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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纪1·摩云书院》第二十二章、青石漠漠常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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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忍不住又哼起了那支歌:“人生得一知己啊~~~~则足矣~~足矣~~足矣~~”

    他忽然想起封常青将他这“一知己”误解为“一只鸡”,不由陡然住了歌声。那实在是有辱斯文的一件事,想起来就跟吃了阿拉神雷一般。

    突然,他耳朵一痛,被人狠狠地扭住。李玄大惊呼痛,就见苏犹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狠狠道:“郎君,你忘了我了么?”

    耳朵上这一扭狠到了极点,这一声“郎君”,却叫得甜腻到了极点。甜得李玄身子一哆嗦,急忙笑道:“那怎会呢?你不说了么,降龙伏凤,天上地下,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苏犹怜仍然盯着他,手上的劲也丝毫不减,笑道:“我就知道郎君对我最好了,就算遇到了乖乖的小妹妹,纯纯的小姐姐,也都不会忘了我,是不是?”

    乖乖的小妹妹?

    纯纯的小姐姐?

    李玄汗如雨下……

    他急忙道:“你不是要准备第三重考验么?准备好了没有?我都迫不及待了!”

    他说完这话,就充分地感受到欲哭无泪的感觉了。想不到他李玄也有今天,竟然主动要求别人来虐待自己!

    苏犹怜柔柔一笑,放下手来,她轻轻旋了下身子,道:“好看么?”

    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她本穿着一身雪一般的轻纱,洁白的颜色将她映衬得玉雪圣洁,宛如出尘仙子。此时一袭淡红的绸衣被条窄窄的带子束在她身上,显得那纤腰一折,玲珑剔透之极。淡红映在她的娇靥上,粉红轻白,娇媚艳丽无比,为她增添了无量的风致。她本清婉圣洁,此时却变得丰艳妩媚,就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她旋身轻舞,目光盈注李玄,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李玄几乎晕了过去。

    她竟然变得如此美艳!这哪里还像是一片雪,简直是一朵云,一朵夏日里通红热辣的火烧云!

    她的目光甜腻,就像是一只大糖罐,要将李玄淹死在里面。她弯弯的睫毛勾起来,就像是一弯金钩,要将李玄吊起来。她细细的唇线小巧地绵延着,就像是一条皮鞭,吊起来之后接着鞭打。

    ——郁闷!李玄急忙狠劲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比喻赶出了脑海。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他还真是不了解苏犹怜啊。这女子千变万化,就算是大罗金仙降世,也一定会被她迷死几个。

    苏犹怜当然不知道他脑袋中这么多胡思乱想,她停止了旋舞,温柔地抱起李玄的胳膊,将他拖出了书院。

    李玄的鼻血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这次他们走得好远,足足走出去了几十里地,走得夜色一片漆黑,周围一片寂静,景色一片瘆人,苏犹怜才停下来。赤蚺火靇的丹元九珠发出微微的光芒,模模糊糊地能看清楚一点。

    那……那竟然是一座极大的坟墓!

    愁云惨淡,阴风四起,鬼声啾啾……这真的是一座坟墓!

    李玄哇啦一声怪叫,转头就向外跑去。一只轻巧的小蛮靴伸了过来,李玄立即跌了狗啃阿拉神雷。

    他挣扎着爬起来,咦,他摸到的是什么东西?圆圆的,白白的,上面有几个窟窿……李玄又是一声怪叫:“骷髅!骷髅!”

    一阵凄惨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这里还有一只……”

    李玄连头都没回,直接就晕了过去。

    苏犹怜拿着一只骷髅头,惊讶地站在那里:“这么容易就吓倒了?郎君,你还有漫长的爱情之路要走啊!”

    她拖着李玄,走进了坟墓。的确是走进去的,因为坟墓上挖了好大一个洞。

    李玄幽幽醒来,他只盼自己不再看到那只骷髅。

    上天对他不错,他的确没看到,他看到的是苏犹怜那张又娇又媚的脸。他急忙向周围望了一眼,这是间很普通的房子,干干净净的,墙上嵌着一只铜灯,正发出微弱的光芒。他躺在地上,头枕在苏犹怜的腿上。

    这么香艳的情景并没在他的心中泛起涟漪,他跳了起来,大叫道:“我要回去!”

    一个箭步,向外窜了出去。苏犹怜微笑看着他,并没有阻拦。李玄一步跨出房门,向外看了一眼,登时身子僵住,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他一动不动,然后,转身,躺回苏犹怜的膝盖,双目立即闭住,口中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这……这么快就睡着了?好强的自我催眠能力啊!

    苏犹怜柔声道:“郎君,快起来,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玩哦。”

    李玄一动不动。

    苏犹怜:“你要是不玩,那我就自己玩了哦。”

    李玄不动一动。

    一股淡淡的香味袅袅散开,李玄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这香味让他感觉大大不妥!

    只见苏犹怜正将一小段香小心翼翼地放在铜灯上点着了。那香很易燃,一下子就烧了一大截,味道远远散了开去。李玄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香?”

    “轮回香哦。”

    这名字让他感觉大大不妥!

    “做……做什么用的?”

    苏犹怜笑了:“你说鬼最想要的是什么?就是轮回啊。所以,外面的鬼一闻到这股香味,就会立即赶过来的。”

    李玄打了个哆嗦,脸色一片惨白。苏犹怜柔声道:“郎君,你怕什么呢?看,我为了准备这第三重考验,费了多少心力啊。又要找到这么大的一座墓,又要挖出这么深的一只洞,又要将你拖进来,你可不能枉费我一片好心哦。郎君,要好好表现哦,我的心,在这里等着你呢。”

    她将手放在胸口上,微微闭上眼睛,满怀幸福的希冀。

    李玄呆住了,找墓?挖洞?老天,这是什么女人啊!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迟缓的敲门声,李玄一声大叫,躲到了苏犹怜的身后。苏犹怜花容失色,尖叫道:“郎君,有鬼!你要保护我!”

    李玄大叫道:“不行!你要保护我!”

    苏犹怜道:“那不行哦,那样的话你就输了这场考验了。我们故乡的规矩说,若是男人在考验中失败了,那就不能再做男人了。”

    李玄毛骨悚然:“什么叫不能再做男人了?”

    苏犹怜笑道:“好有一比,就是太监。”

    太监?李玄的精神顿遭重击,还没待他问明原因,身后传来一声沙沙细响。

    一具苍老破败的身躯站在门口,他伸出手,那已经不能说是手了,因为半截白骨从其中露出来,黝黑破损的血肉挂在上面,就如同多年没卖出的咸鱼挂在腐朽的草绳上。

    它扣在门的位置上——如果那里有门的话。但不知怎的,就是有一串敲门声发了出来。

    李玄在酝酿着杀气,这是高手的姿态,杀气没有成型之前,他是绝对不肯说话的!

    格格一阵响,那具身体上的骷髅头缓缓转了过来,浸满了尘土的五官竟然挤出了一个笑容,沙哑的声音自最大的一个空洞中发了出来:“客人,吃饭吧!”

    客人?吃饭?

    李玄再也顾不得杀气的事情,急忙低头,就见它的另一只手中拿着一只铁锅,锅中煮着一堆东西,热气腾腾的。它见李玄注视,便不再敲门,迟缓地迈动着腐朽的脚步,走进了房间,慢腾腾地将锅放在屋子正中间,自己也坐了下来。

    它把手插进了锅里,捞出一块肉,递到李玄面前:“客人,吃吧!”

    那团肉还在扭曲着,上面挂着淋淋的血迹。那似乎是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皮被生生地剥了去,内脏跟血肉混合在一起,也没煮多久,递到李玄面前时,吱吱的叫声似乎还从它身体中不断地发出,看去狞恶可怖。

    李玄大叫道:“这么脏的东西,我可不吃!”

    老尸迟钝地看着手中的肉团:“脏么……”

    它蜷缩回双手,李玄松了口气,老尸将肉团送到嘴边,李玄以为它要自己吃,胃中一阵恶心,想要别过头去,突见那老尸伸出舌头,在肉团上胡乱舔了一通。

    老尸居然还有口水?那尸得还不算很厉害。然后它再度将肉团伸到了李玄面前:“吃吧,我舔过了,已经不脏了。”

    李玄大叫着跳了起来:“我受不了了!你这么恶心地舔过一遍,居然还敢说不脏?你还想让我吃?你去死吧!”

    巨大的恶心感赛过了对老尸的恐惧,他忍不住大叫大嚷起来。

    苏犹怜凑过来,道:“他早就死过了,你再让他去死,那是不行的。”

    老尸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来,也鬼声鬼气地叫了起来:“我都给你舔过了,你还嫌脏?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老婆!他不肯吃我煮的饭!”

    墓中响起了一声嘹亮的怒吼,将偌大的墓震得簌簌作响。猛地,一只巨大的头颅钻进了房屋中,那个可怜的没有门的门立即被撑开,半截墙都塌了下去!

    那是只什么头啊,云烟缭绕中,三只硕大的角分闪着紫、白、青色光芒,晃得李玄跟苏犹怜睁不开眼睛。

    一阵冷风吹来,李玄就感觉自己身上结了冰,跟着一股热风吹来,李玄身上的冰化了,身子开始燃烧起来,跟着,一股毒气喷过,李玄立即满脸青绿,摇摇欲坠。

    一声怒吼从怪兽处传来:“谁敢不吃你做的饭?”

    这只怪兽居然是那老尸的老婆?这……这简直令人发指啊!这老尸居然能降服如此神通广大的怪兽,而且还娶它做老婆,此尸之审美可真是别具一格!

    老尸那残破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那是充满爱情的,甜蜜的笑容,他那具已经腐朽的尸体居然也变得轻快起来,跑到怪兽身边,柔声道:“老婆大人,小心点。”

    他还叫这怪兽小心点?这怪兽不将整座房子都拆了就已经够小心的了!

    从怪兽头上伸出一只脚来。咦?怪兽头上居然还长了脚,还是一只很好看的脚。唔,这么好看的脚,大概只有女人才会有吧?

    李玄沉吟着,苏犹怜瞟了他一眼,突然道:“我的脚比它好看多了。”

    李玄若有所思,若是这只脚真的不如苏犹怜,她绝对不会这样说的。事实上,排除了怪兽头上有脚这件事情的奇异之外,这只脚堪称极品。纤柔细弱,不盈一握。倒不像是脚,而是玉石雕就的莲瓣,巍巍地坠落在老尸的手中。

    李玄立即作呕。这么美的一只脚,如何跟这么丑的一只手联系在一起呢?跟着,怪兽头上又“生”出了一只手来。李玄更觉得奇怪了,宛如一叶翩然,一位女子自怪兽上腾身而下,被老尸托在手上。

    那女子身子娇细,看去比容小意还要轻盈些,双袖极长,袅袅地垂下来,几乎能拂到脚尖。笼鞋浅弓,她的身体就仿佛一道精致描过的曲线,一直延伸到那玲珑雪白的脖颈上。再往上,就看不见了,一抹轻纱将她的容颜遮住,不禁让李玄大感失望。

    那女子却丝毫都不嫌弃老尸的脏臭,伸手抱着它的脖子,娇笑地悬在他身上。这让李玄几乎看呆了:“老……老鬼,这是你的老婆?”

    老尸脸上满是爱怜的表情:“当然了,这是我最亲亲的老婆!”

    李玄差点吐了出来:“这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老鬼,你居然糟蹋了这么一位美人!”

    老尸笑道:“你不妨问问我老婆,她是不是觉得这是糟蹋?”

    李玄转头,满脸疑问地看着那女子,那女子甜蜜地一笑,揽得更紧了:“不但不是糟蹋,我能找到这么一位丈夫,那是我的福分。就算再过一万年,再轮回一千次,我仍然愿意做他的夫人,一辈子伴着他在一起。”

    一人一尸深情地对视着,久久不能分开。李玄觉得这世界简直已不可理喻,他大叫道:“疯了!疯了!”

    他忽然跳了起来:“你是不是被他胁持着,才这么说的?你放心,我们来解救你!我们要将他打倒,将你救出去!”

    老尸对女子道:“他不肯相信呢。”

    女子对老尸道:“要讲故事么?”

    老尸对女子点点头。

    女子对老尸道:“你喉咙不好,我来讲。”

    老尸对女子道:“好。”

    女子于是静静地回忆着,道:“我的名字,叫做杨仙。”

    李玄跟苏犹怜努力地回忆着,想不起来有什么人物叫杨仙的。

    杨仙笑道:“你们不用想了,除了我义父,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的名字,一位就是我夫君,另一位,远在渤海国。我年轻的时候又美貌武功又好,心高气傲,一心想找个如意郎君。但挑来挑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他来了,他没有像别的人一样,又是炫耀武功,又是炫耀身世的。他只是做饭给我吃。但连吃了三天他做的饭之后,我就决定嫁给他。”

    老尸微笑:“因为她从我的饭里面,看到了我的深情。所以我以后只做饭给她吃。”

    杨仙微笑:“所以我的容颜也只给他一个人看。我蒙上轻纱,跟他偷偷地跑了。因为我的义父,是绝不会同意我嫁给一个穷小子的。”

    老尸柔声道:“但从那一天起,我就不是个穷小子了,有了你,我比皇帝还要富有。”

    杨仙柔声道:“他知道我最爱惜自己的容颜,竟然瞒着我,施展了上古禁术‘流光自是不轻抛’。”

    苏犹怜失声道:“‘流光自是不轻抛’?他……他竟然愿意为你施展这等禁术?”

    杨仙轻声道:“是的,所以,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做他的夫人,陪着他一生一世。”

    李玄很奇怪,因为他不懂,他不知道什么叫‘流光自是不轻抛’。这法术很厉害么?是不是一旦施展,杨仙的生魂就会被他禁锢住,一生一世都会跟随着他,永不变心?

    他困惑地看着苏犹怜,苏犹怜轻声道:“流光自是不轻抛,那是禁忌之术……若是相爱的男子以自己心中的爱为誓,施展出这个法术,他深深爱着的那个女子就会永远不老,青春永驻。而那男子却会以四倍的速度衰老下去……这个法术,可以说是用自己的青春为代价,为自己的情人留住美丽。那是每一个女子的心愿啊……”

    李玄怔住了,他喃喃道:“容貌就这么重要么?”

    苏犹怜摇头道:“只要男子的心有丝毫改变,女子不老的容颜就会立即改变,回归岁月的本来。所以,它留住的,不单是不变的容貌,还有一颗永远不变的,爱你的心。”

    她羡慕地看着杨仙,杨仙的容貌青春洋溢,而老尸却苍老不堪。显然,流光自是不轻抛,已经施展了很长很长时间。

    那颗爱慕的心,也历经如此长的时间,没有丝毫改变。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为我施展这道法术。”

    李玄冷笑道:“这等损人利己的事,就算留住了容颜,难道你会心安么?”

    杨仙温婉道:“等你爱到了那种境界,你就心安了。因为那是天荒地老的誓言。所以我甘愿陪他在这古墓中。”

    李玄眼前一亮:“你是说,你们还没有死,他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流光自是不轻抛’而造成的?”

    杨仙笑道:“那是自然的了。”

    李玄精神登时放松,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是鬼呢。哈哈。”

    既然不是鬼,他就放肆多了,使劲拍了老尸一巴掌,几乎将他全身的肉都拍散了:“老鬼,有本事啊,把住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老尸一笑,道:“莫非你很想见鬼?这个好办。”

    他打了个手势,突然,墓室里阴风习习,鬼气森森,一阵幽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人~何~事~相~唤~”

    鬼影憧憧,几十个虚无飘渺的影子缓缓出现,布满整个墓室。

    老尸笑道:“这位小朋友想见鬼,所以叫你们出来,跟他打个招呼。”

    众鬼立即飘了过来,罗列在李玄身周。每个鬼打招呼的方法都不同,有的鬼呲牙咧嘴,做了个再正宗没有的鬼脸。有的头上脚下,头缓缓没入身体中,然后从脊背中冒了出来。有的飞到李玄的脑袋上趴着,舌头一伸一尺多长,贴着他的面皮垂了下来。

    李玄颜色自若,一动不动——却是已经吓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