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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2·星之子》第四章 拜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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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楼的楼梯大都损坏,简怀鲁使了道“顺风推云符”,众人身子一轻,乘了一阵疾风,飘飘落在地上。

  底层一片死寂。方非抬眼望去,吓了一跳——那头猿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铠甲七零八落,嘴巴张得老大,两只眼睛翻白朝天,只有胸口起伏,还能看出少许生气。

  就在猿妖身边,趴了一头其大无比的黑豹,皮毛光黑发亮,两只眼睛发出冷冷青光。

  “吼!”黑豹抖擞站起,势如一道黑电,呼地蹿了过来。

  方非吓得往后一缩,忽听禹笑笑大叫“爸爸”。

  黑豹应声一缩,化为一团黑雾,于狂奔中人立而起,跟着青光一闪,禹封城大步流星,走到众人面前。

  “哇!”简真惊喜大叫,“禹叔叔,你的变相是豹子?”

  “没错!”禹封城一身亮黑铠甲,身子挺拔如枪,“这是我的箕豹甲。”

  “好威风!”大个儿羡慕得口水长流。

  “好小子。”禹封城收了甲,拍了拍简真肩膀,“怎么样?没事吧?”

  “还好!”简真挠头直笑。禹封城一掉头,又见禹笑笑脸色苍白,不由吃惊说:“笑笑,你怎么了?”

  “不碍事,一点儿小伤!”

  禹封城咬牙道:“这个吹花郎,我要跟他算账……”话没说完,忽又惊叫起来,“老简,你怎么了?伤得不重吧?”

  “没什么!”简怀鲁慢腾腾走上前来,“老甲鱼,我今儿失了算,差点儿闹了个全军覆没!”

  “你说叶幻士?”禹封城脸色一沉,“吹花郎,你应该不输给他,只不过,我就不好出头了。当年星原大战,我在徒劳龙军做他的副将。撂倒了这老猴子,我本来也想上去,可一听是他,登时就傻了眼。不过叶幻士的性子冷了点儿,倒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猜他也不会真下死手。再听风声,你们两个都有所保留,要不然,这座塔早就没了!”

  “我没说叶幻士!”吹花郎摇了摇头,“这次的主谋不是他。具体情形,我们待会儿再说,孩子们还要拜斗,时间怕是不多了!”

  禹封城掏出罗盘一瞧:“亥时三刻!还有小半个时辰!飞快一点儿兴许能到!”

  “我不去了!”禹笑笑轻声说。

  “为什么?”众人都很诧异。

  “我的剑飞不了。”少女微微苦笑,“再说我才十四岁,明年还有机会。简真、方非,你们不同,过了今年,就不能再考了!”

  禹封城脸色阴沉,简真急得快哭出来,跌脚大叫:“笑笑,你是为了我才成这样,我、我抱也把你抱到绚素宫。”

  “呸,谁要你抱!”禹笑笑脸涨通红。

  “喂!”禹封城撞了撞简真的肩膀,虎着脸说,“好小子,想揩油哇?”

  大个儿急了眼,跳着脚指天画地:“我有那种念头,叫我下辈子还变猪!”

  众人都笑了起来,禹封城说:“笑笑,你应该去。我禹封城的女儿,可不是半途而废的孬种!再说,他隔了一副铠甲,连你的身子也碰不到。”

  禹笑笑面红心跳,只好默默点头。

  简真手捏法诀,喝了声“来”,红光闪动,火豕甲顷刻上身,跟着刷的一声,抖出一对火亮亮的翅膀。

  大个儿将禹笑笑横抱起来,他铠甲在身,越发魁伟过人,少女在他怀中,好不娇小稚嫩。

  方非说:“简伯伯,禹大叔,你们怎么办?”

  “我们是闲人,顺道散散步,聊聊天。”简怀鲁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方非啊,今晚可多亏你了!”

  “这个……”方非连忙摆手,“不是我,是别人!”

  “别人?”两个老道者瞪大眼睛。方非不及细说,简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方非,快迟到啦!”

  少年只好抛起尺木,跳上去飞了一程,回头看去,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小,渐渐溶入茫茫夜色。简真抱了一人,飞得十分吃力,他努力拍打翅膀,瞅着尺木悻悻说:“方非,你还真是羽士啊?”

  “对不起,又叫你失望了!”

  “呸!”简真气得发昏,“方非,你就是个得志的小人!”

  飞了五分钟不到,忽听尖啸震耳,前方一片红光席卷过来。三人正觉诧异,红光到了眼前,只见六个男女,个个风神俊秀,拥着红光联剑齐飞,掠过时看了三人一眼,接着啸风惊云、冲天而上。

  “好快的剑!”简真两眼发直。

  “那是南溟岛的十二凤凰!”禹笑笑十分惊讶“他门怎么来了?”

  “南溟岛?”方非心子一跳,尺木几乎失控,“笑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南溟岛的人?”

  “看遁光就知道!南溟岛的驭剑术与众不同,发出的遁光,火红里夹杂一缕银光,要不细看,也瞧不出来。这几个人的羽衣上都缀了凤凰羽毛,羽毛的形状又各不相同,南溟岛中,穿这种羽衣的人只有十二凤凰。这十二个人很少离开南方,今天一来六个,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话没说完,又是一片红光卷来,到了眼前,还是六个男女。这一次有羽士,也有甲士,六人并驾齐驱,排空飞去。

  “天啦!”禹笑笑惊叫起来,“十二凤凰全到了。”

  方非恨不得转身追赶,问一问燕眉的下落,可是那群人飞行太快,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了天边。

  明月将近天顶,浑天城横空独立。这座大城永夜不寐,当四神城渐入梦乡,它却比起帝江还要清醒,满身的孔窍微微发亮,活是人眼的闪光,穿过苍茫的夜空,直达莫测的天心。

  三个人终于赶到了圆城,进入了一条深邃的甬道。甬道空旷寂静,四壁融融有光,不时一声啸响,有人驭剑飞过,回音幽幽沉沉,在甬道之中久久回荡。

  冲出甬道,方非忽地傻了眼——前面六条岔道,每一条都吐着毫光。

  “唉!”大个儿大声叫唤,“绚素宫在哪儿呀?”

  两个笨蛋你望我、我望你,目光齐齐一转,落在禹笑笑身上。

  “你们连地方都不知道,也敢来考试?”禹笑笑啼笑皆非。

  “笑笑,你知道我脑子笨,记性又不好!”傻大个儿居然理直气壮。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禹笑笑取出一道符纸,向天一丢,化为一道火红的流光,“这一道指引符,我特意买的,跟着它就能到达绚素宫。”

  “笑笑!”方非高声欢呼,“你就是个女诸葛!”

  “什么?”少女变了脸色,“方非,你骂我是猪?”

  “不是猪,是女诸葛!”

  “什么是女诸葛?”禹笑笑一脸诧异。

  “呃,就是女性版的诸葛亮!”

  “诸葛亮又是谁?”方非一愣,支吾道:“那是、那是个红尘里的聪明人!”

  “少拍马屁!”禹笑笑哼了一声,掏出罗盘催促,“时间到了,快走,快走。”两个男生使出浑身力气,跟着符光拼命飞行。

  闯过一条紫色甬道,又经过一道巨大的侧门,指引符向下一沉,倏地消失。三人飘落在地,前方耸起一座白门,门户紧闭,左边设了一个哨岗,执勤的道者板着面孔,正对着镜子通灵。

  “快!”禹笑笑跳下地来,三人一阵风跑上前去,少女喘气说:“大叔,我们是考试的学生!”

  那人不闻不问,慢悠悠看完镜里的消息,这才转过头来,瞅着三个心急火燎的考生:“你们说什么?”

  “我们是考试的学生,请开开门!”

  “对不起!”看门人扬起下巴,拖长声气说,“进场的时间过了,这扇门过时不开!你们明年再来!”

  “什么?”禹笑笑一看罗盘,指针正指子时,急忙亮给那人,“大叔你看,这不是刚到吗?”

  “我瞧见了,子时过了一秒,不,现在是三秒。”看门人面无表情,把手一挥,就像驱赶三只苍蝇,“一边去,别打扰我通灵!”

  禹笑笑气得浑身发抖,可又不知如何是好。简真也是眼巴巴的一边干急。方非忽地上前一步,手起手落,啪的一下打落镜子。

  “咦!”看门人一跳而起,“反了么?想硬闯是不是?”他从袖里抖出笔来。

  方非冷冷地说:“你收了人家多少钱?”看门人一愣,像是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方非尖声怪叫:“你说什么?过时不进,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要进门,干吗不早点儿来?”

  方非也抖出星拂,简真、禹笑笑互看一眼,双双取笔在手。看门人目光扫过三人,阴森森地说:“好家伙,你们小小年纪,就急着进天狱吗?”

  禹笑笑一咬牙,心里默念符咒;简真也死盯那人,只待动手,就变身冲上去。方非的心坪坪乱跳,只盼这一次“雷枪电斧”不要失手。

  “呵!”身后传来苍劲的笑声,“是我眼花了吗?绚素宫改成斗鸡场了吗?”

  看门人抬眼看去,脸色一变,不自觉垂下笔尖。三个少年也掉头望去,一个灰衣老者大踏步走了过来,左手提着一个长长的青色囊袋,袋子里勃勃跳动,似乎装了什么活物。

  老人个子高瘦,腰背略微佝偻,苍苍的白发势如喷泉涌出,洒落双肩,又向下方奔流,与两簇长长的白眉相混,再和浓密的胡须交汇,好似一道瀑布,潇洒挂在胸前。

  须发后面是一张清瘦的脸膛,挺直的鼻梁两侧,是一双静若止水的眼睛。

  老人步子沉着,仿佛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随他走近,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方非破天荒地感受到,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苍龙人。

  看门人望着苍龙老者,结结巴巴地说:“天、天……”

  老人一摆手,笑问:“发生了什么事?”

  看门人定了定神,忿忿不平:“他们来迟了,要硬闯宫门!”

  “迟了?”老者眨了眨眼,“不会吧,时间还没到呢!”

  “早过了!”

  “你不信?”老者笑了笑,“看你的罗盘好了!”

  看门人掏出罗盘,定眼一看,忽地面如土色。那上面距离子时,还差半分多钟,看门人惊叫:“不对,刚才、刚才明明只差几秒,还有……”他一指禹笑笑,恨恨道,“她的罗盘早过点了!”

  禹笑笑拿起罗盘,的确过了半分多钟。老者凑近一瞧,摇头说:“这面罗盘坏掉了!”他抬起目光,盯着看门人,意味深长地说,“按惯例,是依考生的时间,还是依你的时间?”

  “这、这个……”看门人好似霜打了的茄子,怏怏转身,咕哝两声,白门徐徐打开,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门缝。

  门里漆黑一团,老者笑着说:“你们三个,进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快步走进门里。方非满心狐疑,回头张望,透过门缝,灰衣老者站在那儿,也正注目看他。这时间,老头儿眨眼一笑,眸子深处,透露出一丝莫名的狡黯。

  “小天哇!”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闷闷响起,“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方非闻声一呆,正想看那声音出处,不料轰隆一声,大门紧闭,一片白光呼啸而来,少年头晕目眩,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迷乱来去均快,不过片刻,视觉再次恢复,方非迷迷瞪瞪地举目望去,站立的地方一片纯白,无天无地,也无南北东西。

  简真、禹笑笑就在前方,两人左顾右盼,也是一脸惊奇。大个儿忘了卸甲,火豕甲红光四射,白幕下格外惹眼;禹笑笑紫衣翩翩,落到这儿,就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紫罗兰。

  一群人站在远处,衣饰形形色色,好似彩笔新画,人人光鲜靓丽,从无边的白纸中凸现出来。

  “画像”们听见动静,纷纷掉头看来。三人快步上前,仿佛行走在虚无空中。

  “哈!”老熟人司守拙从“画像”里冒了出来,“我还当你们不敢来了呢!”他恶狠狠扫视三人,一手指人,那样子就像一只大茶壶,“就你们这副德行,哼,待会儿拜斗的时候,一颗星也不会亮!”

  他公然诅咒。禹笑笑心里恼火,正想还击,忽听方非说:“司守拙,我知道你厉害。待会儿拜斗的时候,别的星未必会亮,有一颗星一定会亮。”

  司守拙一愣,简真接口问:“什么星啊?”

  “扫把星!”

  简真一怔,哈哈大笑,考生堆里也发出一阵哄笑。司守拙气得面皮发紫,瞪着方非,拳头咯崩作响。

  “司守拙!”皇秦的声音远远传来。司守拙应声松开拳头,恨恨盯了方非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好小子,咱们出去再说!”

  禹笑笑见周围都是白虎人,心中别扭,说道:“我们去那边。”

  三人穿过人群,一眼看见天素。蓝衣少女有意无意地瞅了方非一眼,目光冷冷淡淡,好像从不认识。

  迟迟不见考试,考生们又兴奋,又疑惑,叽叽喳喳,不住议论。

  忽听一声尖啸,一道长长的青光神速飞来,到众人头顶,停滞不前。一眨眼,青光褪尽,露出尺许长的一支大毛笔,笔管斑驳破旧,苍白的笔锋己经泛黄了。

  人群里响起一片低呼,有人轻声说:“这是造化笔吗?”

  破笔轻巧一勾,画出一张大脸,圆圆乎乎、滑稽透顶,两条眉毛似在跳舞,两只眼睛你冲我撞,鼻子踩到了嘴巴,嘴巴又反咬了鼻子。

  圆脸望着众人,忽地眉开眼笑,放声唱起歌来——

  “我是笔妖老糊涂,生来不知父和母。

  老支收来袖里藏,降妖画画两不误。

  青山绿水抹一抹,日月星辰涂一涂。

  三光仍在流水去,可怜老支化枯骨。

  从此成为自由身,几十万年一倏忽。

  八非宫里度日月,天籁树下打呼噜。

  神仙笑我太懒散,我笑神仙不知足。

  古今只是梦一场,天地不过画一幅。

  九颗星星天上悬,要跪要拜随你便。

  先从这个门儿进,再从那个门儿出一一”

  歌声刚刚响起,方非就觉脚底一空。他吃惊低头,下方白茫茫一片,不知伊于胡底。他连忙抛出尺木,那木棒却像死了一样,停在他的身前,就是一不一动。

  方非心惊肉跳,身边风声急响,夹杂着许多惊叫。方非转眼一瞧,所有的考生都在下降,皇秦、天素也不例外。有人翻着筋斗,有人团团乱转,有人浑身绷紧,势如一支急落的飞箭。多数人都下意识手捏法诀,想要召唤法器,可是看男隋形,全是白费力气。

  忽听一声鸣叫,方非身下一沉,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仙鹤,轻轻巧巧地将他凌空托住。

  方非惊喜交集,搂住鹤颈四面张望,考生一人一鹤,全都飞了起来。简真就在不远处,大个儿骑上鹤背,得意洋洋,看见方非,冲他连连挥手。

  方非也想挥手,可又不敢放开鹤颈。犹豫间,身边景象生变,纯白虚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如烟似云,缥缈起伏。四面八方,变戏法儿似的出现了许多奇峰叠嶂,那峰峦紧随人群,接连涌出,似与仙鹤比快,一阵风向前飞赶。

  方非更加惊奇,一低头,下面苍烟起落,隐约可见万水千流,白波涌溅,浊浪排空而出,在崇山峻岭间一泻如注,不时撞上刚刚崛起的山峰,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极目望去,一道青虹横贯长天,那支破旧毛笔,长大了何止万倍?巨笔居高临下,纵情挥洒,笔尖涌出各色烟墨,一眨眼,变山变水,化云生树,这无边的天地,全都成了它的画纸,任其泼墨挥毫、造化万物。

  圆脸悬在空中、尽情高歌,歌声掠过高天,放佛滚滚的雷声。突然天色一暗,方非抬眼望去,茫茫苍穹,很快染上了一层墨黑。

  一声尖啸,巨笔冲天而起,笔锋扫过,恍如泉眼乍破,亿万星辰从黑暗中一涌而出。跟着歌声消失,那张圆脸合眼闭嘴,悄然化为了一轮满月。明媚的月光洒落四野,人与鹤披银染雪,身处缥缈夜空,气象不胜空灵。

  鹤鸣声声,穿过一片烟云,落在一处峰顶之上。那山峰高出群伦,似与天接,峰顶平坦如砥,耸立了一座四合小院。

  四只仙鹤背上无人,冲着天空发出哀哀的鸣叫。

  “有四个人没来?”那月亮直眉瞪眼地说话,“一共三百人,实到二百九十六人!”

  众人跳下鹤背,一个个如梦如幻、左顾右盼。

  “拜斗仪式马上开始!”月亮脸大声叫嚷,“我念到名字的考生,从四合院的前门进去,拜完了斗,再从后门出来!哼,谁也别想捣鬼,这是我的地盘,这儿我说了算!”

  三个朋友又凑到一起,禹笑笑低声问:“你们知道那支笔是谁吗?”

  “我知道!”简真呵呵直笑,“那是支离邪的造化笔,所有符笔的老祖宗……”

  “傻大个儿,你给我闭嘴!”老月亮忽然凑了上来,“你妈妈没教过你吗?考试的时候不许说话!”

  简真脸色惨白,低头闪到一边,白虎人见了,发出一阵哄笑。

  “笑什么笑?”月亮又吼,“谁再乱说乱笑,我就把他丢下山去!”人群里一时鸦雀无声。

  “朱雀江采岚!”老月亮开始唱名。

  一个淡红衣裳的少女越众上前,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

  方非忍不住抬头望去,忽地惊奇发现,北斗九星居然不在天上。

  咻,一道红光冲天直上,夜幕恍然一亮,闪现六颗明星,硕大光亮,十分惹眼。

  “江采岚六星,二百一十分!”月亮大声宣布。

  江采岚从后门出来,笑容满面,跑入人群。

  “玄武宋灵意!”

  一个水墨短装的男孩儿快步走进院子。不多时,一道乌光破空飞起,星光闪动,可是只有四星。

  “宋灵意四星,一百分!”

  男孩儿出来,愁眉不展,一脸心事。

  “朱雀玉还心!”

  “六星,二百一十分!”

  “苍龙木太清!”

  “六星,二百一十分!”

  ……

  考生一个个进去,出来时有的惨然,有的欢喜,还有的呆呆望天,似乎不肯相信。

  钟离焘拜了个六星,出来时神采飞扬。司守拙跟着进去,居然拜了个七星齐辉,赚足了二百八十分,赢得白虎人一片喝彩。大茶壶出来时说不出的得意,目光扫过人群,那样子就像刚刚登基的皇帝。

  “老天无眼呀!”简真小声嘀咕。

  谁知司守拙的耳朵比狗还灵,两只眼睛剜了过来:“死肥猪,你说什么?”

  大个儿白了脸,茸拉眼皮,不敢做声。

  “朱雀鱼羡羽!”

  一个男生扭扭捏捏地走出人群。方非认得他是大还心镜照出女相的男生,不料他羽化受挫,居然也能杀入黄榜。

  鱼羡羽踩着莲步进入院子,惹得后面吃吃发笑,不料一道红光飞出,北斗七颗同放异彩,院外顿时一片沉寂。

  接连两个“七星齐辉”,只叫众人压力倍增。

  接下来两人是一对孪生姊妹,道种都是苍龙,身高仿佛,模样一般无二,两张光白圆脸,活脱脱是一对新出炉的瓷娃娃。头一个叫贝露,进去拜了个六星,后一个叫贝雨,进去也拜了个六星。不论进门还是出门,两姊妹始终笑笑嘻嘻,贝雨拜完,跟贝露拍了拍手,姊妹俩脸朝着脸,活像是在照镜子。

  “太可爱了!”大个儿摇头叹气。

  “何止可爱!”禹笑笑微微一笑,“她们可是贝神竺的后代,这次专门从极海赶来的。”

  “贝神竺!”简真惊叫,“天啦,天啦!”

  “怎么?”方非问,“贝神竺是谁?”

  “简单点儿说……”大个儿咽了一口唾沫,“他是通灵镜的发明者!”方非一愣,盯着那对孪生姊妹,心头淌过一股暖流。

  “白虎皇秦!”月亮脸高叫一声,场上起了细微的骚动,皇秦应声出列,大踏步走进院子。不多一会儿,一道白光送入夜空。刹那间,八颗大星同放奇光,人群中一阵沸腾。

  “八星同光!三百六十分。”月亮脸啧啧称赞,“好小子,跟你老爹一个样!”

  皇秦走出院子,迎来一阵欢呼,可他只是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苍龙天素!”

  人群里发出一片杂音,有嘘声,也有哀叹,嘘叫的自然是白虎人,哀叹的却是惋惜——两大热门早早交锋,没将悬念留到最后。

  天素皱起眉头,神色迟疑。众人都能领会她的心情,除非拜到九星共耀,才能胜过皇秦,只要少于八星,她就输定了。

  少女默默走进院子,众人望着院子上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一道青光如电射出,整个夜空也似照亮,只一瞬,星子接连亮起,一、二、三、四……每亮一星,众人的心子就随之一跳。

  “天啦,八颗星,又是八星同光。”月亮脸扯着嗓子尖叫,“小丫头,你比你爹妈都强,他们都只有七星!”

  天素走出院子,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可与天上的明星争辉。

  “啪啪啪!”皇秦轻轻鼓掌。

  天素瞥他一眼,嘴角略微向上,浮现出一丝讥讽。

  两人打了个平手,并列第一已成定局。

  “白虎巫袅袅!”

  一个黑衣少女挺身走出,她高挑白哲,容貌极美,扬起面孔,显得高人一等。她的羽衣黑得发亮,左颊靠近耳垂,洁白的肌肤上纹了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花光忽明忽暗,显见她此刻心绪不宁。

  她与天素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间有火星迸溅。

  巫袅袅发出一声冷笑,昂首走进院子。

  白光飞天,天现七星。

  “七星齐辉,干得不错!二百八十分!”

  巫袅袅走了出来,脸上却无一丝喜悦,倒有几分闷闷不乐。

  “嗐!”禹笑笑肘了肘方非,“你认识她么?”方非摇头。

  禹笑笑冷笑说:“你不认识她,可一定认识她老爹!”

  少女姓巫,方非心头一动,冲口而出:“阴暗星巫史?”他声音不小,巫袅袅隐约听见,掉过头来,狠狠盯他一眼,她的目光凌厉刁钻,刺在方非脸上,就如两把长了倒钩的锥子。

  “朱雀屈晏!”

  方非听见熟人名字,急忙抬眼,只见黑衣少年走入院落,转眼红光冲天,天上陡现七星。

  地上一片哗然。

  “咳,又是七星齐辉,今年可真怪。”月亮脸喃喃说,“二百八十分!”

  屈晏兴冲冲出来,简真忙迎上去,两个人握了握手,相对一笑。

  大个儿乐呵呵回来:“方非,他还记得你呢,叫我向你向好!”

  方非转目迫去,屈晏冲他招了招手,接着两手中指相交,拇指相连,结成一个三角形。

  禹笑笑低声说:“方非,那手势看到了吗?人家祝你好运!”方非听了这话,也做了一个三角形回赠过去,屈晏见了,微微一笑。

  “蠢材!”大个儿老气横秋地教训起他来,“人家都七星齐辉了,你还祝他好运?你应该这样——”简真两拳相抵,“这是谢谢的意思!”

  正说着,人群里响起一片低呼,两人抬头看去,天上静荡荡的,一颗斗星也没发光。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捂着嘴巴,靠在另一个女孩儿身上号陶痛哭。

  “一颗星都没亮吗?”简真脸色苍白。禹笑笑默默点头,望着那个少女,眼里满是同情。

  月亮脸倒也善解人意,没报分数,接着念:“玄武简直八……”场上无人答应,月亮脸又叫,“简直八,简直八没来吗?”

  “简直八!”月亮脸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下一个……”

  “我……我叫简真!”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大个儿缩头缩脑地举起右手,眼巴巴望着那轮月亮,脸上发出惨淡的绿光。

  “我叫简直八,没叫简真!”月亮脸气呼呼大叫,“简直八,该死的,我再叫一声,不答应就取消考试资格!”

  简真的身子一阵发软,禹笑笑忍不住大叫:“造化笔,你是不是看错名字啦?”

  “开玩笑!”月亮脸理直气壮,“我会犯错吗?小丫头,闭上你的嘴巴,要不然取消考试资格。”禹笑笑气得脸色发白,可又不知怎么是好。

  “我是笔妖老糊涂,生来不知父和母!”方非急中生智,大声唱了起来。

  “小子,干吗学我唱歌?”月亮脸怒视方非,“你这是扰乱考场秩序,当心我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方非大声说:“造化笔,你不是老糊涂了吗?你连爹妈都不知道,难道还不会犯错吗?”

  “你敢顶我的嘴?”月亮脸犹牙咧嘴,“哼,我再瞧瞧,要不是简直八,我就把你扔下山去……唔,嗯,哼,好吧,可恶的小子,玄武简真……”

  简真几乎瘫在地上,直叫:“兆头不好,方非,你说,我会不会一颗星也拜不亮……”

  方非催促说:“快去,别让老糊涂找到借口!”

  大个儿跌跌撞撞地走向院子,后面的白虎人发出嗤嗤的怪笑。

  院子里沉寂了一会儿,一道乌光飞射出去,一眨眼,八颗大星一跳而出。

  院外一片哗然。

  “八星同光,看吧,哼。”老月亮一脸得意,“这叫拆字算命法,简直八,简直就是八颗星,哈哈,我这个字拆得没错吧?”

  简真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两眼呆滞,面孔发红,一把抓住方非,大声说:“快,打我一拳!狠狠地打!”

  方非打了他一拳,简真模了摸痛处:“哎哟,不是做梦,我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真的!”方非和禹笑笑双双抓着他,齐声大叫,“你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大个儿站在那儿,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有意思!”老月亮呵呵一笑,“今年三个八星同光了。少见得很呐!如果再来一个,可就要破纪录了!”

  不久禹笑笑名字点到,少女进去,拜了个六星,得了二百一十分,虽说少了点儿,可她黄榜分数不低,加起来仍然可观,所以回来时笑眯眯的,与简真击掌相庆。大个儿撞了大运,总分已经超过千分,自觉十拿九稳,心中好不得意,眼神不住向司守拙那边乱飞。白虎人板着面孔,假装没有看见,可是胸口剧烈起伏,足见气得十分厉害。

  方非看到两个同伴全都入学有望,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暗忖自己皇榜分数太低,又是一个度者,这次拜斗的高分太多,只怕没什么指望了。

  忽听一阵惊呼,方非一抬头,夭上再次跳出八颗大星。他吃了一惊,定眼看向出口,只见一个男生走了出来,伸手挠头,有点儿莫名其妙。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好似多日没有洗过,羽衣穿得歪歪垮垮,双脚踢踏踢踏,居然穿了一双拖鞋。

  司守拙快步上前,将那男生肩膀搂住,亲亲热热地说些什么。原来,拖鞋男也是个白虎道者。

  男生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忽地打了个呵欠,肩头一耸,将司守拙顶到一边,懒洋洋钻进了人群。司守拙站在那儿,脸色阵红阵白,很是下不了台。

  一次拜斗,出了四个八星同光,八非学宫开山以来,可是从来不曾有过。

  接下来,那星星像是发了疯,要么七星、六星,五星以下都很少见。老月亮啧啧称奇,连说今年拜斗的水准太高,除了两个九星那次,可说是历年拜斗中最出色的。照这情形,拜到四星的考生,都没有什么指望。拜斗仪式还没结束,许多人就已黯然神伤。

  方非越来越紧张,可是简真就像一只苍蝇,在一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他反复吹嘘拜斗的经过,寥寥几下斗步,给他一吹,居然变得百折千回,就好像演义小说里面,某某某单骑入阵,九进九出,杀了敌人无数,自己却没少一根汗毛。

  一边夸夸其谈,大个儿还一边谦虚:“唉,其实也没什么,我能八星同光,全都是玄冥转了左眼,唉,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天选儿露出悲壮的神气,大脑袋一摇三晃,实在相当痛心。俨然老天爷已经把大任交到了他的肩上,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忍受功名利禄的折磨,好比给人签名签到手软呀;紫液金太多,没有地方堆放呀;天天大鱼大肉,吃到跟山烂石一样胖呀;还比如说,太多的女生争着做他的伴儿,到时候怎么挑选,倒也是一件伤脑筋的大事。

  大个儿正为将来的命运伤神,脚背忽然钻心剧痛。抬眼一瞧,禹笑笑两眼出火,脸也白了。简真大叫:“笑笑,你踩我干吗?”

  禹笑笑使个眼色,简真顺势一瞥,才见方非垂头丧气,站在一边发呆。禹笑笑低声说:“你少说两句不行吗,人家还没拜斗呢!”

  禹笑笑不说,大个儿倒把这好朋友给忘了,一听这话,他大大咧咧地勾住了方非的脖子,笑眯眯地说:“方非呀,你已经尽力啦,进不了八非学宫,那也是虽败犹荣啊。你能得六百九十分也够了,里面还有两个满分嘛。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分数,就是拜个七星齐辉,那也悬得很呢;八星同光更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比我,我可是玄冥转了左眼的。所以你也就好好放松,进不了八非学宫,还可以跟我老爹学吹花嘛!”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非的脸就跟石灰刷过一样。禹笑笑气得满脸通红,瞅着简真转过身来,恨不得打他两个大嘴巴。

  “苍龙方非!”月亮脸的声音终于响起。

  方非身子一颤,就像是罪犯听到了判决。简真就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大个儿一语双关,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放心大胆地去死。

  方非耷拉脑袋,一步一顿地走到四合院前,抬头望了望天,星光繁密无穷,冷冷将他审视。

  他叹了口气,跨进院门,这时月亮在天上咕哝:“最后一个了!”

  方非是最后一名考生,他拜了完斗,这场天试就算完了。

  院子里十分简陋,树下朝门一方,依照北斗方位,摆了九个脚印。

  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默了默斗步的口诀,长吸一口气,左脚踏上了阳明位,刹那间,如同过了电,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脚心升起。

  息贯通,右阴精——方非旋身一跳,右脚踏上阴精星,一股凉气从天而入,冷幽幽直达小腹。

  二闭气,左北极——左脚踏上北极位,右脚落向真人位,跟着双脚并拢,连环三步一气呵成,并足的时候,方非从顶到脚,都是一阵战栗。

  屏息跳到丹元星,左脚跨上了玄冥位,方非只脚独立,浑身的毛孔刷地舒张开来,口鼻不再呼吸,可也并不窒息。接下来,他呼吸一次,右脚跨上弼星,再一屏气,左脚又跨上了辅星。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方非双脚一并,落在天关星上,热流在胸腹间涌动起伏,沉滞有力,呼之欲出。

  符笔在手,长长的笔锋就如一盏明灯,微微照亮小小的院落。

  一股难言的冲动涌上心头,方非举起符笔,发出的声音沉着有力——

  “天光交合,精流东方,仰望九门,飞霞散锋!”

  笔锋自在扭转,虚空中出现了一行青字,青字忽地一合,化为了一点青芒,恍若流光彗尾,咻地冲向天空。

  夜空沉寂时许,接着震动起来。一连串星斗颠簸涌现,亿万星辰暗淡无光,一个个心虚气短,向着北斗神宫顶头膜拜。

  方非只觉诧异,抬头数了一数,一二三四……九颗星,不可能,再数一遍,还是九星。

  四周一片死寂,少年望着星空,心里的迷惑大过了惊喜。

  站了一会儿,他才默默收笔,转身走向后门。

  跨出门外,所有人昂着头,还在盯着星空,没有一人吭声,就连呼吸声也没有。

  方非一出门,目光全都转了过来,陆续落在他的身上,可还是无人出声,山峰上沉寂得可怕。

  “九星共曜!”月亮脸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四百五十分!”

  方非走过人群,其他人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他们盯着度者,目光似惊奇,更似恐惧,如同打量一个横空出世的怪物。

  走到两个朋友面前,两人也呆呆地盯着他,少女口唇微张,大个儿两眼发直,舌头吐出了半截,就像一个吊死的鬼魂。

  沉默一下,月亮脸叫道:“拜斗结束,现在发布青榜!”

  这叫声就像落入死水的石块,人群里忽又躁动起来。

  夜色如奔潮般退去,天空刹那明亮起来。漠漠广天,透出悦目的青色,月亮摇身一变,化为了一轮红日,明艳如火,光照长空;四面云开雾散,从峰顶上下望,万里山河,尽收眼底。

  “青榜天元,苍龙天素,白虎皇秦。”太阳呼呼吼叫,就像火焰燃烧。

  叫声未落,一片白云飞来,虚空结字,化为“苍龙天素,白虎皇秦”,八个巨字。

  “青榜人元,朱雀京放。”飞云流转,又连缀成“朱雀京放”四字。

  “第四名,白虎巫袅袅。”

  “并列第五名,朱雀屈晏、玄武裴言。”

  “第七名,白虎司守拙。”

  “第八名,苍龙伏啸。”

  “第九名,玄武薛尘。”

  “第十名,朱雀南昭。”

  十强中,白虎三人,朱雀三人,其余道种各两人。白虎人极为团结,只要念到本道种的姓名,无不齐声欢呼,声势喧天动地。

  名字——念了下去,今年高分极多,分数十分接近,两人并列不时出现,三人并列也时而有之。瞧到后来,就连禹笑笑也觉不安,直到听见“第五十八名,苍龙禹笑笑”,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方非和简真都向她道喜,禹笑笑也笑得合不拢嘴。大个儿一面嘴上道喜,一面心头打鼓,禹笑笑这样的高分,尚且五十八名,简真与她差了将近百分,十足的把握去了一半,剩下的五成,也很有一些拿捏不定。

  越到后面,竞争月激烈。一眨眼,接连出现了两个四人并列,这一下占去了八个名额,人群里发出一片哀叫。大个儿不觉心虚腿软、冷汗长流。

  念到第一百名,也是并列两人,人却有趣,竟是那对双胞胎姊妹。两人不但身高容貌相同,就连考试的分数也一模一样。

  “下面还有十一个名额。”老太阳还嫌不够火爆,继续煽风点火,“大伙儿猜猜,这些幸运儿是谁?”

  考生们急得大叫:“快念吧!快念吧!”

  “好吧!第一百零二名,白虎宫奇。”

  禹笑笑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沉,怒哼一声。

  “一百零三名,白彪钟离焘!”

  这下子轮到方非和简真呻吟起来。

  “一百零四名,朱雀鱼羡羽!”

  “哎呀呀!”有人在远处娇滴滴地发嗲,“真是吓死我啦!”

  “一百零五名,朱雀江采岚、苍龙窦冷、白虎樊长铗……”老太阳突然一顿,大叫一声,“苍龙李冲天!”一个白衣男孩应声跳起,雀跃的样子,真有一飞冲天的架势。

  “又是四连名!”简真快要哭了。

  “一百零九名,呵呵,朱雀烈然!”

  方非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动,隐身人名叫“烈莺”,难道说这个烈然就是他的孩子。

  念头还没转完,老太阳顿了顿,忽又大声叫道:“一百一十名,九星之子,苍龙方非!”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声浪嗡嗡起伏,方非忍不住抬头望去,天上一片云朵飞来,神采飞扬,勾勒出“苍龙方非”四个大字。

  少年又激动,又酸楚,一时百感交集,差点几落下泪来。

  “完蛋了!”大个儿两眼发直,“方非……那个我、我差你六十多分!”方非应声一惊,忽也紧张起来。

  “最后两个,哈,哈,又会是谁呢?”老太阳在那儿大卖关子。

  “不是我,一定不是我!”简真仿若行尸走肉,在那儿连声念叨。禹笑笑定定望着天空,眼里透出了一丝焦虑。

  “是谁呢?是谁呢?”老太阳尖声怪叫。

  “快说,快说!”考生们吼叫起来。

  “呵,一百一十一名,白虎吕品!”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大叫一声:“见了鬼了!”

  谁在说话,方非无心去看,他使出全力才能扶住简真,大个儿两腿发软,整个人都向他压来。

  “一百一十二名,是谁呢?是谁呢?”老太阳又卖关子。

  简真脸色刷白,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方非忍不住大叫:“老太阳,快说吧!”

  “好吧,九星之子,你说了算……”老太阳话没说完,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一百一十二名,玄武……”老太阳略略一顿,“简直八!”

  简真应声一抖,一下子瘫坐在地。禹笑笑却跳了起来,拍手大笑,笑声恍若银铃飘过,清亮亮无比喜悦。

  一百一十二个名字高悬天空,云白天青,壮丽无匹。

  不经意间,人群里响起低微的啜泣声,可一转眼又被欢呼声掩盖。

  成功者欢欣雀跃,谁又去理会失败者的悲哀?这哭声冷冷清清,落入方非的耳里,他的内心深处,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惆怅。

  “上榜的人,明天到八非学宫报到!”老太阳呵的一笑,忽地无影无踪。那一张笑脸消失了,可是笑意还留在天上。

  白光席卷而来,所过山川大地接连消失,那光芒势如怒潮,将众人推送向前。一眨眼,光芒消失,几百人明明白白,站在绚素宫的外面。

  简真站了起来,如痴如醉,眨巴一双小眼,还在咂摸刚才的奇迹。

  “嗐!”禹笑笑在他背后重重一拍。

  简真只一跳,挠头说:“笑笑,我真的考上啦?”

  “是啊!”禹笑笑咯咯直笑,“我们三个全考上了!”

  “好像在做梦呢!”

  “做梦也想不到呢!”少女瞧着两名男生,笑嘻嘻地说,“如果运气再好一些,分到一组就更好了!”

  “分组?”方非不解:“分什么组?”

  “你连分组也不知道吗?”大个儿神气活现,又来教训方非。

  禹笑笑也说:“方非,一百一十二这个数字不奇怪吗?”

  “是啊!先说三中选一,我还当是一百人呢!”

  “一百一十二除以四是多少?”

  “二十八!”

  “对呀!进了八非学宫,四人一组,这一百一十二人,将要分成二十八组,对应周天二十八星宿。”禹笑笑的眼里流露神往,“我爸爸、简伯伯、申阿姨,当年就是一个组的!”

  “箕字组!”简真接口说。

  “没错!爸爸挑了箕豹甲,就因为箕字组的纹章是一只黑豹!”

  “那是箕水豹!”大个儿得意地耿了方非一眼。

  方非不由问:“一组四人,还有一个是谁?”

  禹笑笑神色一黯,苦笑说:“剩下那一个,就是我妈妈!”

  方非忙说:“笑笑,我不知道……”

  “没什么。”少女摇了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时三人忽地住口,忽见天素扬眉瞪眼,大踏步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蓝衣少女一瞬不瞬地盯着方非。方非给这目光盯得透心发冷,正想出声招呼,天素忽地大声说:“你不是九星之子!”

  这话突如其来,方非应声一愣。

  “你一无是处,根本是个废物!这一次九星共曜,压根儿是一个阴谋!”天素的目光可以将人活活冻死,“到了明年今天,你就会从八非学宫开除。只有我,才是苍龙人的天道者!”

  气氛一下子落到冰点,过路的考生纷纷留步,转眼看来。

  “天素……”禹笑笑急得叫了起来,“你……”

  “没你的事儿,给我闭嘴!”天素正眼也不瞧她。

  禹笑笑面红耳赤,左右为难;至于傻大个儿,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心却巴不得飞到千里之外。

  “我是无所谓!”方非沉默时许,终于慢慢开口。

  “无所谓?哼!”

  “九星共曜也好,一星不亮也好,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两样!”

  “口是心非的家伙!你不想做天道者吗?”

  “天道者是什么东西?”

  天素目光一寒,一抖手,符笔落到指尖,她扬起脸来,冷冷地说:“苍龙方非,亮出你的星拂,跟我的云扫做个了断!”

  “星拂、云扫!”人群里一片惊呼,“天啦,星云合璧?”

  方非瞅了瞅那支云白符笔,一掉头,转身就走。

  “你上哪儿去!”天素一愣。

  “回家吃饭!”方非头也不回。

  蓝衣少女被晾在后面,又惊又怒,她笔尖一抬,直指方非的后背。禹笑笑吓得脸色发白,符笔也落到手心,可是天素一眼瞥来,那目光叫她如堕冰窟,身子僵硬冰冷,好似活活冻住。

  “嗐!”简真一听吃饭,马上来了劲头,“方非,等等我呀!”他一面蹬蹬蹬跑上去,一面缩着头向后张望,心里盘算,万一天素动手,自己马上逃跑,至于方非嘛,嗐,谁叫他招惹人家女生呢,吃点儿苦头也是应该的。

  天素的双颊红了又白,禹笑笑站在一边,更是提心吊胆。过了一会儿,天素垂下笔来,忽地脚踩黄光,掠过方非头顶,回手一笔,一道如龙电光,射在少年脚前。

  嚓,电光刺眼,照得方非面孔雪亮。

  方非半身麻痹,鲜血好似凝固,他一抬头,天蓝色的影子飘忽一闪,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方非!”禹笑笑赶了上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对天素。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吗?”

  方非皱起眉头:“笑笑,我正面对她,就能胜过她吗?”

  少女愣了一下,又叫:“还有,你居然说,天道者是什么东西?”

  “嗐、嗐!”大个儿干咳两声,插嘴进来,“我来说句公道话,方非真不知道天道者是什么东西!”

  “对呀!”方非望着简真,一脸感激。

  禹笑笑茫然失措,呆呆盯了度者半晌,咕浓说:“方非,你可真是一个怪人!”

  “是呀!”大个儿又说,“他不怪谁怪?震旦里的度者就他一个,稀有动物。”他一面说,一面摸了摸方非的脑袋。

  “好吧!”禹笑笑舔了舔嘴唇,“方非,如果震旦是一个人,那么天道者就是他的三魂七魄。道者四等,常、圣、至、天,一等比一等少,至道者已很稀有,天道者更是少得可怜,支离邪与四神以后,任何一个时代,天道者的数目都没超过五个。”

  “怎么这样少?”方非十分诧异。

  “我也不知道!”禹笑笑摇了摇头,“相传,天道者是四灵和鸿蒙的化神,可那只是传说。更邪门的是,四大道种里面,一个道种顶多能出两个天道者。天道者是现世的神祇,他们道法通天,足以抗衡巨灵,他们也是各大道种的领袖,比方说,某某人是苍龙的天道者,那么到了紧要关头,所有的苍龙道者都要追随他。”

  “斗廷呢?”方非一头雾水,“斗廷干什么?”

  “斗廷是为了制衡天道者设立的。有的天道者道法厉害,可是不会治理国家,独断专行,惹出过许多灾祸。可就是斗廷七星,从至人院选出来,也要得到本道种的天道者首肯。到了某个时候,天道者一致同意,甚至可以解散斗廷,但如果他们心存分歧,解散斗廷,也就意味着道者战争!”

  “怎么才能知道这个人是天道者?”方非好奇心起。“天道者一旦出现,本道种的人全都知道,这就叫做同气相求。就好比大家都知道你是度者,只不过那是异气相斥。”禹笑笑顿了顿,“方非,关于天道者,你得知道三件事。第一,八非学宫创立以来,天道者无一例外全都出自八非学宫。你明白了吧?为什么这么多人,削尖脑袋,也要考进宫去?”

  方非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其二,自古以来,包括支离邪在内,天道者全都拜过斗!”

  “笑笑,这拜斗不是做做样子吗?”方非有点儿吃惊,“真要拜斗,不是应该去露天野外,向着真正的星辰叩拜吗?”

  简真呵呵大笑,禹笑笑也是莞尔:“七斗九星是鸿蒙之门,怎么会随随便便发光发亮?有史以来,真正的九星共曜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道祖支离邪得道的时候。道祖和九星,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而那支造化笔,道祖去世以前,它就成了妖怪。它跟随道祖最久,支离邪仙逝亡故,可他的精魂气魄,却由这支笔传承下来。说起来,老笔妖的性子跟支离邪没什么两样。”

  “什么?”方非失声惊叫,两眼瞪的老大。

  “你一定以为,支离邢是道祖,就该一本正轻吗?”禹笑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滑稽事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哼!”简真大声说,“支离邪男阶老痞子,没有人比他更会捣蛋了。我小时候听的笑话,一大半都是讲支离邪怎么捉弄他的四个弟子。说起来,四神都是一本正经的好人,可是落到老痞子手里,都被整得凄凄惨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懂什么?”禹笑笑反驳说,“四神出身高贵,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王族。支离邪是个老庶民,行事随随便便,从来不拘小节,他的好友一大半都是妖怪和异类。他喜欢混在穷人堆里,胜过待在贵人群中,宁可与草木为伴,也不愿住在森严的王宫。有史以来,没有人比他对待万物更平等的了。他这么一个样子,当然看不惯四神那副做派。照我看呀,四神也只有到了他的面前,才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所以说,无论支离邪捉弄他们多少次,四神还是愿意追随他!”

  “哼!”大个儿仍是不平,“物似主人形,造化笔今天就故意作弄我,他、他叫我简直八!”

  其他两人都笑了起来,禹笑笑说:“造化笔是支离邪的半个化身,它画出的小天人境,与真正的北斗九星有着某种奇妙的感应。从以往来看,拜斗的结果和该人的命运八九不离十。是了,方非,我还没说第三件事呢!”

  少女说到这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方非:“自古以来,拜出九星共曜的道者,除了一个人以外,全都成了天道者。”

  方非心头一跳,冲口而出:“那个人是谁?”

  禹笑笑抿了抿嘴,没有做声,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笑笑!”大个儿冷不丁说,“还有一件事你没说!”

  “什么?”

  “自古以来,也没有一个度者做过天道者!”

  禹笑笑一呆:“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点化指南》。”简真得意洋洋,“刚才这个事情,天问时我就答过,不凑巧,哼,鄙人答对了!”

  “这样说,又有点儿奇怪了!”禹笑笑想来想去,分外迷茫,掉头说,“方非,不管怎么说,你拜了个九星共曜,未必就是什么好事。立志成为天道者的人,都会向你挑战,天素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还有,我真担心,白虎人……”

  她四面张望,考生已走了七七八八,不时有家长乘着飞车来接孩子。

  三人见这情形,倍觉冷清,禹笑笑苦笑一下:“爸爸他们不能飞,我们还是自己回去吧!”正要动身,屈晏走上前来:“简真、方非,还有越……”

  “禹笑笑!”简真引荐说,“这是屈晏!我在天试院的室友。”

  “我知道!”禹笑笑点头微笑,“青榜第五,好厉害!”屈晏脸一红,低声说:“我妈坐幻神车来接我,要不你们也一块儿走吧!”

  三人求之不得,说说笑笑,一起来到车前。车门口站了一个紫衣妇女,长相秀丽和蔼,见了三人,上前一步,向方非伸出手来:“小度者,你是九星之子吗?”

  方非多了个绰号,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迟疑着伸出手去。妇人与他紧紧一握,转眼又望简真,笑眯眯地说:“你就是简真吧?申田田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妈!”简真瞪着对方,有点儿吃惊。

  妇人端详他一眼,摇头说:“你倒像她,不像你爸爸。”说到这儿,她将脸一板,“不客气地说一句,我可是你妈妈的情敌喔!”

  简真挨了一记闷拳,两眼发直,嘴巴微微张开。屈晏窘的要死,扯着嗓子叫嚷:“妈!”

  妇人嗤地一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晏,我可是说真的。他爸妈是我八非学宫的前辈,那时候我挺喜欢他爸爸的。可惜他却中意申学姐,没奈何,我只好放弃了!”这女子坦白直率,两个少年四眼相对,尴尬得不得了。

  妇人又瞧禹笑笑:“你姓禹,一定是禹封城的女儿吧。你爸爸当年,可是一个顶呱呱的大帅哥!”

  “妈!”屈晏的声音发抖,只差没有两手捂脸,钻进墙角里去。

  禹笑笑倒是落落大方,笑着说:“他现在也很帅啊!”

  “好丫头,跟你爸爸一个样!”妇人叹了口气,“可惜啊,我晚他们一年进去,要不然,兴许分在一组呢!”说到这儿,又是一脸神往。

  屈晏瞧这情形,只差没哭出来。

  “行了行了。”妇人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傻小子,妈说两句笑话儿,你就真当一回事。快来,快来,都上车吧!”

  上了幻神车,一路飞出浑天城。禹笑笑眼尖,看到父亲一行站在积明湖畔,心头一喜,忙叫停车。

  飞车落地,禹笑笑说:“阿姨,你跟他们是老朋友,不想见个面吗?”

  妇人望着车外众人,出了一会儿神,忽地眉眼泛红,轻声说:“还是算了吧。好孩子,代我向你爸爸问好。还有小真,你考进了八非学宫,阿姨也为你高兴。”说着说着,紫衣妇人流下泪来,将头扭在一边,挥了挥手,不再做声。

  三人都很诧异,可又不便多问,只好告别下车。

  禹封城一行紧张兮兮,还在那儿翘首张望,忽见三人从车上下来,登时又惊又喜。禹笑笑看见父亲,百感交集,飞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激动得放声大哭。禹封城见这情形,就知道女儿上榜,不由纵声大笑,抱起禹笑笑,风车似的旋转起来。

  申田田眼巴巴站在一边,死死盯着儿子。简真抖索索走上去,颤声说:“妈,我、我也上榜了!”

  申田田双目一红,差点儿没昏了过去,扶住儿子手臂,一面流泪,一面发抖。简怀鲁倒是镇定自若,拍了拍简真的肩膀:“好小子,有一套!”简容也跟着得意,拍手大笑:“哥哥考上咯,哥哥考上咯!”

  众人欢喜热闹,方非站在一边,越发冷清落寞。这时简怀鲁走上前来,凝目将他打量。禹笑笑扬声说:“简伯伯,方非也上榜了,他、他还拜了个九星共曜!”

  “什么?”三个老道者齐声大叫,三个人抛开儿女,六只眼睛死盯方非。过了一会儿,禹封城喃喃说:“不得了!”吹花郎也浓眉紧皱,眉宇间似有无穷心事。

  直到返回会馆,三个老的再也没说一句话,四个小的面面相对,全都不知所措。

  关好门窗,老道者又分头画符,隔绝内外,这才一字儿坐下,齐刷刷盯着方非,时间一久。方非倍觉尴尬,不由垂下眼皮,盯着脚尖发呆。

  “造化笔怎么说?”简怀鲁字斟句酌地开口。

  方非还没回答,简真抢着说:“老笔妖叫他九星之子!”

  那三人彼此望望,老甲鱼点头说:“造化笔的话不会有错!”

  女狼神白了脸,大声说:“可我担心皇师利……”

  “你别忘了,八非学宫有法免权!”简怀鲁说着挺直腰背,“许愿年到来以前,学生只受校规约束,不服斗廷管辖,只要方非在学宫一天,皇师利就很难对他下手!”

  “万一他……”申田田神色迟疑,“他不守规矩呢?”

  “白王皇师利,有他自个儿的道。”简怀鲁吸了一口烟,呼出一只威风凛凛的飞虎,“如果其如你所说,也不会有什么禁飞令,杀光了我们,岂不是更好吗?”

  “吹花郎说得对!”禹封城也叼起烟斗,连连点头,“皇师利有他的道,他是个棒槌,还不算疯子,真的疯子另有其人!”

  “是啊!”简怀鲁窝进软椅,抬眼望天,眼里透出一丝苦恼。

  禹封城沉吟说:“吹花郎,看起来,我们该留在玉京!”

  “好哇!”禹笑笑头一个拍手赞成。“不行!”简怀鲁摇了摇头,“你当阴暗星是聋子,是瞎子?我们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孩子跟我们越久,麻烦只会更多!”他低头沉吟一下,猛地掉过头去,“管家婆,明天我们就动身!”

  “这么快?”

  “越快越好!”

  申田田叹气说:“可、可我还是不放心!”

  “他真是九星之子,就有他自己的道!”简怀鲁笑了笑,“他一窍不通,不也进了八非学宫吗?他羽化得了零分,不也飞起来了吗?他的对手是烈莺和叶幻士,结果呢,烈莺叫他活活逮住了……”

  “简伯伯!”方非忍不住说,“那个人不是我逮住的。”

  “不是你,也没关系。”简怀鲁微微一笑,“有一种力量在你身边。或许,比起我们三个还要强大!”

  “说得好!”禹封城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吞云吐雾。

  “你们两个狠心贼!”申田田眉红眼肿,似乎就要落泪,“就算他是九星之子,他也还这么小!他的对头、他的对头都是些什么人啊?”

  简怀鲁想了想,抬头说:“小真!”

  大个儿眼看众人一心关注方非,忽略了另一位大功臣,心里蛮不是昧儿,一听叫喊,赶忙连声答应。

  简怀鲁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真你长大了,对不才?”

  “对呀!”简真精神一振。

  “小真哇!”做爹的瞅着他似笑非笑,“我们不在,方非可就交给你咯。”

  简真一听这话,热血冲脑:“没得说!哼,我贪吃贪喝没错,可是决不丢下朋友!”说着扫了方非一眼,得意劲儿难描难画。

  “好小子!”简怀鲁点头赞许。

  “就这样?”申田田傻了眼,“你把九星之子托付给他?”

  吹花郎笑而不语,大个儿却按捺不住:“妈,你可别小看人,哼,我可是拜了个八星同光!”三个老的撇一眼,点了点头,接下来若无其事,又议论方非去了。

  大个儿失落到家,回头瞅了方非一眼,那眼神儿真是幽怨极了。

  这一晚过得无比沉闷,大宴功臣的场面也没有出现,简真吃得半饥不饱,心里无比恼怒。

  方非听了禹笑笑和三名长辈的话,添了无穷心事。心里不住寻思,八非学宫是考上了,可燕眉呢?难道说,她也在八非学宫?

  他想来想去,不得要领,辗转了半夜,到了四更天上才朦陇睡去。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窗外白雨如箭,落得正急。禹氏父女已经来了,老甲鱼的大嗓门儿隔一堵墙也能听见。

  方非洗漱完过去,众人正说分组的事儿,禹封城在那儿大呼小叫:“这三个孩子要能分在一组,那可就十全十美了。”

  简怀鲁叼着烟斗微笑。申田田却说:“就算如你所愿,剩下那个还说不定呢,万一是个白虎人的坏种,那可就糟糕极了!”

  “屈晏就好了!”简真在一边插嘴。

  “屈晏是谁?”禹封城诧道。禹笑笑说:“青榜第五名的朱雀人!”

  “朱雀人?”三个大人对视一眼,皱起眉头。

  “昨天就是他妈妈用车送我们,对了,她妈妈还认识你们呢?”

  “哦?”申田田想了想,“她叫什么名字?”

  禹笑笑摇头,简真却口无遮拦:“妈,她说她是你的情敌!”

  申田田跟简怀鲁对视一眼,皱眉说:“她儿子姓屈?啊,不会是……”夫妇俩异口同声,“秋霜染!”

  “喝!”禹封城拍打脑门,“那个小姑娘,不是常在老简后面转吗?”

  申田田恶狠狠盯了吹花郎一眼:“好哇,老情人来了,心动了哇!”

  “哪儿有?”简怀鲁委委屈屈,“说起来,我好些年也没见到她了!”

  “这么说,你还是很想见的咯!”申田田不依不饶。

  “哪儿的话?人家儿子都老大了!还是青榜第五名!”简怀鲁叹了口气。

  “哼,后悔了吧?他儿子第五名,我儿子最后一名!哼!”女狼神鼓起两腮,目光越发锐利。

  “说走味儿了!”禹封城忙打圆场,“秋氏可是朱雀人里的大世家,能人辈出,她后来嫁的屈扬,也是朱雀人里的好手。她那儿子生下来就在至道者里混,考到第五,也说得过去!”

  “他才拜七星齐辉呢!”简真眼巴巴地说,“我可是八星同光……”

  三个老的像是没听见,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当年的趣事。大个儿坐在一边,好不灰心丧气。

  上午雷鸣电诧,下了一阵透雨,午时才停了下来。老的不舍儿女,借口下雨,挨过中午才出发。

  坐在龙马车里,离愁别绪,挥之不去,禹笑笑紧紧挨着父亲,泪也流了好几回。老甲鱼平时满嘴胡话,这当儿倒成了个闷嘴葫芦。

  到了简真这边却掉了个个儿,哭的是申田田,简真一脸的不耐烦。大个儿万没料到,母亲这么看重自己,想到往日的打打骂骂,眼下的情形几乎像是做梦。

  不久望见浮羽山,天试院在山脚,八非学宫却在山顶。

  途径天试院,龙马车拐上一条山道,道边浓荫蔽日,繁花似锦,方非忍不住问:“简伯伯,这些是真花还是假花?”

  “真花!”吹花郎微微一笑。

  越往上去,景象越是惊人,巨木千人合抱,好似跨山接岭的巍巍大城,粗大的根须如坡如岭,一路蔓延下来,其余的花草树木,全都依附巨木生长。

  这些巨木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也似界碑树一样,半枯半荣,半生半死,一半苍郁碧蓝,一半枯化成石。

  龙马车忽地停下,这儿已是山腰,一面光溜溜的断崖从天落下,山崖上挂了一排蛤明车,背壳展开,一动不动。

  “那是回龙壁!”简怀鲁指了指山崖,“再往前去就是禁飞区了!孩子,你们要坐蛤明车上山!”

  “我们只能送到这儿了!”禹封城叹了口气,禹笑笑趴在父亲肩上,忍不住伤心痛哭。

  “好孩子!”禹封城抚弄她的长发,勉强笑了笑,“去八非学宫是好事啊,怎么老是哭呢……”话没说完,那边也是哭声大作,申田田抱着简真大放悲声,把大个儿闹了个大红脸,两眼东张西望,唯恐他人看见。

  “嗐!”吹花郎连连摇头,“这些娘儿们呐!”

  “你懂什么?”女狼神抹着泪数落,“小真从没离开我这么久的!”说着眉红目肿,又要落泪。

  简怀鲁咳嗽两声说:“管家婆,别忘了昨天说的事!”申田田赶忙抹泪,拿出来一个天青色的锦囊,递给方非说:“你考进八非学宫,这是阿你的礼物!”

  “弥芥囊?”方非又惊又喜。

  “这是二十倍的弥芥囊,能装比这锦囊大二十倍的东西!”

  少年连连称谢:“还有比这更大的吗?”

  “有啊!一两百倍的也有,芥子藏须弥,装得下好多人呢!”

  “小家伙!”禹封城也走上前来,交给方非一面罗盘,“这面仙罗盘是我送你的!”

  “仙罗盘?”方非心中惊讶。罗盘不过巴掌大小,盘上的字样与指隐针相仿,写满东南西北、天干地支,中心四根指针,青红皂白,各指一方。

  “这个怎么用?”方非问道。

  “这四色指针,标示时空四维,可以计时定位,还能帮助飞行,至于怎么读盘,可让笑笑教你!”

  “方非啊!”简怀鲁拖声拖气地说,“他们都是阔人,有好东西可送。伯伯最穷了,没什么送的,送你几句话儿好吗?”

  “哎呀呀,吹花郎,你还真他妈的穷!”禹封城扯着嗓子叫开了,“什么话?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什么字眼儿这么金贵,比我的仙罗盘还要值钱?”

  “法不传六耳!”简怀鲁咧嘴一笑,挽着方非走到远处,瞥了后方一眼,低声说,“方非,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简真!”

  “秘密?”方非满心好奇。

  吹花郎的声音低得不可再低:“玄冥其实没转左眼,他们母子看到的,全都是我使的幻术!”

  “什么?”方非回头一看,那边的人都朝这里张望,申田田尤其疑惑,死死盯着两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好小子,你想我死哇?”吹花郎唉声叹气。

  方非慌忙掉头:“简伯伯,你为什么要使幻术?”

  “如论真才实学,简真考入八非学宫,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他天性胆小,少了一股无往不胜的锐气,到了节骨眼儿上,总要犯些迷糊。可是看到玄冥转动左眼,他自以为得了神助,凭空添了几分自信,这自信平时看不出来,到了紧要关头,却能帮他渡过难关!”简怀鲁说到这儿,正视方非,“孩子,我要说的是——这世上,没有谁能打败你,真正打败你的,其实是你自己!”

  方非似懂非懂,吹花郎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来你会懂的,这就是简伯伯送你的礼物!”跟着一抬头,“好了,上车吧!”

  禹笑笑和方非向回龙壁走去,简真却眼巴巴望着父母,申田田怒叫:“愣什么愣?还不快去。”

  “我的礼物呢?”大个儿哭丧着脸,“我也考进八非学宫了啊!”

  “你要什么礼物?”申田田气呼呼地说,“仙罗盘和弥芥囊你不都有了吗?”

  “这不公平!”简真扯着嗓子干号。

  “你要公平?”女道者把脸一沉,“好哇,方非上了黄榜,我可没给他零花钱,你把紫液金都还我,哼,这样才叫公平!”

  “我可是你儿子!”简真一面叽叽咕咕,一面走得飞快,生怕老妈追上来讨债。

  上了回龙壁,进入蚣明车,三个老的还在那儿挥手。禹笑笑望着父亲,忍不住又哭起来。她少时饱受坎坷,好容易跟父亲过了几年快乐日子,时下又要分别,心里实在难过。大个儿却老没良心,两手抄在兜里,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哼,什么叫做自由!”

  他哈哈笑了两声,忽地打住,盯着上方怪叫:“咦,谁的纸剑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