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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寸日光来倾城》39、贪心会遭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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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歪脸的手机吊坠,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资买的。

高中那会儿,特别流行看青春文学杂志,全班都兴起了一股文艺风,于是我也伪文艺了一盘。我在放学以后拉住裴明珠,神神秘秘的给她说,我那天逛街的时候看见XX店里的一个玩偶丑得好漂亮,特别像许灼生气暴走的样子,笑死我了。裴明珠摊手,所以呢?说重点。我咳了一声。

重点就是,他生日不是快到了么,我想送他那个娃娃诶。不过你知道的,那家店是潮牌,东西都好贵,所以我决定……

裴明珠故作了然的看我一眼,继续接下去,所以你决定找我借钱?

我呸了她一脸。

你想太多,我是决定要去给XX投稿,如果被选上了就有500块的稿费!

裴明珠倒很支持,她虽然很看不起我,但是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在文字方面的造诣,她说这一点,早已经在和我的屡次战斗中切身感受到了我的天赋,这点许灼也说过,并且,这是他喜欢我的原因之一。于是那天放学后,我去了裴明珠家,我缠着她帮我挑选哪个笔名比较好,我叫嚷着,万一人家一战成名怎么办!于是她选了今天的我认为最脑残的一个,折翼天使。

那几天,我一下课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废寝忘食的写小说。写到男女主角因为误会分开的时候,自己没忍住泪洒当场,我妈正好进房间来给我送水果,吓得她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因为自打告别小学时代,已经很少看见我的眼泪。一来是她终于知道女儿大了不适合用棍棒教育,二来,是我开始矫情的觉得,在父母面前哭是件特别丢脸的事情。

那时候还没有电脑,我全程手写,接着将几大页纸放进信封里,小心翼翼的写地址,然后拉上裴明珠和我一起去投递。回来的路上裴明珠问我,要是没有中怎么办?我说那我还是送许灼娃娃,不过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淘一个,再拿回去自己DIY……裴明珠特别佩服我的坚持,最终说好吧,如果你没中,姐姐就资助你,当场感动得我说要以身相许。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许灼生日的前一天,在我都以为没了可能的时候,班主任拿着一特别厚重的大信件走进教室,然后亲手交给了我。我打开来看,是XX杂志最新的一期,封面文章推荐上有大大的四个字,折翼天使。我高兴得当场蹦了起来,拿着520元钱的稿费,感觉是中了520万。

我把吊坠亲手送给许灼的时候,没有告诉他送他礼物的过程多么让我心力交瘁。原本我的初衷是想要告诉他的,想要他为拥有一个这么才气的女朋友自豪万分,但是当我硬将杂志塞进他怀里要他看,他瞥见折翼天使那四个大字以后,很麻利的甩开了它。

我不看非主流写的东西。

于是,那句这个故事是我写的话,就生生被哽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只是那个手机链他却特别喜欢,一到手,立马挂了上去,并扬言永远都不会将它扔掉。我还记得许灼当时说这话的表情,仿佛那个东西要是不见了,他就殉情给我看。

所以,如果不是邓蕾用吊坠开玩笑,我也不会如此生气,我觉得她不是在玩儿我,她连带着玩弄的,是我一心珍惜保护的过去。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但不管她能不能理解,我也不打算原谅她,卫优澜是我第一个真正讨厌的人,她终于来当了第二个。

邓蕾捂着脸,硬是将眼睛里逼出了闪烁。许灼大概也被我这一耳光给震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要将邓蕾我从面前拉开。但是一看她装模做样,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心一横,想着反正都毁了,不如新仇旧恨一起算,于是指着她还想骂,但许灼一见我抬起手,以为我还要行凶,便神经反射的打开了我的手,甚至余怒未消的,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顿时也懵了,不只是我,连带着原先在许灼背后,委屈得要死的邓蕾。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许灼还在微微的抖动的手指,以及我下意识捂住的右脸。我和许灼,就在骄阳烈日之下,这样无声无息地,虔诚地望着对方。但是我知道,这一巴掌过,将我心里的有些东西,给挥没了。

小时候犯错,妈妈总说只要我认错,就会再拉住我的手,所以在我深觉伤害了许灼的时候,我便尽我所有的努力,来向许灼认错,我期望我的努力过后,他会再一如既往的拉我的手。可是我忘了,妈妈会那么轻易的原谅我,因为我是她血肉相连的孩子。

而如今,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原谅,我也不想再要他的原谅,因为我终于发现,和强大的自尊心比起来,喜不喜欢真的太渺小,而我们,真的都还太小。

在遭遇那个飞来横祸之后,我居然没有哭,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再丢脸。我保持镇定的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一声不吭的准备走,却在同一时刻接到裴明珠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问我,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我说没有,怎么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低沉的情绪,只是问我,那你知不知道,陆轻舟和卫优澜三天后就正式订婚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对着电话有些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道,他俩本来就相配,都心黑。最后两个字竟是以颤音结尾,以防裴明珠发现端倪,我果断的掐掉了电话,却愕然发现眼睛流出了液体。

最终我想要守的自尊关口,还是溃了堤。

许灼很少见过我认真的哭,唯一一次,就是我在十八梯为他螳臂当车之后,那个夜晚,在黑暗的楼梯间。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太黑,看不真切,他并没有如此刻那么直观的感受,所以他也愣了,盯着我竭力想要克制却源源不绝往外翻滚的液体,一时竟也无话可说。我胡乱揩拭了一下眼睛周围,摆出无所谓的表情转身,准备离开现场,下秒却被人从背后拉住了手。

我感受到一股蛮力将我往回扯,然后被人抱了个满怀。

待我反应过来,许灼已经抱住我的头,死死按在他肩膀上,一遍一遍的道歉,他已经趋于醇厚的声线在我耳边低低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他还是喜欢我的。

这不是妄想,也绝对不是错觉。一个人喜不喜欢你,不需要太多外在解释,就算他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情,但是看他拥抱你的力度,你就可以清楚的感受他当时的感受。很多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很多时候,眼睛也可以骗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戏子,演出的戏让我们哭得肝肠寸断。但是我一直相信,怀抱是骗不了人的。

他穿的体恤上,还有熟悉的肥皂香。他比以前更瘦了,所以肩膀也没有以前好枕,我的额头用力的抵在他肩胛骨,铬得疼,所以我哭得更凶,我一边哭一边没头没脑的嚎叫,好疼啊好疼啊混蛋。

恍然是回到了少年时代,印象里的他都是青着脸,我为他擦药酒,然后看他死去活来的跳。又或者,是窗外的几丝光线跳进明珠家那朱红色地板上,他一边吐槽斗鱼,我一边感动。

在那一刻,他带给我的所有侮辱不堪,我忽然就觉得我能原谅了。是吧,人就这么反复,尤其是女人。我忽地想起当年我骂完小蝴蝶又不承认,许灼说我的心是针尖。

想到这,我又神经质地笑了开去。

看我终于消停,许灼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夏平安,你真是傻子。我一时觉得这个名词有些耳熟,后来才想起陆轻舟经常这样叫我。想起这个人,我短暂的沉默了,而后发现邓蕾居然不知何时退了场,竟没有过来打扰。

最后许灼送我去公交车站,我们并排而站,我瞧见周围有几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频频侧目,应该不是我们有多登对,也许是因为许灼长得很招人待见,腿却有瑕疵的原因。于是我就回看她们,狠狠地瞪了回去。我大致能猜到她们会讨论些什么,就像当年八卦的我和裴明珠,当然现在依然如此。

许灼也发现了这些,但他好像不怎么在意,公车很不给面子,快速地朝着我们的方向驶过来,我本来想装作要等的不是这俩,许灼却率先开了口。

上车吧。

我有些讶异的侧目看他,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车门打开,我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去,脚踏在阶梯第二格的时候,他叫了我的名字。

他叫,平安。

我回头,询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特别真切地看了我几眼,最终摇摇头。

这公车司机看年龄还很年轻,应该刚上岗位不久,心里的温柔还没有被现实磨光,加上这个公交站,平时就没什么人,所以我和许灼磨磨蹭蹭的时候,他并没有出声催促,甚至趁这个等待的空当放了首音乐,音调特别煽情,如同悲情言情剧的伴奏。

我上车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对着许灼招手说再见,隔着玻璃,我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也伸出手,很缓慢但匀速的给我挥了手,却没有说再见。

行驶途中,我猛然想起裴明珠的那个电话,忽然有些闷。思虑半晌,接着摇了摇头,想打消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正好此时,公车路过一家殡仪馆,我看着那些身穿黑衣的人们手拿花,很庄严肃穆的走进去,站在门口迎的人很礼貌地迎接,表情却隐藏着一闪而过的伤心。这一幕让我瞬间满足,对啊,还想什么呢,比起已经没有明天的人,我所拥有的,已经太多。再想多要,就是贪心,贪心会遭雷劈的。

下车的时候,我站在门口问司机,我上车时候那首歌是什么,那个青年觉得我的问题同时肯定了他的欣赏水平,于是很高兴地告诉我,歌名是《那个男人》。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说不定就是送你上车那个男孩子的心声。于是就为了这一句话,我决定回去就下载来听。

一到家,裴明珠就看见了我脸上的红痕,视线一下锐利起来。她撩开我的头发问,你和匪徒搏斗了?我说没有啊,我只是一不小心摔倒了。她抄着手冷笑,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使啊?摔下来脸朝地?我避开她的审视朝客厅走去,一把将背包摔在沙发上道。

对啊,在我摔下去的0.00001一秒,我突然意识到,不能摔得这么没有美感,于是我换了个很端庄的方位。

当然,我的说辞是不可能说服裴明珠的,但她看我打定了注意不说,也就不再多追究。只说如果让她知道这个伤害是人为的,就连着我和那个人一起宰了。她那个宰字说得特咬牙切齿,让我又害怕又感动。

我捂着还隐隐微痛的脸问裴明珠,冰箱里有没有啤酒啊,我拿来消肿。结果最后我没有消肿,反而拖着裴明珠就地喝了起来。明珠好像知道我不是想要消肿,是找个借口要一醉方休,所以她没有阻止,就那样顺着我的话演到了底。

我一边喝一边扯着脸对裴明珠笑说,原来痛并快乐着这句话真不是说来骗人的啊。她惊起一身疙瘩,坐得离我远了些回。

别用你那扭曲的脸对我展开蒙娜丽莎的微笑,真的好可怕啊。

我已经有些醉了,我只记得,在听完裴明珠对我的嫌弃以后,我没有回嘴,我只是倾过身去,很认真的拍了拍她的脸,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什么话,却导致她一下就脸色大变,我意识不支的倒在她身上,都恍惚感觉到了她全身有多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