其守岂不约其效岂不博哉至於知言其事尤难盖言亦多端矣有辩有纳有华有质有是而非有迂而直不可不察也非独如此人主必有好恶之心有是非之心所好者正所恶者邪以忠为是以佞为非则固善矣不幸反此则小人必将逢其所好避其所恶矜其所是讳其所非以售其奸言以行其私说故人主好高远则窽言入好卑近则迩言至好刑名则惨刻之说进好功利则兴作之谋用上以此求於下下以此应於上同者谓之贤异者谓之愚而君子杂处小人之间方且逆其所顺强其所劣君所谓可而有否焉必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必献其可以替其否如是而君不察焉则小人日亲君子日踈小人日进君子日退君子道消小人道长此治乱安危之所以分也治乱安危所分在於听言之际岂不可畏也哉故汉文帝听张释之而退啬夫则风俗至於笃厚唐太宗听魏郑公而绌封伦则致治几於太平齐威公不听管仲而进易牙符坚不听王猛而信慕容垂则旋踵而败亡其效岂不深切着明哉伏惟陛下有克肖祖宗之圣质有急於问学之诚心宜其於行不勉而中於言不思而得然臣犹惓惓以是为献者盖天下之物接於我者无穷而不能以道观物则为物所引而欲必至於败度纵必至於败礼尚何以立巳哉天下之言接於我者无穷而不能以道观言则为言所蔽而浸润之譛肤受之愬无所不行尚何以知人哉臣愚愿陛下及此春秋方富血气未定早为之制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出入起居凡所以害德之事勿为也左右前後凡可以荡心之物勿近也便僻侧媚远之而勿亲直谅多闻亲之而勿远动容周旋唯礼之从则已无不立矣无作好恶无作聪明使人不能窥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使奸言不得入虚心广览以揆衆论辞寡者知其人之吉辞多者知其人之躁辞游者知其诬善辞枝者知其心疑以至詖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则人无不知矣有以立已充而至於美风俗不难矣有以知人推之以修政事不难矣方今海内虽号治安然内则忠邪杂揉是非纷乱士节不厉奉公守义者寡而交私合党者多外则争讼盗敓法不胜奸岁论大辟五千余人祖宗以来未尝如此风俗未可谓美也朝廷上下纪纲不肃百司庶务类多文具官不胜其冗而未有以革财不足於用而未有以制哀矜恻隐之书日下而百姓之力未裕也是故和风未洽而岁之顺成者常少恩信未孚而夷狄之侵侮者尚多以至宼贼奸究所在窃发政事未可谓修也陛下诚能早留意於此正已以先之得人而任之力行以久驯致以渐则岂惟卿士大夫相化以义哉刍牧之微禆贩之陋可使忠厚而知耻矣岂惟朝廷之上百工得其职哉海隅障塞之远抱关击柝之贱亦皆向方而宿业矣如是风俗不美政事不修未之闻也舍是而不务则接物而不能无累听言而不能不惑接物而累则虽有克肖祖宗之圣质而败之者衆听言而惑则虽有急於问学之诚心而蔽之者多如是则风俗愈入於薄恶政事愈入於弛坏贵者不能自克况其贱者哉近者且犹弗治况其远者哉非独如此人事不立而望天道之助顺中国不尊而望夷貊之允怀抑又难矣臣愚故曰陛下有克肖祖宗之圣质有急於问学之诚心则引而逹之广而大之正今日之所务也不然则用心虽劳而去道愈远用力虽勤而为术愈踈虽日接多士日求谠言而於道无补也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传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陛下欲至此非他学以求之思以精之而已惟陛下留意毋忽则天下幸甚

四年右谏议大夫范祖禹上宣仁皇后乞先正君心疏曰臣蒙陛下擢受谏职才力浅薄惧不克胜受命以来夙夜不遑寜处深思天下之事自非大者远者未之敢先恭惟祖宗受天命百三十年自三代以来未有承平如此之久累圣基业付畀子孙成之至难坏之至易是以古之明王欲治天下先正其本其本在於人君一心而已天下治乱出於君心君心一正则万事无不正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臣侍经筵因进讲每及人君正心修身之要君子小人系於治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陈伏计陛下闻之已熟今有言责不敢忘此窃惟天下之本在於君心臣愚伏望太皇太后陛下日以祖宗之艰难治天下之勤劳万民之疾苦羣臣之邪正政事之得失说谕皇帝存之於心若皇帝陛下圣心晓然明於邪正是非他日衆说不能惑小人不能进则万事定矣臣窃熟思莫大於此惟陛下深留圣意以幸天下

七年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守礼部尚书苏轼上奏曰臣闻始之学也以适用为本而耻空言故其仕也以及民为心而慙尸禄乃者屡请治郡兼乞守边欲及残年少施实效而有志莫遂负愧何言今乃以文字为官常语言为职业下无所见其能否上无所考其幽明循省初心有腼面目故於拜恩之日少陈有益之言孔子曰一言可以兴邦而孟子曰一言正君而国定昔汉文帝悦张释之长者之言则以德化民辅成刑措之功孝景入晁错数术之语则以智驭物驯致七国之祸乃知为国安危之本只在听言得失之间陛下即位以来学如不及问道八年寒暑不废讲读之官谈王而不谈伯言义而不言利八年之间指陈文理何啻千万虽所论不同然其要不出六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勤四曰谨五曰诚六曰明慈者谓好生恶杀不喜兵刑俭者谓约已省费不伤民财勤者谓躬亲庶政不迩声色谨者谓畏天法祖不轻人言诚者谓推心待下不用智数明者谓专信君子不杂小人此六者皆先王之陈迹老生之常谈言无新奇人所忽易譬之饮膳如服药石则天人自应福禄难量而臣等所学先王之道亦不为无补於世若陛下听而不受受而不信信而不行如闻春禽之声秋虫之鸣过耳而已则臣等虽以三尺之喙日诵五车之书反不如医卜执技之流簿书奔走之吏其为尸素死有余诛伏愿陛下一览臣言少留圣意天下幸甚

徽宗即位初哲宗将祔庙中旨索省中书画甚急秘书丞韩宗武言先帝祔庙陛下哀慕方深而丹青之玩取索不巳播之于外惧损圣德陛下践祚如日初升当讲劘典训开广圣学好玩易志正古人所戒也

殿中侍御史陈瓘乞观无逸及汉唐事曰臣闻商之高宗旧劳于外作其即位不敢荒宁享国久长为後王法无逸所陈是也汉之与唐四十余君贤而可纪者三君而已汉之文宣唐之太宗是也文帝年二十有三来自代邸而有天下後世恭俭之主莫有及焉宣帝年十有八兴於民间而有天下後世励精之主莫有及焉太宗年十有八举兵除乱又数年而有天下後世纳谏之主莫有及焉此三君者方其在外之时斯民之利病朝政之臧否耳闻目见皆得其实後虽深处九重而考往验今不忘监戒此其所以为贤也恭惟陛下久处潜藩充养圣德亦如高宗旧劳于外春秋鼎盛历数在躬亦如三君自外而入置无逸於座右采唐汉之所长则文宣太宗之事盖有灿然可观者矣神考所谓吾无间然者臣愚愿有稽焉

瓘又奏曰臣闻四时各守一节天道无节也有变而已人君如天人臣如四时故臣宜守节不可变也君当制变不可守一节也坤之用六人臣之职一吐其言终身不变乾之用九人主之道变其往事无所不可如上天寒暑之变或霜或雨在我而已运而无积岁功乃成故曰王省惟岁岂与四时同守一节而已哉盖以天言之则四时分守合而成岁功以人言之则臣下执节变而为主道主道可变也臣道不可变也王安石守其节神考变之故人主之权不分于下绍圣大臣以不改安石为节而敢变神考之事其理乖倒可谓甚矣然则人臣之节人主之变不可不辩也

徽宗时起居郎周常上言自古求治之主未尝不以尚志为先然溺於富贵逸乐蔽於谄谀顺适则志随以丧不可不戒元佑法度互有得失人才各有所长不可偏弃

遂昌令张根为帝言人言一日万几所恃者是心耳一累於物则聪明智虑且耗贤不肖混淆纲纪不振矣愿陛下清心省欲以窒祸乱之原遂请罢钱塘制造局帝改容嘉听

议礼武选编修官叶梦得召对言自古帝王为治广狭大小规模各不同然必自以治其心者始今国势有安危法度有利害人材有邪正民情有休戚四者治之本也若不先治其心或诱之以货利或陷之以声色则所谓安危利害邪正休戚者未尝不颠倒易位而况求其功乎上异其言特迁祠部郎

侍御史黄葆光上奏曰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刚健者君之德而其道不可屈柔顺者臣之常而其分不可亢苟致屈以求合则是伤仁非所以驭下也苟矫亢以求伸则是犯分非所以尊君也帝感悟命近臣读其奏於殿中

左司谏江公望乞揽权断上奏曰臣窃以一池四监未知其孰守十羊九牧莫知其孰从在朝之臣盈廷之议未知其孰是非仁不足与谋非智不足与明非勇不足与断仁智勇天下达德操大物者其可忽诸不咨於岳牧而有四罪之诛後世不以仁智为不足而以勇称舜者以善断故也舍已而从人可谓仁而谋矣不徧物而急先务可谓智而谋矣不资於仁智未有能勇者也非勇未有能断者也非断未有能成天下之务者也舜以是传之汤故伐桀而断之以今朕必往汤以是传之周公故诛二叔而断之以从十夫之哲周公以是传之孔子其於少正卯疑若无显过也断之以七日之必诛书曰惟克果断乃罔後艰信乎当断不断其蹈後艰也必矣先王知其然也故以衣服器用着以法象俾朝暮起居见而知之故天子之服十二章而黼居一焉王之四饮三酒凡巾皆黼焉天子诸侯於明堂其负必斧扆焉黼之为斧如以其有刚断之才遇物必决遇理必断取之以为法象其意亦深矣施之於服用之间虽不以言其丁宁告戒亦至矣此君天下所当蚤闻也昔高宗旧劳于外故能知小人之情汉宣帝上下诸陵周遍三辅故能知闾阎奸邪吏治得失陛下在潜邸时天下利病民间疾苦以至於人臣之忠佞当熟闻而周知矣及临御以来日见羣臣日闻舆议躬揽天下之事不为不衆矣以潜邸之所闻陈于前以临御之所知操验於後深筹静计精阅详讲无一不宜故独断之权正在今日此臣所以汲汲为陛下道实机会之不可失也伏望陛下不牵於左右之论不胶於衆多之口不以先入已信之言宿於心不以未信遽告之言拒於耳从善有走阪之易去佞无拔山之难决事如析薪从理如破竹本在上末在下要在君详在臣若以本付下无异持太阿而付人以鐏者也以要与臣是犹振千狐之裘而不得领以纲畀人而欲举万目之网者也不太踈哉箕子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老聃曰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以示人此言本必在上要必在君也伏望陛下揽威福持利器济之以必行之断龙见而雷声风行而火驰不以芒刃婴髋髀而取衂不以粱肉理疾而丧人之躯汉元帝不知出此以柔仁革法吏持刑太深之弊而牵制文艺优柔不断天下机务浸弛矣伏望陛下以仁智勇行大舜成汤周孔之事以优柔牵制监汉元帝之失於衣服器用之间深思黼之为义朝夕起居未尝怠忽虽万机之丛凑日进于前不足治也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以言乘机会之不可缓如此伏望陛下少留神公望又进心说曰耳目口鼻之不相乱其所以能视能听能味能臭有心为之官而管摄之也役使羣动鼓舞万物莫知所以然而然者有心为之宰而制割之也能贵能贱能与能夺能生能死其所以贵贱与夺生死之者有心为之君而命令之也心之为心亦大矣世之论者莫得其旨以时求心而心非时之可求所谓出入无时者是也以处求心而心非一处之可得所谓潜天而天潜地而地者是也以体求心而心非一体之可见所谓不在内外中间者是也以用求心而心非用之独得所谓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者是也衆人放心贤人勿丧心圣人纵心至人无心惟无心故能忘天下能忘天下然後能得天下而若固有惟纵心故能不拘拘於天下能不拘拘於天下然後应天下而有余裕前乎百千万世之巳去後乎百千万世之未来不离乎方今之一念此一念心直下研究不见倏起之端倪亦不得瞥去之踪迹方生方灭之间亦了然无所倚薄惟狂克念作圣一念圣则全体是圣惟圣罔念作狂一念狂则全体是狂惟狂与圣只一念间尔一念瞥起之心与前乎百千万世之已去後乎百千万世之未来同一时尔盖由念起念自心生心一心无二心故一时无二时也是以日新之德则念念故矣罔念之狂则心心新矣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故人君之运心动念其可不克谨耶四方万里以为远矣而不思四方万里之外果何物耶以为虚空则虚空之外复何物耶空生於觉心之中如大海之一沤沤缘风激空自妄生妄本无妄虚亦非空空既非空则四方万里亦非物也物亦非物空亦非空同一真境尔尧之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禹之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文王之化自北而南其为感格则至矣而未免彼疆我界之有所也庄周曰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论而不议犹在理也存而不论则心存而言絶矣言絶之处心境昭然心迩境亦迩摄万法於一尘不为不足故会四海於一堂之上何足道也心远境亦远徧一尘於万法而不为有余故推恩足以保四海未足多也则人君置心之处其可自狭耶草木有理虫鱼有性有理而无知有性而无别无知则无好恶无别则无亲疎自其异观之肝胆甚远矧无好恶亲踈者乎自其同观之天地为一矧有理有性者乎理不异性性不异心同一体尔一草一木一荣一谢吾心之理实在焉一虫一鱼一飞一潜吾心之性实具焉以为无知而夭之以斤斧可乎以为无别而困之以罗网可乎叶头节尾毛端介末理无不具性无不存心无不在一虫鱼之身毛端介末之甚微一草木之体叶头节尾之至细尚不忍伤其生况掩羣而畋竭泽而渔童山赭林暴殄不以时者哉豺獭祭天葵藿向阳蜂蚁之有君臣乔梓之有父子虽无知无别非此心实徧於其间者何因而然况又其类自有相宾相使相制相用之妙理人不得而知者为人君乌可不知此心之全体耶蜣之丸蚁之粒与夫承蜩贯虱者同一心之巧用也螳螂之斧莎鸡之羽与夫扛鼎拔山者同一心之力用也工倕之削轮扁之斵庖丁之牛与夫尧舜禹汤之治天下者同一心之妙用也人君知此故能任六子之力而收天下之成功斡四时之枢而緫一岁之能事雷风疾驱而号令纷駃雨霜时至而刑政并行九重渊嘿龙见而雷声四方赫怒氷凝而渊止用於大天地不能围用於小毫毛不能位用之远则四方上下莫能御用之迩则瞬扬眉睫之不及其用如此其感亦然易曰咸速也唯无心故能感人心之速如此为人君者焉可不知此心之妙用也耶陛下践阼以来为政取人无彼时此时之间损益惟时之宜用舍惟义所在可谓达用心之时矣陛下之心即神考之心神考之心即一祖五宗之心一祖五宗之心即尧舜三代之心心同则念同念同则时同时同则治同念是虽恶亦是念非虽善亦非桀纣幽厉之心未必皆恶也念非虽善亦恶矣齐宣王之心未必皆善也不忍一牛之觳?孟子以为是心足以王矣念是虽恶亦善矣陛下以神考为念即当以一祖五宗为念以一祖五宗为念即当以尧舜三代之君为念以尧舜三代之君为念即当以桀纣幽厉为念以桀纣幽厉为念即当以齐宣王举心动念处为念充此一念则仁不可胜用矣易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记曰大时不齐能知古今治乱之不齐然後能齐古今治乱不齐之理非通乎昼夜之为一者不知也能通乎昼夜之为一此所以为大时又奚必以今日之不齐而求合於昔之齐者哉陛下论心之时贵通此也守新边之城堡陛下不以广土为大弃湟鄯之属部陛下不以?国为小大小见於畛域陛下心无畛域则大小之势平矣八荒之外无以异於仄足之下尺土寸天无以异於九夷八蛮之中陛下不以大小望於物则物亦不以大小望於陛下天下孰有争者哉舜陶於河滨一年而成聚二年而成邑三年而成都无心於留而人不释也太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而居焉无心於去而人不置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商无心於大而人不矜也随心而足陛下今不啻足矣心若不足无时而足故汉武甘心於大宛唐太宗鋭意於高丽行不足守民力疲矣心不足之过也有民有土置君以安之也彼之土安於民矣彼之民安於君矣彼安则我安安而不去即我守也如是则岂独守在四夷在在处处皆为陛下守矣盖一心无二心故一处无二处也陛下论置心之处贵践此也陛下於鳏寡孤独常时有养疲癃老疾冬赐之粟一有凶荒水旱分遣使者赈贷賙恤无所不至垂死之囚刑可疑情可矜请必得生其仁於人之生者如此巳死之骨埋掩有祭其仁於死者如此烧田野有令不轻於植物矣杀牛马有禁不贱於动物矣可谓知心之全体也禹见罪人而泣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今寡人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也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他人之心可忖度者其体同也本同而自异此禹所以痛之也禹痛百姓之心异而臣痛有天下者以万物之异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尧之德也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文王之仁也鸟兽草木何知而尧与文王何治而致然也若曰道化仁德此其大略也惟知心之同体然後能该能徧能感能格陛下以禹之心思百姓以尧文王之心及鸟兽草木则一人向隅陛下为之不乐也一草一木一虫一鱼取非其时陛下为之不忍也由一体无二体故一心无二心陛下论心之体当知此也陛下以旱乾为灾夕祝而朝雨以日蚀为变昼祈而午晦天固高且远矣其应陛下如响陛下以俭德率民故民日用而加富以侈心用民故民日勤而加匮以公心行赏赏不及者欢然若亲被其泽以不忍之心行刑刑不当者愀然如身被其辱民固愚且下其应陛下也如神其故何也陛下心即天心天心即民心是以一言之出足以风四方一行之见足以表万世蔀屋之下日月所不照而不敢为陛下隐幽囹之间天地所不闻而不敢为陛下寃陛下非亲临之也高拱深严所以鼔舞天下者盖有道也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又曰鼓之舞之以尽神心之妙用其神如此可不素养耶心不可不虚不虚则不明不可不实不实则不诚不方则不足与守不正则不足与行扰扰万绪静有余应纷纷羣言公无遗理陛下审是非以养公则言之逆逊无所逃也寡思虑以养静则事之变态不足多也端好恶以养正则人知向矣致刚健以养方则事知制矣实以虚养故精诚外通虚以静养故纯白内含养之不匮扩之则弥满天地扫之则不见踪迹手提神器而万夫不敢睥睨鐏持太阿而一介无敢觊望以之为政故日新而人不倦以之设教故神化而人不知陛下论心之用当契此也心之旨如此其广且大彼梏於形骸之内见於肝膈之上昭昭然以为妙道之行曾无异於鼓井淖以议东海坐蚊睫而笑九万之图南也陛下绍述先烈可谓孝矣必欲丰功伟蹟超然度越於百王之上当出自胷襟无胶於一偏之论无蹈於巳陈之迹故臣敢以心说献愿赐闲宴一过睿目臣愿毕矣庄周曰使道可献子莫不献於其父臣莫不献於其君以道为果不可献也周所言道也臣所知说本无说心亦非心道果在乎臣不敢知也

公望又奏曰臣愿君为尧舜莫不皆然未曾进以为尧舜之道者孟轲曰责难於君谓之恭又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於王前若轲者庶矣乎夫天无为而在上地无为而在下天地所以不息者乾坤默运之而已尧舜取诸乾垂衣在上故至尊之势隆取诸坤垂裳在下故至卑之分别尊卑既位名分定矣然行乎名分之两间盖亦有道焉道者何虚与静而已致虚以应天下之务故天下之务虽沓至而常虚守静以观天下之动故天下之动虽万变而常静静为动君虚为实主君主得於此天下皆吾役矣此所以垂衣裳而治也臣伏愿陛下寡欲以养心故心常虚而疏通端意以宁神故神常静而渊默道之所集理之所会虽一日二日万几若乾坤自然之运岂弊弊焉以事为哉尧之无名舜之无为用此道也有志乎二帝犹不能与三王并驾况区区下为文景之治乎自古未有不知道而能斡旋天下於掌握坐视夫民之阜者也臣有志於轲之为臣陛下勿以难为辞天下幸甚

钦宗时起居郎胡安国上奏曰春秋大居正凡得正而居者天下莫不心悦诚服无所待於号令而归焉者也自古人君多自旁支入继大统则不得其正故鲁僖公不书即位以少先长则不得其正故鲁闵公不书即位未尝受誓为世子则不得其正故鲁庄公不书即位不承国於君亲则不得其正故鲁隐公不书即位夫即位人君之重事以不得其正而春秋削之端本正始之义微矣陛下圣躬诞降於靖和皇后母仪天下之初载此一正也上皇三十四王而陛下为之长此二正也建号东宫备物典策告于宗庙系天下之望十有余年此三正也躬受内禅自道教一门之外杀生除拜军国大事皆得自专此四正也履此四正而又有温恭之德有俭约之行有忧勤愿治之诚有好谋纳谏之善故一日端拱当极而四方盗贼莫不鸟栖鼠伏解甲以听朝廷之命而戴白父老相与扶杖倾耳拭目延跂嘉佑至和之治以终余生冀得无憾此臣所谓天下莫不心悦诚服无所待於号令而归焉之明效也惟昔有为之君不敢矜其所已能者以自骄必求进其所未至者以自益不召之臣不称颂其君之所已能者以为佞必勉进其君之所未至者以为忠春秋大居正如郑昭公亦正矣然失国出奔则直书其名得国复归则又絶其位厉公入栎遂与其爵而不贬何也已虽得正而无君德以居正或暗而不明或柔而不断或疑忌而不寛则人得取而有之矣是故大居正者道之常春秋之正例也或与或夺者道之中春秋之变例也明莫先於知人断莫勇於任贤而去佞寛莫大於藏疾而纳度外之讐陛下具四美履四正而又进於三德则寰海可保夷狄可服祖宗之基业可以长守而勿坠矣

高宗立御史中丞许景衡乞修德劄子曰臣闻尧以天下为忧不以位为乐也今中国势弱敌人暴横二圣播迁而陛下纂临大宝适当此时非止尧之所以为忧也思所以强中国思所以攘夷狄其说虽多然其大要则在陛下修德而已记曰为人君止於仁为人子止於孝书曰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此皆修德之要也而以至诚不息为本故在陛下一话一言念必在兹一号一令念必在兹一赏一罚念必在兹以至於出入起居虽斯须之念未尝不在兹也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夫如是则中国之安强可冀而二圣之来归有日矣不然则念不在兹而诚意怠矣是以位为乐也故在言动则未必慎在号令则未必信在赏罚则未必当盗贼未消而敌人未服如是则中国之安强未可冀而二圣之来归未有期也天下之愚夫愚妇尚不忍闻此言而况於陛下乎然则今日中国之安危二圣归期之淹速乃在陛下一念之间耳臣愚伏望陛下戒之慎之始终不倦则何为而不成何求而不获耶自古帝王忧深责重未有甚於陛下者则为陛下计宜何如哉天下愿望如此而臣愚不敢不尽言惟睿明采择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