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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断肠刀》第二十四章 南齐北纪初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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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渐稀,寒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天快亮了,但离着出太阳最少还得半个时辰左右。就是这个时候,在一家农户的打麦场上,却有两个人正舍死忘生,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攒搏。

    两把剑寒光闪闪,交织成一幢绵密的光幕,把这两个腾挪晃移的江湖人物,裹在当中,剑啸嘶嘶,罡风激荡,由于双方的身形和剑法,都异常活跃,以致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和谁?

    另外一条模糊人,却自英哥布那个方向,飞跃出来,距离打麦场还有三四十步,不知什么原放,突又呆怔怔地站住了。

    迷离晓色中,依稀看出这人是江成。半个时辰以前,江成奉纪庆之命,去诱尤六郭洪,哪知等了很久。也不见尤郭二人影踪,他怕纪庆等急了,反而怀疑到自己口是心非,眼前便要吃亏,是以急急地赶回来送信。离开英哥布不远,他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当时他还以为是萧天找到了纪庆,或是纪庆发观了萧天,因而打起来的,脚下愈发地加快了。但当逐渐接近以后,愈看愈觉不对劲。现在,他虽然还看不清楚正拼搏中的两个人是谁,但剑法的路子,诡异狠辣却瞒不了他。

    道理很简单,因为拼搏中的两个人,施展的是同一种剑法,而这套剑法,名七绝剑,共四十九绍,乃天南金氏一门镇山剑法,是金星石撷取各派剑法精华,揉和本身所学而研勘。真正学全而已悟彻神髓的,只有老魔的三子四徒。入门在十年以上的党徒,经过老魔亲身考察,认其可托心腹的党徒,允以学初段。江成就以这种资格,学过初段,所以大致看得出来。

    现在使得江成惊诧的,是金远和贾明已死,能够完整施展这套剑法,且其造诣象场中二人这么精湛的,只有五个人,不是老魔的儿子,就是老魔的衣钵传人,何以自相火并起来?

    自然,江成也想到,两个人中有一个可能是纪庆。那是因为以江成这样地位卑微的人,都能学初段,纪庆是纪秉南的幼子,与老魔的关系,比他密切得多,会的自然也必比他多。但是,就他所知,纪秉南也仅会中段,还有后段十四招最具威力的绝招他并没学过,纪庆又怎能学得到?然而场中所显示的情况,绝非仅会中套剑法所能应付得了的,除非纪庆早就存有异心,背地里偷着学过,否则,必然又出了大问题。因此,江成觉得应该先把人认清楚,才好决定自己的态度,这时贸然跑过去,有害无益。蓦的,“叮叮”接连数声脆响,爆出一串火花。

    拼搏中的两个人,焕然分开了。

    这时,东方已现曙色,两个人的面貌,清晰可辨,竟是彭化和李彤,迥出江成想象之外。彭化是金星石的六弟子,当然会这套剑法,李彤的地位与江成一样,在金星石手下,不过是香主一类的小头目,但不仅会,而且精,与彭化殊两悉称,丝毫不差,这就教江成不解了。原来江成早先从农户家中,越墙出来,就被彭化发现了。

    在师兄弟辈中,彭化是最稳重的一个,他发觉江成行踪鬼祟,无缘无故进入民家做什么?奸淫?窃盗,窥察敌踪?抑或是……

    他原可截住江成,强问个清楚,忽一转念,如是现敕,不但问不出结果,反而打草惊蛇,把隐身在农户家中的人给吓走了,岂不更加坏事?如此一想,他距离农户,还有几十步远,先窥看了一阵,待江成去远,农户中又无可疑迹象,这才悄悄过去。堪堪到达,李彤忽从房角现出身形,迎了上来。彭化悄声问道:

    “萧天在里边?”李彤道:

    “原来是少主,萧天不在里边。”他并没有压低声音,何异向隐身农户里的人打招呼。彭化愈信可疑,怒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否想通敌叛帮?”李彤道:

    “少主言重了,这个罪名,属下担当不起。”他嘴里虽在辩白,神情表现的却是满不在乎。彭化愈怒,喝道: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先毙了你!”扬手一掌击了过去。

    李彤丝毫不让,道:

    “我尊重你是少主,你可也别擅作成福。老实告诉你,少爷齐云鹏乃南齐遗孤。你那孽师罪恶已经满盈,遭报就在眼前,念你从师较晚,尚无大恶,特意给你留下一线生机,识时务的,火速弃暗投明。”彭化道:

    “大言不惭,你有何能!看剑!”声落剑出,快逾电闪。

    在这时敌意已明,故彭化一出手,即施展七绝剑绝招,希望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一举制服齐云鹏。殊不知他所仰仗的这不传之秘,并未能收到预期的效果。齐云鹏拔剑应变,不但不比他慢,而且用以解他的剑招,竟也是七绝剑的后段绝招!彭化虽感震惊,内心中仍认为齐云鹏暗中偷学的,未必能全,便一招跟似一招地继续加强施为。十四招瞬息用遍,齐云彤毫发无伤,并且破解得异常从容,彭化气愤至极,停剑问道:

    “这后段剑法,非本门子弟不传,你是跟谁学的?”齐云鹏道:

    “告诉你也许不信,是我根据令师的狠毒心性,参照前段与中段出剑的路子,自己揣摸出来的。”彭化斥道:“你胡说,中段也没人教你,难道也是自己揣摸出来的!”齐云鹏道:

    “那倒不尽然,有的是在历次战斗中,从旁观摩得到的,总之,你还年轻,还体会不……”彭化截口道:

    “我年轻,你多大?”齐云鹏道:

    “刚好比你大十岁,你今年二十三,也可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凭这一点,所以我今天不想难为你。”彭化呸了一声,道:

    “我虽然不容易胜你,你又奈何得了我?”齐云鹏道:

    “你别忘了,南齐以何成名?”彭化道:

    “用不着吓唬我,毒经在你没出世前,就易了主。谁说北纪灭……”忽有所动,道:

    “这样说来,你与纪秉南父子,暗中有了勾结,中段剑法,是跟纪秉南学的对不?”齐云鹏道:

    “你别自作聪明,俗话说的好,同行是冤家,南齐北纪,一向门户之见甚深,我要报仇,何须借重北纪。”彭化道:

    “要不然,就是和公孙兄妹勾搭上了是不?”齐云鹏象然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成功立业,何须仰息于人,除非他们找我,或有可能,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何况他们以侠义自居,休然自高,眼睛里又怎会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影子。难!难!难!”彭化噗声道:

    “就你一个人,随敢妄谈复仇?”齐云鹏道:

    “事在人为,用不着替我耽心。今天的事情,你如能不对第二个人讲,包括令师在内,就可以走了。”彭化道:

    “我虽然不同意家师与二师兄的作为,却也不是背师卖友之徒,今天的事情,无法替你保密。”齐云鹏道:“我们名虽主仆,感情不殊兄弟,他们不义,你那不算背叛他们,我有血海深仇,相信你必也不会出卖我,这是其一。金逊是令师长子,经过天池一役,内心恐怕生出有了变化,你不会不暗中留意。我纵然不能成功,令师也绝难逃过八月十五那一关,他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你何异以清白身体跟着他们玉石俱焚?话说到这里为止,怎么应对?你自己决定。”一指江成,彭化道:

    “他也被你说服了?”齐云鹏点了点头,彭化嘿声道:

    “本事不小,当中物件,你可查证确实?”齐云鹏道:

    “这等大事,岂容含糊,自然已有确证?”彭化道:

    “可得一闻?”齐云鹏道:

    “问上官逸,岂不比问我可靠?”彭化道:

    “是他告诉你的?”齐云鹏反问道:

    “你可曾听说过,凶手自承杀人?”彭化诧然道:

    “人寰五老都是凶手?”齐云鹏道:

    “凶手很多,他们只是一部份。”彭化诧然道:

    “我如尽展所学,与你一死相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时念你另有隐衷,今天就算我没遇见你,一个月内,我必查明此事,在此期间,不准你轻举妄动。”言旋,不待齐云鹏作答,顿脚飞身而去,齐云鹏却扬声道:

    “我等你回信。”也不知彭化听见了没有,没再作答。

    彭化踪影消失,江成上前致谢,纪庆亦越墙而出,道:

    “齐兄何故把他放走?”齐云鹏道:

    “故旧之情难忘。”纪庆道:

    “万一事机泄露,后果堪虞。”齐云鹏道:

    “相处日久,我深知他的为人,既不肯背师,也不会卖友。

    我料他查明前情,必与金逊采取一致行动。”纪庆愕然道:

    “什么行动?”齐云鹏叹道:“死谏或出走!”纪庆深长一叹,道:

    “如系前者,太可悲了!齐兄今后作何打算?”齐云鹏道:

    “这是命运,谁教金逊投错了胎,彭化投错了师,我正拟退附骥尾,不知贤父子可肯携带否?”纪庆道:“齐兄言重了,既系同仇,便该合衷共济,能与齐兄订交,乃愚父子之大幸。”齐云彤道:

    “纪兄说得极是,同仇便该同心,这次行动,可是令尊的主意?”纪庆道:

    “老魔势力太大,收服群雄,实望日后能为臂肋。”齐云鹏道:

    “群雄品类不齐,缓急难作倚仗,就弟暗中观察,萧天似为公孙兄妹心腹,如何不释放群雄而结纳萧天?”纪庆道:

    “齐兄可有把握?”齐云鹏道:

    “我有一至友,现为萧天所救,据告萧天为营救群雄,已向公孙兄妹乞援,如无瓜蓦,怎能做此冒失之事?”纪庆喜形于色,道:

    “弟久有此心,恕难邀公孙兄妹见信,是以迟疑难决,现在齐兄有此机会,实在太好了,只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到哪去找萧天?”齐云鹏看了一下天色,道:

    “只顾说话,天都亮了,我是昨晨得到的消息,纪兄如果同意,只消迟缓行程,一两天萧天必定会追上来的。”纪庆道:

    “如得公孙兄妹相助,强胜群雄多多,就这么办!待我把李斌提出来。”甫经越入农家,即又传来话声道:

    “齐兄快请进来,有你意想不到的朋友在等你!”齐云鹏不由一惊,暗忖:

    “莫非他另怀鬼胎?”暗哼一声,道:

    “是哪一位好朋友?”答话声中,业已暗提功力,跃上墙头。

    齐云鹏为报血海深仇,改名易姓,在毒臂神魔手下,潜伏了十一年,暗中进行自己的事,能够没被老魔觉察,反应的灵敏,心思的细密,实在都是超人一等,在怀疑纪庆的同时,从兴奋的声音中,自然也想到,可能是萧天已经赶到。哪知跃上墙头,目光瞥处,除纪庆外,院子里果然出现两个极是意外的人物,正含笑向他点头,更不怠慢,一掠而下,趋前致礼道:

    “原来是杜场主,真是福星天降,这位女侠是……”他没有见过梅葳,是以不认识。杜丹道:

    “这是抽荆,两位屋中小坐如何?”齐纪二人同声道:

    “正要拜请教益,场主和夫人请。”因纪庆先对农家借宿,故以主人的身份,亲自开门肃客。杜丹道:

    “两位太客气了。”进屋落座,江成始上前参见。杜丹道:

    “齐大侠料事如神,萧天果是在下至交好友,亦已到达此间,现在镇街北边,不知令友是哪一位?”齐云鹏道:

    “场主一日夜间,便能得讯赶来此处,行动委实神速惊人,赵允、周万,俱是齐某师兄,当时因尚未确知萧大侠的身份和意图,故不得不略事掩饰,欺蒙之罪,尚祈鉴谅。”杜丹道:

    “齐大侠形容得过于玄虚了,愚夫妇恰正有事下山,是在半路上,遇见周万兄的,得以洞悉一切。萧天始终尾随群雄之后,行动迟缓,故能从容追上,现在情况略有变化,两位适才所议,须稍加更改,始不致被老魔察觉。”纪庆惊问道:

    “情况有何变化,场主能否明告?”杜丹道:

    “纪大侠不问,在下也要说明的。现在狂花峒主,业已率众抵达绝缘谷,风闻此魔比金星石尤为多疑难斗,裹胁群雄,既系金星石授意,大侠父子又别有打算,不如将机就计,如此这般……”纪庆道:

    “这么做虽然好,只是委屈了萧大侠。”杜丹道:

    “下山之前,我夫妇曾与公孙大哥,细密计议过,这次不动则已,动就一定把老魔及其亲信抓牙,彻底歼除,不能再象三十中前,留下祸根,教他们漏网。当然,老魔门下,未必就没有好人,臂如彭化,就是一个,我们既以侠义自居,便不能不分善恶,一味地滥杀,能够保全的,还要尽量保全。”

    “其次,就已知情况判断,老魔的根本重地,在神兵洞,不在绝缘谷。但神兵洞复道错踪,奥秘难测,诸葛昌之辈又不知帮助他设置了什么厉害的禁制埋伏?为策万全,他须得探查清楚,如非老魔认识公孙大哥和我,我们都想混入群雄待列,暗中进行这一项工作。萧天面目陌生,正是适当人选,凑巧又遇上了这个机会,岂非天假其便,谈不上委屈不委屈。至望二位能跟他密切联系,多予协助,好在中秋还早,也望不要操之过急。”

    “为免事机外泄,彭化不能再教他回山,已经有人追下去了,齐大侠不必再指望他的消息。此外,狂花一门,精于用蛊,两位务必加恃注意,尤其是纪大侠,尽速通知令尊和令兄,这是毒功以外的另一种蛊道的技艺,一经受制,有力难施,不可不防。”纪庆道:

    “日前在天池,场主莫非即受制于蛊?却又是如何解除的?”杜丹道:

    “正是受制于蛊,幸喜拙荆亦稍窥门径,因而得救。”原来那日杜丹醒后,握住梅葳柔荑,恍如夙识。佛光一闪即敛,同时并传来无名老尼话声道:

    “你二人合有夫妇之份,速就佛光透体之便,运行一大周天,此后功力精进,百毒难伤,克制蛊毒尤具奇效。”当佛光透体刹那,梅葳亦有遇旧感觉,伤佛和杜丹,青梅竹马,从小就相识模样,遂遵无名老尼圜音谕示,结为夫妇。想到姊妹就要分手,梅葳挽着夫婿,代梅苓寻觅归宿,梅苓自是同意公孙启,奈何公孙启已有四妻,正为情所劳,不得已而求其次,于是,便选中了霍弃恶。

    为了印天蓝的婚事,晓梅硬作主张,使得公孙启心里很是为难,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公孙启亦愿促成此事,霍弃恶二十七,梅苓二十五,年纪亦极相当,实是一举数得,就此一笔带过,杜丹自无必要,跟齐纪二人说得这么详细。齐云鹏无比兴奋地说道:

    “就这件事,不仅说明场主吉人天相,同时也可证明,老魔遭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杜丹道:

    “托齐大侠吉言,但愿早日歼灭老魔,大家也可过几天安静的日子,我夫妇尚有要事,须先走一步,萧天现在镇北恭候,行再相见。”言旋,偕同梅葳,作别自去,齐云鹏和纪庆略作计议,便也率同江成,李斌,奔往英哥布。

    两天以后,到达沈阳,仅知中途发生过一次事件,萧天以及同行诸友,不幸中了道儿,迷失神智,群雄中一批年纪较轻的,却被人救走了。谁救的,救往何处?因在夜间,未曾看清,不得而知。齐云鹏与纪庆,全负了伤,李斌以及金星石几个老喽罗,则悉数被杀。到达沈阳,总共不足八十人,也都衣破见血,狼狈不堪。

    印天蓝会同兰穆二老,到达乱石岗,是二月二十日近午时分,也就是和辛吉五天之约的最后一天,以他们的脚程,早两天就到达,不知路上出了什么事,竟然有了耽误。无巧不巧,范凤阳安置在这里的两个暗桩,与站上的管事,却在早两天的夜里,被人给宰了。谁下的毒手?不知道。死者都是经过一番搏斗,毙命刀下。

    现场所留痕迹,极是凌乱,死者致命伤,手法狠毒而笨拙,管事身中三刀,被砍去了半个脑袋,两个暗桩,一个被开膛,一个被前心通后心,扎了一个透明的窟隆。印天蓝用剑,兰姥和雪山魈,想要收拾这么几个三流货,更不须费事,何况事发当夜,还没赶到,毫无嫌疑之可言,印天蓝追到后,死者已被掩埋,现场亦已清扫,经过情形是召集手下追问出来的。

    为怕死,还敢留在站上的,只有五个人,其余的全都逃了。

    印天蓝指定一个名叫金开泰的,接替管事,迎请二老,上了后边的小楼,亲自下厨,整治酒饭。不料一餐未终,老少三人,全都呕吐大作,感觉着肚子里,似乎有活东西,翻腾不已,印天蓝是用毒大行家,事前也曾仔细检验过,才敢动手,哪知仍旧出了事!这种现象,不用多推敲,便知佐料中,被人下过蛊!不幸的是,老少三人离开天池的时候,梅苓姊妹还没有到,因此只预防下毒,不知有蛊,是以着了道儿。不到一个时辰,印天蓝首先支持不住了,接着是兰姥,雪山魈那种金刚也似的身子,没到天黑,也倒在了床上,事情偏就这么巧,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金开泰在门外禀道:

    “启禀场主,绝缘谷来人求见。”连续禀报三次,印天蓝才有气无力的问道:

    “来了几个人?”金开泰道:

    “六个人,内中两个是雪山少主。”印天蓝道:

    “请雪山少主进来,教绝缘谷的人回去就成了。”金开泰领命去后不久,又在门外禀道:

    “启禀场主,绝缘谷的人坚持求见,说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还要讨取回信,现在已到楼下。”印天蓝道:

    “那就请雪山少主先上来,叫绝缘谷的人到前边客房等信。”刹那之后,楼门开处,先后进来七个人,金开泰自然也在其中,楼内,午间残席未曾清迹,还摆在桌上,地面上呕吐狼籍,浊气浓,印天蓝与兰穆二老仍在卧室,没人露面。金开泰哦了一声,道:

    “场主,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紧?”绝缘谷的来人,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作声。卧室内传来印天蓝的话声,道:

    “金管事,我吩咐你的话,难道没有听清楚?”金开泰道:

    “绝缘谷的人说是还要赶夜路。只要递一张条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属下拦不住,所以就都跟上来了。”印天蓝冷声道:

    “想必是我的耳朵也不灵了,我还以为是你大胆作了主!”

    随着话声,挣扎着挑帘出来,仅仅三个时辰,人完全变了样,脸色暗黄,目中无光,想往前走,腿上似极软弱,就倚在卧室门边,略微一瞥绝缘谷的来人,有气无力的问道:

    “哪一个是头目人?”绝缘谷的来人,三男三女,其中一男一女,装束和姗姗差不多,只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神情极是憔悴,料是雪山魈的一对孙儿女。另外四人是两个少女和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人道:

    “在下苗虎,奉命送人,须亲交雪山穆老前辈,还有几句话,要当面转达。”印天蓝并不让座,也不假以辞色,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敢擅闯我这座小楼,尊驾名不见经转,本场主的脑子里,毫无印象。穆老前辈酒醉未醒,不值得为你去惊动他老人家,识相的到前边客房去等候消息,金管事还不领他们走!”苗虎嘿嘿冷笑道:

    “印天蓝,你少在苗老子面前摆威风,我现在就要见人,穆洪,秀秀,去把你爷爷叫起来。”穆洪、秀秀,居然就听他的摆布,应声而动,立向客房扑击。楼内除了起坐间,还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客房,印天蓝是从卧室出来的,现在还倚在门边,雪山魈是个大男人,依理自然在客房,雪山二小问那不问,就往客房扑去,可见头脑十分清醒。印天蓝作势想拦,似是力不从,只得喝道:

    “不准进去!”雪山二小充耳不闻,穆洪在前边,并且已经把门帘挑起来了。不错,床上蒙头盖脸,果然睡着一个身体魁梧的人。雪山二小,闪身而入,门帘下垂,客房中立刻传出一声震响。很显明,客房里边发生了大变故!印天蓝微一挪动,即进入卧室。苗虎喝道:

    “贱婢,你还想逃!”一个箭步,已到卧室门前,挑帘一看,室门已被印天蓝从里面关死。苗虎狂声大笑道:

    “贱婢,苗老子奉命,要把你活捉回山……”“砰”声一掌,卧室房门立被击碎!

    印天蓝往日那么精明,今天实在一再失策,那阵脾气发得极不恰当,苗虎既存心不善,一扇木门又管得了什么事?哪知碎木落尽,卧室中何尝还有人影?

    不仅印天蓝已逃循无踪,即早先进去的兰姥,也不知去向。苗虎警觉有变,扭头回顾,进入客房的雪山二小,既没见出来,另一个中年人不知何故,也倒在门边。由于事情几乎是在同时发生,金开泰与两个少女,全呆在房中,手足失措。至此,苗虎始终知没有算计成别人,反落进了别人的算计之中,急道:

    “退!”他很狡猾,不敢走前门,腾身出掌,便想从后窗逃走。哪知身方腾起,忽觉一缕奇香,冲鼻而入,立感头目晕眩,摔落地上,失去知觉。金开泰和两个少女,则被雪山魈挡在门前。兰姥和印天蓝,揭开天花板,也从上边飘落,形成三面包围形势。金开泰已吓得面无人色,两个少女却居然不惧,犹有待机一搏之势,原来二老和印天蓝前天就到了,但并没有立刻就到站上来,一则是兰姥细心,虑及毒臂神魔或许暗中捣鬼,再就是印天蓝,也想就这个机会,考查一下这群人,是不是还可靠?

    由于有了这两种打算,候到天黑,才悄悄掩进站中,彼时,原来站上的管事裘荣,似已早被范凤阳收买,正与范凤阳所派暗柱,展阅一纸密令,字不多,刹眼即已看完,便就着炉火烧掉了。裘荣发一会呆,方才说道:

    “候老大,这么办我总觉着不妥当。”被称作候老大的人,单名一个方字,是两个暗桩中,权力较大的一个,听了裘荣的话,诧问道:

    “难道你对印天蓝还没死心,还不忍下手?”裘荣叹了一口气,道:

    “事到如今,印天蓝声名已经扫地,我还帮着她干什么,我是为我们自己打算。”侯方道:

    “教你这么一说,把我也说糊涂了,我们有什么值得打算的,等印天蓝和那一群小辈一死,我们每人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回家买上几十亩地,后半辈子还用得着发愁?”裘荣道:

    “你想的倒很如意,那得有命活着是不?”侯方一怔,道:

    “你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了?”裘荣道:

    “蛊粉的效力如何,你知道?这不就结了,万一象蒙汗药一样,被来人发觉了,就凭我们三个合起来,恐怕也挡不住别人一巴掌。”侯方听了大笑道:

    “我还以为你真看出什么来了,这你放心,蛊粉无色无味不是行家验不出来,一经吃到肚里去,就成了活五毒,噬心咬肺,挣命都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来对付我们,再说嘛……”看了一下后窗,似恐隔墙有耳,忽然住口。裘荣疑心生暗鬼,以为来了人,脸色全吓变了,悄声问道:

    “发现了什么?”侯方道:

    “没发现什么呀。”裘荣惊魂稍定,道:

    “鬼头鬼脑,吓了我一跳,那为什么不把话说完?”侯方道:

    “高手已到镇中,随时都可以前来接应,你知道就成了,先别对底下人说。”裘荣道:

    “这我就放心了,是你去放,还是我去放?”侯方道:

    “你是管事,行动方便,自然你去最相宜。”裘荣道:

    “那就把蛊粉给我。”侯方道:

    “你现在就去?那忙什么,去的时候再给你也不迟。”印天蓝隐身后窗外,听了个全,气得就要冲进屋去,把三个人全宰掉,兰姥距她不远,即时传声阻止道:

    “不要打草惊蛇,雪山的孙子还在别人手里,鲁莽不得,先到镇上去,看都来了些什么高手。”会齐雪山魈,在镇上搜了一转,镇名就叫乱石岗,大小与山口镇差不多,丘陵起伏,树林丛密,地形比山口较为复杂。

    其时,天刚黑不久,街面上不时有行人,兰姥面目陌生,借口问路或买东西,进镇明搜,印天蓝无人不识,雪山魈像貌特殊,为避老魔眼线,隐身暗搜。乃不知侯方是否撒谎,抑是所来老魔爪牙,隐藏甚秘?就这么一明两暗,细密搜索了一遍,竟未发现可疑迹象。重行聚到,再去站上,可惜迟了一步。一个忠心耿耿,辱辱负重的裘管事,已丧命在血泊之中,侯方一面擦着刀上的血,一面对着同伴说道:

    “我就知道他靠不住,你还不相信,现在怎样,东西一到他手,就给散了。他又怎会知道,东西根本就是假的,不抖散也没有一点用,嘻嘻!”哪知笑声犹未尽,钢刀已经易手,连人都没看清,就死在自己的钢刀之下,作了一个糊涂鬼。家规不容外泄,另外那个暗桩,自然也难逃活命。宰掉这两个伏桩,是兰姥出的手,为了掩饰行踪,故意的又在死尸上,作了两处笨手法,以乱真相,三个人都沉尸在管事房与小楼间,第三天才被站上的人发现,草草掩埋了事。杀死伏桩,获悉奸谋,老少三人,重回借宿民家,怎会还上恶当?自然,那呕吐也是作出来的,食物根本就没有下肚。就连印天蓝脸上的暗黄色,也是涂的药物。由于作做得逼真,绝缘谷的来人,才自投陷井。

    现在,绝缘谷来了六个人,倒下去一半多。印天蓝恨声说道:

    “金开泰,绝缘谷来的根本是敌人,手段再恶毒,都不值得计较,只有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吃着我的,反倒帮助他们算计我,你自己说,该怎么办?”金开泰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磕响头,哀诉道:

    “属下该死,但也不能全怪属下,祈场主明监。”印天蓝肺都气炸了,厉声斥道:

    “你背叛我还有理?说,我倒要听听你的理在何处?”金开泰道:

    “自从去年,场主离开锦州,就一直没有消息,外边又接连不断地传来风言风语,裘管事几次派人去锦州打听真相,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如果不是看出情形不妙藉机会开了溜,就一定是被别人给宰了。这样一来,裘管事再不敢派人出去,等了又等,也等不到什么好消息,侯方那个死鬼,又不断地威逼利诱,就连裘管事,最近也活了心,何况我们这些卖苦力气的。”印天蓝道:

    “听着好象很有理,其实是一片鬼话,刚才你只要拦他们一声,就可以表明你的心迹,为什么连句话都懒得说?”金开泰道:

    “他们拿剑比着我,场主又装着中了蛊,谁不怕死,我怎么敢?”印天蓝道:

    “你在楼上,他们在楼下,你一推门,就可以进来。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吃亏,如果连这点义气都没有,这种朋友还有什么用?”金开泰道:

    “属下当时吓晕了,没有想到这么多。”印天蓝道:

    “你不必再称属下了,我也不敢再用你这种人,收拾你的行李,即刻找金星石,告诉他,什么时候把雪山少主送来,他派来的人,就什么时候放回去,听明白了没有?”金开泰道:

    “金星石是什么人?”印天蓝道:

    “真可怜,连替谁卖命都不知道,金星石就是范凤阳的师父。”金开泰道:

    “那四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印天蓝又是伤心,又是恼怒,道:

    “这样看起来,你对他们比对我,还要关心,滚,立刻给我滚,别再让我遇上,是你的福气!”金开泰一挺身,站了起来,往外就走。豺狼之性,充分表现了出来。雪山魈看在眼中,怒发蓬飞,厉声喝道:

    “站住!”这声怒喝,不亚焦雷,那副煞神模样,更增威势,金开泰吓得一哆嗦,腿上一软,几乎又跪下,抗声道:

    “怎么样,你们场主的话,难道没有听见?”说翻脸,马上就不认识人。雪山魈骂道:

    “老夫没有印场主那么好说话,信不要你去送了,你这种忘恩背义的东西,活着也做不出好事情,先在这里给我受三天活罪!”屈指一弹,一缕寒风,疾射而出。金开泰犹想纵避,就他那种不入流的身手,怎能避得开,只觉一股奇寒,透体而入,刹那遍布全身,血液欲凝,牙齿打战,筋肉痉挛,骨头裂痛,瘫在地上,哼声不绝,似欲告饶,却苦于说不成话了!二女中一人道:

    “这种东西何不一指处死,留此徒惹人厌。”雪山魈道:

    “一指处死,太便宜了他。姑娘何人门下,芳名可否见告?”少女道:

    “阶下囚通名报姓,徒增师门之羞,不提也罢。”雪山魈道:

    “老夫未闻金星石有女,令师当系外人,料与金星石有旧,此次事件,曲直是非,姑娘峰处局中,缭如指掌,令友暂时受制,无一伤亡,拟烦姑娘告金魔,速将老夫孙儿女送来,走马的换将,不知姑娘愿否任此巨?”少女道:

    “前辈既如此吩咐,我姊妹愿勉力一试,事前必惟须声明,地位低微,不能提保必成。”雪山魈道:

    “有这句话,足见诚恳,金星石阴险狡毒,毫无信义,老夫知之甚深,姑娘不妨明白告诉他,老夫耐性有限,只能再等他三天,时间一过,拼着一对孙儿女不要了,绝缘谷休想再有日安宁。”闪身让开门口,又道:

    “姑娘可以走了。”另一少女道:

    “我名傲霜。饰前辈孙女之人,乃我胞妹雪梅,能否网开一面?”雪山魈道:

    “矫饰老夫孙儿之人,心性恶毒,进屋即施煞手,为老夫神功反震,令妹亦受波及,一个对时之内,移动必死,也罢,念在姑娘姊妹本质善良,届时必予施救就是了。”微一犹豫,傲霜道:

    “但望言而有信,小女子先谢了。”二福为礼,招呼另一少女,姗姗出楼而去。这一阵耽搁,天已入夜,二女几个纵跃,离镇而去。

    “我们填饱了肚子要紧。”印天蓝点燃灯火。唤来四名站丁,把楼内打扫干净,厨房亦彻底加以清除,换上清水,生了一炉煤火。然后草就一信,对他们说道:

    “这里随时可能发生变故,已不安全,你们武功太差,我又未必能够照顾得周到,拿着这封信,可去锦州,向总管每人支取二百两,另谋营生去吧。”站丁中一个三十左右的壮汉子,道:

    “场主别把我们都看成坏人,我赵怔子虽然帮不上什么忙,打打杂,看看门,卖把子粗力气,还办得到?”其他三人,表现得很激昂壮烈。印天蓝稍感欣慰,道:

    “信还是拿去,先找个熟地方躲一躲,等事情过去以后,愿意回来再回来。”四个人坚持不拿信,但却答应白天来照应门户,夜里暂时躲开,片刻之后,兰姥带齐食物回来,老少三人,边吃边谈,计议应付金星石的办法,哪知三杯高梁酒一下肚,雪山魈忽又觉翻肠倒胃起来。这次是真的,而非做作,三个人一检讨,食物是兰姥亲自买回来的,吃喝一同,何以单单雪山魈出了毛病,一经逐步推敲,断定毛病出在那一事里。雪山魈亦恍然大悟,当时确曾闻到一缕淡香。隔行如隔山,印天蓝虽然能解毒,却不知治蛊。忽见一人排门而入,三人齐吃一惊。

    闯进楼来的,是赵怔子,神色甚是张惶,道:

    “启禀场主,适才走的那两个丫头,还在镇上,据面铺老张告诉我,她们在李四家中,另外还有别的人,老少男女都有,大约十来个,怕没存好心。场主提防一下才好,这位老爷子,怎么又吐了?真他妈巴子的可恨!”出去弄来一簸箕土,准备打扫。印天蓝阻止道:

    “东西放下,我会打扫,你赶快走!”赵怔子哪会听劝,三把两把将呕吐的东西弄净,道:

    “我弄清楚再回来。”印天蓝道:

    “不准去送死!”赵怔子却已一溜烟地,冲出楼去,没再应声。

    雪山魈呕吐以后,歇了一会,稍觉轻松,肚子空空的,还想吃东西,哪知不吃还好,只要一吃就吐,并且吃一口,就吐一口,除了精神稍感倦怠,此外,再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客房经过清理,并排着四个囚徒,不能再用,印天蓝只好让他先去卧室休息。

    现在,确知魔党已到,稍待必会有事,而雪山魈又已中蛊,无法可治,不知等会能否御敌?以兰姥阅世那么深的人,也不禁担起心来。印天蓝道:

    “现在人质在手,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怕他何来?”

    兰姥叹道:

    “你对金星石,认识还不够深刻,他既已存心算计穆老,便不会中途罢手,就算被擒四人之中,有他的亲身骨肉,也不会皱一下眉的。今夜情势,将十分凶险,赶快吃完,休息要紧。”

    印天蓝悄声道:

    “穆老身体不适,要不要避一下?先作一翻手脚,以补人力不足。”兰姥道:

    “他性情刚愎得很,还是让他平心静气休息一会的好,到时候再说吧。”娘儿俩匆匆填饱肚皮,吹熄了灯,又将炉火压死,屋子里顿时黑暗下来,只见两个模糊的人影,游来晃去,不知在干什么?

    “梆梆!当当!”三更锣鼓响了起来。乱石岗镇上,只有两个更夫,在寒风里巡夜,所有商民人等,俱已进入梦乡。十几条夜行人影,突自镇中掠出,扑奔印家参场的中途站。

    凄迷月色下,依稀只能辨出共是十四个人,由于身法太快,无法辨出男女老少。蓦的,一声鬼哭也似的惨号,突自镇中扬起,接着便是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关外没有草房子,也没有木板屋全是砖瓦搭盖的,火势一起就这么大,显系预谋,有人纵放的。揣度方向,似是这群夜行人出发的地方。奔行的人影,由于这件突发的事情,不约而同,全都停下来了,转身查看,忽听其中一个苍沉的声音道:

    “不要管,这是敌人的诡计,我们还是走我们的。”人群闻令重又前行,只有一个少女没动,却道:

    “罗老先行,我回去看看,随后就来。”罗老名昆,金星石二盟弟,似为此行之首,少女边说边往回奔,也不管他听见没听见,答应不答应。罗昆听见了,却未止步,仅回头喝道:

    “玉莲回来!”玉莲与傲霜同时被雪山魈释归之另一少女,适才止步回顾之际,正迎着月光,似未见傲霜人影。夜这么静,罗昆声音又大,玉莲自然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刹眼进入镇中,消失踪影,罗昆止步恨道:

    “早知道全这么不听话,就不带她们来了。回头!”转身又往回奔,就这片刻功夫,回到原来借宿处,不仅未见玉莲人影,即留下的两个人,也全失了踪。这个地方,在镇后岗坡上,四无人家,的确是发生在此处,但也仅仅烧着了一堆谷草堆,谷草不经烧,这时已经烧去大半,虽然没有波及到民房,飞扬的烟灰,却散飘得到处都是。罗昆指派人,分头搜索了一阵,终于搜到了一个党徒的尸首,此外再无可疑迹象。

    沉吟刹那,罗昆道:

    “老夫封穴手法,傲霜绝难自解,莫非……”又深思片刻,道:

    “准是她们干的,来找解药,又回去了,走,找她们算账去。”他认定是兰姥来代雪山魈找解药,所干下的事情。然则是否如此?

    罗昆这批人,算准时间,早一天就到了。金星石久经思考之后,判断以人质要挟雪山魈退出辽东,可能性甚小,便决定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将机就计,把雪山魈除掉。遂就亲信党徒中,选派一个与穆洪身材相仿年纪相若的人,经过细密化装,伪饰穆洪,取得狂花峒主同意,而以雪梅,矫扮秀秀,以武功与蛊,双管齐施下,自是计划一击必成。幸而兰姥阅世极深,而印天蓝又想暗中察考一下部属向背,无意中探悉奸谋,有了防备。暗算自然不能去人太多,以免对方起疑,故罗昆没去,但却预有约定,万一暗算不成,交起手来,即发信号,应援立至。否则,入夜不归,也是一样。计划不能说不毒和不周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金开泰作为内应,苗虎仍旧中计。玉莲和傲霜回去,说明经过,而傲霜为救胞妹,坚持改变原来的计划,认真走马换将。罗昆哪能任她的性儿,破坏大计,自然不肯答应,傲霜个性很强,又任她是狂花峒主的弟子,便和罗昆顶撞起来,行动时又不肯同去。

    罗昆碍于狂花峒主的关系,简直对她没有办法,又怕她暗中捣鬼,才封了傲霜的穴,遗留下一个人看守她。不料前脚离开,紧跟着就出了大纰漏。杀死留守党徒的人是杜丹,珍姥拍开傲霜被封穴道,梅葳放的火。杜丹夫妇和珍姥,就是因为狂花峒主已到绝缘谷,怕她弄蛊,受公孙启之托,前来接应雪山魈的。

    他们刚到镇中,恰巧发现玉莲、傲霜从站上被释回来,看见她们的装束,与金银花一样,才尾随盯稍,洞悉一切经过。

    梅葳触景生智,觉得这是一个大好利用的机会,以释放雪梅为条件,说服傲霜,暗中营救雪山二小。傲霜穴道被封,把她封出来一肚子的火,也把她的人性和智慧,给封得恢复了。从这件事上,彻底认清金星石这一群魔头真面,甚至对于乃师也起了怀疑与不满。

    玉莲比较柔和,但她亲耳听到惨号,亲眼看到火起,又知师妹穴道被封,而罗昆竟不加闻问,还要对她大声喝斥,大大伤了她的心,激起了她强烈的反应。是以她明明听到罗昆的呼唤,理都不理,奔行反而更速。甫一入镇,傲霜即从暗处迎了上来,把她唤住。玉莲见是傲霜,惊问道:

    “你怎可以救人放火?”傲霜道:

    “我连被封的穴道都冲不开,怎能救人放火,是被人所救。

    罗昆他们回来了,避开这个老东西,跟我来。”罗昆带人回镇,她们师姊妹却从另一个地方出镇,奔往印家站。当她们到达的时候,梅葳已将雪山魈所中蛊毒除净,而雪山魈也已把雪梅救醒。

    玉莲道:

    “我姊妹连连冒犯前辈,而前辈却连连对我姊妹施恩,相形之下,真是愧悔无地。回去之后,必尽一切办法,营救穆公子兄妹。”兰姥道:

    “罗昆瞬即便会卷土重来,姑娘们是去是留?应速作决定。”玉莲道:

    “我姊妹连受大恩,怎能留此再与前辈为敌?”兰姥道: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姊妹回去之后,何以自圆其说?”

    玉莲顿时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一个难以自圆其说的困难问题,傲霜姊妹都想不出圆满的说辞。罗昆等人都被杀死了,傲霜穴道被封,何以反而安全无事?雪梅业已被擒,留作人质,同时被擒的,还有三个人,何以雪梅独能脱险,又是如何脱的险?

    既然全都安全无恙,何以又全不成战?三个女孩子,愈想愈觉胆寒。这不是通敌是什么?怎么还能回得去?

    狂花三女玉莲姊妹,焦思苦虑,迟迟无法想通当前所面临的困难问题。

    兰姥道:

    “时候差不多了,姑娘如果还没有想通,可要回避一下了,免得被罗昆发现,就更无法洗脱嫌疑了。”微一犹豫,玉莲道:

    “前辈智慧如海,既已想到这个问题,谅已深思熟虑过了,能否……能否赐予指点?”到底立场不同,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犹豫半晌后吞吞吐吐说出。兰姥道:

    “时间匆迫,我也没能深思,只是觉得你们同时回去最不好,如果隔上半天,分作两起,情形便不相同了,你们不妨先去想一想,等把罗昆击退,还没有想出来,再回来商量好不?”

    狂花三女也觉在这里被罗昆发现,大是不利,便告辞退出,刹那隐没夜影中,看不见了。雪山魈蛊毒已去,又添了三个大帮手,精神大为振奋。现在已不须困守孤楼,略经计议,便分头埋伏起来。站场内外,立刻笼罩上浓重杀机。

    罗昆虽就现场情况,判断敌人为解救雪山魈毒蛊,重新又把傲霜劫去,却未料到敌人来了帮手。故再度重来,竟扬长直进,如入无人之境,把小楼四面围住,站在楼前,震声道:

    “老少两个淫婆听清,你们虽然把狂花弟子掳来,穆老儿所中蛊毒,依然片刻难愈,火速出来受缚,念在往日恩情,山主可网开一面。”印天蓝徐步出楼,站在楼廊上,严辞斥道:

    “原来是你这个老匹夫,罗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四周形势,你已身陷伏中,还敢胡言乱吠,今天是你恶贯满盈,该当遭报的日子,来得再也回不去了。”罗昆嘿嘿冷笑道:

    “老夫不是三岁孩子,虚张声势没用,是自缚抑是还要老夫费事?”

    管事房和两旁仓库顶上,都有他布置的人,未曾得到警号,故认为印天蓝是虚声恐吓,不料话声甫落,身后传来雪山魈宏亮的喝声,道:

    “老小子,老夫蛊毒虽然未清,收拾你这么一个半死人,还算不了什么事,滚过来吧。”罗昆霍地掉转身形,见是雪山魈,哈哈大笑,道:

    “大言不惭,先收拾你也一样!”腾身扑去,人未到,掌已发。一出手,就是天南绝技摧魂掌。一股劲风臭气,已向雪山魈兜胸撞去。雪山魈朗声喝道:

    “来得好,老夫就先接你一招试试!”

    迎着来势,亦猛冲而上,冰魄神掌,亦随势发出。

    印天蓝与兰姥,一左一右,在罗昆扑击雪山魈的同时,一左一右,却分向仓库顶上纵去。一场生死搏斗,立刻展开序幕。罗昆初次来时,共是十四个人,玉莲中途回镇,即被傲霜引走,故现在只有十三个人,除开他自己,人力的分配是,左右仓库顶上,各三个人,管事房顶两个,其余四个人,绕往楼后,主要的任务,是乘隙救人。

    这四个人,知道敌人仅有三个人,现在全已接上了手,打起来了,进楼救人,何异探囊取物。在极端兴奋的心情下,立有二人,腾身震破后窗,纵入楼中。罗昆和雪山魈一扑一迎,发动最早也最快,首先便接触到一起。轰声连响中,寒飙毒气,卷旋如潮,人影倏合即告分开。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强生弱死,优胜劣败,丝毫没有侥幸的余地。罗昆踉跄倒退五步,一跤摔倒地上,浑身抖战,没能立刻爬得起来。

    这个老贼,确实够狠,明已内腑受伤,且被寒煞侵入体内,到口的鲜血,仍被强行遏住,徐徐咽回腹中。嘴角依然溢出不少,显示出真相。雪山魈也未能稳住脚步,却被掩护他的珍姥,给挽进管事房,着手医治。他肚子空虚,又呕吐了好几阵,消弱了功力,幸而印天蓝初时把盅当毒,给他服过百毒散,故罗昆的摧魂毒掌,对他影响不大,不过,他内腑的伤势,却也不轻,吐了两口血,精神愈加不济。

    珍姥立即着手,代他解毒疗伤。管事房顶上的两个恶寇。

    却乘隙把罗昆救走了。印天蓝的功力,虽已精进,兰姥经验尤宏,无奈仓库顶上的贼人多,又非弱者,利用暗器,以上击下,连续两次,都被迫落下来,没有抢登成功,但也没有负伤。这样一来,激怒了印天蓝,倏发毒疾藜,击伤一贼,终于抢登成功,那毒疾藜的剧痛,岂是贼人忍受得了的,在凄厉惨号中,滚下仓库,摔死地上。那绝命的哀呼,那摔死的惨象,再看到罗昆重伤,被人救走,右边仓库上的贼人,不须兰姥再抢登,已失去斗志,仓惶逃走了。

    从后窗进楼的人的两个贼人,自一进楼,即消息杳然,未再出来。在楼外巡风的两个贼人,等了片刻,不见消息,即知不妙,再一听到前边的惨呼,以及逐渐零落的战斗,不逃还能等死?只苦了左边仓库上的两个贼人,被印天蓝剑光罩着,战已无望,逃亦不能,终于先后死于印天蓝的宝剑之下。逃走的几个贼人,真能这么侥幸么?狂花三女的问题,又加何获得解答?

    狂花三女离开小楼,并没有走远,就在站后百十丈处,隐好身形,一面监视四周动静,一面商谈当前所面临的困难问题。傲霜道:

    “兰姥不知是谁?不过,她的话倒提醒了我。”玉莲讶然问道:

    “提醒了你什么?”傲霜道:

    “师妹可以先回去。”

    玉莲道:

    “不成,我怎能放心丢下你们先回去?你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傲霜急道: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师妹就这么死心眼,真急死人。你必须把眼揉得红红的,就当我失踪、梅妹被擒之事,你还不知道,装得很伤心,很气愤的样子,抢先回去,向师父哭诉,告罗昆一状。金师伯很精明,你如果装不像,被他看出来,我们三姊妹,就都变成了通敌叛师的罪人了。师父跟他的关系,你是知道的,金远就是他们的私生子,不会为了我们三姊妹,就跟他翻脸,所以在师父面前,你也不能露口风,千万记住,不能叫他们看出破绽来。”玉莲为人厚道,不善权变,道:

    “这我知道,你们怎么办?”傲霜道:

    “我可以随便捏造一个人,说是误把那个该死的,当成淫贼,把他杀了,将我救走。看!他们来了!”玉莲也已看到,罗昆率众而至,包围叫阵……直到罗昆受伤被救。

    傲霜又再催促道:

    “你务必赶在他们的前头回去,还不走!”玉莲道:

    “你们也要当心。”这才掩蔽着身形,悄悄遁去。

    印天蓝的这个中途站,位在镇西,在楼后巡风的那两个人,听到前边连番失利,进楼的两个伙伴,又久无消息,便知大事不妙,惟恐被房上的人发觉,也是从站后逃走的。这时,玉莲刚走不久,而杜丹夫妇因知雪山魈负伤,不知伤势如何?急于前往查看,故虽发现巡风二贼逃走,也没有追赶。傲霜怕二贼追上玉莲,坏了自己姊妹的事情,悄告雪梅道:

    “干掉这两个东西,不能教他们追上师妹。”掩蔽着身形,斜着截了上去。二贼逃命,只顾身后有无追骑,作梦也没有想到,前边还有人等着他们,当发现二女,极是惊讶,犹想发问,但也仅问出,

    “你们怎……”闻到一缕淡香,便翻身栽倒,作了一对糊涂鬼。傲霜人如其名,性情甚是孤傲,极工心计,惟恐蛊毒被人查出门户,手起剑落,将二贼斩杀,又把蛊毒除净,一点不留痕迹。

    杜丹夫妇到达管事房,见雪山魈正在行功疗伤,身上地上一片血渍,珍姥在旁守护,悄声问道:

    “伤得很重么?”珍姥道:

    “已经服过药了,恐怕得休息三五天,才能复原,兰姥与印场主追贼去了,你们快去打接应。”杜丹夫妇应诺,随后追击。罗昆带来的这批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会聚在一起逃,兰姥和印天蓝,更是亲眼看到雪山魈负伤,问过伤势才追下去的。别看就那么三两句话的耽误,哪里还能追得到人影。杜丹夫妇接应更迟,自然更难追得到贼踪,在镇东不远,老少四人会齐以后,兰姥道:

    “罗昆重伤,匪徒们背着他,绝难逃远,一定在近处藏起来了,万一看见我们全都出来了,再去站上闹事,就珍姥一个人,怕照顾不了,我们得赶快回去。”四人立即匆匆越回。贼人没去,傲霜姊妹却已到了,问知玉莲已走,兰姥道:

    “姑娘们都很聪明,这么做正和老身的想法一样,只因立场不同,怕姑娘们多心,是以不便说明,你们两姊妹,打算怎么办?”傲霜不答先问道:

    “老前辈追人的情形怎么样?”兰姥据实告诉她们。微一忖思,傲霜道:

    “本来我是想,请老前辈用独门手法,点我胞妹晕穴,我再从后窗把她背出去,作为我乘隙把她救走的。月亮是这样的亮,万一有人隐藏在附近,我姊妹进出,必难逃过他们的视线,这个办法已经不能再用。”兰姥深觉此女思虑深远,道:

    “姑娘的想法,不无道理,纵然此刻出去搜不到人,也难保就没看见,即使如此,老身仍然要出去搜一搜。”傲霜道:

    “前辈不用去搜了,从楼后逃走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我姊妹杀死,还有在镇里被杀的那个,我也难脱嫌疑,师恩虽然深厚,无奈金师伯做事,实在教人寒心,我姊妹决定不回去了。”

    她的语气,极是果断。兰姥道:

    “姑娘弃暗投明,聪智之极,不知对于玉莲姑娘,有无不利影响?”傲霜道:

    “我师妹走时,搏战还未结束,楼后逃走的那两个,就是因为怕他们追上我师妹,才不得已杀死的,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不过,金师伯为人虽然不端,碍于师门渊源,我姊妹也难为前辈效力。”兰姥道:

    “这样愈足见出姑娘为人正直,老身至表敬佩,有婆家了没有?”傲霜含羞一摇头,兰姥笑道:

    “这件事包在老身上,嗯,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令尊是否会迁怒?”傲霜道:

    “先父母俱已弃养,此外再无亲人。”兰姥道:

    “这样就好,罗昆回去之后,金星石一定还要派人前来,天亮我就替你们安排去处。”忽闻衣袂破风声,向站中奔走,其势绝速,众人齐都一惊,傲霜姊妹尤甚。

    印天蓝与杜丹夫妇,已当先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