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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怪客》第十四章 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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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雨竹寒着脸,听吴节风讲述昨夜偷袭白鹤别庄的经过。

    “听几位护法尊者说,白鹤别庄已有了防备,他们对此……”

    “说下去!”

    “他们对此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

    “说徐公子让他们偷袭,可白鹤别庄早已有备,是不是借刀杀人……”

    “该死!”徐雨竹大吼。

    总管祁勤碌道:“少主息怒,这事也不怪他们。昨夜死了七八人,原天玄会飞蛇帮的长安分舵主全部罹难,可说是栽了大跟斗。此事确也有些蹊跷,白鹤别庄怎么会有备呢?”

    徐雨竹道:“莫非走漏了风声?”

    “除此外莫非巧合?”

    徐雨竹想了想:“要么四海门出了奸细,要么有人在暗中捣鬼。”

    祁总管道:“事巳过去,暂时放下吧。少主真要和柳家到东海去吗?”

    徐雨竹烦躁地站起来:“不去不行,去了又延误时日,你说该怎么办?”

    祁总管道:“这事问问贾德山如何?”

    “呀”一声,丫环诗吟手捧托盘送茶来。

    徐雨竹猛地转过身来:“你怎么不招就擅自进来了!”

    “了”字落音,大袖已挥出,一声惨叫,诗吟一个身子倒飞出去,吧达落在青石路上,一命归阴了。

    祁勤碌道:“少主,不怪她,是属下让她沏茶来的。”

    旁边站立的吴书风,脸色忽地煞白,为掩饰心中的激动,他急忙扭过脸去。

    徐丽竹若无其事,安详地坐下:“节风,贾德山现住何处?”

    吴节风回道:“原飞蛇帮长安分坛张家大院,张氏父子死了,大概他不会离开。”

    “你去知照一声,我要会他,务必在今日内,明日我要去东海。”

    吴节风早巴不得离开,忙答声“是”,就赶紧走了。

    出门一看,诗吟的尸身已被人拖走,他不禁咬牙切齿,心中骂道:“好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禽兽不如,该遭天谴!”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强忍着大步走完通道,到马厩吩咐人备马。下人牵出马匹,他翻身上马,急速奔出“静园”。

    他与诗吟早就心心相印,但限于徐雨竹严厉的家规,他一直不敢提出。

    现在,他十分后悔,但悔之无及。

    这静园从头至尾是他与父亲建造起来的。

    多年的辛苦,珠宝店的盈利全部垫进静园去了。

    徐雨竹直到去年才来,一来就享着人间富贵,没有自家父子的心血,能有静园么?

    诗吟画苑也是父亲从苏杭买来的,他要是早些开口。父亲会把诗吟给他,谁叫自己又嫌她是个丫环,怕丢了自己的脸面呢?

    他一路思绪起伏,九转回肠,还未离开曲江地多远,猛觉腰上一麻,已遭人点了穴道。

    紧接着草丛树荫里跃出三个人来,牵马的牵马,拖人的拖人,把他抬进树丛里去。

    他动弹不得,又惊又怒。

    三个化子站在他面前。

    中间的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相貌显得凶恶,问他道:“少掌柜,忙得很啊,要到什么地方去呀?”

    吴节风不答,默运玄功冲穴。

    独眼丐笑道:“你想冲穴么?好极好极,让弟兄们帮你一把吧。”

    旁边两个化子咧嘴一笑,露出两口大黄牙,伸手朝自己怀里一拉,各自掏出一条儿臂粗的蛇来。两条蛇昂起三角头,蛇信忽伸忽缩,让人见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吴节风生在富贵家庭,素喜洁净,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不禁慌乱起来。

    “少东家,你不说,我老化子就让这两个宝贝钻进你的衣领,和你热乎热乎,亲近亲近,这可是—等一的毒蛇啊,你会喜欢的。”独眼化子笑嘻嘻地调侃道。

    吴节风恶心了,只好道:“收起来吧,你们要问什么?”

    “少东家去哪儿?”

    “上西市买东西。”

    “少东家和徐公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

    独眼化子叹口气:“我老化子问不出名堂来,还是你两人问吧,我到那边望望风。”

    他说走就走。

    “慢,我说我说。”吴节风软了。

    “少东家,你说了不吃亏,我们让你走你的路,休要误了自己的命。”独眼又回到原地。

    “在下与徐公子的关系,说来是主仆关系。”

    “此话怎讲?”

    “在下父子都为徐公子当差。”

    “徐雨竹师从何人?”

    “不知道。”

    “咦,不愿说么?”

    “不是,在下的确不知。对此在下也曾问过家父,家父严厉申斥,不准过问。”

    “徐雨竹的来厉?”

    “不知。”

    “你此刻欲何注?”

    “去见一位顾客。”

    “什么人?”

    “叫张林。”

    “住在何处?”

    “张家大院。原飞蛇帮分坛。”

    “何事?”

    “为徐公子联络见面时间。”

    “何时见?”

    “就在今日。”

    “张林是干什么的?”

    吴节凤叹口气:“在下有一言相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说。”

    “恕我直言,丐帮虽然势大,高手如云,但决难与四海门相抗,诸位何必以卵击石?”

    “嘿,你倒为四海门当说客?”

    “并非如此。只因在下若吐出全部秘密,回去是死,如果不说,也要死在各位手中。即使在下愿投靠诸位,不久也仍然是死……”

    “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怎么会死?”

    “因为你方只怕无人是徐公子、飞天魔獠的对手,到头来还不是王石俱焚!”

    独眼丐倪渊道:“你这话就不对了,自古邪不胜正,再说我方有少林、武当诸大派众多高手,哪里会输给几个魔头?你不必多虑。”

    吴节风叹道:“你不信在下也无奈何,就任由处置吧。”

    “你不伯死?”

    “万念俱灰,死有何惧?”

    两个化子一摆手中蛇,要扔到吴节风身上,但被倪渊制止了。

    “好,放了你,正邪两条路,任由你选择。”倪渊说。说完就往他腰上一拍。

    吴节风想不到如此容易脱身,迅即从地下跳起来。

    倪渊又道:“你从张家大院回来后,愿意见一个人吗?”

    “谁?”

    “暂不说名字,你自他攀谈后,再决定你的选择,放心,我们决不为难你。”

    吴节风想了想,一口答应。

    他和独眼丐分手后,一口气跑到了城里。

    半个时辰后,他又循原路回曲江池。

    途经他和独眼化子相约的地方时,果见三个化子正等着他呢。

    这来去路上他都想过,徐雨竹来到长安前,他与老父做的是规规矩矩的生意,那时心无牵挂,日子富足快乐,无忧无虑,自己想要什么有什么,不必看人脸色。当时修建静园,还以为是为自家构筑呢。没想到落成不久,父亲才告诉他,静园是为一位姓徐的公子建的。

    他追问徐公子来路,爹爹只叹一口气,道:“风儿,你不必多问,知道了无益。莫说这座静园,就是盛昌珠宝店,也是人家徐公子的、徐公子来后,当着外人称公子,背着人就得称少主,懂了么?”

    他又问为什么,父亲不肯再说。

    徐雨竹来后,起初规规矩矩,足不出户,不到半月,静园上下俱都称道徐公子的谦和。

    哪知两月后,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记得有一次他到静园看望诗吟。

    诗吟流着泪求他将她带出静园。他追问为了什么,诗吟只说她害怕。

    又过了一段时问,方知静园的丫环婢奴,被徐雨竹掌毙的不下十人!

    以后突然有人找上珠宝店,公然问起翡翠秋水瓶。父亲便慌忙闭了店,带着他来到静园暂住。

    这一段时间,他逐渐了解到徐雨竹的心性是如此残忍又是如此变幻无常,令接近他的人感到战战兢兢,也不知何日丧命于他之手。

    他吴节风本也是堂堂公子,到了静国却只是个跑腿的奴仆。幸而父亲在徐丽竹眼中还有地位,所以徐雨竹对他总还是比别的仆役好些。但是,他仍然忍受不下去。

    从偶然遇到诗吟画苑,几句匆忙的交谈中,隐隐透出徐雨竹的荒淫无耻,静园中二十多个丫环,没有一个不遭到他的蹂躏。

    最糟的是,静园中所有仆婢都有人监视,休想越出庭园一步。

    这原因还在于总管祁勤碌。

    他手下有二十八名高手,号称魔星二十八宿。这些人并不站岗放哨,也不持剑拿刀。二十八宿男男女女都有,平日都混在仆役下人中,你根本分不出谁是武士、谁是仆役丫环。就连仆役丫环本身,也不知对方究竟是真仆还是假仆。只有祁勤碌总管和徐雨竹两人知道。

    这真是难以提防。

    他除了认识诗吟画苑外,原来雇来的外妇差役都被总管打发走了。以后陆续招进,你根本不知他们到底是何身分了。

    他所知道的这一点点,还是父亲透露的。目的在于要他小心。更多的内情,只怕父亲也不知道。

    吴节风害怕了,他宛如生活在一所美丽的地狱里,时刻战战兢兢,小小心心。

    与过去的生活相比,无异于天上地下。

    今日,他亲眼见到自已所爱的姑娘惨死,内心受到的刺激实在太深太深。

    他感到心里在流血,诗吟俏生生的双眼,似乎一直在怨恨地盯着他。

    独眼化子的话正触到了他内心深处。

    是的,他该设法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了。

    徐雨竹嗜杀成性,野心极大,纵然他成功地为自已建了丰碑,与吴节风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何时一不小心,便会死在他手里。

    要是徐雨竹最终失败,他吴节风不过是一个殉葬物罢了。

    于是他决定,与丐帮带来的人见面后再拿主意。

    独眼丐见他果然来到,笑吟吟和他打了招呼:“吴公子不失约,大丈夫也!”

    “吴公子”三字,象三点火星,燃起了吴节风心中的火,使他浑身充满了暖意。

    他对这个称呼阔别已久。

    只有这个称时才让他感到自己是个人,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他忙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劳大侠久候,实在抱歉!”

    倪渊道:“请!”

    步入林中,一眼看到了两少一老。

    他不由一惊,这两人不是来问翡翠秋水瓶的么?后来才知是天玄会的追魂散莫成,名噪一时的须弥怪客萧笛。

    忽然问他猛地想起,这萧笛不是已被天山四煞是毙了么?

    他吓得连退两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的笑道:“过来过来,不必担心白日见鬼,萧老弟可不太容易死呢!”

    吴节风按下心头的惊惧,慢慢走过去。

    萧笛笑道:“少东家,久违了。”

    独眼化子走过来道:“这位是八卦神算古算子老爷子,有话就请对他们几位说吧!”

    古爷道:“请坐请坐。”

    几人席地坐下,独眼丐走开值卡去了。

    古爷道:“吴公子,你和吴老东家一向经营珠宝生意,规规矩矩做买卖,怎么也卷入到武林的是非场所来呢?未免不值。”

    吴节风道:“身不由己啊。”

    “吴公子,徐雨竹的面目我们已经看清,不瞒你说,昨夜徐雨竹遣人偷袭白鹤别庄,是我们萧老弟亲耳听到的,萧老弟先一步抢到柳家,留条示警,又在暗中助一臂之力,赶上凶顽,所以,吴公子,你又何必再相瞒呢。”

    吴节风大吃一惊:“什么?萧大侠潜入了静园?还到了天玄会长安分舵?”

    “不错,昨晚你到分舵,秀罗刹戚玉珊和你说的话,在下都听见了。”

    吴节风叹气道:“原来如此!”

    “有几天徐雨竹不在静园,去哪里了?”

    “去太原天龙山麓的天玄堡,是和飞天魔獠一块去的。”

    “四海门成立,与此行有关?”

    “是的。”

    “吴公子,你愿助正道武林一臂之力么?”

    “这个……”

    古爷道:“你怕正道武林放不过四海门么?未免多虑了。”

    “萧大侠若没有……恐怕正好是徐雨竹的对手,否则……不过,还很难说,徐雨竹身怀绝技,只怕无人能制,加上飞天魔獠等人,唉,道消魔长呢!”

    古爷见他犹豫不决,便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古人曰:‘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吴公子只要为道义,虽死犹荣。况我等仁人志士,决不苟且贪生,务必与妖邪决一生死。吴公子舍一择一,老儿我决不强求。”

    莫威道:“咳,我老莫是天玄会的执事,后来跟了萧老弟古爷,脑袋儿虽然可能随时搬家,但我老莫为道而死,就比那个什么山还重,吴老弟你要是为徐雨竹四海门这等妖邪卖命,那就死得比鸡毛还轻了。何况我老莫不一定死呢?你吴老弟却是死定了,这个账还算不清楚吗?”

    古爷道:“又来乱说一气,比泰山还重,比鸿毛还轻,不会说就别充文雅。”

    莫威一点不脸红:“还不是一样的意思?红毛白毛黑毛都一样轻。”

    吴节风被他逗笑了。

    古爷续道:“吴公子回去三思吧,我老儿言尽于此。”

    吴节风毅然道:“好,我愿与前辈及两位大侠结交,我所知的一切,尽数奉告。只是我所知不多,未免使各位扫兴。”

    古爷道:“无妨,只要今后你老弟按时通风报信,就算建立了殊功。”

    吴节风把知道的都讲了,果然所知不多。

    古爷问:“飞天魔獠与徐雨竹是怎样勾结上的呢?”

    “详情不知,只知那天两人对掌后,又在城外见了一次面。飞天魔獠正在寻找一只宝瓶,知道徐雨竹的底细后就提出,如果徐雨竹帮他找到宝瓶,他就助徐雨竹完成他师傅未了之心愿。”

    “什么心愿。”

    “不知道。”

    “说的什么宝瓶?”

    “翡翠秋水瓶。”

    “此瓶是徐雨竹带来的吗?”

    “是的。”

    “从哪里搜罗来的?”

    “其实,是我爹爹打听到的。爹爹常年做珠宝生意,认识了不少胡人。有一位大商人,汉名叫胡达明,与家父经年有生意来往,交情笃厚。去年胡达明来长安,说起他有一只价值连城的翡翠秋水瓶,想请家父作个鉴定,等以后有机会再带来。以后,约莫过了两个月,胡达明派人送信来店,信上说他到长安商事已了,即将回程,所说玉瓶,两月后带来。可惜,胡老板未如约而来。以后过了几个月,家父才发现徐雨竹书房中有个玉瓶。这使家父惊疑不止,又不敢问徐雨竹来源。私下里家父和我提起,知道胡达明要带玉瓶来的除我父子两人,就只有祁总管知道。但是,此瓶究竟是不是胡达明的,要等胡过明来了才知道。”

    “胡达明怎么不来呢?”

    “这就不清楚了。”

    “今日吴公子去张家大院见何人?”

    “飞天魔獠贾德山。”

    “不是说叫张林么?”

    “那是他的化名。”

    “见他何事?”

    “与徐雨竹相约见面的时间地点。”

    “定了么?”

    “今晚在‘静园’。”

    “上回萧莫两人到你珠宝店,问了秋水瓶后,何以店门就不开了呢?”

    “家父以为此瓶并无人认识,二位是长安城都知晓的人物,怕泄了与徐雨竹关系的底,为避免麻烦,曾报告祁总管,总管让关门的。”

    “以后吴兄若有消息,就与独眼老兄联系吧,地点就在贵珠宝店门前,如何?”萧笛道。

    “在下不愿与徐雨竹再混在一起,能帮忙让在下逃离么?”

    “请暂耐一时,到时必有安排。”

    谈话到此结束,吴节风匆匆走了。

    古爷道:“许多事只有吴东家明白,待以后再问吧。”

    萧笛道:“今晚待我到静园一探。”

    古爷道:“去不得的,只怕被发现,飞天魔獠非同小可呢!”

    萧笛道:“走吧,在这里不好久呆。”

    古爷道:“老儿去柳家一趟,你们先回吧。”

    于是各人分手。

    徐雨竹在静园花池边的亭阁里接待贾德山父女。

    贾德山一袭白袍,潇洒俊逸,贾玉珠一袭红衣红裙,仪态万方。

    徐雨竹面对贾玉珠似颦似笑的芳容,连心都抖了。

    半湾新月朗照,水榭亭台,疏水馨花。亭阁间挂着的四盏琉璃灯,却掩不住一片银色。

    如此月夜良辰,人不饮自醉。

    徐雨竹亲自把盏,替贾氏父女斟上清酒,恭请美女小酌。

    贾玉珠“噗哧”一笑,以袖掩面,轻启樱唇,道:“人家喝不来酒的,请自便吧。”

    贾德山一笑,举起翡翠酒杯道:“玉珠,良辰美景,莫辜负了徐公子一番心意。”

    玉珠斜瞟了父亲一眼:“爹爹,你怎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女儿呢?”

    说着将身一扭:“人家不会喝嘛。”

    贾德山又一笑,道:“此刻是外人,保不定什么时候成为一家人呢?”

    玉珠粉脸通红,娇嗔道:“你是个坏爹爹,就只把心向着外人,不理你了!”

    徐雨竹看得神迷心醉,道:“前辈,小生只怕不配呢?”

    贾德山哈哈一笑,用嘴一呶,意指玉珠,道:“那就看你心诚不诚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贾玉珠早已羞得垂下了一颗螓首。

    徐雨竹越看越爱,这贾玉珠和柳媚相比,可说是桃李双姝,不分轩轾。

    柳媚象素洁的李花,贾玉珠则艳若粉桃。

    他要一箭双雕。

    贾德山道:“珠儿,唱个曲子助助酒兴如何?”

    贾玉珠这次却不扭捏,低着头轻轻答应一声:“嗯。”

    徐雨竹大喜,一拍掌,花树下走出来两名丫环。

    徐雨竹一抬手:“琵琶侍候!”

    继而一想,忙道:“慢!”

    对玉珠道:“贾妹妹善抚何种琴瑟!”

    贾德山笑道:“她十分聪慧,各种琴瑟都会,就取琵琶来吧。”

    徐雨竹大喜,一挥手,两个侍婢躬身而退,不一会儿,就取来一把琴首嵌着珠宝的名贵琵琶。

    贾玉珠纤手接过,轻轻一抚,弦如流水,清脆悦耳。

    她将螓首一侧,纤腰一扭,背对徐雨竹,抬首望明月。

    一阵叮冬似珠落玉盘的引子过后,只听她轻启珠喉,如黄莺啭啼,轻声唱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声音逐渐扩展开来,吐字清晰圆润,把个徐雨竹听得如醉如痴。

    歌声已停,他仍痴痴望着玉珠姑娘的背影,不言不语,似已神游太虚。

    贾玉珠轻声道:“小女子唱得不好,只怕污了徐公子尊耳呢!”

    徐雨竹这才清醒过来,忘情地大声叫道:“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姑娘丽如天人,又精音律,真叫小生疑是月宫嫦娥下凡,不敢仰视了。”

    贾德山笑道:“贤侄,你不要过于夸她了,再夸她真要上天了呢。就是现在,老夫也常受她编排呢!”

    贾玉珠扭了一阵身子不依道:“爹爹,你就会编排人家,人家可不答应!”

    贾德山徐雨竹同时大笑起来。

    徐雨竹又将酒斟上,道:“小生已拜倒在玉珠姑娘石榴裙下,今日斗胆向前辈求亲,望前辈俯允才是。”

    贾玉珠听他当面求亲,羞得离席逃出亭子间去了。

    贾德山叹口气道:“老夫一生,无有亲人在世,只有这一宝贝女儿,倘要分开,实在舍不得呢!但女大当嫁,老夫也不能误了她的青春,有婿如公子,倒也使老夫放得下心。只是老夫一生酷爱珠宝古玩,贤侄若取来‘翡翠秋水瓶’,就当珠儿的聘礼吧。届时,老夫陪送嫁妆有玉盒一对,宝石项圈一对,哎,不必细说了吧,陪嫁总要对得起宝贝女儿才是。”

    徐雨竹道:“小侄已下决心,老伯不必多虑,只是小侄出道前,恩师再三叮嘱,要小侄完成老人家心愿,否则不能结亲,还望伯父鼎力相助。

    贾德山道:“愚伯巳强令天玄会,飞蛇帮合并为四海门,四海门高手如云,当今武林没有一派能望其项背,这门主虽说由我挂名,不过是暂时的事,再过一年半载,便由贤侄蝉联。那时四海门纵横天下,何愁贤侄恩帅意愿不能实现呢?”

    徐雨竹道:“恩师曾言,要让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凋蔽覆亡,前车之鉴,不要集合黑道英雄东征西讨。一个门派的覆灭,势必激起其他门派的联合意愿,所谓兔死狐悲。若天下门派联盟对付四海门,则鹿死谁手还不可逆料。故此,师尊再三嘱咐,必须以毒攻毒。望老伯助我组成白道同盟,由小侄担任盟主,在小侄号令下,务必会同四海盟设下圈套,将各派高手分批歼灭。只待大功告成,小侄便与令媛退出是非场地,觅处隐居,过那人间天上的富贵生活,岂不美哉?”

    贾德山赞道:“贤侄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令愚伯钦佩已极,贤侄前途不可限量,来来来,干杯!”

    徐雨竹微笑着举起玉怀,一饮而尽。

    贾德山放下杯子,道:“令帅与我当年曾有数面之缘,后来各奔东西,彼此不再见面。

    令师为何定要毁掉各大门派?其意何在?”

    徐雨竹叹口气道:“此事小侄本也不甚明白。恩帅若要复仇,专找仇人便了,为何要与整个中原武林挑战呢?这不是极其麻烦的事么?况且还要树下许多强敌。但小侄不便询问,只能从侧打听。听和总管说、恩师当年横行江湖时,吃过所谓名门正派的亏,所以立下誓言,要把这些名门大派整垮,让他们一蹶不振,至于吃过什么亏,祁总管没有说。”

    “贤侄今后有何打算?愚伯能效劳之处定当尽力。”

    “迫使各门大派组盟,只要四海门再去垮一两个门派,他们就会这样做的。由于当今各派掌门均惧怕伯父和各位护法尊者,小侄必被推为武林盟主,若事成,功成一半矣!”

    “好,那就把婚事定在贤侄当上武林盟主的第二天,如何?”

    “一言为定!”

    两人兴高采烈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伯父,明日柳震一家与那几个老东西要到东海子规岛,小侄为取得几个老家伙的信任,答应与他们前往。可是,这一去费时太多,实在不划算的。”

    “有什么不划算的?有美人陪伴,有大好河山,只怕徐公子到了东海乐不思蜀呢!”贾玉珠不知何时飘然回到亭阁,幽幽地说。

    徐雨竹忙道:“不去不去,除了贾姑娘,天下女子小生都不在眼内。”

    贾玉珠斜睨他一眼:“只怕是口是心非呢!”

    徐雨竹道:“青天在上,徐雨竹若有虚言,天打雷……”

    “哎呀,谁让你说不吉利的话嘛,我相信你就是啦!”她把一双美目,深情地注视着他。

    徐雨竹又一次感到心颤,恨不能立刻就将美人拥入怀。

    他勉强压下了一腔激情,道:“伯父,此事该如何处置?”

    贾德山道:“贤侄一去一来,起码费时几个月,只恐误了大局。明日遣人过去,找个托辞不去便了。”

    徐雨竹道:“这托辞还须斟酌呢。”

    “你只要不和他们去,路上就可派人下手。只要一举将琅琊老儿、紫衣秀士、妙清老道毙了,势必震动江湖,加快组成武林同盟步伐。哦,对了,还有一计,由四海门派出高手,将一些名门正派的掌门捉到天玄堡关押,还愁武林同盟不组?加之掌门已去,人心必乱,推举贤侄为盟主就容易多了。”

    徐雨竹大喜,道:“或者这样吧,明日一早,小侄登柳家门,劝他们缓走,说动几个老家伙去游说各门派组盟,不知可否?”

    贾德山道:“贤侄天天上门,与他们周旋,再由四海门上门寻衅,由贤侄将他们赶走,以洗昨日之疑,并使贤侄名声大震。”

    徐雨竹喜得忙站起身一揖:“多谢伯父运筹帷幄,此计得售,大局已定矣!”

    贾德山笑道:“愚伯明日赴天玄堡,定将各派高手捉他一篓回来,你就静侯佳音吧!”

    顺即告辞,与贾玉珠回城去。

    徐雨竹早吩咐下人备了马车,恭送贾德山父女上车。

    贾玉珠上车后回眸一笑,随即放下了遮帘。这一笑,把徐雨竹的魂魄勾了去,怔怔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直到马车拐弯消失,他这才匆匆回屋。

    祁总管已在屋中等他。

    “少主,事情如何?”

    “嗯,进展顺利,老家伙已答应进一步实施计划。

    他把商谈结果说了。

    祁总管喜道:“恭贺少主,既登武林盟主宝座,又获美人陪伴,真是一箭双雕!”

    徐雨竹笑道:“虽说姜是老的辣,但英雄出少年,贾德山也只能按本少主的意志行事。”

    祁总管道:“少主雄才大略,盖世英雄,贾德山日薄西山,怎能与少主相提并论?”

    徐雨竹笑了一会,十分得意。

    稍停,他又道:“明日柳家赴东海之事,须替我找个托辞才好。若是能劝阻他们留下,当然更好。”

    祁总管想了一会,道:“除了将他们击伤,或是活擒了他们,除此外都没有好理由。”

    徐雨竹默思半晌,下了决心:“今夜派出二十八魔星,一举将其全部擒获。”

    祁总管道:“留下两人传口讯吧。”

    徐雨竹道:“很好。不过,不要伤了柳媚和那两个女娃,其余送往天玄堡关押。”

    “是,少主。”

    “不过,二十八魔星斗得过几个老家伙吗?”

    “少主,使用独门魔香,就可使对方丧失功力。再说以二十八魔星的造诣,足够对付几个老家伙。”

    “独门魔香不可轻用,今夜顾不得了,破一次例吧。”

    “少主亲自前往么?”

    徐雨竹一笑:“去看看也好。”

    祁总管道:“待属下传命,三更动身。”

    徐雨竹道:“动身时叫我。”

    总管答应着走了。

    徐雨竹遂在椅上坐下,入定练气。

    三更时分,祁总管来请他动身。

    徐雨竹换上了一身黑衣,并戴了头套,和祁总管来到后园。

    只见黑压压站了两排人,全部黑色紧身衣裤,黑色头罩,只露了两个眼睛和一个鼻孔,你根本分不出孰男孰女,只能从身材上判断。

    祁总管也是如此打扮,黑夜中休想辨认出谁是谁来。

    徐雨竹道:“全部活捉,不能捉者,杀!”

    二十八魔星默不作声。

    祁总管道:“少主亲临,望尔等奋力迎战,及时撒出魔香。记住,此香极难炼制,不可多撒。”

    说完一挥手,只听“噗噗噗”,二十八魔星一个个如飞鸟投林,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徐雨竹将身一晃,早已越出墙外,紧随魔星之后,片刻便到了白鹤别庄。

    二十八魔星训练有素,四人一组,一共七组,分从不同方向进入别庄。

    徐雨竹直扑小楼,想看看柳媚。

    他跃到房顶,从屋檐上使个倒挂金钩,把头贴在窗纸上,想听听柳媚是否熟睡。

    未料月亮通明,窗纸上映上了他的头影。

    只听一声娇叱,一剑破窗而出。

    徐雨竹旋即上了屋顶,一个“大鹏展翅”,跃到一株大树上。

    紧接着柳媚已穿窗而出,落到楼下台阶上。她仗剑四处一望,娇声呼道:“贼人来犯,快起来迎敌!”

    黑暗中潜伏的一组魔星跃出,四把剑杀向柳媚。

    柳媚剑尖一闪,晃起七朵小星,“铮铮铮”,将四剑格开。

    徐雨竹暗赞:“这妮子功夫又有了长进。”

    遂见另一组魔星接近了小楼,潜伏于台阶两侧。

    与柳媚对阵的一组魔星,有两人左手一扬,只见媚媚一声不哼,软瘫倒地。

    与此同时,小楼中跃出了郭青、洪天龙,伏在台阶下的魔星同时将手一扬,郭洪二人还来越稳便栽倒在地。

    徐雨竹不禁十分佩服师傅,这魔香果然厉害,只可惜为数不多,用一次少一次。

    紧跟着楼上又跃出四女,月光下看出是沈雪珠、董雪雁、荷花、青莲。

    她们还未发出一招半式,便被魔香迷倒。

    徐雨竹忙从树上往后院掠去,隐伏小院前的一株小树上。

    小院外情形就大不相同。

    崔不凡、尚子书、妙清道姑与徒儿玉静,正与二十个魔星打成一团。

    少林智圆大师未见,想是巳回少林。

    祁总管忽从一棵大树上跃下,直扑琅琊老人。他一加人,就把崔不凡老儿逼得手忙脚乱,有两个魔星乘机打出两把魔香。只见老儿突然摇摇晃晃,步履不稳,想是已着了道儿。

    祁总管当即又扑向紫衣秀士尚子书。

    尚子书未等他近前,便喊道:“妙清道姑速退,敌方有……”

    可惜他未能喊出后面的话,便被魔香迷倒,颓然倒下。

    妙清一听喊声,情知不妙,一抖手中拂尘,击开两魔星剑招,正待飞身前去救援尚子书,祁总管已向她打出一把魔香。

    玉静先一步中了此香,巳然倒下。

    至此,柳家全军覆没,柳震夫妇早已睡倒。

    徐雨竹看得大喜,连忙从树上跃下,把祁总管拉到一边,道:“速退,先将人带回静园,明日再作处置。”

    还未动身,只见一魔星如飞而至。

    祁总管道:“前院的人已带走了么?”

    魔星道:“启禀老爷,柳媚、沈雪珠忽然不见了!”

    “什么?”祈总管大惊。

    “怎么回事,慢慢说,”徐雨竹斥道。

    “启禀少主,我等将人全部迷倒,便留下两位魔星看守,其余准备人后院助战,我们六人刚动身跃出五丈,就听留守魔星大叫,我们当即赶回,两魔星呆如木鸡,一动不动,已被人制了穴,柳媚沈雪珠已不见。”

    徐丽竹气得一晃肩,飞往前院。

    只见七个魔星站在小楼前,地上躺着两人,近前一看,睡在地上的只有郭青、洪天龙,连董雪雁也不见了。正待责问魔星,发现情形不对,怎么见了他也不招呼。

    他轻喝一声:“你们站着干什么?”

    没人理他,一个也不回答。

    咦,他们七人都遭点穴制住,来人这份身手当真骇人。

    此时,祁总管率二十一魔星来到,见状便上去解穴,却毫无用处。

    徐雨竹一挥手:“通通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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