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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一敲门,门锁应声开,

门闩、横木、绳子统统飞!

——理查德·哈里斯·巴勒姆†《英戈尔兹比传奇故事集》

史蒂文斯沿国王大道向上走,抄近路来到德斯帕德庄园门前。天空中那轮明月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剩下满天的繁星。庄园入口处的每根柱子上都立着一个不起眼的石球,铁栅栏大门像往常一样没锁。史蒂文斯进了庄园,回身关上门,插上门闩。通向庄园主宅的长砾石车道由低渐高,沿精心设计的路线蜿蜒而上,因而显得更长了。要管理好这么一大片庄园,亨德森还需要两个人给他打下手。当他们三人开着割草机四处忙活时,你便会瞧见他们的脑袋在装饰树篱上来回晃动,或者像幽灵一般突然从树丛中探出来。夏日,当你慵懒地躺在草坪最高处的帆布躺椅上,俯看着阳光下花团锦簇的花坛,听着大剪刀每咔嚓两下停一下的单调节奏时,整个人都会觉得昏昏欲睡。

史蒂文斯一边向上走,一边努力想象着在庄园生活的景象,不愿再想其他事。仿佛只有不去思考那些谜团,他才能保持自我——“我不思,故我在。[此处作者在拉丁语原文“Cogito, ergo sum.”(我思,故我在。)前加了否定,使之变成“Non cogito, ergo sum.”(我不思,故我在。)。]”

一长排低矮的主宅由石头建成,整体呈T字形,窄窄的两侧厢房朝向大路。房子除了看上去历史悠久外,并无其他亮点。但它成功抵御了岁月的摧残,外观依旧完好,不但没有破败残损之相,反而很好地和四周景色融为了一体。弧形的屋顶上,瓦片早已褪成了不起眼的红褐色,窄细的烟囱看上去依旧完好,虽然没冒着烟。窗户的窗格很小,是17世纪末的法式平开窗。到了19世纪,有人还为主宅新添了低矮的前门廊,但看上去一点也不突兀,而是与主宅浑然一体。门廊已亮起了灯。史蒂文斯上前叩响门环。

整栋房子只有门廊亮着灯,其他地方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几分钟后,马克前来开了门,带着史蒂文斯穿过他熟悉的客厅,客厅里飘荡着古老岁月、《圣经》和家具上光剂的味道;他们穿过整栋房子,一路进了厨房。厨房实在太过宽敞,所有现代家具在里面都显得很小,而且整个厨房看着很像一个工作间。帕廷顿依旧面无表情,正在煤气灶旁抽烟,整个人包裹在古旧的粗花呢衣服之下,看起来更笨重了。他脚下放着一个黑色包和一个外包皮革的大盒子。桌上的锤子、铲子、镐、钢钎,还有两根大约八英尺长的铁棍排成一排,亨德森正在桌旁清点。亨德森是个小个子,身穿灯芯绒裤,人精瘦结实,长鼻子,蓝色的眼睛四周满是皱纹,看上去像两颗核桃。他几乎光光的脑袋上好像还有几缕灰色的头发,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厨房中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情绪,所有人来此都是为了做那件见不得人的事儿,其中最惴惴不安的当属亨德森。听到马克和史蒂文斯进门,亨德森猛地跳了起来,手挠着脖颈。

“慌什么,”马克恼火道,“我们又不是去犯罪。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帕廷顿?特德,你别闲着了,过来给灯添一下这个。”马克从水池下掏出两盏提灯和一大罐煤油,“我还准备了手电筒,但挖墓时我们只能用提灯照明。希望我们一切顺利,这些锤子到时候动静肯定不小……”他突然疑惑道,“亨德森,你不是想——”

亨德森依然挠着后脖颈,他扫了眼四周,声音低沉且透着委屈道:“马克先生,您别生气。我不喜欢我们一会儿要做的这种事,您父亲也不会喜欢我这么做。但如果您说没问题,那我就照办。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锤子稍微包一下,那样到时候动静就没那么大了。您还记得吗,有次我们重新砌花园墙,不巧伊迪丝小姐正生病,我们当时用的也是这个办法。但我觉得那儿离路那么远,不会有人听见的。没错,那么远谁也听不见。我只担心您夫人、妹妹或者我妻子,或者是奥格登先生突然回来。要我说,您也清楚,奥格登先生可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年轻人,如果让他发现的话……”

“奥格登现在正在纽约呢,”马克不耐烦地说道,“其他人我也都安排好了,他们下周才会回来。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史蒂文斯在厨房碗柜里找到锡漏斗,给提灯加了油,随后一行人带着工具出了后门。马克和亨德森在前方带路,手里的提灯晃晃悠悠照亮了一行掘墓人的身影。那种提灯本是用于提醒人们小心火车经过,现在则成了掘墓人的指路灯。不管怎样,庄园可不欢迎这种人。他们走在碎石铺成的宽阔道路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边的下沉式花园,然后是一排排高耸的榆树,路的尽头则是那座沐浴在星光下的小教堂。此刻,他们正经过亨德森一家所住的小房子,又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二十英尺,在离小教堂前门不远处,马克和亨德森放下提灯。亨德森将靴子跟踩进土里,用脚画出要挖的范围。

“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小心点,可别冤死在别人的铁镐下。”亨德森的语气里透着幸灾乐祸,“我只有一个要求,千万小心。先用镐刨个洞,把铁棍插进去,然后再用锤子。我要说的是……”

“行了,”帕廷顿兴冲冲地道,“赶紧开挖吧。”

众人的铁镐砰的一声落下,发出的巨大动静吓得亨德森叫出声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史蒂文斯的手表显示现在是差一刻午夜零点。史蒂文斯坐在路边潮湿的草丛中,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黏糊糊的。吹着凉风,他的心怦怦直跳,整个人像被榨干了力气,要怪就怪自己长期的伏案生活,是吧?没错。但是,或许马克是个例外,四个人中就数他力气最大,刚才条石的全部重量好像都压在了他身上。

撬开铺好的路面并不难,只是动静太大,感觉都传到半英里之外了,马克甚至亲自去前门听了一下,看是否也听起来那么响。清除碎石和泥土也不难,但颇有军人作风的亨德森坚持要求把泥土和砾石都整齐地堆成一堆,他们为此浪费了不少时间。接下来,最费力气的当属抬起一块近半吨重的条石,抬起来时,帕廷顿手一滑,石头摇摇晃晃,那一刻史蒂文斯还以为整块石头会压到他们身上。现在,条石已经竖起,靠自重立在一边,看上去好像打开的箱盖。地下墓室的入口则像箱子的内壁,四面都是石墙,只需再往下走一段十英尺长的石头台阶就可以进入墓室了。

“终于成功了!”尽管气喘吁吁,止不住咳嗽,帕廷顿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道,“用不着我再做什么了吧?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屋洗手,为接下来要做的事作准备去了。”

“你还可以喝上一杯,”马克喘着气关切道,“我不会怪你的。”然后他举起提灯,转身对着亨德森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问道:“亨德森,我的老伙计,你来打头阵?”

“不,我可不要,”亨德森断然拒绝,“您知道我不行。我从来都没下去过那地方,不管是您父母还是您伯伯下葬,我都没下去过。要不是您需要有人帮您抬棺材,我这次也不会下去——”

“没事的,”马克举高提灯,安慰他道,“你不想下去也没关系,木棺材不沉,两个人就可以轻松抬起来。”

“哦,我会下去的,您可以在这上面下个天大的赌注,我肯定会下去的。”亨德森逞强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恐惧,“您跟我说什么下毒,说得跟小说里似的!还下毒!要是您父亲现在还活着,会先把您毒死!我这辈子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对您这么无礼。我只是个糟老头子,只是在您小时候把您照料得健康又结实的那个老头子……”他停下来,吐吐口水,轻声嘀咕着他之所以抱怨的真正原因:“说真的,我总感觉附近有人在偷看我们,你们难道没感觉吗?从我们一到这儿,我就觉得周围好像有人。”

亨德森飞快地瞥了眼身后。史蒂文斯站起身,搓着僵硬的双手,来到地下墓室的入口,站在马克和亨德森身边。马克将提灯照向四周,风从榆树林中沙沙穿过,此外一片沉寂。

“好了,我们下去吧,”马克毅然道,“帕廷顿一会儿会过来和我们会合。提灯就留在上面,它们太消耗氧气,下面没有通风设施,我们要尽可能保证氧气充足。你们闻到墓室里空气的味道了吗?我这儿有手电筒……”

“您的手在抖,马克先生。”亨德森道。

“别胡说,”马克回道,“快跟上!”

通向地下墓室的一小段台阶很潮湿,但因为完全与外界隔绝,所以没长青苔。密闭环境下的空气吸进肚里甚至有些温暖。台阶尽头有一道圆形拱门,门框上已经腐烂的木门摇来晃去,墓室内本来沉闷的空气因为他们的闯入开始流动起来。马克用手电筒查看着墓室内的情况。史蒂文斯本以为墓室十天前刚被打开过,现在进去不会太难受,可潮湿封闭的墓室内依然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花香味。

在手电筒的照射之下,他们眼前出现一间长约二十五英尺,宽约十五英尺的长方形墓室,由巨大的花岗岩建成。墓室中间有一根八角形的花岗岩柱子,支撑着拱形的屋顶。墓室两侧,在正对门口的长墙和右手边的短墙上,棺材分几层放在壁龛里。这些棺材一直排到了墙边,而且每个壁龛的空间仅比棺材大一点,显然是出于商人式的节省空间的考虑。德斯帕德家族祖先的棺材在最上层,大多数壁龛上都有大理石的墙面装饰、花纹图案、一两位面露悲伤的天使,甚至还有拉丁文颂词;下层的壁龛则相对朴素。有几层的壁龛已经满了,还有几层几乎空着,每一层可容纳八口棺材。

在地下墓室的另一端,也就是他们的左侧,借助手电筒的光,可以瞧见墙上有一块高高的大理石纪念牌匾,上面刻着墓室中安息者的名字。牌匾上方有一座双手捂脸的大理石天使雕像。牌匾两侧各有一个大理石的大花瓶,每个花瓶上还耷拉着一大束枯萎的花,地板上洒落的花则更多[原注: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本书的地下墓室主要借鉴了位于阿伯丁市附近杜内赫特镇的一座真正墓室。威廉·罗海先生曾在《你的判决是什么?》一书的“杜内赫特神秘案”一章中对这座墓室作过精彩的描述。]。史蒂文斯瞧见牌匾上的第一个人是:保罗·德斯雷,1650—1706。18世纪中期刚过,上面的人的姓氏就都变成了“德斯帕德”,或许是因为在法国-印第安人战争中,这个支持英国的家族认为应该把自己的姓改成英国姓。名单最后赫然刻着的名字把他们拉回了现实:迈尔斯·班尼斯特·德斯帕德,1873—1929。

马克移开手电筒搜寻着,在正前方的墙上找到了老迈尔斯的棺材。他的棺材位于最下层,是这一层中的最后一个,离地面只有几英尺高。老迈尔斯棺材左侧的壁龛里都已经放了棺材,右侧还剩下几个空壁龛。他的棺材很好找,因为其他棺材都因年头久远而生锈或腐蚀了,但他的还很新;此外,他的棺材也是墓室里唯一一口木制棺材。

他们沉默着站了片刻,史蒂文斯甚至可以听见身后亨德森的呼吸声。马克转身将手电筒递给亨德森。

“给我照着。”马克一开口,自己也被传来的回声吓了一跳,那回声似乎能激起尘土,“来,特德,你拉这边,我拉另一边。我自己也能抬起来,不过我们最好小心点。”

两人刚要迈步向前,突然听见身后台阶上传来脚步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马上回身。放在墓室入口的提灯还亮着。来的人原来是帕廷顿,他手里抱着包和盒子,盒子上还放着两个普通玻璃罐。史蒂文斯和马克分别站在棺材两侧,将手伸进壁龛,用力向外一拉……

“感觉轻得吓人。”史蒂文斯脱口而出。

马克一声没吭,神色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惶恐。橡木棺材不大,四面抛光。老迈尔斯的身高只有五英尺六英寸。棺材上的银制名牌写着老迈尔斯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两人轻轻一用力便将棺材抬出,放到了地上。

“这棺材也太轻了。我跟你说,”史蒂文斯忍不住道,“看这儿,开棺用不着螺丝刀,棺材中间有两个螺栓和锁扣。抓紧了。”

帕廷顿叮当一声将玻璃罐放在地上,拿出一条显然准备用来包尸体的床单。马克和史蒂文斯用力拉出螺栓,打开了棺材盖板……

棺材里空空如也。

亨德森哆哆嗦嗦地举着手电筒,棺材底部铺着的白色缎子在手电筒的光下闪闪发亮,纤尘不染,但空无一物。

所有人面面相觑,墓室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马克腿一软突然蹲下,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他和史蒂文斯下意识地翻过棺材盖板,再次查看了盖板上的银制名牌。

“我的天——”亨德森惊得话只说了一半。

“你——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开错棺材了?”马克失神落魄地问道。

“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就是这口棺材,”亨德森信誓旦旦道,他的手颤抖得厉害,马克只好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手电筒,“我亲眼瞧着他被放进了这口棺材。瞧,这儿还有棺材被抬下来时在台阶上磕的印子。另外,怎么可能认错呢?其他棺材都是——”亨德森指着各层壁龛里的钢制棺材。

“那就没错了,”马克道,“这肯定是迈尔斯伯伯的棺材。可他呢?他的尸体哪儿去了?”

大家在昏暗的墓室中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史蒂文斯脑中闪过的几个灵异的念头,和墓室中的空气一样令人窒息。他们之中好像只有帕廷顿还很冷静,这或许要归功于他作为一名医生的常识,不过也没准是威士忌的功劳,他不耐烦地说道:“大家都冷静点,”还伸出一只手搭在马克肩膀上,高声道,“听着!别胡思乱想。只是尸体不见了而已,这有什么?你们应该知道这说明什么吧,是不是?这只说明,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抢在我们前头把尸体偷走了。”

“这怎么可能?”亨德森显然对这个说法表示质疑。

帕廷顿瞧着亨德森。

“我是问,怎么做到的?”亨德森又拔高声音问道。他向后退了几步,手在身后上下摸索,似乎棺材里尸体的凭空消失让他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马克将手电筒照向亨德森的脸,亨德森嘴里不满地咕哝着,用灯芯绒上衣的袖子抹了把脸,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抹掉似的。“偷尸体的人是怎么进来又出去的?我就想知道这点,帕廷顿医生。刚才我说了,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这确确实实是迈尔斯先生的棺材,我亲眼瞧着迈尔斯先生的遗体被放进棺材,然后抬到这里。另外我还要告诉您,帕廷顿医生,没人能够进来又出去。您瞧瞧,我们四个人忙活了两个小时,折腾了好一通才打开入口,弄出的动静甚至能吵醒死者。我和我妻子就住在二十英尺之外,您觉得有谁可以躲过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入口?而且我家房子的窗户还开着,我这人睡觉还轻。不只如此,那人还得把一切复原,需要和好水泥重新铺好路面。您觉得有这种可能吗?还有,这路面是一周前我刚铺好的,我知道路面什么样,现在的路面和我当初铺的一模一样。我可以当着上帝的面发誓,这路自从被铺好后就再没人动过,不可能有人进过墓室!”

听了亨德森的反驳,帕廷顿一点也不生气。“你说的我都相信,我的朋友。但是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我的要求仅此而已。如果偷尸体的人不是从入口进来的,那么墓室或许还有其他入口。”

马克沉吟道:“墙壁都是花岗岩。屋顶是花岗岩,地面也是花岗岩。”他跺了跺脚,“墓室没有其他入口,整座墓室都是用花岗岩建成的。你的意思是,墓室或许有秘密通道,或是什么类似的东西?那我们可以找一找,但我十分确定没有。”

“我想问一下,”帕廷顿道,“那你觉得这事该怎么解释?难道你认为你的迈尔斯伯伯自己爬出棺材,从墓室跑了?”

“你们说,”心急的亨德森畏畏缩缩地问道,“会不会有人把迈尔斯先生的遗体放进其他棺材里去了?”

“我觉得那不太可能,”帕廷顿道,“因为这还是无法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问题:人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帕廷顿想了想,又说:“当然了,除非是在棺材被放进壁龛之后,有人趁墓室没封死,找机会偷走了尸体。”

马克摇摇头道:“那肯定不可能。举行下葬仪式时,牧师就是在墓室里念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悼词,当时他身边围了一大群人。之后,大家都从台阶走出去了。”

“最后离开墓室的人是谁?”

“是我,”马克面带嘲讽道,“我得留下吹灭蜡烛,然后把放蜡烛的铁烛台收好。当时圣彼得教堂的牧师就在台阶上等我,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分钟,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牧师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等你们所有人都出了墓室之后。”

“所有人一出来,亨德森和他的助手就开始动手封死墓室。当然,你也许会怀疑他们搞了鬼,但当时一直有人瞧着他们干活。”

“好吧,如果这也排除了,那我的猜测就无法成立了。”帕廷顿耸耸肩嘟囔道,“但马克,别觉得这是一个疯狂的恶作剧。出于某个该死的原因,有人把尸体偷走处理了,或藏起来了。你难道没瞧出这里的问题吗?这是在我们今晚行动之前先发制人。就我来说,我现在已经确定,你伯伯肯定是被毒死的。现在除非找到尸体,否则凶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们的家庭医生已经断定你伯伯是自然死亡。尸体现在又不翼而飞了。你是个律师,你应该清楚,这件案子需要犯罪物证。尸体没了,如何证明你伯伯不是自然死亡?你有强大的辅助性证据,没错,但足够充分吗?你在牛奶、鸡蛋和红酒的混合物残渣里发现了两格令砒霜,在你伯伯房间里发现了装有残渣的杯子。好,那又怎么样?有人瞧见你伯伯吃了吗?谁能证明他确实吃了,或者这东西和他的死有关系吗?如果你伯伯觉得吃的东西不对劲,他难道不会亲口说吗?恰恰相反,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说,我们只能确定你伯伯喝了牛奶,而你检验过牛奶,牛奶没问题。”

“您自己真该去做律师。”亨德森不悦道。

帕廷顿转过身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下毒的人为什么偷走尸体。我们必须搞清楚凶手是如何做到的。现在,我们手上只有一口空棺材——”

“也不完全是空的。”史蒂文斯道。

史蒂文斯刚才一直使劲盯着棺材瞧,太过专注以至于差点忽视了一件东西。现在,被绸缎衬里的光芒所掩藏的某样东西呈现在他眼前。那东西位于棺材一侧,大致在本应在此长眠的死者的右手处。他弯腰把东西拿了起来,给大家看。那是一根普通包装用绳,大约一英尺长,等距系着九个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