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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我给你的爱》Ⅴ 享受生活中每一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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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很神奇的。或许,我们自己以为遗忘。而其实是选择性地过滤,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在某一个时刻,会展现出来,送给你惊喜。

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小灯

◎朱晖

她说自己不是英雄,但是,她用人性光辉点亮的那盏小灯,足以照亮一代代人的心灵,因为她让人们见证了高尚者的力量。

1942年7月,一个银灰色的布满阴霾的早晨,纳粹开始了对荷兰的犹太人疯狂的追捕与屠杀。梅普?吉斯来到位于阿姆斯特丹普林森格拉赫特大街263号的公司,里面像死一样的沉寂。过了半天,她才听到从阁楼上传来老板奥托轻轻的召唤:“吉斯,我们在这。”

奥托是犹太人,吉斯给他当了十年的秘书。“吉斯,我和家人及朋友准备躲在阁楼上,你愿意为我们提供食物吗?”吉斯很清楚,藏匿犹太人是死罪,但仍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愿意。”

当时,货物短缺,吉斯只能从自己和家人的供给品中省吃俭用挤出一点,然后趁着凌晨或深夜给阁楼上的八名犹太人送去。一天凌晨,吉斯送完物品正准备离开,一个小姑娘拉住她的手,扑闪着大眼睛说:“吉斯阿姨,父亲给了我一本日记本,我想写点东西,你下次能带一支笔来吗?”是奥托的小女儿,刚刚过完十三岁生日,吉斯微笑着答应了。

恐怖的气氛一如既往地笼罩着阿姆斯特丹,凌乱的枪声此起彼伏,每天都有一车车的犹太人被送往集中营。而在吉斯的秘密保护下,那座狭窄的阁楼似乎成了八名犹太人的“世外桃源”。吉斯最为怜爱的是奥托的小女儿,这是个天真无邪、热爱写作,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小姑娘。在那段长长而绝望的岁月中,吉斯始终给予她以温暖和呵护,鼓舞她保持着对生活的乐观与热情,嘱咐她要热爱学习,给她送去了平生第一双高跟鞋,帮助阁楼中的另一个犹太男孩买花送给她……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二十五个月,1944年6月,随着盟军诺曼底登陆的成功,德军开始了节节败退的末路。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时,因为有人告密,八名犹太人全部被盖世太保带走。吉斯找出所有的金钱和首饰,企图贿赂纳粹军官放了他们,结果也被抓了起来。幸运的是,当出生于奥地利的纳粹军官得知吉斯也是奥地利人时,网开一面放了她。然而,八名犹太人却被强行送往奥斯维辛集中营。那一天,吉斯肝肠寸断。第二天,她再次走进那个一片狼藉的阁楼,猛然发现了奥托小女儿的日记本,里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的一生,不可能总是战乱、痛苦和死亡,当我抬头仰望天空,我感觉一切将慢慢变好。”

“我得学习,我要上进,将来要当个新闻记者或者作家,这是我的愿望!”

“我们的栗树开满了花。它覆盖着绿叶,比去年还要漂亮。”

这个完全丧失在阳光下生活的小女孩,却如此阳光地活着!吉斯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日记本收藏好,等小姑娘从集中营回来,亲手交还给她。但是,小姑娘再也没有回来,1945年3月,她感染上伤寒而死,被扔进了集中营旁堆满死尸的大坑中。她叫安妮?弗兰克,年仅十五岁。一个月后,英军解放了这座集中营。

安妮的父亲奥托是全家唯一的幸存者。战争结束后,他回到阿姆斯特丹,泪流满面地从吉斯手中接过日记本。1947年,奥托将女儿的日记整理出版,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安妮日记》。《安妮日记》被世人公认为是20世纪最重要著作之一,共被译成七十多种文字,售出二千五百万册。《安妮日记》中,所有人物全都是化名,唯有“梅普?吉斯阿姨”保留了真名,尽管如此,此后的吉斯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1996年,纪录片《记住安妮》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八十七岁高龄的吉斯亲自出席颁奖典礼,她颤巍巍地走上领奖台,说:“我今天必须来,因为好莱坞也是安妮的梦想之一。”直到这时,人们才认识到这位平凡而伟大的老人。因为这段历史,梅普?吉斯获得华伦柏格奖、“国际义士”奖等。1997年,荷兰女王授予她爵士头衔。

人们都称赞她为英雄,她却不这么认为:“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普通家庭主妇和秘书,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在黑暗的房间中,点亮一盏小灯,就这样。”

或许,正是由于梅普?吉斯,才让小安妮在绝境中仍然为自己种植下希望与美好,正如安妮在日记中的一句话:“不管怎样,我仍然相信人们的内心是善良而美好的。”2010年1月11日,100岁的梅普?吉斯离开了人世,但是她以及她用生命保存下来的《安妮日记》,将会把人性的高尚、善良与勇气一代代地传播下去。

一朵一朵棉花开

◎胥加山

儿子到了进幼儿园的年龄,我和妻正不知该如何为他择园。正巧,今年夏天的一天,我陪妻和儿子逛街,路过一家有名的私立幼儿园。园门口繁花似锦,锣鼓齐鸣,四周岁的儿子一下子被园前热闹的景象吸引住了。近前才知该园是在搞秋季招生宣传。经过进一步的了解,我们选定了这家。

帮儿子报了名,临离开时,接待我们的幼师再一次强调,入园时千万别忘了给孩子准备一床四斤重的小棉花被子,且最好是用新棉花做的。因为新棉花做的被子既柔软又暖和舒适。

回来的路上,我和妻犯难了,四斤重的小被到哪里找?买吧?妻担心黑心棉。正当我们一时想不出办法时,儿子一声“我打电话找乡下奶奶”惊醒了我。对啊,母亲前不久进城送西瓜来,还说西瓜是在棉花田中套种的。可我给母亲打完电话就后悔起来:现在的时令正是棉花长叶结蕾的时候,真正采摘棉花要到10月。我自小生在农村,怎忽略了这个常识?!这不是为难母亲吗!

到了儿子进园的日子,我只好买了一床太空棉的小被前去报到。谁知,几天后天气陡凉,儿子的老师让我们再换床被,说是盖太空棉的被子,孩子午睡易受凉。抱回儿子的小被,我跑了几家商场,也未买到满意的棉被。正当我们准备把家中的新棉被拿去请弹花匠改做两条4斤被时,老家一位进城的邻居摸上门来,说是受母亲委托,为我们送小棉被来了。我和妻一下子喜开了。

我不经意地问了句:“老哥,这棉花胎一定是我妈寻了不少人家才寻到的陈年棉花吧?”邻居笑着摇了摇头说:“这可是今年最新采摘的棉花!”我顿时疑惑起来:“我记得每年棉花要到10月底才盛开的呀!”邻居依然笑着应我:“是呀!可这是你妈在村里近五百亩棉田搜寻摘来的。你们7月份电话打到家,可把你妈急坏了,她一天天掰着指头算着孙子开学的日期,每天都在棉田盼望着棉花早点开。她也寻过许多人家,想找几斤陈年的棉花,可农村人哪舍得让陈棉闲置在家?于是你妈每天都在棉田里搜寻着早一点盛开的棉花。8月的一天,她无意中发现自家棉田里有一朵棉花盛开了,她喜出望外,轻轻地摘下来,又搜寻第二朵。可看花了眼,三亩的棉田竟没有开放的第二朵。一连几天,她带着期望下田,失望而归。后来,她无意间发现邻家田里有一朵棉花开了,便亟亟地找上门,说是这朵棉花无论如何要先借她急用,秋后以双朵甚至十朵棉花奉还。接着你妈逐家挨户打招呼,且自己做了记录:王婶家五朵,李姨家七朵……就这样,这8月底的几天,你妈搜遍了全村五百亩棉田,才借摘足这条棉被的棉花。说起这棉被的加工,你妈也费了不少心思。她备足了棉花,请村上弹花匠加工。可弹花匠说这四斤重的小棉被加工不着手,误时误工不谈,还易伤弹花器。也不知你妈最终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弹花匠,因为弹花匠有个规矩,深秋才开始弹棉花,一弹就到过年。”

听完邻居的述说,我再次捧起这床崭新的小棉被,觉得挺沉,双眼止不住湿润起来。妻也默不作声地脱下太空棉被上的被套。

在妻给新棉花胎套上被套时,倏忽间,我眼前恍惚出现苍老的母亲匆匆走在一片碧绿的棉花株丛中的情景,搜寻棉花的眼神蓄满了慈祥和疼爱。不知何时,儿子指着被套上的那些印花数起数来:“一朵、两朵、三朵,全开了!”我一激灵,上前搂着儿子,嗫嚅着说:“待你放假,我带你去奶奶的棉田,一朵一朵棉花开,让你数过瘾!

有种爱让人在瞬间长大

◎梁阁亭

高二那年,我是那所不出名乡下中学出名的浪子,抽烟、喝酒、赌钱,样样精通。无聊的时候,我会把柔软的小动物放进班上女生抽屉,然后期待着尖叫的到来;晚自习,我将火柴点燃、再吹灭,用带着火星的火柴头去和前排女生的头发亲密接触。

我是老师眼中的朽木,不可雕琢;是上课时的牛,听不懂琴。我对大学也有一种本能的歧视,我渴望纵横四海的潇洒,像黑帮电影里发哥那样酷酷的样子。某日,我加入的一个社会帮派开会,大哥直呼经费紧缺。没有“粮草”还怎么开展活动?身为喽啰的我自告奋勇前去。

“妈,给我钱,资料费,二百。”母亲头和身子都蜷缩在被窝里,她慢慢地探出头,语速很慢:“拓儿回来了?吃饭了没?慧儿……”姐姐应声从厨房出来,“慧儿,给你弟取二百元。”紧接着,好一阵剧烈的咳嗽。

姐姐打开炕头柜的锁子,拿出全家的存钱罐——一个普通的罐头瓶,取出卷得像牛肉卷的一把钱,数了两遍,然后递给我。我悄声问已经出嫁的姐姐:“你咋来了?咱妈咋了?”姐姐拉我到厨房,关上门,眼泪就像短线的珠子。

我们附近有座山,山的最高点,我们称为鹰嘴的地方,有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庙,叫文魁庙。说是庙,也不过是不知哪年哪月谁在那儿放了块样子像人形的大石块。也不知从谁的口中慢慢传开来,那块石头竟摇身一变,成了笔点状元的文魁星的化身。

母亲,一个没有上过一天学、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家妇女,也希望他的儿子能上大学,跋山涉水去拜那位高高在上的文魁神。谁料想,在母亲虔诚地三磕九拜之后,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下山,一时间竟电闪雷鸣,风雨突起。母亲站立不稳,滚了下来。

万幸的是,母亲被一棵兀立的野生枣树挂住,但尖尖的刺,挂花了她的脸,透过裤子,扎进她的腿部。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清醒过来,满脸血,满身泥,满鞋水。……我从姐姐手中接过钱。钱滚烫滚烫,就像握着一把涂有蜂蜜的刀尖。那一刻,我的内心发慌得几近窒息。我快步出门,我不想让母亲看到已经把说谎当成吃饭的儿子肆虐的泪水。爱到深处已无声,有种大爱,虽无言,却直击内心,让人在瞬间长大。我发疯一般把车子蹬得飞快,一个声音震耳欲聋:浪子,该回头了!

那年七月,我有了一张火红火红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四年后,我被保送本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七年后,我留在了母校,成为一名大学教师。我会给母亲买最好的治疗腰痛的药,正是那次求佛,让她落下了病根;我会在晚饭后,搀扶着母亲,在大学校园梧桐树下散步,浓郁的母爱在我身边蔓延。

温暖

◎梅欣同

相逢,相识,相知。

人与人。通达,怜惜,知进退。时光如水流逝,如水一样漫过丛林,漫过世俗之一切,最终流向不可知的远方。

彼此不知道时间的界限,因而分外珍重。

这人事仓促,谁能活在谁的记忆中?当潮水退却,我们是否有幸能拾得珍珠?

去年夏天,炎热的天气。午后,空气像是在罐头中闷住。人在慢性缺氧中。

走在城区的一条街道上,对于北京,很是陌生。不记得这条街道的名称了,只是记得有一栋古旧的楼。两层的小楼,只卖布匹。还有好几个裁缝在里面,为客户量身定做衣服。

各式的料子,因为夏天,花色轻盈。转完底楼,去二楼,是一个木质的扶梯,盘旋而上。那一刻,如同时光倒流。

记忆是很神奇的。或许,我们自己以为遗忘。而其实是选择性地过滤,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在某一个时刻,会展现出来,送给你惊喜。

小的时候,家乡有这样的店铺,大多也是两层楼的。木质的地板,木质的楼梯。踩在上面,有时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因为老化了,也因为家乡空气潮湿,木头总是吸满了水分。黯淡的光泽,上面红色的油漆斑驳剥落。

母亲喜欢去这样的店铺,那时没有什么流行的概念,也没有这么多的成衣。她是爱美的,长得也好。幼小的我,跟随她一起去这样的店铺,顺带着会给我也做件小衣服。

她喜欢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牵我的手出去,能获得一些赞美。很多时候,她就像一个孩子。天真,任性,善良,自我。而我总是乖巧地听她的话,梳她喜欢的发型,穿她喜欢的衣服。

长大之后,发现自己喜欢式样简单、颜色简洁的衣服。打开衣橱,基本上都是素色。想起母亲年轻时,所有的衣服都是中式的,并且是素色的。淡雅的,像一朵清爽的茉莉。总是仰着头,看着这个女子。无法和她亲近,她总是神色冷漠。只有在过马路的时候,会握我的手。即使肌肤相贴的时候,也知道她的距离。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美丽单纯,充满幻想。要求过高,与现实不符。她的痛苦,一直影响着我。我总是像隔着一层玻璃一样看着她,喊她,她却听不见。

家乡的布店,堆满了漂亮的布料。夏天,真丝最多。母亲总是能找到最美丽的布匹。其实,有时看着普通,可是母亲会设计出样子,让裁缝来做。裁缝也是住店的,店里会有几个,顾客都会去找熟悉的裁缝。知道自己的喜好,做出自己想要的样子。那时,哪里有什么书,让你翻看样子。都是凭自己的想象。

母亲会一笔一画地在纸上画出自己想要的款式。那个时候,她是最温柔的。因为认真,所以面部线条自然柔和。现在想来,其实她一直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只是装作漠然的样子。我总是在边上默然地看着她。她微侧着头,大卷的长发轻轻披下来,散落在肩膀上。那一刻,连我也爱她。她是美好的,样子可爱。

穿到新衣服,她会带我去友人那里玩。友人都是些美丽的女子,她们互相喜爱。她们夸我,我总是暗自欢喜。我与母亲并不相像,每次她都会说,看,只有这样穿,才能像是我的女儿。刚开始的喜悦,一下子被浇灭。我始终与她保有距离。无法像其他女孩子,扑进母亲的怀里,安然温暖。

北京那栋楼,范围很大。裁缝的小空间里挂着已做好的衣服,北方的样子,颜色也比较亮丽。

在这样的空间里转了很久,很多人招呼我。伸手触摸那些柔软的布料,冰凉,从手中滑落。手心一片空无。

记忆总是在转存美好的同时,让我们看到年华的流逝。当时,觉得并不是贴心的,现在都成为温馨的。因为,隔着时间。时间就是一面镜子,回过去看,一切都如雾如幻,都是极美。带着一点感伤,因为不会再来。

出了这栋楼,离开那些布匹的气味,那些轻言细语的人声,那幽暗光线的木楼梯。离开了遥远的记忆,那带着灰尘的味道的记忆,扑面而来能把人淹没的记忆。

突然站在阳光下,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炎热的光线让人无所遁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预知,无法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内心充满期待与恐慌。如同棋子被安放在棋局上,下棋的人,却不是自己。

感激生活让我在这里,看着,听着,诉说着。我只是个旁观者,做着最细微的记录。

对面走来一对老人,搀扶着,互相转过脸,交换着言语。能让我注意的是老太太穿着长袖的衣服,后来发现老爷子几乎是架着她走路的。

感觉这两位老人遇上什么问题了,老爷子的脸上都是焦急。很想去问一下,但又觉得过于冒昧。可还未走近,老太太一下子蹲到了地上,老爷子怎么都扶不起来了。我赶紧跑过去,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太太蹲在地上哭泣,沉闷的,压制的,双肩颤抖。老爷子弯着腰,轻轻拍打她的背。他们之间说话我听不懂,只是站在边上,心里着急。

好几次,老爷子要扶老太太起来,但是老太太怎么都站不起来。

忍不住问了,老爷子打量了下我。告诉我,原来老太太是饿得胃疼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很奇怪,路边就有药店和蛋糕房。老爷子脸都红了,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身上没钱了。老夫妻俩来北京办事的,事情没办成,钱全用没了。老太太听着,哭得越发伤心。

自己是由祖父祖母带大,对老人有着自然的亲近。很是心疼这两位老人,没有具体问是什么事没办成。这座大城市里,办得成的事情多,办不成的事情也多。问了,我也无能为力,徒劳惹老太太更伤心。当下只需解决老太太的身体问题。

我把身上的钱拿出来,轻轻地塞到老爷子的口袋里。指给老爷子看药店和蛋糕店,我说一定要先吃点蛋糕再买药。不然,更疼。他明白过来,我是塞给他什么了。

千万推辞,一定不能要。我扶老太太起来,不要客气了,奶奶快撑不住了。老爷子站在那边不说话,老太太强撑着站起来,看我一眼,回头趴在老爷子的肩头痛哭。

这样的场面,我实在是经受不住。再待下去,只能陪着两位老人流泪了。

一直向前行,走到拐角的时候,回头看。老爷子把头靠在老爷子的肩膀上,老爷子用一只手托住她的腰,慢慢地走向蛋糕店。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明亮晃眼。

这一切,好像来自想象。有人可以,在年老时,这样的依靠着,相信他会照顾好一切。即使走到穷途末路,还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对他哭泣,他会陪伴,不离不弃。

当眼泪从脸上滑落,才确定这是真实。人间的真实。我相信,他们从年轻到年老,有过恩爱,也一定有过吵闹。只是,一路走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人与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是脆弱的。是用来爱惜的,不是用来消耗的。没有什么是攻不可破的。

年幼时对母亲的向往,一直到年少时的疏离,年轻时的远行。内心是惶恐的,有眼泪回旋的声音。只是,我装作没有听见。低着头,一路急行。

当自己也成为行色匆匆的其中之一时,只会偶尔地感叹那如犬牙交错的高楼时,以为已淹没在这车流人流滚滚之中时,发现内心柔软的一角,一直存在。只是幽闭在一个房间内,只有一把钥匙,名叫温暖。

双手塑造爱意浓浓的一生

◎李丹崖

我曾在重庆磁器口古镇的大街上看到过一个摆地摊的老妇人,她所经营的商品都是一些手编工艺品,像藤条编的小鞋子、茶几、沙发、盾牌等等,精美得很。老人看上去将近90岁了,抽着一根雪茄,还染了红指甲,很是时尚。

看到我买了她很多东西,她就和我攀谈起来。她用一口颇具自己特色的方言自我介绍,我姓姜,美女姜,我叫姜芸。这是刚出生的时候,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意思是要我只和美的东西相伴,不美的东西都要靠边站,另外,还希望我坚强执著一些,像雨地上的开着黄花的小草。

老人的确很逗,我扑哧一笑,继续听老人讲述自己的故事。

秉承着母亲对她的忠告,姜芸18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帅气魁梧的国民党营长,哪知道,刚刚结婚一个月,丈夫就被日本人的炮弹炸死了,姜芸抱着丈夫的照片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她的婆婆是个开明的女人,看到前来给儿子报丧的副官一表人才,就把姜芸许配给了这个副官。

副官对姜芸的丈夫忠心耿耿,尽管答应娶了姜芸,但是,一直没有碰过她,副官说,那是对营长的大不敬!副官带着姜芸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样的日子没多久,这位副官又在台儿庄战役上牺牲了。

两个男人,同一种命运。这就坚定了姜芸单身一辈子的信念,与此同时,她也对日本鬼子充满了仇恨,她发誓,这些仇她一定要报。

报仇的方式有多种,姜芸选择的是无偿给所有的抗日队伍做鞋子,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只要抗日,她就无偿供应。为此,她还发动了不少和她有相同遭遇的烈属女人。姜芸做的鞋子很结实,且很好看,每个上面都绣了两颗星,姜芸说,一颗代表着自己的营长丈夫,一颗是自己的副官丈夫,她要让每一个穿自己做的鞋的士兵记着,给自己的丈夫报仇,给中国人雪恨。

姜芸做鞋通常是夜以继日地进行,夜里困了的时候,她就想起了丈夫生前在战场上托人运回来两箱雪茄,她学着丈夫的样子点着了一根,狠劲儿地抽,抽第一口的时候,姜芸差点被浓重的烟草味呛得喘不过气来,后来,经过了几个晚上的磨合,姜芸逐渐掌握了抽雪茄的“门道”。就像她在鞋面上绣两颗红星一样,姜芸每次都要抽两根雪茄,同样是为了纪念自己的两位丈夫。

解放以后,姜芸在磁器口小镇上做起了生意,还是手工艺品,挣了不少钱,但是,她从不把这些钱装进自己兜里,留下买雪茄的钱,其余的全部都接济了穷人。前几年,她把自己的小店爿了出去,她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接济自己一位高位截瘫的邻居。

姜芸说,善者皆有神助,我在街面上摆上了地摊,销量一点没有削减,还增加了不少。

说话的间隙,姜芸点着了第二根雪茄。我问她,丈夫的仇都报了,也解放了,为什么还在抽雪茄呢?

姜芸感慨良深地说,小伙子,实不相瞒,多少年以来,我总是喜欢隔三差五地做同一个梦,梦里,我的两个丈夫对我说,别忘了,每天代他们抽上两根雪茄,无论在哪里,只要雪茄点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还活着,且很健康快乐。

姜芸说着,又猛地抽了一口雪茄,这一口,把自己的两个腮帮都吸出了深深的凹槽,透过笼着烟纱的两个凹槽,我仿佛看到了每个凹槽里都藏着一张笑脸,一个是她的营长丈夫,一个是她的副官丈夫。

我突然觉得,在两根雪茄的氤氲里,姜芸用自己的双手塑造了爱意浓浓的一生。一个活得多么传奇惊艳的女人!

爱的接力

◎刘清山

那一年,她15岁,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这在历代没有出过一个高中生的村里引起了轰动。全村的人都为她感到自豪。但从父亲狠命抽烟的动作上和母亲苦涩的笑容中,她清楚地知道,家里继续供她上学会有多难。穷,是的,家里太穷了。穷得连一块手表也买不起。她想说一声我不上了吧!但她没有勇气说出口。

带着一种负罪感,她走进了县里的中学。

她家离学校有十里路,为了省下一个月2元钱的住宿费,她没有住校。由于要上早自习,每天天不亮,父亲或母亲就要喊她起床。她背着一只装满温开水的旧军用水壶,拿着煎饼,边吃边走。现在想来,她也很奇怪,那时的她肚子居然从来没有痛过。中午休息时间短,午饭只能在学校吃。她吃从家里自带的干粮,偶尔会到学校食堂买5分钱的咸菜,她总会让食堂师傅多给她盛一些咸菜汁,因为咸菜汁是不要钱的,这样她第二天就不用再买咸菜了。晚饭要等到上完晚自习以后回到家中再吃。那是她一天中吃得最好的一次,因为可以喝到玉米粥,营养全在这顿真正的晚餐上了。

想起那时的岁月,大学毕业后如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她就很感慨,感觉自己有骨气,挺伟大,很了不起!

记忆中,家里有一个香炉,每天夜里总点着香,烟雾袅袅中父亲在抽自卷的纸烟,母亲在微弱的油灯下缝补着衣服。当时的她很奇怪,问母亲,为什么家里总在夜里点着香呢?

母亲笑了笑说,熏蚊虫呗。她知道村里有一个小制香厂,猜想家里的香,肯定是父亲在制香厂门口的垃圾堆里捡来的。

考上大学后,她完全是靠着勤工俭学修完了学业。所以她一直为自己感到自豪。并以己为例来教育儿子要自强自立。

想起过去的时光,她感谢父母让她继续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感谢父亲在那三年间每天晚上步行近十里到城郊迎接放晚学的她,感谢父母每天一大早准时喊她起床……但除了感谢之外,她很难在心里真正做到感激父母,认为那时父母对她的支持与付出都是相当有限的!她能有今天,主要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获得的。所以如今在城市安家的她,很少回村里看望父母,只是在一年中的中秋节和春节之前寄一些钱回家,供二老花销。

接到父母因煤气中毒双双身亡的消息,正是临近春节的时候。她携夫带子匆匆赶到了父母的家中。在农村,用没有烟筒的煤球炉在屋中取暖因而煤气中毒的事时有发生。

安葬完父母后,再次回到父母生前居住的茅屋中,她感到心像被掏空了一样。看到床头上依旧摆放着的熟悉的香炉,她不由得拿了起来。邻居大婶看到她眼含泪水拿着香炉不放,不由得感叹地说:“这可是你父母的宝贝啊!”她感到奇怪:“是吗?”不由得细心观察起这个粗陋的香炉来。

邻居大婶看着她的举动笑了:“香炉是不值钱的,但它在你父母的心中可是很重要的啊!你不知道吗?这些年来,你很少回来,你父母天天看着香炉念叨你。你在县里上学的那几年,为了每天准时在晚上接你,在早上喊你上学,他们就在村里的制香厂捡来了一些次品香,用剪子剪成一样的长短。当时村里只有村长家有一块表。你父亲就借来,在晚上七点钟准时点香,用一整夜的时间专门测试烧到第几根香该接你回家,烧到第几根香该喊你上学。以后的每天晚上,你父母都要拿着一根香到村长家,在七点钟准时点上拿回家插在香炉上。这可苦了你父母,为了不耽误你上学,你父母只能在夜里轮流看护着香炉,那几年,他们可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啊!”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想着年迈的父母手拿着一根根香,仿佛接力棒一样,用它们为她测算时间,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每件衣服上都写满亲情

◎游本章

父亲是个机关的普通工作人员,由于我母亲没有工作,我父亲一个人养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机关里,父亲的衣着是最寒酸的了,春秋季节,父亲经常穿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父亲的这件中山装如果需要洗,那肯定是在天气晴朗的星期日(那时候没有双休日)洗,然后星期一继续穿着上班。

在母亲的催促以及父亲同事的善意劝说下,父亲狠狠心,终于决定去买件新的上衣。

我七岁那年,一个春季的星期天上午,父亲带我去上街,在商店里,父亲试穿了一件蓝色的中山装,衣服非常合适,穿着很精神,父亲很高兴。就在父亲准备付钱的时候,他发现旁边站着的我在看一件孩子穿的拉链服。那个时候,童装一般都是带扣子的,这种拉链服显得很洋气,我在那儿很羡慕地看着这件衣服。父亲察觉到我很喜欢这件衣服,于是,他立即放下那件中山装,毫不犹豫地给我买下了这件拉链服。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深刻地记得这件拉链服的价格是十三元五。父亲那个时候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百元左右,还要维持一家人的吃穿住行以及人情来往等各种开支,给我买了这件衣服后,父亲根本就没有钱再买中山装了,父亲带着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读的是所省重点中学,这所中学坐落在我们地级市的市区,而我们家住在远离这个学校的县级市。我们家离我学校足足有八十多里路。

高二那年的冬天,我们那里下了场大雪,这场大雪足有一米深,不但下雪,还刮大风,公路边的电线杆都被刮倒很多。公路上结了厚厚的冰,不但公交车停开,其他车辆几乎全部停开,昔日川流不息的公路上一片静寂。

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在这么恶劣的风雪天中请假到了我们学校。

由于漫天和满地都是大雪,雪把夜空也映亮了,父亲是早晨四点多钟借着雪的亮光上路的。开始,因为风大,父亲根本没有办法在大风中扶稳自行车把。另外,公路还非常滑,于是,父亲就推着自行车前行。

天亮以后,风稍微小了一点,遇到公路边有村庄或者集镇的地方,建筑物可以减缓风力,这个时候,父亲才可以小心翼翼地骑上一段路,但是,超过一半的路程,父亲还是推着自行车前行的。八十多里的路,父亲整整花费了八个小时,上午十二点多钟才到学校。

父亲从自行车的后架上卸下一个用塑料布包裹得非常严实的蛇皮袋,打开蛇皮袋,父亲从里面掏出件羽绒服,父亲得意地对我说:“这是前天,我被评为单位的‘优秀工作者’发的奖品,我试穿了一下,非常暖和,我不舍得穿,就给你送来了,这么冷的天,你穿这正合适。”

羽绒服有帽子,望着父亲冻得通红的耳朵,我愣了一会儿,然后问:“爸,这衣服既然很暖和,还有帽子,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穿在身上呢?”“穿身上干啥?路滑,尽摔跤,把衣服摔脏了,还得洗,洗后就不暖和了!”

望着父亲穿的旧棉衣,我执意不要羽绒服。父亲生气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我费这么大的力气才到这里的,你不要,我这力气不都白费了?你穿吧,上学本来就辛苦,千万别冻坏了。”

那天,父亲在我们食堂吃了碗面条,他就急急上路了,因为他怕晚上十点还到不了家,我母亲会担心。

父亲走后,我每天穿着那件羽绒服上课,教学楼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但是,熄灯后,我依然点着蜡烛学习,我觉得如果不奋发努力,非常对不起我父亲的苦心……

大学毕业后,在上海打拼了六七年,我还是买不起房子,一直都在租房子。去年,父亲来到了上海,父亲这次上海之行,是我长这么大,父亲穿得最体面的一次,父亲穿着套名牌西服,还打上了领带,非常精神。父亲见我一直看着他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你现在有出息了,大学毕业进了外企上班,你爸我总不能穿得寒酸地来吧?碰到你的同事、朋友,多给你掉价啊!”我说道:“爸,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什么给我掉价啊!你一辈子都没有穿过像样的衣服,早就应该给自己买几套好衣服穿了。”父亲笑了:“是啊,儿子现在出息了,我也舍得花钱了,我这套西服三千多呢,名牌!”说完,父亲递给我一张银行卡,父亲说:“这里面有三十万元,你自己再想办法凑点,交个首付,买套房子吧,你一直在上海工作,老是这么租房、搬家,多闹心啊!我都愁得睡不好觉。”经过我的追问,我才知道:父亲居然不声不响地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银行了,贷了十七万元,再加上这些年省吃俭用的八万元,为了凑个整数,父亲又借了五万块。

父亲居然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不但把自己多年辛苦积蓄的那点钱都拿了出去,居然还借了外债!我执意不要这钱,父亲发火了:“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犟?你觉得不收这钱是对我好?不是这样的!你不收这钱不买房子,我都能愁病都能折寿!你买了房子,虽然我以后手头紧巴些,但是,我心里舒坦,我就能心身健康……”

没有办法,在父亲的坚持下,我把自己多年工作积蓄的一点钱拿出来,终于算吃力地把首付交了。

买了房子后,父亲立即就要回老家,我劝他在上海玩几天,他说:“大城市到处都得花销,我还是赶紧回去为好,能省不少钱呢。”

过年,我回家的时候,和母亲聊天,聊起了父亲的那套名牌西服,我说道:“我爸现在是想开了,终于舍得给自己买套好衣服了。”母亲说道:“想开啥想开!那不是真名牌,是他花三百块从市场买的假名牌,就是为了去上海给你撑面子的,领带是花五块钱在地摊上买的。假的就是假的,那套西服刚开始穿的时候,看着还凑合,但是,等洗一水后,就看出来了,皱巴巴的!”母亲的话让我心一沉,没有想到,父亲居然故意买了套假名牌西服……

前阶段,我休年假,于是,回到老家住了几天。

因为天气很热,阳光很毒,母亲就把家里的衣服拿到阳台上晒,说是为了防潮,更是为了杀菌。

母亲也是节俭了一辈子,以前我们家的旧衣服,她都不舍得扔掉,总说能有用得上的地方。

看着母亲吃力地从壁柜里拿出那些衣服,我就过去帮忙。我重新看到了那件十三元五的拉链服,重新看到了那件风雪中送到我学校的羽绒服,看到了父亲那套已经皱巴巴的所谓的“名牌”西服……

越看心里越难受!工作以后,我给父母寄钱,但是,父母总是不舍得花,把我寄的钱存了起来,上次父亲去上海送的那张银行卡,我给父母寄的钱就又返还在里面。

父亲因为身体不好,两年前就从单位内退了,内退后的父亲却闲不住,他在我们街道附近开了个修自行车的摊位,每天挣个三四十元钱,我劝说父亲:“爸,您别干了,您身体不好,就在家休息吧。”父亲说:“修自行车又不用卖大力,咋又扯上身体好不好的?如果我闲着,肯定得憋死,我能挣点是点,我多挣点,你还房贷的压力是不是就小点?……”父亲的话说得我很心酸,我知道我是劝不动父亲的,即使我在家的几天,迫于我的阻拦,他不去出摊了,但是,只要我离开家,父亲还是照出不误!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头天天气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雨。尽管下大雨,但是,父亲依然出摊,他说自己有大帆布伞,可以挡雨。

父亲还是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为了抵挡雨天的凉意,父亲穿了件我高中时候的校服。母亲说:“你爸现在是能省就省,你以前穿旧的衣服,他都拾起来穿了。”父亲对我母亲的话很不满,他对我母亲说:“别瞎说,什么叫旧衣服?那些衣服都是好好的,根本就没有旧,你看这校服,一点烂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扔掉,不是可惜了嘛……”这件校服确实没有破,但是,已经洗得褪色了,上衣的后面隐约能看出“某某中学”四个字。

返回上海之前,我到商场给父亲买了两件夏天穿的名牌衬衫,两件衬衫加一起,六百多元。我没有敢提前拿出来,害怕父亲逼迫我去商场里退掉。为了招揽顾客,我们当地的商场实行“不满意就无条件退货”,父亲对于这么“高档”的衣服自然是“不满意”的。

等到上了火车,我才打父亲的小灵通,告诉父亲,我给他买了两件新衣服,放在了他床头柜里。父亲一听就急了:“你这孩子,我咋说你呢?你现在手头这么紧,买啥的衣服?发票放哪了?我拿去退去,退的钱,我打你银行卡上。”

我告诉父亲:“我把发票扔了,这两件衣服,您必须得穿,您这辈子,根本没有穿过像样的衣服。”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