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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天铁血旗》第二章 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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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巨蟒大口,近在咫尺,竺瑞青只惊得心胆俱碎,魂魄皆飞!

    就这千钧一发,惊虹一瞥之下,身子突的凌空朝外飞了出去,堪堪逃离碧鳞亘蟒大口。

    敢情,黑铁蛇岂肯让到口的美食,轻易失去?

    竺瑞青惊魂甫定,蛇蟒又开始了激烈拚斗。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一股淡淡幽香,随着山风飘至,竺瑞青一闻幽香,与他所服过“一元神丹”的芬芳,十分相似,心中甚感诧异,再也不顾蛇蟒的拚斗,立即四下里寻找幽香来处。

    就在他退后发现那幽香来处时,却见这一蛇一蟒不约而同的舍弃了拚斗,双双疾若流星般朝古松根处射去。

    蛇蟒虽快,却快不过竺瑞青的双眼,他只一瞟,已见到古松根处,有一株奇留的白草。

    白草高有尺余,茎方形,叶如卵而尖,边有锯齿,当中有一穗状白花,正在无风自动的摇曳着,那芬芳的幽香,就从这摇曳中播出。

    竺瑞青一眼之下,刚刚看清白草形态,一大一小,蛇蟒两颗怪头差不多同时接近了这株白草,那黑铁蛇似较灵活,竟让它抢先这么半尺远近,堪堪似已可及那白色的花穗。

    说也凑巧,就在黑铁蛇堪堪够及之际,那碧鳞怪蟒突然大嘴一合,竟将黑铁蛇的整个蛇头含在口里,碧鳞巨蟒虽说迟了一些,可是他的嘴大,一合起来,正巧与黑铁蛇同一时间够上部位,所以正巧将黑铁蛇咬在口中。

    只是黑铁蛇皮坚似铁,碧鳞巨蟒虽将之咬住,一时间也拿他无可如何?黑铁蛇似已怒嗔万分,只见他蛇头猛烈一弯,不退反进,突地对正巨蟒,弹身一挺,竟冲入碧鳞巨蟒腹内达七八尺之深,这样一窜一挺,只痛得巨蟒的半节身子频频翻腾。

    就在这蛇蟒相博之时,陡然

    一声怪声破空而至,叫声如雷,震得四山嗡嗡,廻声不绝。

    竺瑞青循声望去,却见一小黑点,疾如流星般飞坠而至,瞬息工夫,已至近前,当那黑点临近时,竺瑞青方始看出,原来是头凶相骇人的长毛黑猿。只见它手足并用,一跃数十丈,爬行削壁间,竞如同御风飞行般。

    那长毛黑猿到得可真是时候,因为那粗大的碧鳞巨蟒,已承受不住黑铁蛇在它腹内的钻动,尾部已逐渐的松离了壁间突出岩石。

    粗大的碧鳞巨蟒怕不有数千斤重,一旦松离岩石,古松定然无法承担这份重量而断折,黑铁蛇也必将被拖着同坠深谷。

    加此一来,竺瑞青自必一同飞坠,岂能还有命在?

    也就在碧鳞巨蟒松脱岩石的利那间,长毛黑猿正巧赶到,只见它毛手一伸,已抓住那黑铁蛇,随着一声怪叫,两手一分,黑铁蛇坚硬如钢铁般的身子,竟被拖拦腰扯断,上一半被它往深谷中摔去,另一半则紧抓手中,正是吊住竺瑞青的一半。

    随着长毛黑猿一抖手,已将竺瑞青提了上来,伸手抓住了竺瑞青的领子,滋牙咧嘴对竺瑞青似笑非笑。

    竺瑞青瞧它火睛外凸,血盆大口,不笑还好,这一笑就如同要张口吃他般,只吓得他三魂七魄全都跳出了泥丸宫,眼前一暗,当场昏了过去。

    悠悠中苏醒时,竺瑞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明亮的石室中,翻身坐起,浑身毫无一丝异样感觉,却见室中除了石桌石凳石榻外,别无他物,杨上更是连条被褥都没有,竺瑞青轻轻自榻上跃落,来到石室门口,却见室外迎门一个三丈宽长的小池塘,池水清澈,游鱼可数,池边长着一片奇花异卉,放目远望,原来此处竟是个幽静美丽的小山谷,谷中温暖如春,竟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忽地,凌空飘呀飘地落下一张白纸,竺瑞青不由自主的伸手接过,只见上面写道:“我可以传你神功,授你绝艺,但却无一面之缘,更无师徒名份,因为你并没有做到手执‘铁血旗’踏入我南宫之门。”

    竺瑞青看罢,心中惊喜翻腾,恨怒交加;惊喜的是自己死里逃生,终於获得一代异人允诺传授神功绝艺;恨怒的是甘茂亭邀集的一些人,夺去了他的‘铁血旗’,使他无缘拜见南宫先生,列身南宫门下。

    XXX

    花落花开,雪飞雪溶,转瞬过了五年!又是个隆冬季节,南方虽没有飘飞的雪花,传统的年节,却已逐渐的接近了!

    桂林城闻名武林的马家大院,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已经热闹两天了。

    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不是武林七大派中响当当的人物,便是江湖上成名露脸叫得响字号的武林高手。

    这日午时,马家大院正厅中,又酒席盛开,猜拳行令,高呼欢叫声,不绝於耳,热闹非凡。

    主人美髯翁,领着他的管家程二爷,周旋於接踵而至,川流不息的道贺宾客中,笑口常开,显得那么高兴,当然啦!这是他唯一的孙女儿于归的大喜之日,他那能不高兴呢?

    在这哄闹的宾客中,却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美髯翁的身子,深深的凝注美髯翁的行动,美髯翁走到东,这双眼睛跟到东,走到西也眼到西,一瞬不瞬的,意欲从美髯翁身上发现什么似的。

    现下的美髯翁,头发白了,垂胸美髯也白了,白得欺霜赛雪,睑上更是皱纹毕露,显得如此苍老,与年前的美髯翁,判若两人。

    那双黑得发亮的大眼中,忽然蒙上了薄薄的泪光,因为他发觉美髯翁笑脸迎客,那笑是强装矫饰的假笑,并非发自内心,他更发觉美髯翁的眼中,隐隐蕴藏着忧郁与痛苦,是如此的深沉,不可想像。

    那双发亮的大眼,突然一阖,似是不让人看见他那眼中泪光。这是一位庄稼打扮的少年,挤在大门石角的人群中,他那身装束,夹在锦衣华服的宾客中,是如此的不相配称。

    蓦地一声高呼,将喧闹声全都压下。

    宾客循声望去,却见美髯翁的管家程二爷,手举着一个大红盒子,高站在凳上叫道:“诸位贵宾请静一静,这是那位好朋友送的大礼,我家员外想请他见一见!”

    这一说大厅中立即响起议论纷纷猜疑,因为江湖中,时有仇家趁人大喜庆之日,赠送些不祥的礼物。

    程二爷见良久没人答应,又复说了一遍,仍没有现身,大厅中猜疑的人更多了,且都欢喜往坏处去想,於是刹那之间,大厅中立即笼罩上一层诡秘骇入的阴森森的气氛。

    忽听一人叫道:“程二爷!何不打开让大家看看!”

    程二爷一听,脸上立泛起疑难之色。

    这一来,众人的猜测似被证实般,刹那间音响全止,鸦雀无声,阴森气氛更其逼人。

    程二爷一看不对,朝美髯翁看去。

    美髯翁知道势已至此,不看是不行的了,因为在座多半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遂点了点头。

    既经美髯翁答应,程二爷遂叫道:“好!我这就开给大家看,只是那位好朋友千万要请出来,让我们员外亲自道谢。”说毕,顺手就将盒子竖起,揭了开来。

    大厅中本是静寂如死,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气氛显得十分紧张,可是盒子一开,满厅中立即暴起声声惊呼,以及加雷的喝彩。

    你道为何?原来盒中并非什么不祥之物,而是一件人间罕见,价值连城的“珊瑚树”,高有尺余,红光夺目,鲜明透亮,可贵之处还是通体为上毫无瑕疵可寻。程二爷让众宾客看遍后,立即又盖上了。

    只是,送这罕世宝物的客人,却始终没有出面,程二爷无奈只得捧着红盒,回进后堂去。

    程二爷回进去不久,内堂突然传出一阵惊人啸叫,美髯翁心中一怔,转身冲进内堂。

    可是,巧不巧门外也就在这时响起了一连串鞭炮声,迎亲的行列也到了,大门外立即有人高声嚷道:“花轿到了!”

    叫声中,一青年人身着大红吉服,骑在一匹红鬃健马上,由十数锦衣丽服的人围拥着,直来到大厅阶沿方始下马,气派之大,确是非比等闲。可是大厅中除了静寂的宾客外,竟没有一个主事招呼的人。

    新郎官下得马来见无人接待,不禁万分恼怒的叫道:“人呢?全都死光了吗?”

    嚷着人已闯进厅来。

    忽见程二爷慌慌张张的从内堂中奔出,满睑苍白,惊恐万分的叫道:“甘………甘少爷,萍儿………她………她………”

    一语未毕,新郎官抬手一掌,“拍!”的一声,将程二爷打得横跌出寻丈远,口角鲜血淌流,牙齿也落了一半。却听他哼了一声道:“狗奴才,她怎么样?快说!”

    程二爷连血吐出落牙,惊惶失措的嗫嚅道:“萍儿地………她失踪了!”

    新郎官一听大怒,赶前一脚,踹在程二爷心窝,踢得程二爷翻滚一丈五六,哼也没哼一声,就当场一命呜呼,魂游地府。

    却又听他骂道:“好呀!忘恩负义的老家伙,原来你想骗婚,还不替我滚出来!”

    新郎官开口就骂,动手就打,一脚就送了管家的一条命,气势凶覇异常,这那像迎亲的新人,简直就像有意寻衅的仇家。

    可是大厅中多一半全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岂能容一个青年这般跋扈专横,作烕作福,立时哄然大叫,怒骂之声不绝。

    怒骂,啸叫声中,更杂有“嘿”的一声冷哼,这哼声又短又脆,但却压盖了震人的啸叫怒骂,钻入了每个人的耳鼓,直打人每个人的心房,就彷佛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惊人。

    却听新郎官的身旁,一位身着华服,但却又矮又小的五旬枯瘦老人,冰冷冷的一声嘿笑道:“那一位听不进去?请出来说话!”

    这厢语音未落,一个铁塔般雄伟的中年汉子,挤出人群怒叱道:“孙女婿骂爷爷,徒弟骂师父,算什么东西?我徐大伟就不服!”

    话刚说完,人也刚挤出,谁也没看见有人动手,那铁塔般雄伟的身子,突然栽倒地上二呈无声息的已一命归西。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在座群豪俱是武林中甚有名望的人物,竟没人看出那五旬老人是如何下的毒手?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发一声惊呼:“幽灵指?”

    “幽灵指”三字,如同无数锋利的宝剑,镇慑住大厅中所有的人,喧叫声倏然全止,刹那间静寂如死。

    却听那矮小人嘿嘿一笑道:“还有谁要强出吗?一并请出来吧!幽灵教不怕多添新魂!”

    “幽灵教”同样使在场群豪惊心动魄。

    原因是“幽灵教”近几年来,猖獗万分!势力遍及大江南北,教中高手如云,全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厉害魔头。於武林中独树一帜,势力已逐渐凌驾七大门派之上。

    谁要与他们作对,他们必千方百计以害之,且诛杀满门,从不留一活口,其手段之阴狠毒辣,凶暴残忍,简直骇人听闻。

    此际,大厅中非但鸦雀无声,一些胆小怕事的,更是脚底揩油,溜之大吉,惟恐一旦出事,连累自身。

    忽听一声冷笑,美髯翁睑寒如冰,怒目圆睁,从内堂缓步走出,虽说他较五年以前苍老许多,可是一旦发怒,威严仍在。

    但见他一步步的直走到新郎官的身前,方始停身骂道:“甘茂亭!你这寡廉鲜耻,无仁无义的匹夫,马轩云当年待你不薄,最少也有授艺之恩,现又将唯一锺爱的孙女许你为妻,虽说萍儿无故失踪,你不查明事实真相,开口就骂,动手就杀,你几曾将我马轩云放在眼里,你狐假虎威,倚仗‘幽灵教’对我扬威作恶,我马轩云今天就和你拼了!”

    却听甘茂亭冷冷一声笑道:“老不死的!你不乖乖的将萍儿交出,你想死也怕不易!如果那贱人她妄想潜逃,那更是休想,只要我甘茂亭一句话,三日内准将她擒获,届时,嘿嘿!我要筵请天下群豪,叫她当众表演………”

    美髯翁早巳气得心如火焚,须发皆张,大喝一声,提足真气,猛烈一掌,朝正甘茂亭胸口拍出!

    甘茂亭哈哈一声朗笑,不躲不闪,右手食中三指,虚空一点,立有一股阴风电掣般射出。

    美髯翁只觉腰际一凉,不由自主的将腰弯下,可是这一弯之后,却再也直不起腰来了!

    这甘茂亭不是得了南宫先生的“铁血旗”吗?怎么又投身“幽灵教”中呢?

    原来甘茂亭蓦得“铁血旗”后,由他外公和母亲暗护,在邛崃山中转了半年,饱尝风雪之苦,始终没见到什么南宫先生。

    大失所望之下,忽在一座死谷里遇着一年约古稀的老妇,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被一只硕大无朋的毒蝎,堵在死谷里脱不了身。

    甘茂亭也是机缘凑巧,竟被他无意中以一手蜂针暗器,打瞎了毒蝎双眼,救了老妇一命。

    偏巧这老妇正是“幽灵教”教主鬼婆婆沙素灵,她此来为的是幽灵指已然练臻化境,要寻一代异人南宫先生较量,入山一年也没寻着。

    她见甘茂亭孤身进入这等荒峻岭中,勇气可佳,再加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於是立即将他携返中原,收他为徒。

    五年来,凭甘茂亭的鬼精灵,既会拍马,又会计好献殷勤,早巳深获鬼婆婆沙素灵的喜爱,非但传了他一身惊人艺业,且将“幽灵指”也传了给他,在幽灵教中,甘茂亭更是常以未来教主自居,凶焰不可一世。

    甘茂亭在幽灵教志得意满之余,却不能忘情於马家大院的萍儿,於是要求鬼婆婆出面,软硬兼施,威吓利诱,硬逼美髢翁点头答允。

    如今临到迎娶当头,马萍儿突然失踪,他那得不怒,是以一出手就施展了惊人的“幽灵指”,点伤了美髯翁,使他弯着腰再也直不起来了。

    这一手,使得美髯翁当场羞愤欲死,当着这多武林高手之前,乾脆一下把他杀了,也许他还更愿些。

    一个闯荡江湖数十年,在武林德威俱隆的美髯翁,一招不到就被对方点住,在座群豪,有谁还敢强自出头?

    美髯翁正待以弯曲的身子往前猛冲,但求速死。

    就这千钧一发之际,蓦觉“命门穴”上一股暖流,直冲而入,腰际阴冷之气,刹时无影无踪,痛苦全失,竟自缓缓的又将腰直了起来。

    美髯翁深知有高人暗中相助,心中大喜,忙回首查看,那知身后数尺之内并无一人,心中不由又错愕骇异。

    可是,站在对面的甘茂亭与那矮小老人,看到美髯翁竟能直起腰来,更惊得当场呆住了。因为他们对面而立,若有人明助,怎能逃过他两人如电双眼,矮小老人冷然一哼道:“我齐天叟就不信有这个邪!”

    随说,随即抬指对正美髯翁虚空就点。

    美髯翁正自错愕未已,那防到矮小老人自称齐天叟的会得暗下毒手,眼看就要送命在“幽灵指”下。

    陡地,眼前一花,不知从什么地方,幽灵般地钻出一个人来,正好阻在美髯翁的身前。

    齐天叟虚空连点,不偏不斜,连续三指,全都点在那人身上。可是那人就如同木石般,毫无感应,这“幽灵指”对他竟全失效用。

    齐天叟一惊魂飞,深深打量来人。

    只见他苍白的一张死人脸,约莫三旬左右年纪,稀淡得数得清的眉毛之下,睁着一双绿豆鼠眼,唇上三五根老鼠胡子,除了眼睛外,五官倒十分端正,身穿一袭破旧的齐膝短袄,穷相毕露,看不出有任何一点惊人的地方。

    齐天叟一声冷哼,道:“朋友是那条线上的,既敢架梁,当不是无名之辈!”

    那怪人不动神色,只嘴唇开合两下,已听他道:“在下锺旭第二,专管幽灵鬼魂!”

    来人虽难看,声音却铿铿锵锵又脆又亮,十分悦耳。

    齐天叟一听,即知对方存心挖苦,不由怒火狂焰,“幽灵指”既奈何对方不得,只好出手相拚。

    但见他腰间一闪,哼了声道:“好朋友既不愿抖露真名实姓,就请亮兵刃吧!”

    齐天叟口中叫别人亮兵刃,可是语音未落,蛇形剑已一招“万蜂出巢”震起一片寒芒,直朝怪人胸腹部位射出,由此可见齐天叟的为人是如何的阴险毒辣。

    围观的多一半都是武林高手,一见齐天叟施展这一招,就知其功力非凡,在这蛇形剑上有极深造诣。

    可是,那怪人就如同不明厉害般,居然不闪不躲,也没见他亮出兵器,直待那万点寒芒,堪堪袭至胸腹,方见他猛一抬手,硬向寒芒抓去,生像要以血肉之臂,去一试蛇形剑的锋锐。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群豪中立即响起一阵惊呼骇叫。

    呼声未毕,突听一声闷哼,寒芒顿敛,齐天叟蹬蹬连退四五步,晃了两晃,方拿桩站稳,但却“哇”的吐了口鲜血,显见已受了内伤,而且手中蛇形剑,不知怎么一来,竟转到怪人手中。

    怪人出手,夺剑伤人,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在座群雄若非亲身目覩,相信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眼前的事实,当场将所有的人惊骇得目瞪口呆,久久的方暴起了一阵如雷的暍呼声。

    那怪人一听呼声与赞好之声不绝,反倒将稀淡的双眉深深锁起。却听甘茂亭哈哈一笑,道:“朋友武功果然了不得,我甘茂亭还要领教!”

    随说随从怀中摸出一个革囊,探手其中摸索一阵,抽出来时,手中已带上虎皮手套,手中则紧握着条一丈五六长短,微微弯斜卯同钓鱼杆般的怪兵器。

    只是,它不如钓鱼杆的光滑,而有着无数细如牛毛的倒刺,顶端更有一个较大的鈎状物。

    这般怪兵殁,武林中从没见过,而且颜色蓝汪汪的,非金非铁,不知何物所造,一经抽出,立觉腥臭扑鼻,显见这怪兵刃上还淬有剧毒。

    众人一见甘茂亭抽出这等兵刃,立即群情大啸,纷纷跃身避退,杯盘桌椅破碎倒塌声,乱成一片,就只怪人手执蛇形剑,稳稳站在场中,不为所动,当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

    甘茂亭冷然一笑道:“朋友!你可识得我这兵刃?”怪人巨目微阖,似不屑理睬般,只看了看手中蛇形剑,忽然将剑抛在地上,彷佛是说:“管你什么兵刃?对付你,我还不屑用兵刃。”

    甘茂亭一见大怒,但他仍然奸笑道:“我这是万年毒蝎上的毒钩,取名毒蝎鞭,朋友,你当心啦!鞭上之毒,沾身即死,无药可救。”

    一语未毕,毒蝎鞭猛然拦腰扫至,蓝光莹莹,腥风迷漫,势道更是疾若电闪。

    甘茂亭一鞭挥出,那怪人动也没动,视如不见般。

    甘茂亭心中大怒,猛提真力灌注右臂,毒蝎鞭击势更急,威力更猛,眼看一鞭已扫中对方腿间。

    忽见怪人身子,离鞭尚有半尺的距离,竟然随鞭飘动,生像被那毒蝎鞭推着奔走般,始终差这么半尺的距离,不多不少。

    甘茂亭心惊对方功力深高,非同小可,可是五年来,他在这毒蝎鞭上可也下了一番苦工夫,他就不信对方既不抗拒,手中又无寸铁,自己凭着这毒蝎鞭上的造诣,竟然伤不得他!

    於是,猛一振腕,那毒蝎鞭头上的毒鈎,立如灵蛇般,倒飞而回,正好朝怪人後心袭去。

    鞭势一停,那怪人身子也停了,他脑後就像长着眼睛般的,毒钩击来也就这么差半尺远近,没见他蓄势作态,身子突然朝前飞则,快如宙光石火。

    甘茂亭一惊,侧身暴闪,可是脚方移动,背上已捱了一掌,打得他踉踉跄跄,直扑出七八尺远,仍未稳住势了,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咯!”的吐出一口鲜血。

    怪人举手之劳,连“幽灵教”中两高手,全都没走出一招,其功力武艺当真是寰宇罕见,骇人听闻。

    “滚!通通给我滚!”怪人在出手之后,突然发声怒暍。

    甘茂亭一挺腰立了起来,明知非人所敌,但却不愿输嘴,只听他嘿嘿一笑道:“朋友!你若有胆量,何不报个字号,难道你怕报复吗?”

    怪人巨目一翻,哼了一声道:“权且饶了你一条狗命,还敢大言不惭!放心等吧!迟早会找你去的,到时纵然你想跑也跑不了!”

    甘茂亭一听,冷汗直冒,敢情这怪人还是专为对付他来的,他怎不惊悸骇怕?只是他再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个厉害的寃家?

    忽听怪人又是一声如雷暴暍:“滚!滚!滚!我数三下,谁要不滚就别想活着!一………二………”

    二字刚出口,与甘茂亭同来的人,立即争先恐后,往屋外奔去,刹时走得没了影儿,狼狈之态,确是无法形容。

    美髯翁与在座群豪,看到这般情景,无不心花怒放,可是待他们收回眼光,再来寻找那怪人道谢时,可也同时失去了怪人的踪影,光天化日之下,这多人的眼睛,竟没一人看出怪人打从那里走的。

    XXX

    下弦残月,冷清清的高悬上空,朔风呼呼,吹得枯枝摇幌不停。

    马家大院的後花园中,傲风挺竖着数株老梅,梅占春先,凌寒早放,梅树下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坟墓,墓碑上刻着九个大字。

    “江湖怪侠毕宫弼之墓”

    这时,墓前伫立一位白发老人,正是美髯翁马轩云,自从毕宫弼逝世,美髯翁将竺瑞青送入邛崃返回后,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雨无阻的,美髯翁必在每夜二更天,来到墓前静静立了一个时辰,一为忏悔,二为陪伴这位拜兄,惟恐他泉下孤身寂寞。

    “梆!梆!梆!”三更鼓过,美髯翁一声叹息,转身回到宅内。突见身后地下,爬伏着一团黑影,当场把他吓了一大跳。

    美髯翁因为日间甘茂亭的事故,再加萍儿无故失踪,早巳心神不定,忧急非常万分。

    如今突见到这团黑影,他又怎能不惊?不骇?

    可是,当他定睛看时,发觉这伏地黑影,身着短袄,破旧不堪,正是日间的救命恩人。

    只是不知他跪伏在毕宫弼的墓前,却是为何,难道他们也是朋友?

    美髯翁一阵错愕,赶忙深深施一礼道:“恩公请起,马轩云这厢有礼!”

    一语未毕,突听一声悲呼:“师叔!我师父………”

    话没说完,忽大放悲声,凄切的痛哭起来,声音好不悲凉感人。

    美髯翁闻唤“师叔!”,心中霍然一惊,脚根发软,“噗”地坐倒地上。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对方虽说了只五个字,却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他自己的身份,毕宫弼的徒弟与自己的师侄,除了进入邛崃山的竺瑞青,还有什么人?

    可是,竺瑞青在他的心中,是身死荒山,尸骨无存,这消息不是别人,而是甘茂亭亲口告诉他的。

    前些日子甘茂亭来求亲时,美髯翁告诉他,已然将萍儿亲口许给了竺瑞青。一女难嫁二夫。

    那知,甘茂亭听了哈哈大笑,说:据他所知竺瑞青已然死在邛崃山中,他并说已命人进入邛崃找得证物。

    当下并自怀中掏出一枝小银管交给美髯翁,管中赫然竟是竺瑞青携入邛崃的“铁血旗”。

    此旗原为美髯翁之物,他一看立即认出。

    美髯翁一见“铁血旗”,再经甘茂亭胡言乱语,他不信也不行了!心痛伤之余,他还是坚持不答应萍儿的婚事。

    至此,甘茂亭又抬出了“幽灵教”的恶势力,用威逼手段,使美髯翁就范!自得知竺瑞青送命邛崃后,美髯翁已万念俱灰,糊糊涂涂的也就答应下来。

    如今,竺瑞青突然出现,美髯翁怎敢相信?他彷佛作梦般?耳听黑影伏地,凄厉悲号,口口声声叫着师父,他又不能不信?

    遂爬前两步,也不管黑影正在伤心痛哭哀号,硬将他给扶了起来,抬起对方的脸,借着天空残月的微光,定睛打量身前人影。

    只见他剑眉星目,鼻若琼瑶,面如冠玉,虽说痛泪纵横,悲容满脸,却也掩盖不住他那俊秀挺拔的英姿。

    美髯翁,虎目细细的打量眼前的美少年,虽说事隔五年,音容略有改变,但依稀仍能看出五年前竺瑞青留在他心版的影子,尤其,眉宇间那股倔强倨傲之气,更是一丝不移的呈现他的眼前。

    美髯翁一旦认出美少年当真是五年前进入邛崃的竺瑞青时,他更以为是处身梦境,不由张口一咬舌尖,这一咬竟用力过度,直痛得他“哎呀!”出声,鲜血也随口流出来了,而身前情景,却依然加旧。

    至此,他不得不信了,大叫一声,将竺瑞青揽在怀里,放声痛哭,也不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

    忽觉美少年在他双臂下微挣,美髯翁惟恐好梦易醒,反将双臂抱得更紧了。突地,怀中一空,美少年有加泥鳅般滑了出去,倏然间,眼前美少年人影已杳。

    美髯翁这一惊诚然非轻,还待立起高呼。

    突听一声“哎呀!”痛叫,紧接着眼前人影晃动,美少年手中抓小鷄似的,提了个大汉站在他身前,道:“师叔!这汉子鬼鬼祟祟躲在院墙外偷听我们说话,师叔你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美髯翁见竺瑞青一别五年,想不到功力已达这等不可思议的境界。

    因为院墙离坟墓,最近的一面也有七八丈远近,竺瑞青竟能於哀痛伤神之余,听出这远的地方藏着有人,岂不骇人听闻?

    美髯翁定了定心神,打量了那黑衣大汉两眼,突地在黑衣大汉腰间一摸,掏出了一面三角钢牌,残月下只见三角钢牌一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丽人,另一面则刻着一条飞凤。

    一见到这三角钢牌,美髯翁脸上映然变色,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仿佛见到了勾魂使者的索命牌似的。

    美少年见他那钢牌上并无骇入之处,想不通美髯翁何以怕成这个样子,遂将钢牌接过,往怀中一塞,又将那黑衣大汉搁放一旁,错开话题问道:“师叔!我师父他是怎么去世的?是谁下的毒手?”

    美髯翁突闻惊讯,当场张口结舌,心中更是痛苦难当,他应该怎么向竺瑞青解释?实话实说?还是瞒着他?………

    这美少年果真是竺瑞青吗?一点不错,正是邛崃山中苦练五年,学得一代异人南宫先生的罕世绝艺神功的竺瑞青。

    因为美髯翁临别一再叮嘱,要他艺成下山先到马家大院一行,为了感激美髯翁如山恩情,他离了邛崃,任什么不管,迳奔桂林。

    途中忽听江湖传言美髯翁孙女于归的消息,不禁使他愕了一愕!当年美髯翁的一句话,虽没说全,他也没接口答应,但却深深的留在他的心里!

    萍儿与他,仅仅只一面之缘,连一句话也没说过,他只记得萍儿有一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是美?是丑?在他已毫无印象,更谈不到什么感情!

    尤其?身负血海深仇未报,怎能想及儿女之私?是以竺瑞青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并还日夜兼程的赶去道贺。

    既是诚心诚意贺喜去的,於是他送了份极厚的礼,那株红光夺目的珊瑚树就是他送的。

    别看他穿着寒酸,随身带着奇珍异宝可不少,那是他在邛崃山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蕴藏丰富的宝藏。

    到了马家大院,竺瑞青就没有直接去拜见美髯翁,唯恐他见了自己难堪,不过最使他想不到的是,新郎官竟然是他的夺旗仇人甘茂亭。

    若然,让萍儿与甘茂亭成了婚配,这个仇就别想报了,那只有将这仇恨深埋在心底!遗憾终身。

    那知事出寻常,萍儿突然失踪,这使他大为高兴,起初他还怕事情闹僵,怎想到甘茂亭跋扈、骄纵、凶残骇人,一下就闹得不可收拾。

    竺瑞青一直隐身人群中,直待美髯翁现身受制,他方戴上人皮面具,惩戒了甘茂亭一番。

    这人皮面具也是南宫先生赠他的,大概是南宫先生早年行道江湖时用的。

    竺瑞青事成隐身,他是不愿接受美髯翁的道谢,又不愿在群豪中暴露身份,悄然退走,正是上上之策。

    二更天,竺瑞青从后园飞入,正准备寻找美髯翁说明一切,却见美髯翁伫立一座坟前,他只道这坟是美髯翁的什么亲人,挨近一看,赫然竟是救命恩师江湖怪侠毕宫弼之墓。

    这一看竺瑞青惊骇哀痛得险险昏了过去,错非他功力深厚,强自稳住心神,怕不早就倒下了。

    如今,竺瑞青脸上哀伤尽退,易之却是一脸杀气,显示出他那无比坚毅复仇的决心,他以为又是他的仇家,将毕宫弼给截杀了。

    见美髯翁结口难开,遂道:“师叔不说,我也能设法知道,一旦被我发觉,嘿嘿………”

    冷笑后接着的当然是极难听的毒辣残忍字眼,美髯翁惟恐他说出不雅,赶忙打断他的话道:

    “青儿,你坐下去,师叔慢慢告诉你………。”

    美髯翁知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等到被竺瑞青自己去发现,其中难免不生出猜疑误会,到那时事情就难办了,倒不如趁早告诉他事实真相。

    还好毕宫弼给他的那封绝笔草书,他还好好的保存着,彷佛专为留给竺瑞青看似的。

    竺瑞青听完美髯翁痛心的诉说,看了恩师亲笔绝命书,他再也无法克制满腹悲痛,眼中热泪簌簌而落,伤心过度,他反而哭不出声,跪对恩师坟墓。无声低泣。

    这种哭法,最是伤神,不大工夫,流尽血泪,如醉如痴。

    美髯翁一旁见他星目圆睁,眼角汨汨流血,只惊得魂飞千里,轻轻唤了两声青儿,竺瑞青竟然浑加不觉。

    他心知竺瑞青悲恸过深,伤了中元,全身真气凝结不散,为时一久,实受内伤,功力越高,伤也越重,如不速救,着实不堪设想。

    於是,再也不顾自身年老力衰,猛提真气,聚集掌心,按在竺瑞青“命门穴”,并以另一手掌,推孥他周身穴道。

    果然不大工夫,竺瑞青长长吁了一口气,苏醒过来。

    可是当他转脸看美髯翁时,却见美髯翁汗流遍体,一脸苍白,气喘吁吁,心中感到一阵茫然。

    美髯翁苦笑了笑道:“五年来的消极,已使我原有功力,几至尽废,竟连这些许小事,也觉力不从心,当真是老而无用了。”

    竺瑞青是绝顶聪明的人,略一沉思,立即了然於胸,当下从怀中摸出一白色玉瓶,倾出一颗蜡丸,道:“师叔!青儿下山时,南宫先生赐赠我数粒‘一元神丹’。”

    美髯翁突然抓住他的手道:“你‘铁血旗’不是遗失了吗,没有‘铁血旗’,怎见南宫先生?”

    竺瑞青遂将五年来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得十分详细,这一来,立将美髯翁胸肺气炸,至今他方全部了解甘茂亭是如此阴恶毒辣的人!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然大亮!

    美髯翁接受了竺瑞青孝敬的一颗“一元神丹”。并命他将那黑衣大汉放了,一同回进内室,梳洗用过早点,方对竺瑞青道:“青儿!你可曾听过武林中‘一龙,二凤,三妖,四怪’之说?”

    竺瑞青摇了摇头,他确是没听说过!美髯翁遂接道:“这‘一龙、二凤、三妖、四怪’,全是四十年前黑道中一等一的魔,他们是彷佛数百年前武林中正派名流‘一仙、二老、三异、四奇’。之样,创出十个的称号,只是这正派的十位老前辈,早在一甲子前已然全部归隐,绝迹江湖,就只三异中南宫先生,我略为深知,但也说不上什么!而‘一龙、二凤、三妖、四怪’却是四十年前,恶名遍江南的魔头,一龙与二凤盘踞在东海外的孤岛上,三妖与四怪则分别筑巢於中原的各丛山深岭,当时,武林中杀却顿起,血腥遍地,武林七大门派中,也损失了许多精英奇才。直到十年後,这一龙、二凤、三妖、四怪,不知为何,同时消声匿迹,不知去向。

    也从那年起,武林中平静了近三十年,可是近几年间,这一班魔头又陆续的出现了,首先是四怪,於中原一带,创设了‘寒风教’,继之三妖也出现了,那就是‘幽灵教’,教主鬼婆婆沙素灵正是三妖之首,如今又发现了这‘飞凤牌’,这正是二凤手下人身份的牌,显然二凤也在蠢蠢而动,意欲东山再起,只是,二凤派人夜探我家,却不知为的何事而来!”

    竺瑞青静静的听着,紧记在心,没插口说一句,直待美髯翁停了咀方道:“适才大汉既是二凤手下,放了他岂不误事?”

    美髯翁一笑道:“这倒不妨,你只要夺过他的身份牌子,他天胆也不敢再回去,因为一旦丢了这牌子,没有任何理由申诉,只有死路一条。”

    竺瑞青突喝道:“何方朋友,光天化日,擅闯私宅………”

    竺瑞青话刚出口,耳中已听到一声破锣似的大笑,但却已越去越远………

    竺瑞青闻笑声如破锣般,心中大震,这笑声五年前,曾使他心惊胆颤,魂飞魄散,闻声如遇山精妖魅,避之惟恐不及。

    五年后的今天,邛崃山艺成归来,可就大不相同,因笑声去势甚急,竺瑞青已没有时间向美髯翁多作解释,他只匆匆的说了一句:

    “师叔!这是我毁家的仇人!”

    语未落,人已破窗而出,去若惊虹电闪!但他耳中仍听到美髯翁声的叫道:“青儿!请留意萍儿踪迹!”

    竺瑞青於光天化日之下,飞身出了马家大院,循声追去,此刻别说没人看见,纵然有人看见,也不过只是惊虹一瞥的一道灰影了吧!“竺瑞青循着笑声方向,瞬息间来到了清澈见底的漓江岸旁,河中除泊有一排伸延几达对岸的木排,此外别无船只,也没有一个人影。

    竺瑞青停下身子,四下仔细的放目搜查,发觉上游那座临江矗立的山峰,人影晃闪,心知仇人必是匿在山上。

    因为此山名为伏波山,三面临水,只一面着陆,山高虽没有千仞,却十分险峻,除了春秋佳日偶有游客,在此等时节,是既无行人,亦少樵子。

    竺瑞青寻路登山,顺着羊肠小道,拾级而上,不慌不忙的,若非时届隆冬,朔风呼呼,还只道他是登山赏玩的游客呢!

    竺瑞青刚登上峰腰,耳中即听一声冷笑,笑声虽低,却十分尖锐刺耳,竺瑞青故作不知的依然缓步而行。

    前行了几步,竺瑞青突地一旋身,疾若流星,扑向左侧五丈一块峻峭巨石,巨石后立即闪出一条人影,一言不发就是一掌拍出。

    竺瑞青一心只想将对方逼现身形,却没想对方这般无礼,遂也不避来势,随手回敬一掌!

    “嘭”声响过,巨石后人影蹬蹬蹬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地上,一脸惊骇无比的神色,凝注着竺瑞青。

    竺瑞青打量那人,五旬开外年纪,斑白的发须,高耸的颧骨,眼中棱光进射,一看就知其武功不弱,但却非自己寻找的人,遂也冷然一笑道:“阁下无故的冷笑,无端出手,不知是何用意?”

    老人虽被震得跌坐地下,但却没受内伤,只见他腰腿一挺,又复跃起,恨恨的一哼道:“怪道阁下敢只身闯山,原来身怀绝艺,老朽千山一老还要领教!”

    刷!的一声,碧虹青铜长剑已然紧握手中!

    竺瑞青心中微微一怔,千山一老之名他倒是没听说过,至于“只身闯山”四字,却不得不使他大费猜疑。

    五年前,他与恩师也曾到伏波山上宿一宵,山中荒芜,寂无人家,听他口气,似是五年中已被什么武林人盘踞山中。

    可是他这思忖未已,千山一老长剑掠空斜飞,突地直泻而下,已然斜肩前到。

    竺瑞青微一错步,根本没看清他施展的是什么步法,已退出寻丈开外,对千山一老的袭击,仿佛根本没有那么回事。

    千山一老适才受了一掌,虽被震退,却没受伤,他总以为自己一时大意,未尽全力出手,对方不过尔尔,不知竺瑞青只施展一招“虚无飘渺”的身法,就将他惊愕的呆在当地,他那曾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移形换位的上乘武学?

    竺瑞青见他惊愕呆住,遂淡淡一笑道:“小可与阁下无寃无仇,再见了!”

    说完,迳自回身登山。

    倏听身后突发一声长啸,啸声尖锐,直冲霄汉,啸声未毕,山道上如星丸跳抛般飞坠下两条人影。

    竺瑞青一见两条人影的轻身功夫俱都十分高明,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懔,在山下看上来,山中寂静异常,何曾想到竟隐藏着这多武林高手。

    眨眼工夫,两条人影不先不后的停在竺瑞青身前,当竺瑞青看清身前两人后,英眉不禁深深一锁,显得尴尬十分。

    敢情这从峰上飞坠而落的,原来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个肌肤白洁,欺霜赛雪,一个肤色微带黑红,但却透发出一层诱人的亮光,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复相同,若非肤色有别一定令人难以分辨。

    两名少女看到竺瑞青后,也是齐齐一怔,相对看了一眼,那白色少女方始轻佻的一笑道:“黑妞,你瞧这小子,倒长得蛮帅的,你总该看得中意了吧!”

    那被叫黑妞的秀眉一颦,叱道:“白妞,我的事你别管,你看中了你只管请,我自有我的主张。”

    白妞十分不乐意的一蹩,道:“我是好心为你,你就是这样不识好歹!”

    说毕眉儿一挑,十分妩眉的朝竺瑞青瞟了一眼,淫声格格笑道:“你这小伙子,吃了熊心豹胆,私闯伏波山,敢是活得不耐烦了,若非姑娘我,这一刻恐怕你早已魂游地府,还不赶快谢谢我!”

    说完又朝竺瑞青一抛眉眼。

    竺瑞青今年也十七八岁了,说不懂他可真是什么也不懂,见到女人他就有皱眉的份儿。

    可是这一白一黑两位一模一样的女子,却不由得他不细加品赏,原因是那白妞说美可也真美,但却可惜一脸轻浮妖邪之气,而黑妞虽说肤色黑红,失去少女美的唯一先决条件,但却一脸端庄贤淑之气,与白妞恰好相反。

    加今听白妞如此一说,他心中可有点火,生性倔强倨傲的他,岂肯吃这一套,但听他冷然一笑道:“请问,巫山三友可在贵山上?”

    竺瑞青的话,白妞与黑妞眼中同现迷茫之色,竺瑞青以为二女根本不识什么巫山三友,遂道:“既是不在山上,我也不想上去了!”说完,回身就走!

    突听一声娇叱,身后两风疾逼,竺瑞青微一侧身,已自让过,可是白妞却已超越他身前,反阻住了他下山的去路,只听他道:“臭小子!好一副轻松跋扈的姿态,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若能乖乖的随姑娘上山,或有你一丝好处,如若不然,嘿嘿………”

    竺瑞青剑眉一轩,怒目突睁,冷冷一哼,道:“如若不然,又怎么样?”

    口中说着大踏步直朝白妞冲去!

    白妞脸罩严霜,厉叱道:“臭小子!你找死!”

    死字出口,抬掌一翻,一只纤纤玉掌,突然幻成十数掌影,攻向竺瑞青前身十数要害。

    这一招说得上波谲云诡,怪诞异常,相信一般武林高手,要想於伧促间避过这一招,绝不简单。

    可是,竺瑞青艺出一代异人南宫先生所授,他生像根本不识厉害般,双掌一上一下只护住了头、脸、腹部、胸前却是空门大露。

    白妞一声淫笑叫道:“看!”

    “拍!”的一声,竺瑞青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

    竺瑞青虽挨了一掌,却像没事人般,动也没动的仍站在原地,反之,白妞却“哎呀!”一声惊呼痛叫,闪身退出半丈。

    抬掌一看,掌上三四个小孔,鲜血狂冒。

    原来,竺瑞青身上穿了一件护身马甲,是邛崃山中那碧鳞巨蟒鳞甲所制,非但能御神兵利器,再厉害的掌力,也休想伤他分毫。

    竺瑞青取名“护心宝甲”无此宝甲,在马家大院中他也不敢轻易冒险硬接齐天叟的“幽灵指”,而且那宝甲上还有许多小刺,也是鳞甲上原有之物,但却甚短,若不用力击打,绝不至受伤。

    竺瑞青是有心要这白妞吃点苦头,那知这一来,却使他自己也险险送命在这伏波山上。

    白妞一旦受伤,立即惊呼连连,紧接着手掌腰间一探,撤出一柄毫光夺目的软剑,怒声尖叱道:“臭小子!你敢卖弄诡诈,伤害本姑娘,要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语未毕,软剑一挺,立即震起一朵剑花,直朝竺瑞青胸口袭到。

    竺瑞青看她软剑在手,施展随心,功力实也不弱,尤其这一招剑花,看似平易,其实内中蕴藏的变花,最是难防,上下左右随时可以变招进袭,称得上是一式毒招。

    竺瑞青能空手的夺过齐天叟的蛇影剑,对白妞手中的毫光软剑,他却不敢大意,只见他手腕一翻,手中已扣住一把玉色透亮的招扇,正是他恩师毕宫弼当年成名江湖的兵双玉骨逍遥扇。

    竺瑞青一扇在手,立闻“叮叮”两声剑扇相触之声,白妞又复退了下去,粉脸上更泛起苦痛之色。

    敢情她掌中软剑被竺瑞青逍遥扇点了一下,震得她纤掌疼麻难当,软剑更是险险脱手而去。

    竺瑞青一招将白妞击退,他连身子也没晃动一下,突听身后一声娇叱道:“相公艺业非凡,也请接本姑娘一招!”

    话声未毕,厉风已压顶而至。

    竺瑞青猛一抬头,但见漫天毫光剑影,罩头而下,除了毫光剑影任什么不见,不由心中微微一惊,也心知出手必是黑妞,但他却占不到黑妞较白妞武功高出这多,忙一晃肩,身形疾旋,人已闪出寻丈。

    岂知身形未稳,那漫天剑影,蓦然凌空折转,斜罩而落,势道又急又厉,竟不容他脱出剑势范围之外。

    竺瑞青一惊,转而大怒,他岂真是无能而怕事的吗?只不过顾念,看去端庄凝静,不忍伤她罢了!

    如今,事逼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但见他玉扇一挥,立有一股狂猛无边的劲风,随扇而起,突破罩落的漫天毫光剑影,黑妞也被劲风震落一旁。

    竺瑞青哼了一声道:“我上山为的找人,既是人不在山上,我也不想生事,希望你们不要逼我,我可并不是好欺侮的?”

    忽听一声阴阴冷笑,随风飘至,声音极细,但却阴冷如冰雪,入耳十分难受,竺瑞青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却听那声音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气,既敢上山?就到峰巅来?”

    竺瑞青心中咚咚一跳!这说话之人分明施展的是“摄魂阴声”。以及“传音入密”的两种绝世神功。

    “摄魂阴声”邪魔外道的功夫,他是知而不练,“传音入密”,因功力不足,未臻大成。

    如今一听到这声音,他那不惊骇莫名,伏波山上果真藏着绝世高人,这倒是他所想像不到的。

    可是,对方语气迫人,他可不愿忍辱低头,纵然溅血荒山,亦所不惜,於是忙也引吭叫道:“为何不敢?看我上来!”

    适才他是缓步登山,如今他可是如飞般纵跃而上,起落之间,已跃升七八丈远,轻身功夫确是十分惊人。

    瞬息工夫,竺瑞青已登至峰巅,其间,他没受到任何袭击拦截,黑白二妞也没见随后跟来。

    峰巅上荒芜如故,毫无变易,与五年前一样,依然枯叶残枝,遍地皆是,竺瑞青看到这般情景,心中不禁一阵错愕,适才的声吾,明明发自峰巅,而对方也明明是叫自己上来,何以峰巅上看不到人?

    竺瑞青惊怔之余,不禁敛神静气,竖耳凝听。

    邛崃山中苦练了五年,他非但练就一身惊人艺业及一双夜明眼,听觉亦练得聪灵异常,十丈方圆内,落叶微声,也别想瞒过他。

    可是这峰巅方圆不过十七八丈,他就是连一点人的声息都没听到。

    竺瑞青踏叶走了几步,正待出言讥讽对方藏头露尾,突地脚下一软,他还来不及理解是怎么会事?人已如流星殒落般直坠而下。

    照说,凭竺瑞青的一身能耐,及应变的机智,怎会如此轻易就着了道儿,落入陷阱呢?

    这可说变生仓卒,太也突然,而又是竺瑞青凝神静听,发觉峰巅无人,松懈戒备之后,以至糊里糊涂的就落入了陷阱。

    竺瑞青总没及时隐住落势,他以为陷阱不致太深,纵然跌落,也难将自己困住。

    那知,事实恰好相反,陷阱竟像无底的深潭,深而又深,直落数十丈依然没见到底。

    至此,竺瑞青心中不禁忐忑惊跳,他彷佛又回到邛崃山中被甘茂亭的外公击落万丈悬崖的一幕,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响着。

    只是这一刻的他,已非当年的竺瑞青,他身怀艺业,足能挽救此一危难。

    只见他猛吸一口气,身子凌空翻了个跟斗,疾落之势竟被他这一翻,稍稍缓住了一些,也就在这刹那间,足下似已接触地面,只是,刚一触及,浑身经一大震之后,又复贴着地面斜坠而落竺瑞青心中一惊,用手一摸地面,滑不留手,且似有水迹般,拿在鼻端一嗅,那是什么水?敢情竟是油质,怪道如此滑不留手。

    蓦地!倾斜而坠的身子,忽然转起弯来,回旋泻落,既急又速,错非竺瑞青功力深厚,异禀天生,七转八转,怕不早将他转得昏了过去。

    竺瑞青强自镇压住惊骇的心神,暗中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也呢?总不能把我送入地底,我与他们无寃无仇………

    “噗通”一声,水淹口鼻,通体冰寒刺骨,竺瑞青一阵寒颤,发觉自己置身在冰冷的水中了。

    他水中能耐虽不能说顶好,却也并不含糊,因为他练武的幽谷中有一水潭,他每日在水中洗澡,无形中学得水中能耐。

    既已落入水中,竺瑞青赶忙双手平身一压,身子立即停止下沉之势,接着双脚一夹身,如游鱼般自旁而上。

    当他露出水面时,发觉水面是一山洞,一半地面,一半是水,当中有粗大的铁柱分隔着,彷佛是一水牢。

    竺瑞青心中暗笑,这水牢囚别人可以,要想困住自己,可不容易,因为他练过缩骨奇功,能将身子缩小一倍,一个十岁孩童可以钻出的地方,他也就可以过去。

    竺瑞青正待施展奇功,穿出铁栏之际,突听一声破锣似的大笑,传入洞中,接着陆续走进四个人来。

    为首的竟是个浓装艳抹的中年妖艳妇人,身后随着黑白二妞,最后则是一个环眼重眉六旬开外的高大老人。

    竺瑞青一看到这老人,双眼中立即怒火狂炽!一点不错,这正是他追踪寻找巫山三友之一的连希秋。

    却听连希秋道:“爱凤姑娘,一日间连获两个英俊的美少年,你总该乐意不虚此行了吧?”

    妖艳妇人淫邪的一笑指着另一旁道:“你错了!那是个冒牌货,我差点被她瞒过,你要喜欢,你就请吧!”

    连希秋破锣似的嗓子又裂了开来道:“怎么?是个冒牌货!哈哈哈………”

    突然间,他彷佛发觉到竺瑞青双眼中怒火迸射,充满怨毒,笑声倏止,暴声怒暍道:“臭小子!你找巫山三友何事,敢情你是活腻了!”

    竺瑞青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连希秋,你知道我是谁?我找你是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暍你的血,吃你的肉……”

    连希秋通体一颤,突有所悟似的自语道:“玉骨逍遥扇?你就是毕宫弼老贼携逃的竺家遗孽?”

    他声音说得虽轻,竺瑞青却听得一字不漏,冷哼一声道:“不错!一点不错,唯一吊命不断气的竺家根苗,你等着剖腹掏心,灾祸降临吧………”

    他这话没说完,连希秋破锣嗓子一声大暍,手一抬,一串连珠袖箭激射而出。

    连希秋的袖箭,与江湖一般不同,系他别出心裁打造,极小极细,用的是机簧发射,一发二十四枝。

    而且箭头上淬有剧毒,中人身上,一个对时不得他独门解药,准死无疑,真可说是毒辣无比。

    连希秋一旦听到竺瑞青已承认后,那里还肯容情,机钮一按,二十四枝淬毒袖箭,电般射出,既快迅又准确,眼看竺瑞青就要送命在这剧毒袖箭之下。

    蓦地,那中年妖艳妇人,略一摆袖,立有一股阴风袭出,那连续奔出的二十四枝怒奔袖箭,却全被这阴风带转了方向,落出寻丈开外。

    却听妖艳妇人轻声叱道:“小连!你怎么啦?你还怕他跑得了吗!不准你再出手伤他!”

    连希秋一怔,忙恭敬的道:“爱凤姑娘!这………这小子………”

    妖艳妇人轻声一哼,打断他的话道:“叫你找了三天弄来了个冒牌货,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你还想杀他,你是否存心跟我捣蛋,小连,你说!”

    她年纪看着不过四十出头点,但她却口口称呼这六旬老人为小连,而连希秋却反过来称她姑娘,语气更是恭敬万分,这其中岂不透着古怪。

    其实这妖艳妇人早已是七旬开外的人了,只因她善於修饰,更精於采补注颜之术,以致七旬老妇看上去仍像中年妇人一样,而且她年纪虽大,却喜欢别人称她姑娘,惟恐别人把她叫老了!

    连希秋一听妇人怨责,赶快哈腰,连道不敢!

    竺瑞青眼看连希秋对这中年妇人这般恭敬,心中大起疑窦,想不透这妇人是何来路,其实他那知这妖妇正是黑道十大魔头,二凤之一的爱凤!

    适才连希秋的二十四枝淬毒袖箭,纵然没爱凤出手拦阻,竺瑞青也不至受害,可是爱凤这一迳出手,又不禁使竺瑞青霍然心惊,如风声凌厉倒不足为奇,纡缓而济劲十足方始骇人,一见到妖艳妇人出手后,他就断定峰巅施展“摄魂阴风”以及“传吾入密”两种绝世神功的,定然是她无疑。

    竺瑞青一旦见到毁家仇人之一,早就想脱出囚笼,将对方杀了泄愤,但他迟迟未有所动,是因他还想探知,这伏波山究竟是谁占据的,巫山三友是否全都在此。

    随后见到爱凤露了一手后,他又不得不稍加顾忌了!以他现今的功力,对付爱凤一人就有问题,弄巧不成反受其害,岂不亲仇未报身先死。

    正当竺瑞青沉思中,忽听一声惊啸,疾传而至,啸声未毕,洞中四人立即离洞而出,显然山中又来了强敌。

    竺瑞青一见四人匆匁离去,赶忙施开缩骨奇功,从铁栏间,钻了出来,正待循着去路,随後追去。

    突听一声轻呼:“竺兄!”

    竺瑞青一惊回首,洞中左面有一铁笼,笼中囚着一个少年书生,看去十分狼狈,却掩盖不住他原有的俊美风姿。

    尤其他一双大眼中,更是神光十足,竺瑞青打量他两眼,却并不认识,但是对方一双大眼中却透着无比亲切之感,使他又感惊讶?

    XXX

    竺瑞青怔了怔道:“仁兄尊姓大名?”

    那少年书生没答他的话,却反问道:“竺兄台甫可是瑞青二字?”

    说毕展眉一笑,显得十分俏皮!

    竺瑞青一听,更是惊愕不已,要说对方知道他姓竺,或许是方才听到连希秋老贼和他的对话。

    如今!对方连他的名字也叫出来了,怎不使他感到惊愕万分?原因是他平生根本没有朋友,对方打从什么地方知道他的名字?

    不由他不惊讶的问道:“尊驾究竟是谁?怎识得我竺瑞青。”

    少年书生眼珠一转,道:“此非说话之地,竺兄若肯救助,就请一伸援手,离此后再为详告!”

    竺瑞青睑上略现犹豫之色,因为立身之处,不离龙潭虎穴,随时都有性命危险,他自己一人,他是绝不害怕冲不出去,如若另携一人,问题可就多了,一旦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将更糟,救人不成,或许反将人一命给害了,倒不如不救为上策。

    於是,竺瑞青他不得不事先深加考虑,设想周密点方不至铸成大错,后侮莫及。

    竺瑞青再次打量少年书生两眼,却听他道:“竺兄放心,我不至累你太多的!”

    说完又复展眉而笑。

    竺瑞青见他十分开心,不像是身处铁笼的囚犯,心中更奇,不禁问道:“仁兄能否先通姓名………”

    少年书生一听,大为不高兴的转过身去道:“爱救就救,不救就算,有什么大了不起的!我可不一定稀罕!”

    竺瑞青心中一怔,他本是个倔强的人,觉对方这般傲慢,困在囚笼,还不肯低头求人。

    所谓惺惺相惜,他竟身不由主的走近铁笼,对那铁门上大锁打量了一眼,粗大的铁柱,竺瑞青无法使其弯拆,可是这大铁锁,他却没放在眼里,只见他单掌一抓一扭,大锁立即“叮当”一声,断落下来。

    就在大铁锁被扭断的刹那间,洞中传来一声怪笑,“杰杰”十分怕人,竺瑞青一愕转身,洞口己出现一个怪人。

    怪人头大身小,手长脚短,眼中精光似电,两太阳穴高高坟起,一望就知是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竺瑞青一见怪人现身,不由怒滔裂心,火冒千丈,一声悲笑道:“巫山三友敢情全在伏波山上,这倒省了我不少事,免得我四处奔波寻找。”

    原来这现身洞口的,正是巫山三友之首的龙伯。

    龙伯一见竺瑞青一身水湿,自由自在的立身洞中,不禁一声惊“咦!”待他再看到竺瑞青手中的大铁锁时,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因为那铁锁拆断的情况,显然是被暴力强行拆断的,以他本身现今的功力,要想拆断铁锁,也只是勉强为之。

    如今竺瑞青小小年纪,竟能将其折断,岂不惊人?

    龙伯定了定心神,冷哼一声道:“竺家小杂种,你既已进入伏波山,还想出去吧!简直就是做梦。”

    竺瑞青报以一声“嘿嘿”,不再答话,微一晃肩,人已欺近一丈五六,猿臂伸处,厉风激起,呼呼之声,好不惊人。

    龙伯身材奇形怪状,性情也怪僻异常,幼得江湖异人传授,学得一身惊人武功,巫山三友中,以他的武功最为了得,可也最不近人情,残忍嗜杀,毒辣无比。一见竺瑞青挥掌拍来,他也毫不客气的抬掌迎了上去。

    凭他数十年的内功修为,以及深厚的掌力,他总以为决不会胜不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那知,双方掌风尚未接实,龙伯忽觉一股热风霍逼,奥热迫人,有如处身烈火中般,心中大吃一惊,这正是武林中失传几百年的“摧枯拉朽”掌。

    一旦见到竺瑞青施出这等惊世绝学,龙伯心中怎不大骇,要待撤掌抽身,已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提足真气,硬接了一掌。

    “蓬!”的一声暴响,震耳欲聋,竺瑞青身子仅仅摇幌了一下,脚下动也没动。而龙伯可就不同了,他一生中杀人无计,今日可得到报应了,但见他蹬蹬蹬连退三步,一条手臂平伸着,似僵直了一样,脸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吓人。

    竺瑞青这“摧枯拉巧”掌,虽未臻炉火纯青之境,却早巳得心应手,一见龙伯居然未曾倒下,心中大怒,嘿嘿一笑,道:“再接少爷一掌!”

    语毕掌出,但觉热浪汹涌,随掌而去,较之适才势道更盛。

    竺瑞青满以为这一掌定能使对方倒下。

    那知,他这掌一出,悲笑突起,笑声如鬼哭狼噑,接着人影一晃,洞中已失去龙伯踪影,他万料所不及,名满武林的巫山三友之首龙伯会得如此浓包,不战而逃。正待衔尾追去。

    忽听身后叫道:“竺兄好厉害的掌力!”

    竺瑞青一愕回首,少年书生已然站在身后,对他微笑。

    竺瑞青万般牵强的一笑道:“仁兄如何?我们还是先冲出去吧!设法离了险再说!”

    少年书生道:“好!我来领路!”

    只见他微微一晃动,竟当先出了洞口。

    竺瑞青见他晃动间,无声无息,且十分快迅,轻身功夫居然十分神妙,心中不禁大喜,赶忙衔尾跟出!

    石洞外,原来是条甬道,弯弯曲曲,二人先一后,不大工夫,已穿出数十丈:来到一个十分宽敝的石洞里。

    洞中黝黑,丈许外已不易辨物,竺瑞青虽知少年书生武功可能不弱,但他仍然不敢让他冒险。

    因为这洞中都是黑道一等一的魔头,於是,就在进入石室后,竺瑞青抢前一步,挨身抓住少年书生的手掌,道:“仁兄!还是让我先进去!”

    竺瑞青这动作轻松自然,可是一旦握到对方手掌后,发觉对方手掌柔若无骨,滑润异常,与他的手掌大有区别。

    而且,一旦挨近,少年书生身上更有一股淡淡幽香,飘散而出,竺瑞青心中不禁大感诧异。

    正当其时,洞中突地大放光明,竺瑞青定晴一看,洞壁四周,站着十数大汉,人手一支火把,将石洞照得亮加白昼。

    火光下,巫山三友一个不见,却见那中年艳妇人独坐一酒席前,悠然自得的自酌自饮。

    竺瑞青心中微微一怔,立身洞中,进退维谷。

    妖艳妇人邪然一笑,道:“怕什么?过来呀?”

    竺瑞青一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你不说他倒有点心寒,这一说,他反倒真不怕了。

    收敛住惊怔的心神,踏步前去,道:“请放我们出去!”

    妖艳妇人格格一笑道:“何必如此匆匆忙忙,急急求去,坐下稍饮两杯又何妨?我们必须谈谈交换条件,你可愿意?”

    竺瑞青听她口气,似无恶意,正自拿不定主意,却见少年书生对他连使眼色,示意叫他坐下。

    竺瑞青心中更奇,想不透他是何用意,然而,事已至此,已不允许他多作思考,只得挨席坐下。

    他这刚刚坐下,一旁少年书生也坐下了,而且毫不客气,根本无须招呼,就自顾自的大吃大暍起来!

    竺瑞青见他如此,不禁大摇其头,暗道:“可怜,不知他饿了多久!”心语未毕,腹中“咕咕”叫了声,敢情自己也很饿了,但他却不敢轻尝这满桌美食。

    妖艳妇人轻轻一笑道:“娃娃!瞧你不出,小小年纪,身上竞蕴藏着这多惊人武学,不知令师是那一位?”说毕双眼盯住竺瑞青一瞬不瞬。

    竺瑞青一怔道:“家师人称江湖怪侠毕宫弼的便是!”

    妖艳妇人阴阴一笑道:“你别在我面前装傻卖乖,你以为我试不出你的师门派系吗?”口中说着,手中牙筷随意的一指!

    立有一丝阴风,随指而出,箭般射向竺瑞青的胸口。

    竺瑞青故作不知厉害的,仍然端坐不动道:“小可不敢说谎!”

    妖艳妇人微微一凛,阴风击出如电,要待收回已不可能,眼看那丝阴风,不偏不斜的击在竺瑞青胸口。

    妖艳妇人这一指阴风,虽没“幽灵指”在江湖的名气来得惊人,却也毒辣无比,中人身上立即骨软筋酸,四肢无力瘫倒地下。

    如今,竺瑞青实受了她一指阴风,却像没事人般,怎不使她大为惊讶?但她做梦也想不到竺瑞青身穿“护心宝甲”,再厉害十倍的指风也休想伤他。

    妖艳妇人一见,勃然大怒,离座而起道:“你别自以为了不起,十招内若认不出你的师门派系,我爱凤夫人立即着人送你出山!”

    竺瑞青一听大喜道:“但愿前辈言而有信!”

    妖艳妇人更怒,道:“我何至失信於你们这些小辈!”

    语未毕,蓦然飘身,绕到竺瑞青身后,并指如戟,疾点竺瑞青“肩井”“灵台”二穴,她这飘身出指,总共不过眨眼的工夫,速度快得骇人听闻。

    竺瑞青身穿“护心宝甲”,对这一指阴风,本可不加理会,但他却怕被对方发觉他穿了“护心宝甲”后,改用别的毒招,反倒不易防范,於是,赶忙侧身横闪,一招“金蜂戏蕊”,倒袭而回。

    这一招守中带攻,乃是师门逍遥扇中招式幻化出来的。

    当年,美髯翁将玉骨逍遥扇交给他时,曾叮嘱他,要他保持玉骨逍遥扇在江湖上的隆誉,使他深深的警惕着。

    在邛崃山中五年,他就没敢轻搁下这把扇子上的功夫,对师门的扇招绝艺,深加钻研参悟,另外又幻化出几招诡谲惊人的招式。

    爱凤夫人一招出手,除了快迅一点以外,似无绝妙之处可言,但是,接下去的一招,却是竺瑞青万万想不到的。

    只见她突然腾身而起,双掌交叉疾拂,廻旋一匝,凌空飞罩,厉风阵阵,阴气森森,怪绝异常。

    竺瑞青一招未毕,漫天掌影已直罩而下,烕猛难当。

    为了不使对方看出艺业来路,他尽量避免施展南宫先生所授罕世绝艺,要不他只要施展“虚无飘渺”移形换位的上乘武学,就能轻易的闪避开去。

    爱凤夫人见他稍事犹豫,就不由笑道:“还不亮出你师门绝学?”

    她这话未落唇,突见扇影开合,刹那间,扇影万点,交织如幕,内中似蕴藏着狂劲如山的力道,硬将她这漫天掌影封住,无法落下。

    敢情,竺瑞青仓猝间撤出了逍遥扇,施展了美髯翁所授风雨八剑中一招“雨雨风风”,威猛无伦的招式,硬将她这一招封了出去。

    爱凤夫人阴恻侧的一哼,道:“臭小子,身藏武功确是庞杂,再接我这一招试试!”

    爱凤夫人语音未落,身形乍转,疾旋而起,倏忽间幻成数十艳装人影,将竺瑞青围在核心。

    竺瑞青本以为地会使出什么厉害的恶毒的招式,一见她施展的,只不过是幻影身法,不由哈哈大笑不上。

    南宫先生所授艺业中,最主要的心得就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任何突如其来的招式,只要沉着化解,自能应付自如。

    爱凤夫人一转再转,瞬息后连影子也分不清了,但觉一片玄雾般的黑幕,将竺瑞青紧紧的裹在当中。

    一旁的少年书生,本是轻松已极的,口中还自轻数着“一招………两招!”这一刻只看得他两眼发直,一脸惊骇之容,似对竺瑞青满含关切之情。

    可是,竺瑞青站在场中,却像没事人儿般,一掌一扇,轻缓从容的在身前身后虚划着,姿态悠闲,丝毫不为对方所动。

    陵听爱凤夫人一声惊啸,身影随即停了下来,阴厉骇人的叱道:“畜生,南宫老贼是你什么人?”

    此语一出,竺瑞青也不禁霍然一惊,他始终没施展南宫先生所授的一招一式,想不到对方竟会认出他的武功来路?

    其实,竺瑞青他把对方估得太轻了,对方身为黑道中十大魔头之一,岂真是无能之辈?她只是对竺瑞青别具用心,不忍伤他,方始施展这“百变鬼影”身法,一探竺瑞青的虚实。

    竺瑞青自以为没有施展南宫先生所授艺业的一招一式,事实上他於不知不觉之中,将南宫门下那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武功最最精奥的诀窍完全暴露了!

    爱凤夫人身为黑道中一等一的魔头,她的“百变鬼影”身法,岂是一般武林高手所能躲得了?别说身困其中,就是站在一旁的少年书生,也早巳为她的快捷身影惊骇的张口结舌,形同痴呆而竺瑞青却能於身影环绕中,悠闲自在,毫不惊慌,她那能不一看就认出其师门来路?

    只是南宫先生隐迹将近一甲子之久,她不敢相信竺瑞青会是南宫先生的门人!

    竺瑞青一听对方一语道破,惊怔之余,遂也暍道:“他是我什么人?你管不着!”

    “爱凤”夫人一向气势凌人,何曾受过这种顶撞,一听大怒,但她却恨恨的道:“畜生,你艺出南宫老贼门下,已无可否认。当年老贼,以一杆”铁血旗“,一夜间连败我们‘一龙’‘二凤’‘三妖’‘四怪’黑道十魔,逼使我们含恨退出江湖,事隔二十年,他居然还没死,又收了你这么个畜生,我虽贪图享乐,功力毫无进展,今日说不得要在你这小辈面前,追讨旧账,小子,你就替南宫老贼抵命吧!”

    “爱凤”夫人说毕,双掌疾拂狂劈,立向竺瑞青扑了过去。

    竺瑞青早知对方了得,本就处处忍让,如今,一听指明要自己抵偿南宫先生的寃仇旧债,他心想纵非所敌也顾不了许多,逍遥扇一开一合,立即也迎了上去。

    一个是黑道中有数的魔头,一个是方自邛崃山下来,身怀盖世绝艺的少年,一旦交手,岂同等闲,眨眼工夫,已对拚了十七八招。

    竺瑞青本对“爱凤”夫人略有忌惮,如今交上了手,他反倒宽心大放,除了功力一道稍逊对方外,其余的他相信自己五年所学,定能应付自如。

    “爱凤”夫人连攻十数招,竟未能得手,心中更怒,一声怪哨,洞中火光倏然全熄,又恢复了原有的黑暗。

    他想以黑暗来战胜对方,那知竺瑞青双眼威棱四射,亮如火炬,暗黑中依然明察秋毫。

    这一来,不禁激起“爱凤”夫人的无名怒火,只听她尖声叫道:“取我凤头杖来!”

    随着叫声,一道黑影,电射而至。

    “爱凤”夫人掉手接杖,就势一挥,厉风卷地而起,呼呼之声,骇魄惊魂。

    竺瑞青一见来势凶猛惊人,却也不敢大意,赶忙将身拔起,先避杖风威势,半空中收起玉骨逍遥扇,怀中抽出一枝乌黑铁杆,杆长尺余,一挥之下,突然暴长一倍,杆头上红光暴闪,吓然竟是一面长有半丈,宽仅尺余的血旗。竺瑞青拢劲出手,血旗立即向“爱凤”兜头压下。

    “爱凤”夫人横杖落空,忙撤身廻旋,蓦觉眼前血光暴闪,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脱口惊呼道:“铁血旗!”

    爱凤夫人惊呼未毕,厉风已压顶而至,仓猝间只得蹲身疾旋,横闪走避,可是,这道红光来得好快,一阵急风掠顶而过,风尾却将她的发髻带散,秀发立即随风飘扬。

    “爱凤”夫人对付这等后生晚辈,那曾受过这等败辱,银牙一咬,将多年未使的成名绝艺,六十四招“飞凤杖”施展开来。

    刹那间,但见杖影加山,飞腾纵跃,四面八方,俱是爱凤夫人身形杖影,又将对方困在核心竺瑞青自邛崃山学得“铁血旗”惊世绝艺,始终未曾与人对过招,今见对方杖法精奇绝妙,怪招百出,着着进逼,烕不可当,竟自难以招架,只得也将“铁血旗”八招威猛绝学施展开来。

    只听他一声长啸,“旗”风倒转,狂泻而下,使了一式“飞旗倒泻”!

    异人绝学,究非凡响,只此一招,立将绕身杖风阻滞,逼退圈外。

    “爱凤”夫人自施展平生绝学“飞凤杖”将对方圈住后,见他“铁血旗”招式虽也精妙,却嫌威力不足,心头不免好笑,笑自己险被“铁血旗”惊骇住,似这等平淡的技艺,不消五七个回合,定能将对方伤在杖下。

    她心下方忖想如意的当口,蓦听竺瑞青长啸声起,旗招突变,招式非但变化莫测,且烕猛无俦,上下左右全是红光旗影,逼得她手中凤头杖根本无法递出,走任何方向都有被旗卷飞之险,威力较前,何止高出十倍?

    “爱凤”心头一寒,立拟抽身而退,然而,方一移出旗风圈外,觉着就此一走,实难以下台,猛吸了一口气,又复振杖抢攻,连使“飞凤杖”中十二招精华绝学,威势又自不同。

    但见杖影重重,招中蕴招,式中套式,连绵不绝,杖风如山崩地裂,杖影如夜半电光,一时风声刺耳,潜力激荡逼人。

    竺瑞青见对方退而复进,杖势较前更见凌厉,心知今日若不设法一挫其锋,要想脱困,绝不简单。

    与对方撕拚这久,对获胜一道他已深具信心,他知道只要连续施展“铁血旗”八招威猛无俦的惊世绝学,定能将对方击败。

    “爱凤”此刻,一时主动抢攻,招招狠辣,式式凶猛,立意将竺瑞青活劈杖下。“飞凤杖”中十二招精华绝学,在武林中确少有匹敌,她满以为定能称心如愿,将竺瑞青击毙,一泄心愤。

    那知,就在这时,竺瑞青旗风再变,三五招后反被其抢了上风。

    这时的竺瑞青,似有心借机练习他的旗招般,并不急急求胜,只见他矫若游龙,翔如彩凤,飞舞红光,赛似一条火龙,裹着乌光,忽上忽下,倏东倏西,只杀得“爱凤”娇喘连连,汗加雨下。

    而此刻的“爱凤”,要想抽身而退,亦不可能。

    约有半个时辰之久,“爱凤”一代魔头,已是精疲力尽,魂散魄飞,这时的竺瑞青,若想将其置於死地,那真是易加反掌。

    竺瑞青因为与对方无寃无仇,自始至终还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虽然对方口口声声向他索讨南宫先生的旧债,他却认为无关紧要,其次,他还想借助对方之力,脱出这山底腹洞,以至迟迟末下杀手。

    就在这个当儿,突听少年书生一声惊呼,竺瑞青心中一凛,酣斗中他早将少年书生抛诸脑后了,闻呼怎不心惊?

    竺瑞青一凛之下,手中“铁血旗”无形中缓了缓,就这一缓的刹那间,“爱凤”已趁机抽身,倏忽间失其踪影。

    突听“隆隆”声响,震耳嗡嗡,紧接着“哗哗”水流之声,加高山倒挂的瀑布,响声骇魄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