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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战争三百年:中国4—6世纪的军事与政权》第十三章 北魏政权后期的战争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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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520年代是北魏后期,魏军与齐梁军队的作战方式已经高度中原化,并逐渐积累在山林、水网地带的作战经验。虽然北魏在“河阴之变”后陷入动荡和分裂,但继起的西魏、北周和东魏、北齐仍基本继承了北魏的汉化政治基础,其模式一直影响到隋的统一。

第一节 孝文帝时期的魏齐战争形态

北魏太和三年,南齐建元元年(479年),萧道成代宋建齐。此举引起北魏军队南侵,双方在淮河沿线展开了一系列战事。但此时魏孝文帝年龄尚幼,其祖母冯太后执政,缺乏对外扩张的冲动;萧道成长期驻防淮南,拉拢边疆武将形成了新的统治集团,战斗力比较强,也使北魏难以在战场上获得优势。所以在南齐初年的一系列战事中,齐军保守住了淮河防线,北魏始终未能将边界推进过淮河。

南齐初年的战事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特点,即蛮人越来越多地介入到南北战争当中。边境蛮人部族生活在淮河上游两岸的山林地带,特别是淮南大别山区及桐柏山区,他们长期受到南朝政权的欺压,希望获得外援。随着460年代北魏占领淮北,南北交界线逐渐靠近蛮人地区。蛮人的上层(多数以桓、田为姓)遂招引魏军进入这一地区,从而引发南北政权之间的战事。480年代,在桐柏山北麓的沘阳、舞阴、醴阳地区,魏齐军队发生了一系列小规模战事,齐军尚保持着对这一地区的控制。

太和十七年(493年),魏孝文帝元宏自平城迁都洛阳,并对南齐政权展开了数次大规模进攻。从孝文帝时期开始,北魏对南朝的战争模式实现了“中原化”的完全转型:兵种上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战术上野战和攻坚战、城垒防御战并重;后勤补给模式上以后方运输为主,不再依赖战场劫掠。只有依靠这种战争模式,北方政权才能够在淮河流域立足,并稳步推进到淮河以南、长江沿岸,最终训练水军进行渡江作战,完成南北统一。这个过程北魏只进行了一半,便因六镇起义和河阴之变终结,但继起的西魏、北周和东魏、北齐政权,仍是按照这个模式继续完成统一。

下文主要分析493—528年间(即魏孝文帝后期到世宗、肃宗朝),北魏对南方齐、梁政权的战争,侧重讨论以普遍征兵制为基础的动员形式在战争中的应用,以及这种动员形式与战场季节、地理等因素的互相影响,并如何使北方军队成功进入江淮之间的战场。

迁都洛阳时的动员规模

太和十七年(493年)夏,孝文帝元宏打破了与南齐持续数年的和平通使状态,宣称要对南齐发动讨伐。从后来几个月的进程看,元宏此次实际是准备迁都洛阳,只是为了避免酝酿阶段的种种阻力而采取了“南伐”的形式。为了保障大量人员、辎重南迁,北魏在黄河上修建了浮桥,并免除了河南、淮北地区七州的军粮。[1]由于在到达洛阳之前迁都计划一直秘不示人,此次“出征”完全按军事行动进行动员,但详细的动员数字则有不同记载。《魏书·高祖纪下》:

八月……己丑,车驾发京师,南伐,步骑百余万。[2]

但《魏书·天象志》和《北史》记载的数字却都是“步骑三十余万”[3]。《资治通鉴》用《北史》之说,但未出“考异”。从现实情况看,以“三十余万”较为接近真实:在太和二十到二十一年(496—497年)之交,孝文帝从第一次真正南征的战场返回洛阳,对尚书仆射李冲说起未能成行的太和十七年南征计划:“朕去十七年,拥二十万众,行不出畿甸”[4]。可见493年他离开平城时直接率领的禁军部队只有二十万,这也是北魏禁军全面动员之后比较合理的规模。那么,“三十万”的说法又从何来?可能是北魏全境为此次“南伐”而动员的总兵力。因为北魏步兵最主要来源是河北地区,从来都是直接开赴河南战区,不会翻越群山赶到平城;与战区距离最近的河南和青齐地区的军队也应当是就近集结待命,不会远涉到平城。而《北史》为了夸大孝文此次南伐的声势,遂将总的动员数字都计入了从平城出发之军中。至于《魏书》本纪“百余万”说法的来源,可能是当时檄文、诏书中故意夸大的数字。关于此事虽无直接证据,但有一旁证:孝文帝中途止于洛阳时,关中发生羌人叛乱,原定的西路军转而进行平叛作战,其中卢渊所部“以步骑六千众,号三万,徐行而进”[5],可见兵力夸张了五倍之多。

九月,孝文帝一行进至洛阳后,群臣进行了一番“稽颡于马前,请停南伐”的表演,孝文帝便宣布停止南伐,正式迁都。但由于洛阳城郭宫室残破,需要重新进行建设,迁都各项事务也需要安排,所以此后的一年间,孝文帝一行辗转于河北、平城和北疆六镇之间,在这个过程中,原来为“南伐”进行的战备当已逐渐撤销,已动员起来的军队也恢复正常状态。

第一次南征

太和十八年(494年)夏,孝文帝一边部署迁都事务,一边试图发起南征。河南民力此时已用于新都建设,孝文只能从其他地区征兵。但主持日常政务的官员对此不太积极,因为按照常理,北魏政权无力在迁都之际维持大规模战争,所以此次征兵因臣僚的怠工而延误。御史台官对元澄等尚书官员提出弹劾,批评其在关西动员不力:

车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治书御史薛聪、侍御主文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维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免良等所居官。[6]

出土《高道悦墓志》对此事亦有记载:

荆扬未宾,豹尾翾路,星遣飞驲,征兵秦雍,限期季秋,阅集洛阳。而兵使褰违,稽犯军律,宪省机要,理膺绳究。尚书仆射任城王,地戚人华,宠冠朝右。尚书右丞公孙良,才望冲远,天心眷遇。皆负气自高,曲树私惠。君并禁劾,会□洗咎,由此声格,遐迩敛属……[7]

核以墓志,《魏书·高道悦传》之“秋季”原为“季秋”,即是九月,集结地点是洛阳,正好乘冬季对南齐发起攻势。此事因牵涉高官太多而不了了之,而集结到洛阳的兵员应远低于预计人数。

经过一年辗转,到太和十八年(494年)十一月,孝文帝朝廷回到了初具规模的洛阳。此时,南齐宗室萧鸾刚刚篡夺帝位,齐政局迅速变幻,各种流言蜂起,边境有传闻称齐“雍州刺史曹虎据襄阳请降”。孝文帝有心乘机发动南伐,但负责政务的李冲和元澄二人反对,他们认为新都洛阳正在营建,暂无实力支持大规模战争。孝文也承认“襄阳款问,似当是虚”,曹虎未必真会投降,但他仍认为,即使没有适当的战机,也可以借南伐“巡淮、楚,问民之瘼,使彼土苍生,知君德之所在”[8],即向南方政权及民众展示自己的德化成果,这也和孝文正在推行的汉化改革密切相关。所以虽然没有时间进行充分动员准备,孝文仍迅速投入了第一次真正的南征作战。十二月,按照孝文的部署,魏军分为四路,对南齐发起进攻,自西向东依次是:[9]

远西线:“平南将军刘藻出南郑”,攻击汉中地区;稍后,驻防仇池的元英所部也参与到进攻汉中的战事。这里是群山地带,军队行动缓慢,但魏军还是击溃了齐军的数座营垒,开始围攻南郑,一直持续到次年夏孝文帝在东线宣布撤军,元英等才撤回仇池方向。[10]和其他几路魏军相比,元英这一路战果最多,但因为地处西陲,对全局战事影响甚微。

西线:“行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出襄阳”,负责接应传说中的曹虎投诚。因为魏、齐边界距离襄阳尚远,这路魏军的任务是先攻占南阳郡。但魏军将领城阳王鸾、卢渊、李佐、韦珍等互不统属,卢渊认为军粮缺乏,难以远征,遂先围攻赭阳县(今河南省叶县附近)。几路魏军作战消极,顿兵赭阳城下三个多月。当齐援军即将赶到时,卢渊率先逃命引起溃败,被齐军追杀损失惨重。[11]

中线:“大将军刘昶出义阳”,在上游渡过淮河,试图攻占义阳城。义阳是南齐司州治所,守军据城抵抗,魏军迟迟不能破城。当南齐援军陆续赶到时,孝文帝的撤军命令也传达至此,魏军遂撤回淮北境内。[12]

东线:“徐州刺史元衍出钟离”,攻击淮河中游南岸的寿阳、钟离等城,试图在淮南取得立足点。孝文帝本人则率禁军驻扎悬瓠城,这里向西南是义阳战场,向东南是钟离(包括寿阳)战场,便于指挥协调。

对于魏军攻势,萧鸾朝廷的反应和刘宋时期的历次对魏作战相似,就是坚壁清野,严密防守边界上的重要城池,同时紧急增援被围困的城市。到太和十九年(495年)一月底,孝文帝看到前线各路都未取得明显战果,一座重要城市都没攻克,遂亲率主力渡过淮河。齐人对孝文亲征的感观见诸《南齐书·魏虏传》:

宏自率众至寿阳,军中有黑毡行殿,容二十人坐,辇边皆三郎曷刺真,槊多白真毦,铁骑为群,前后相接。步军皆乌楯槊,缀接以黑虾蟆幡。牛车及驴、骆驼载军资妓女,三十许万人。[13]

可见魏军对南方人造成的震慑,主要是其军马和力畜的众多。不过“三十许万人”的数字也有些夸张,《资治通鉴》在收录这段内容时,改为了“众号三十万”[14]。元宏在寿阳八公山流连赋诗,肯定想到了一百一十二年前在这里兵败的苻坚。他应当从苻坚的失败中吸取了一些教训,最重要的是避免在战场上做孤注一掷的冒险。随后,元宏主力循淮河东下,与正在围攻钟离城的元衍东路军汇合。

按照元宏的设想,魏军“将临江水”[15],再现当年拓跋焘兵至瓜步的一幕。但此时南齐主力崔慧景、裴叔业所部已开到钟离附近。而且三月将至,春水渐涨,齐军舰队已自海口驶入淮河,魏军主力有被隔绝于淮河南的危险。元宏不甘心在一城未下的情况下撤军,一时颇有骑虎难下之感。但此时元宏妻兄(亦是妹夫)司徒冯诞病死于军中,次日元宏便借机宣布班师,结束了第一次南征。在齐军威胁之下,魏军主力的撤退极为狼狈,有万余名士兵被遗留在淮河中心的洲岛之上,在向齐军交纳了五百匹战马之后,才被允许渡回北岸。[16]

对第一次南征的总结

元宏第一次南征历时近半年,虽然一度对南齐形成巨大的军事威胁,最终却未能取得任何拓地或歼敌战果,攻南阳的西路军还有重大伤亡。这次失利的原因主要是:

第一,战前准备不充分,时机选择不正确。在洛阳新都营建之际,难以进行充分的战备动员,就匆忙投入了战事。且战事开始时已是太和十八年(494年)十二月,春季马上就要来临,但元宏没有考虑这些因素。

第二,全线进攻,平均使用兵力,没有明确的主攻方向和战略目的。

第三,将帅选用多不得人。元宏的门第和身份观念严重,选择将帅更多地重视其出身和是否有文化,而不重视军事经验。受命指挥中路军进攻义阳的刘昶是刘宋宗室,才智低下,“天性褊躁,喜怒不恒”,在北魏朝会上从来都是诸王捉弄的玩物,却被委以方面之任;[17]西路军将领之一卢渊出自有文化的河北望族,但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和战争勇气,在受命出征前他就向元宏表示“臣本儒生,颇闻俎豆,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惟陛下裁之”。但元宏不为所动,最终酿成惨败。[18]

在班师途中,元宏也在总结这次南征的经验教训。当北返至黄河石济津渡口时,老臣高闾迎驾朝见,元宏在谈话中对自己的决策进行了辩护:

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高祖谓闾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发洛之日,正欲至于悬瓠,以观形势。然机不可失,遂至淮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定由晚一月日故也。”

闾对曰:“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犹犬之吠非其主。且古者攻战之法,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圣驾亲戎,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者,良由兵少故也。且徙都者,天下之大事,今京邑甫尔,庶事草创,臣闻《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臣愿陛下从容伊瀍,优游京洛,使德被四海,中国缉宁,然后向化之徒,自然乐附。”

高祖曰:“愿从容伊瀍,实亦不少,但未获耳。”……[19]

按元宏的说法,此次南征本是贸然之举,去年自己并未决心出征,但已经进行了征兵动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初到悬瓠时只是想观察一下前线形势,但又觉得有战机,就率主力渡过了淮河。至于未能取得任何战果,他归因于战事开始较晚,因进入春夏季节而被迫退兵,如果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战果应当不止于此。

高闾则认为失利的根本原因是兵力不够,“所以无大获者,良由兵少故也”,营建新都占用了太多兵力,“京邑甫尔,庶事草创”,建议暂时放弃对齐战事。孝文帝暂时没有接受高闾“良由兵少”的总结,他认为“实亦不少,但未获耳”[20]。

返回洛阳一年后,到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元宏决心再度发起南征。他与李冲等群臣讨论上次南征的教训,就采用了高闾“兵少”的解释。他说,太和十七年从平城南下时,自己“拥二十万众”,兵力充足,但因迁都之决策而中止了南伐,所谓“此人事之盛,而非天时”;上次(太和十九至二十年)的南征“天时乃可,而阙人事,又致不捷”[21]。这里元宏理解的“人事”主要就是集结的兵力。所以他认为,只要征发足够的兵力,就可以取得对齐战争的胜利。

第二次南征

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六月,元宏开始筹备第二次南征,并为此进行了充分的动员:

六月……壬戌,诏冀、定、瀛、相、济五州发卒二十万,将以南讨。……丁卯,部分六师,以定行留。[22]

冀、定、瀛、相、济五州都在黄河下游南北两岸,是北魏统治腹地,从这里征发的都是一年期“蕃兵”(参见前文对薛虎子所辖徐州戍兵的分析)。“六师”则是朝廷直辖的禁军,可见禁军部分留守洛阳,部分出征。此外参战的应还有南线边境戍兵。大致推测,参与出征的禁军,和边境原有的驻军,规模都应在十万左右。五州军队征发和集结都需要一定时间,六月进行征发已经留出了这个提前量。所以到八月,元宏率禁军离开洛阳,正式开始第二次南征。

元宏吸取了前次南征战线过宽、兵力分散的教训,此次将主攻方向确定在南阳盆地和义阳地区。因为这里距离新都洛阳距离最近,威胁最为直接,而且前度魏军受损失最大的也是南阳方向。元宏亲率主力攻击南阳及汉水以北(沔北)地区,豫州刺史王肃受命攻击义阳。

魏军主力首先到达前度卢渊等战败的赭阳城。齐军依旧采取据城固守的策略。元宏留部分魏军围城进攻,自己带主力南下到达南阳郡治宛城,依旧留部分军队围攻,主力继续南下,分兵围攻新野。这样,沔北地区的大小城垒都被魏军分兵围困。孝文帝则率以骑兵为主的禁军往返于各城之间督战,并准备阻击自襄阳北上的敌援军。

围城战持续了三个月,到太和二十二年(498年)一月,新野城首先攻克。这意味着切断了南阳齐军的退路,引发了湖阳、赭阳、舞阴等城垒的齐军弃城遁逃,部分被魏军截获歼灭。到二月,宛城也被攻破。魏军完全占领了南阳盆地。齐军崔慧景、萧衍部从襄阳北上,试图进行反攻,但进至邓城时,被元宏亲率的骑兵主力迎击,齐军损失二万余人,被迫退回襄阳。关于魏军南征的兵力,《南齐书》云:

宏时大举南寇,伪咸阳王元憘、彭城王元勰、常侍王元嵩、宝掌王元丽、广陵侯元燮、都督大将军刘昶、王肃、杨大眼、奚康生、长孙稚等三十六军,前后相继,众号百万。其诸王军朱色鼓,公侯绿色鼓,伯子男黑色鼓,并有鼙角,吹唇沸地。[23]

这个记载比较夸张。首先,此时刘昶已死,不可能参与。王肃所部主攻义阳,与元宏不在同一战场。且全部南征的魏军也不会有百万之众。《南齐书·魏虏传》又载“宏自将二十万骑破太子率崔慧景等于邓城,进至樊城,临沔水而去”[24]。对于魏军主力骑兵的数量也过于夸大。《南齐书·曹虎传》所载数字则相对真实:“……崔慧景于邓地大败,虏追至沔北。元宏率十万众,从羽仪华盖,围樊城。”[25]《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一也采用了这个说法。

三月,南阳地区战事结束,元宏率禁军前往悬瓠城休整。此时东路军却遇到困难:王肃围攻义阳许久不能克城。齐军裴叔业部五万人渡过淮河,攻击魏南兖州治所涡阳城。涡阳属于王肃的都督区,[26]但距离豫州治所悬瓠较远,离徐州治所彭城较近,[27]所以徐州、豫州方面都有救援之责。徐州魏军首先赶到,被齐军击败。[28]元宏命豫州军傅永等前往解涡阳之围,又被齐军击败,损失万余人。王肃忙于攻击义阳,无力分兵,遂向元宏请求增兵救援涡阳。元宏却拒绝了这个请求,他声称:自己派兵少则无济于事,“多遣则禁旅难阙”,所以他命王肃以保住涡阳为重,义阳不能攻克便罢。王肃得此指示后放弃义阳之围,东上救援涡阳。据《南齐书·裴叔业传》:

虏主闻广陵王败,遣伪都督王肃、大将军杨大眼步骑十余万救涡阳,叔业见兵盛,夜委军遁走。明日,官军奔溃,虏追之,伤杀不可胜数,日暮乃止。[29]

王肃所部兵力应不会有十余万之多。《南齐书·裴叔业传》承认此战齐军战败,损失颇大,而《魏书·王肃传》则只记载“肃乃解义阳之围,以赴涡阳,叔业乃引师而退”[30],未载其战果。

至此,夏季即将来临,元宏准备暂缓对南齐的攻势,他本人驻扎悬瓠城,待秋季再展开进攻。[31]去年夏季征发的五州士兵作战已近一年,需要换防,所以元宏在四月份诏命:“发州郡兵二十万人,限八月中旬集悬瓠”,以替换上一年的士兵。禁军骑兵也应当进行了相应换防,但史书未载。

到八月时,各州新兵已经抵达悬瓠,但元宏忽然病重不起,对齐战事只能中止。九月,魏军方面声称因为萧鸾新死,“礼不伐丧”,宣布撤兵。[32]元宏的第二次南征至此结束。

第二次南征的总结及余波

497—498年的第二次南征,魏军成功占领了以南阳、新野为核心的沔北地区,将边界南推到汉水附近。这是元宏等北魏君臣吸取了第一次南征教训的成果:

第一,提前进行广泛动员,确保参战的兵员数量,以及利用好冬季作战的“窗口期”;

第二,明确战役目标,集中兵力,在重点方向实现突破(沔北和义阳);

第三,在攻击沔北地区时决策正确,围城和打援相结合。对于齐军据守城垒的情况,魏军并不采用步步推进、逐城攻克的战术,而是以主力推进至敌境纵深,对顽抗城垒进行分兵包围,以步兵进行长期围攻,骑兵主力则在战线前方运动,伺机打击敌援军。这种快速推进、同时攻击多城的方式,和467—469年慕容白曜攻青齐时逐城推进的战术很不相同。这是因为此次魏军投入的兵力很多,同时有完备的后勤保障体系,使一线军队不必四出抢粮,可以全力投入攻城作战。

但此次魏军只占领了沔北,未能进占义阳,在淮南取得立足点,只实现了部分预定目标。元宏对此的决策颇为奇怪,因为在王肃围攻义阳,齐军围攻涡阳之时,元宏主力军已经开进到离涡阳较近的悬瓠,他声称自己兵力不足,拒绝将禁军投入战事,可能是将禁军骑兵作为预备队,防范齐军进行反攻。但救援涡阳也是魏军机动部队应当承担的任务之一,骑兵部队如对涡阳城下的齐军进行打击,正可发挥其野战优势,同时解除王肃部的后顾之忧,使其可以从容攻克义阳。那么元宏为何拒绝派禁军投入作战?他的这种保守心态,可能和总结了苻坚淝水之战失败的教训有关,所以坚持任何时候身边都要有足够强大的禁军武装。持重而不弄险,是元宏和拓跋珪、拓跋焘的很大不同。

元宏的第二次南征还有余波,就是在次年(太和二十三年,499年)初,南齐试图夺回沔北之地,陈显达率四万齐军突破魏军防线,于二月攻占马圈城。[33]元宏不顾病情率兵救援沔北,击败陈显达部,歼灭齐军三万余人,再次将齐军逐回汉水以南。这就是元宏的第三次南征,但仅限于挫败南齐攻势,维持去年战事的既成局面。

总结 孝文帝改革与北魏政权转型

史书关于献文帝拓跋弘的记载极少,这可能和他与冯太后的矛盾、禅位及颇为可疑的死因有关,所以北魏正史对他的记载颇多隐讳。从仅有的一点记载看,拓跋弘在军事方面与拓跋焘有些类似,比如亲率主力远征柔然,他甚至还曾经试图进行全国总动员,对南齐发起征讨,但此计划并未付诸实践。在他统治时期,北魏占领并巩固了青齐、淮北地区,政权的汉化进程在缓慢而自发地进行。这些军事行动的方式复杂多样,并没有一种鲜明特征,和拓跋弘好战、笃信佛教、对冯太后的退让隐忍等表现一样,都呈现出含混、复杂的形态。而到了冯太后和孝文帝元宏的汉化(中原化)改革时期,特别是元宏迁都洛阳之后,随着北魏政权自身性质的急剧转变,三长制、均田制、官员俸禄制的实施,北魏政权能够充分地利用汉地的财赋、人力资源,且使百官生活摆脱了对战利品分配的依赖。所以北魏的军队变得更加中原化、正规化:制度化的后勤补给取代了抢掠冲动,汉人民户中征发的步兵数量大增,在对南战争中的重要性也日益增加。

直接影响北魏与南方(南齐)政权间关系的,是494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在迁都之前的十余年间,北魏与南齐之间基本保持了和平共处。双方使节往来频繁,边境地区也呈现出安定和交流增多的态势。[34]但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马上发动了对南齐的大规模战争。在此后五年里,魏、齐之间发生了三次大规模战事。虽然元宏在499年病逝,南齐也在两年后被梁取代,但南北政权之间的战争再也未曾中断,直到530年代北魏政权彻底解体。

出现这种从和平到战争的转折的原因:

首先,地缘政治及军事地理层面。当北魏定都平城时,淮河流域、汉水中下游地区属于极远的南方,根本无法威胁到北魏最重要的代北、河北地区。且淮河、汉水流域湿热多雨、终年不冻,河道和丛林太多,不适宜骑兵运动,所以北魏没有向淮河、汉水以南扩张疆土的冲动。但洛阳与淮河、汉水流域在气候、地理上的区别就没有那么大。迁都之后很多鲜卑大臣都难以忍受洛阳夏天的暑热,而当他们适应了洛阳之后,淮河、汉水流域也就不那么陌生了。再者,当北魏定都洛阳之后,距南齐控制的南阳盆地、淮河中上游地区只有四五百里,这使得洛阳缺乏安全感,必须将边界线推进到淮河和汉水以南。孝文帝的三次南伐都是围绕这个目的展开的。

其次,制度和社会层面。冯太后和孝文帝的汉化改革之后,北魏政权对汉地的控制力和资源的征发能力大为增强。在对南方战争中体现最明显的,就是征发步兵的数量。在元宏的第二次南征之中,北魏在后方诸州两次征发一年期士兵,这种蕃兵在每年八月集结到前线战区,在秋冬季节进行作战,来年夏季则与下一轮士兵换防。在后来的宣武帝朝对梁作战中,仍在沿用这种战争动员模式。这种以征发步兵为主的军队可以进行时间较长的围城攻坚战,也可以驻防在淮河流域的城垒中进行持久防御,且适应当地水网、山林地形,是北魏军队向淮南扩张及坚守的最主要力量。

第三,文化层面。孝文帝元宏汉化改革的重要方面,是在文化上改造拓跋鲜卑,使之在语言、风俗、生活习惯上全面汉化。伴随着这一过程,自元宏到高层臣僚都不再有拓跋焘那种“我鲜卑”式的自外于华夏的心态,开始把北魏政权看作继承了汉、魏、晋正统的中原王朝,实现对南方的统一就是顺理成章之事。在元宏前两次发起南征时,群臣多认为正在营建新都洛阳,不应过度征发百姓,但再无人质疑兼并南方的合理性。

在进攻南齐的战事中,元宏一直在刻意营造王者之师的仁义形象。他命令沿淮战区释放所有掳获的齐境民众,禁止魏境的百姓趁火打劫。[35]在进军到淮河以南的齐境之后,魏军还尽量从后方运来军需品,所谓“车驾巡淮而东,民皆安堵,租运属路”,对齐境百姓也“如在内地,军事须伐民树者,必留绢以酬其直,民稻粟无所伤践”[36],这和拓跋珪、拓跋焘时代魏军赤裸裸的抢掠已完全不同,而它背后则需要一整套后勤保障体系。在第一次南征之前,元宏就已经对臣下坦言,他南伐的主要动机就是“巡淮、楚,问民之瘼,使彼土苍生知君德之所在”[37],即向南方政权及民众展示自己的德化成果。同样因为这种原因,魏军的第一次南征缺乏准备,军事上并不成功,才有了后来的第二、第三次南征。南齐方面的史籍虽不会正面记载元宏的这些道德表演,但《南齐书》在记叙495年魏军包围寿阳的庞大兵力时,也记载:“(元宏)不攻城,登八公山,赋诗而去。”[38]显露出某种诧异的心态,毕竟元宏的南伐和南朝人对魏军南下的记忆太不一样。

第二节 魏宣武帝初年的对南扩张

太和二十三年(499年)四月,元宏病逝于第三次南征军中,太子元恪继位,是为世宗宣武帝。此时,南齐皇帝萧宝卷统治残暴,诛戮大臣,引发各地的反叛。500年,齐豫州刺史裴叔业投降北魏,魏军因此进占寿春,首次控制了这座淮河以南的军事重镇。501年,萧衍推翻萧宝卷代齐建梁,从此开始了梁魏之间(包括后来的东西魏)持续近半个世纪的对峙和战争。正始元年(504年),梁朝行梁州事夏侯道迁又投降北魏,魏军得以占领汉中地区,使梁魏战争进一步升级。下面就结合北魏的战争动员方式对这一过程进行简要梳理。

500年魏军进占寿春与应急动员

景明元年(500年)初,齐豫州刺史裴叔业担心遭到萧宝卷诛杀,开始与北魏方面联系投诚。北魏的豫州与齐朝豫州隔淮相邻,治悬瓠城,刺史为薛真度,他及时将裴叔业的动向上报魏廷。魏世宗宣武帝元恪此时居丧,由元禧等大臣主政,当裴叔业将一个儿子送入魏境为人质后,魏廷紧急调兵向寿春进发。在给裴叔业的诏书中,魏廷声称:

前即敕豫州缘边诸镇兵马,行往赴援。杨大眼、奚康生铁骑五千,星言即路;彭城王勰、尚书令肃精卒十万,络绎继发。[39]

元勰、王肃的“精卒十万”并非能一蹴而就,而且最终也没达到这个数字(详见后),属于檄文式的夸大之辞。北魏紧急调集的是边境豫州的傅永所部兵力,以及杨大眼、奚康生率领的禁军骑兵。下面做简要分析:

奚康生部。奚康生出自代北的部落大人世家,历任宗子队主、太子三校、西台直后,都属于典型的禁卫军官序列。在孝文帝第二次南征时,奚康生被划入豫州刺史王肃麾下,参与了围攻义阳的战斗,但这是战时的临时编组,并不意味着他属于豫州军事序列。自义阳撤军之后,奚康生应又回到了禁军序列之中。当魏廷决定进占寿春之时,“遣康生领羽林一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赴寿春”[40]。所部是羽林,赐给的马也来自御用马厩,说明奚康生禁军是从洛阳出发驰向寿春。

杨大眼出身武都氐人,孝文帝发起南征时才获得军职,之后在孝文帝的主力军中,参加过南阳和淮南地区的战事,靠战功逐渐获得提升。在出兵寿春之前,他的职务不详,但既然与奚康生同行,肯定也是从洛阳出发,属于禁军骑兵序列。

傅永所部。在孝文帝第二次南征时,傅永担任豫州刺史王肃的军府(平南府)长史之职,属于豫州本地军事序列。在第二次南征之战中,傅永参与救援涡阳,兵败后被免除官爵。但不久又被孝文帝起用,任“汝阴镇将,带汝阴太守”,汝阴属于豫州,所以仍是豫州军事序列。到裴叔业归降时,傅永也受命入驻寿春,属于诏书所谓“豫州缘边诸镇兵马”之列。但在接到进军诏命之后,傅永“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诸军俱入寿春。同日而永在后,故康生、大眼二人并赏列土,永唯清河男”[41]。杨、奚二人从洛阳出发,却比驻防边境的傅永先入寿春,似乎颇为怪异,但这不难理解:进占寿春的诏书是从洛阳发出,随杨、奚军队一起赶到豫州,傅永等还要集结、稍做准备方能成行,所以落在了杨、奚所部之后。

另外,据杨、奚、傅的本传,三人在开赴寿春之前都是“统军”之职。统军可能是孝文帝改革之后才普遍设立的武职,在军主之上,刺史之下,和郡太守基本平级,所辖兵力在千人到数千人之间。当局势需要时,这一级的部队可以进行迅速调发。

杨大眼、奚康生、傅永等进入寿春之后,王肃和元勰的部队并未及时赶到,因为大部队的集结和调动耗时更长。南齐方面获悉裴叔业叛降之后,曾试图集结重兵夺回寿春,但由于内部动乱未成。北魏进入豫州的先头部队仅有数千人,裴叔业旧部也多有不愿入魏者,所以奚康生等在寿春“防御内外,音信不通。固城一月,援军乃至”[42]。之后,元勰被任命为扬州刺史,治所即在寿春。[43]

到十月,魏廷“诏寿春置兵四万人”[44]。这个数字与年初诏书宣称的“精卒十万”有较大差距,且从此时的形势看,四万的数量也不可能达到。因为齐军陈伯之部水军沿淮河而上,试图切断寿春与北岸的联系。此时傅永所部已经回到汝阴郡,他再次受命增援寿春,率三千士兵乘船沿汝水而下。但齐军已经封锁汝水入淮河口,傅永等在水口上游二十里“牵船上汝南岸,以水牛挽之,直南趋淮,下船便渡。适上南岸,贼军亦及”,终于连夜赶到寿春城。元勰对傅永来援深为感激:“北望以久,恐洛阳难复可见。不意卿能至也。”[45]这也可见当时寿春魏军数量寡少(可能尚不到万人),才会对三千援兵如此倚重。

次年(景明二年,501年),元勰被征入朝,王肃继任扬州刺史。[46]但此年七月王肃即病逝于寿春。任城王元澄继任扬州刺史。[47]为了巩固淮南,元澄实行了一些鼓励军心的政策。九月,魏廷宣布“免寿春营户为扬州民”[48],可见寿春驻防军中多有贱民性质的营户,这也是因为一年期蕃兵不易临时征发,营户的征集调动则比较便捷。从元勰、王肃到元澄驻防寿春的短短两三年间,北魏挫败了齐、梁军队的反攻(501年正是齐、梁易代之际),并逐渐向周边地区扩张。

503—504年魏梁战事

进占寿春之后,北魏获得了在淮南的重要据点。按照孝文帝末年的趋势正是向南方发动进攻的好机会。但在世宗即位之后的数年内,朝廷上层的矛盾冲突非常激烈,难以主动发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过对于寿春这个在淮南的重要立足点,北魏上下的观念却非常一致,就是必须死守,不能放弃。在这种情况下,寿春驻防将帅的意见会对魏朝的决策产生较大影响。景明四年(503年)夏,元澄向朝廷报告:梁军正在巢湖入长江的水口—东关修筑堤坝,准备抬高巢湖水位,使其向北倒灌寿春:

澄表曰:“萧衍频断东关,欲令巢湖泛溢。湖周回四百余里,东关合江之际,广不过数十步,若贼计得成,大湖倾注者,则淮南诸戍必同晋阳之事矣。又,吴楚便水,且灌且掠,淮南之地,将非国有。寿阳去江五百余里,众庶惶惶,并惧水害……”[49]

这个判断建立在对淮南地形缺乏了解的基础上。因为巢湖所在的长江水系和淮河水系之间存在着分水岭,即使人为抬高巢湖水位,也不可能使其北灌淮河。当然,梁军此时有可能修筑东关堤坝,抬高巢湖水位,那是为了使巢湖及其上游河道的水深便于行船,以便向前线运送军队和补给。另外,魏军占领寿春之后,梁军势必要防范其从水、陆两路进向长江,也会主动巩固巢湖(水道)、大岘(陆路)两个方向的防务,营建城垒等。这些措施都刺激寿春魏军产生了“大湖倾注”的恐惧,迫使其采取进一步攻势。元澄这个表章果然引起了魏朝重视。这年六月:

诏发冀、定、瀛、相、并、济六州二万人,马一千五百匹,令仲秋之中毕会淮南,并寿阳先兵三万,委澄经略。[50]

这里调发的二万人,应主要是一年期蕃兵。且调发季节周期也和孝文帝第二次南伐时的两次调发相同,都是夏季发布调发诏令,八月(仲秋)在战区集结完毕,乘秋冬季节展开攻势,到明年夏季完成战役行动,士兵复员回乡或者由下一批蕃兵换防。另外,诏书还提到“寿阳先兵三万”,比500年“诏寿春置兵四万人”的诏书还少一万,说明当初预定的部署计划并未完全落实。

到八月,两万戍兵赶到之后,元澄部下有了五万兵力,这是他进行对梁战事的全部兵力。除了元澄扬州军主攻巢湖、大岘方向之外,魏廷还任命元英为都督、征义阳诸军事,负责攻击义阳方向。这支部队的数量不详,可能略低于元澄所部,但得到了汝阴太守傅永所部的增援。

八月,东西两线魏军同时展开进攻。

东路,元澄所部主攻合肥和巢湖东关,为了防范梁军自历阳陆道来援,以一部兵力攻击大岘山的梁军城垒。事实证明,梁军在合肥到东关一带的兵力比较薄弱,并没有堰水北灌的工程。但大岘山一带守军比较强大,显然是为了防范魏军陆路袭击历阳。元澄部攻占了大岘附近的数座城垒,并击败了前来增援的梁军司马明素所部。

正始元年(504年)二月,当元澄部在南方战场获胜时,钟离方向的梁军乘虚西进,试图攻占寿春,[51]一度攻占寿春外城,留守魏军仓皇固守内城。此时萧宝夤所部受命增援淮南战场,刚刚度过淮河,与寿春守军合力驱逐了梁军,解寿春之围。此事引起北魏重视,元澄遂将攻击方向转为钟离城。

北魏朝廷命令元澄做好计划:如果钟离城中缺粮,应争取在三月之前攻克;不然延宕至四月淮河涨水,梁军可以从水路增援,甚至继续西上切断寿春后路,必然导致淮南惨败。但元澄坚持围攻钟离。梁军张惠绍等护送粮食试图增援钟离,遭到魏军迎击,张惠绍被俘。[52]但不久天降大雨,淮水暴涨,增援梁军陆续开到钟离,元澄仓促撤军,在班师回寿春途中遭到梁军追击,损失四千余人。寿春方向的南伐至此结束。

西路,元英所部围困义阳时,梁司州军队据城固守,曹景宗所部三万余人、马仙琕所部万余人相继赶来救援。魏军在围城的同时先后多次击败来援梁军。至正始元年(504年)八月,义阳梁军被迫投降,魏军乘势攻占周边的山地关隘。[53]围绕义阳的战事跨越了正始元年整个夏季,但魏军攻势并未受到明显影响,可能是因为义阳比钟离处在淮河上游,所以雨季涨水对义阳一带的影响有限,加之魏军占领着寿春,扼住梁军溯淮河增援义阳之路,使梁军只能从陆路前往,运输、行动能力都受到很大限制,使得义阳最终被攻克。

此次战事,魏军在淮南进占了合肥、义阳。这年年底,梁朝行梁州事夏侯道迁又投降北魏,魏军得以占领汉中地区,梁州刺史邢峦甚至一度试图进攻蜀地。魏梁的战线已经推进到汉水、淮河以南,梁军则固守淮河下游南岸的钟离、淮阴等城池。

第三节 505—506年萧宏北伐与魏梁战事

梁军的进攻部署

随着梁武帝萧衍统治的逐渐稳固,梁开始对北魏的南下势头进行遏制和反攻。北魏正始二年,梁天监四年(505年)十月,梁朝开始准备进行北伐,梁武帝之弟萧宏被任命为北伐统帅。次年春,梁军在淮南对魏军展开全线攻势,目标是将魏军全面逐出淮南,攻占彭城、寿春和义阳。梁军的北伐序列是:东线,又分东西两路:

东路,从郁州岛(梁青、冀二州)跨海攻占朐山(今连云港),进而溯沂水北上青齐、兖州地区(即今苏北、鲁南地区)。这一路没有大型城市或山河地理屏障,属于策应性质。

西路,萧昞、张惠绍部,自淮河溯泗水而上,攻击淮阳、宿豫等城,最终目标是攻占彭城。中线,又分南北两路:

北路,是萧宏统帅的北伐主力军,包含徐州刺史昌义之所部(驻钟离),自钟离向西水陆并进,指向寿春。

南路,豫州刺史韦叡自历阳陆路北上,指向大岘、合肥方向,最终目标是与萧宏会师,以钳形攻势夹击寿春。

西线,号称三万军队从陆路进攻义阳。但这一路攻势一直很弱,史书中提及也最少。

此外,其他地区(如汉水流域)的梁军还进行过一些配合行动,但规模都不大。

关于梁军投入此次北伐的兵力,史书没有正面记载。《南史》在记载萧宏与诸将的对话中,曾提及其所部为“百万之师”[54],但这种说法很不可靠。因为此前的东晋、宋、齐北伐,投入淮河流域的兵力从未超过十万。即使梁武帝这次动员非常充分,也不可能超过二十万人。且这些士兵分散在至少五个方向上,萧宏本部军的数量只能更少。

魏军的防御和反击

为应付梁军攻势,北魏最初是从边境驻军中互相调拨。三月,原驻防沔北地区的荆州刺史赵怡、平南将军奚康生被紧急调往东方,解救宿豫之围。但到四月时,魏之荆州又遭到梁军攻击,由于州军被调往东方战场,魏廷只能急调东荆州刺史杨大眼所部迎击,将这支梁军击败,维持了魏军对沔北的控制。

鉴于梁军在淮河流域的攻势日益增强,四月,魏廷任命元英为“征南将军、都督扬徐二道诸军事,率众十万讨之,所在皆以便宜从事”[55]。元英的都督区虽然包含了扬、徐二州,但主要的作战区域仍是以寿春为中心的扬州,对于稍东的徐州战区少有直接指挥。另外,元英所领的“十万”军队也未必是实数,因为北魏方面并没有这样庞大的机动兵力。进入五月之后,淮河流域的魏军节节败退:

东线东路,六月,来自郁州岛的梁军桓和部攻克朐山,并溯沂水北上,进入鲁南山地,在山区设立据点,并招纳当地民众从军。

东线西路,五月,梁军张惠绍部攻克宿豫、下邳,向徐州治所彭城进军。[56]魏廷任命正在丁忧的奚康生救援徐州,“领羽林三千人,骑、步甲士随便割配”[57],羽林为禁军骑兵,“骑、步甲士”则可能是沿途州郡及徐州可以抽调的兵力。可见在紧急动员的情况下,北魏方面尚来不及详细统计可以投入前线的具体兵力。奚康生部到徐州之后首战击败梁军,迫使其退保宿豫。彭城因此暂得保全。

中线南路,韦叡所部于五月攻克合肥,但不知何故,这路梁军并没有北上进攻寿春、策应北路萧宏的攻势。

中线北路,五月,萧宏主力攻克梁城、逼近寿春。这引起了魏宣武帝的焦虑,他给元英的信中提及:魏军将领对敌情判断有误、行动迟缓,才造成了如此被动局面。如今动员起来的军队已经有十五万人之多,但这些军队何时才能投入战场?漫长的战线上,又该以何处为重点?

诏英曰:“贼势滋甚,围逼肥梁,边将后规,以至于此。故有斯举,必期胜捷,而出军淹滞,肥梁已陷。闻之惋懑,实乖本图。今众军云集,十有五万,进取之方,其算安在?克殄之期,复当远近?竟以几日可至贼所?必胜之规,何者为先?故遣步兵校尉、领中书舍人王云指取机要。”[58]

《魏书》没有收录元英的回信,所以不知他对形势做出了何种判断。但随后魏军对徐、扬战场采取了均等的重视。六月,邢峦被派往指挥东线徐、兖战场,他曾在汉中与梁军作战,和元英一样比较有对南方作战的经验。七月,随着援军陆续抵达寿春,元英开始正面迎击梁军,魏军在阴陵击败了一支梁军先头部队,斩获五千余人,遏制了其向寿春进攻的势头。[59]此战使萧宏丧失斗志,屯兵梁城、洛口不进(洛口为洛涧水入淮之口,在寿春东)。

同在七月,北魏又“诏发定、冀、瀛、相、并、肆六州十万人以济南军”[60]。这和以往大规模征发蕃兵的季节、方式完全相同。当进入八月之后,平南将军、安乐王元诠受命“督后发诸军以赴淮南”[61],但元诠并没有出现在前线指挥官序列之中,所以他的任务可能是将河北地区征发的十万蕃兵送到寿春,交给元英指挥。

北魏援军抵达前线之后,战场形势逐渐发生变化。转折最先发生在东线,八月,邢峦军队击败了桓和所部,拔除了一系列据点,肃清了沂水流域的梁军。邢峦部随后移师徐州,与奚康生部合兵夺回了宿豫。梁军张惠绍部弃城逃往淮南。东线的威胁基本解除。[62]宣武帝命邢峦“率二万之众渡淮”[63],配合元英对萧宏的战事。但在九月邢峦部尚未渡淮之际,萧宏便弃军逃回江南,造成前方梁军大溃败,被魏军“杀获及溺死者将五万”[64]。和南朝史书对兵力的习惯性夸张相比,《魏书》记载的这个数字是比较真实的。西路围攻义阳的梁军获悉主力溃败,也撤回境内。至此,梁军的北伐以失败告终。

元英进攻钟离失败

挫败萧宏主力之后,元英迅速向东推进,准备攻占钟离城。按照元英的计划,魏军应乘胜扩大战果,占领江淮之间的广大地区,首先就要拔除钟离。宣武帝为胜利所鼓舞,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并继续命邢峦所部加入元英军中。

但邢峦对此表示反对。他给宣武帝上表分析,淮南魏军的粮秣不足,梁军“虽野战非人敌,守城足有余”,如果逐城攻取,势必难以奏效,且钟离、淮阴、广陵等城池靠近敌境,即使攻克也难以长期保守。而元英所部将士经过夏、秋两季的征战,“疲弊死病”,战斗力削弱,不堪再战。宣武帝似乎部分听取了邢峦的意见,不再试图全面占领江北,但仍坚持攻占钟离,他催促邢峦从速归入元英序列。

邢峦再次上书陈述其意见。他说,淮南魏军的粮食只能维持八十天,无法维持长期围困钟离;前线士兵参战时穿的都是夏装,如今渐入冬季,尚无御寒衣被。且钟离有淮河天险作为屏障,之前孝文帝、元澄两度进攻,都以失败告终,此次也未见胜算。他还提出,如果坚持进攻淮南,不如大胆弄险,乘梁军没有准备之际“不顾万全,直袭广陵”,反倒有可能得手。[65]此时元英所部已经开始围攻钟离。宣武帝见邢峦坚持己见,终于批准其回朝的请求。

守钟离城的梁军只有北徐州刺史昌义之所部数千人。攻城魏军共有十万人,低于投入战争的总兵力,这可能是受后勤补给的制约。元英命令在淮河上建造了木桥(而非浮桥),以便物资运输到钟离城下,同时也阻隔梁军舰队从淮河来援。梁武帝派曹景宗救援钟离,韦叡也受命从合肥赶赴钟离,加入曹景宗部,据说参战梁军达二十万之多。[66]双方在钟离城下连续激战。

在淮南维持这样的作战规模仍是北魏的极大负担。到冬末时,宣武帝已经不看好钟离战场(邢峦回朝之后,应当对宣武帝也产生了一些影响),他诏命元英准备班师,因为“师行已久,士马疲瘠,贼城险固,卒难攻屠。冬春之交,稍非胜便,十万之众,日费无赀。方图后举,不待今事”。元英回信报告,当月钟离一带“霖雨连并,可谓天违人愿”,但他坚持认为,到来年二月末或三月初时一定能够克城。为了应对降雨和涨水,他要求加高淮河上的木桥,同时加紧造船,并增修一座浮桥以防不测。

随着二人的书信往还,时间已经进入北魏正始三年(506年)春,元英预计的克城日期也逐渐推迟到四月末。但到三月底时,淮河突然涨水,梁军战舰乘水势破坏了桥梁。与淮北交通断绝引起了魏军的惊恐,加之已连续作战近一年,魏军战斗力已极大削弱,在梁军攻击之下全线崩溃,纷纷弃营逃命,在梁军追杀之下,“士众没者十有五六”[67]。元英与残部逃回寿春。梁军此次也吸取了元英的教训,不再进攻寿春。此次魏梁大规模战事宣告结束。

505—506年的魏梁战事总结

此次战事结束后,双方态势与开战前变化不大。相对比较明显的变化是梁军夺回了合肥,阻断了寿春魏军南下之路,为历阳的长江渡口提供了保障。双方在战争中都暴露了一些弱点。

梁军:在此次战争的两个阶段,即505年春夏的进攻和505年秋至明年夏的防御阶段,梁军都有之前宋、齐对魏战争的先例。但在宏观战略和具体战术方面,此战仍有较明显特点。

此战前期梁武帝最大的失策,就是以缺乏战争经验的宗室萧宏担任前线统帅,其怯懦导致了梁军坐失战机和惨败。第二阶段的钟离防御作战,没有了无能宗室的掣肘,前线统帅曹景宗、韦叡等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才实现了胜利。但梁武帝萧衍并未从此战吸取足够的教训。此后梁朝的北伐,也多以其子侄为统帅,极少有值得称道的胜利。这是梁武帝总结了宋、齐易代的经验,防范武将坐大而采取的制约手段—毕竟萧衍本人也是从雍州刺史起兵夺权的。前线统帅无能,梁朝将领需要更多地按照皇帝的旨意行事,但梁武帝本人的军事素质也不高。他在起兵夺权之前,曾经历过两次魏齐战事,但都表现不佳(梁朝正史对萧衍进行了不少粉饰,但仍无法掩盖)。他起兵反对东昏侯萧宝卷的战事,仅在攻击郢城上就耗时数月,其运筹能力和实战经验都比较平庸,只是因为萧宝卷更为昏庸无能,才使得萧衍成功夺权。这一素质“短板”造成梁武帝执政数十年间的对外战争都无甚建树。当然,萧衍为帝有其所长,就是处理内政,特别是防范武人势力崛起、消弭统治阶级上层的冲突,使得梁朝维持了近半个世纪的安定局面。但萧衍最终被叛将侯景的数百人武装以戏剧性的方式攻占都城,身死国灭,仍和他平生的这一“短板”有关。

战术方面,此次梁军的经验积累,主要表现在依托河流作战的战术运用方面。在前期韦叡所部进攻合肥时,就先修堤堰提升肥水水位,[68]然后“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69],驶到城墙边直接攻城。此举比步兵的攻城器械效率高很多,所以顺利攻克合肥。到梁军解救钟离之围时,为了突破魏军在淮河上的桥梁及木栅,也建造了和桥梁一样高的战舰,乘涨水破坏了魏军桥梁。此后,以战舰直接临岸攻城的战术(往往结合修筑堤堰,以及使用“拍杆”毁坏城墙),在梁朝及陈朝的战争中得到了广泛运用。筑堰抬高上游水位以便攻击的战术,在此后也应用得越来越广,最极端的表现则是梁武帝在514—516年修筑的截断淮河的淮堰。

魏军:从战术和动员形式上,宣武帝时期的北魏军队已经习惯了在淮河流域的战争,其具体形式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的攻坚战、守城战。北魏在后方征发一年期戍兵的制度也已经定型,且与对南战争季节规律相吻合。

此次魏梁之战北魏方面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朝廷(皇帝)与前线统帅之间的沟通、协调。此前北魏皇帝大多有亲临战场指挥的传统,但从宣武帝开始皇帝不再离开都城,与前线统帅之间的联系需要靠书信和特使传达。后方朝廷要从维持战事的资源、各战略方向的均衡出发,进行综合考量;前线统帅则只关注局部战场,且往往受到立功冲动的驱使,不惜将战争扩大化。宣武帝即位以来元澄、元英两次兵败钟离,都是由此引发。

这一特点又和北魏的政治形势、军事特点有直接关系。自拓跋珪开国以来,北魏一直是君主集权的政治模式,边防兵力、补给也都由朝廷统一筹措,由后方州郡供应,边州将帅没有拥兵自重的可能。而东晋、南朝边境将帅(都督或刺史)独立性相对较强,较多地依靠本辖区资源维持军力。这使得南方将帅对于战争比较谨慎,以避免造成“自己的”力量损失。而对于北魏将帅,军队皆是国家所有,战败的损失与己并无切身关系(虽然可能受到降职等处分),战胜则仕途顺利,所以往往会贸然发起战事。且北魏军队调动速度快,可以很快从后方援助前线,而南方水运缓慢,就没有这种优势,所以北魏的边境将帅也更敢于发动攻势,并向朝廷请求更多的兵力,最终酿成506年钟离之战式的大会战。

505—506年的魏梁战争,是南北方在江淮之间战事中最激烈、规模最大的一次。此后的魏宣武帝、明帝朝,双方间还有一系列战争,但战略战术及动员方式再未有创新。作为孝文帝元宏的继任者,宣武帝全盘接受了其改革成果,以及对南方政权的对峙、战争态势。但元宏改革的负面效果也在逐渐显现,最严重的是重文轻武的风气蔓延,终于导致六镇士兵起义,瓦解了北魏统治。


[1] 《魏书·高祖纪下》:“六月丙戌,帝将南伐,诏造河桥。己丑,诏免徐、南豫、陕、岐、东徐、洛、豫七州军粮。”(第172页)这七州是临近南齐的战区,也是洛阳周边地区,在将来的战事或者迁都事业中,都是负担较重的区域,免征军粮的政策颇难理解。也许是考虑到大部队会长期驻留这几州,届时将直接向当地居民筹措粮秣;也许是当地征发的士兵及民夫较多,本身就要形成对粮食的大量消耗。

[2] 《魏书·高祖纪下》,第172页。

[3] 《北史》卷三《魏本纪第三》:“八月……己丑,发京师南伐,步骑三十余万。”(第110页)《魏书》卷一百五《天象志二》:“八月己丑,车驾发京师南伐,步骑三十余万。”(第2368页)

[4] 《魏书·李冲传》,第1186页。

[5] 《魏书》卷四十七《卢玄传附卢渊》,第1049页。

[6] 《魏书》卷六十二《高道悦传》,第1399页。本传没有载此事具体时间,但此时任城王澄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从其本传的任职情况看,应是从太和十七年(493年)冬正在营建洛阳,到第一次真正南征班师之后的太和十九年(495年)夏,故应是494年之事。

[7] 《释北魏高道悦墓志》,《文物》1979年第9期。《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北魏》,第104页。墓志此事之后才有“既而从县洛中”,即正式迁都洛阳,亦可证此事应在494年。

[8] 以上见《魏书·任城王澄传》,第466页。

[9] 以下关于进攻部署的引文见《魏书·高祖纪下》,太和十八年(494年),第175页。

[10] 《魏书》卷十九下《元英传》,第496页;卷七十《刘藻传》,第1550页。

[11] 《魏书·卢玄传附卢渊》,第1049页。

[12] 《南齐书·魏虏传》:“遣(王)肃与刘昶号二十万众,围义阳”(第994页)。按,攻义阳的魏军不可能有这么多。可能是因为萧衍参与了解救义阳的援军,而《南齐书》成于梁代,遂大大夸张了萧衍的战功,顺便拔高了魏军的数量。

[13] 《南齐书·魏虏传》,第994页。

[14]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九,第4375页。

[15] 《魏书·高祖纪下》,第176页;《魏书》卷九十八《岛夷萧道成传附萧鸾》,第2168页。

[16] 《南齐书》卷五十一《张欣泰传》,第883页。

[17] 《魏书》卷五十九《刘昶传》,第1308页。

[18] 《魏书·卢玄传附卢渊》,第1049页。

[19] 《魏书·高闾传》,第1208页。

[20] 按,“获”字后似有脱漏,而“愿从容伊瀍”似是衍文,为误抄上文高闾语所致。

[21] 以上见《魏书·李冲传》,第1186页。

[22] 《魏书·高祖纪下》,第182页。

[23] 《南齐书·魏虏传》,第997页。

[24] 《南齐书·魏虏传》,第998页。

[25] 《南齐书》卷三十《曹虎传》,第563页。

[26] 《魏书》卷六十三《王肃传》:“加都督豫、南兖、东荆、东豫四州诸军事。”(第1409页)

[27] 《南齐书·裴叔业传》:“涡阳,虏南兖州所镇,去彭城百二十里。”(第870页)

[28] 《南齐书·裴叔业传》:“伪徐州刺史广陵王率二万人,骑五千匹……虏新至,营未立,于是大败。广陵王与数十骑走,官军追获其节。”(第871页)但据《魏书》卷二十一上《广陵王羽传》,元羽当时为青州刺史:“都督青齐光南青四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开府、青州刺史”(第550页),不可能赶到涡阳。当时魏徐州刺史应为孝文帝之子、京兆王元愉,《魏书》卷二十二《京兆王愉传》:“太和二十一年封。拜都督、徐州刺史”(第589页)。但元愉年少,统兵者应另有其人。

[29] 《南齐书·裴叔业传》,第871页。

[30] 《魏书·王肃传》,第1410页。

[31] 《魏书·广陵王羽传》,载元宏此时给元羽的诗体信:“吾因天历运,乘时树功,开荆拓沔,威振楚越。时暨三炎,息驾汝颍。势临荆徐,声遏江外,未容解甲,凯入三川。纂兵修律,俟秋方举……”(第550页)

[32] 《魏书·高祖纪下》,第184页。

[33] 据《通典》第一百七十一卷《州郡一》,马圈城在襄阳北三百里,见第4462页。

[34] 虽然边界地区醴阳发生过蛮族酋长的叛变,引起双方间规模不大的战事,但在战事结束之后,北魏的大臣向太后和元宏坦承:挑起战端的是北魏一方,南齐的反应合乎道理,所以北魏应当主动遣使恢复两国关系,冯太后和元宏也采纳了这个意见。见《魏书》卷五十五《游明根传》,第1214页。

[35] 《魏书·高祖纪下》:“诏寿阳、钟离、马头之师所获男女之口皆放还南”;“诏禁淮北之民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第176页)。淮北之民即北魏境内之民,此举是禁止北魏边民借机劫掠齐境。

[36] 《魏书·高祖纪下》,第186页。

[37] 《魏书·任城王澄传》,第466页。

[38] 《南齐书·魏虏传》,第994页。

[39] 《魏书》卷七十一《裴叔业传》,第1567页。

[40] 《魏书》卷七十三《奚康生传》,第1630页。

[41] 《魏书·傅永传》,第1552页。

[42] 《魏书·奚康生传》,第1630页。

[43] 按,因为宣武帝初年北魏上层政治斗争极为激烈,《魏书·世宗纪》对这数年内地方刺史调动的记载几乎阙如,只能根据诸人本传拼合。《魏书》卷二十一下《彭城王勰传》:“景明初,萧宝卷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内属,诏勰都督南征诸军事,余官如故,与尚书令王肃迎接寿春……又诏勰以本官领扬州刺史。”故元勰应当是北魏在寿春的首任扬州刺史,见第578页。

[44] 《魏书·世宗纪》,第192页。

[45] 《魏书·傅永传》,第1553页。

[46] 《魏书·王肃传》:“裴叔业以寿春内附,拜肃使持节、都督江西诸军事、车骑将军,与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率步骑十万以赴之……肃还京师,世宗临东堂引见劳之……寻以肃为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持节,余官如故。”(第1411页)按,元勰离任、王肃继任之间,元英曾短期代理扬州刺史,见《魏书·元英传》:“司徒、彭城王勰镇寿春……勰还,诏英行扬州。”(第496页)当时可能是王肃和元勰一同回朝复命,由元英代理淮南事务。

[47] 《魏书·世宗纪》:景明二年“秋七月……壬戌,车骑将军、仪同三司王肃薨”(第194页)。《魏书》卷五十九《萧宝夤传》:“景明二年至寿春之东城戍。戍主杜元伦推检知实萧氏子也,以礼延待,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车马侍卫迎之。”(第1313页)可见王肃死后,元澄立即继任。

[48] 《魏书·世宗纪》,第194页。

[49] 《魏书·任城王澄传》,第471页。

[50] 《魏书·任城王澄传》,第472页。

[51] 《魏书》只载这支梁军为姜庆真所部,未提及其来源。《梁书》则根本未载此事。但据《魏书·萧宝夤传》(第1314页),萧宝夤受命为东扬州刺史,驻防东城,而他渡过淮河时,东城已被梁军攻占,可见姜庆真所部是从东方赶来,以当时形势判断,很可能来自钟离城。

[52] 按,504年张惠绍被俘之事,在《梁书》中都无记载,但《魏书》的《元澄传》《岛夷萧衍传》等都有记载,且《元澄传》详细记载了魏朝同意放张惠绍还南的过程,应确有此事。505年梁军北伐时,张惠绍亦在军中。

[53] 《魏书·元英传》,第499页。

[54] 《南史》卷五十一《梁宗室上·萧宏传》,第1275、1276页。

[55] 《魏书·元英传》,第499页。

[56] 这一路梁军规模,《魏书》中有不同记载,《世宗纪》载“衍将萧昞率众五万寇淮阳”(第201页)。《奚康生传》则载“临川王萧宏,副将张惠绍勒甲十万规寇徐州,又假宋黑徐州刺史,领众二万,水陆俱进”(第1631页)。实际萧宏主力指向的是扬州(寿春),张惠绍和萧昞的出击方向相同,应是同一路。

[57] 《魏书·奚康生传》,第1631页。

[58] 《魏书·元英传》,第499页。

[59] 《魏书·世宗纪》:“戊子,中山王英大破衍徐州刺史王伯敖于阴陵。”(第203页)《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六胡三省注,认为阴陵在全椒县,见第4563页。但全椒在建康对岸,此时魏军绝对不可能运动到全椒。此阴陵应当在合肥以北,《梁书·韦叡传》载其从合肥救援钟离时,“自合肥迳道由阴陵大泽行”(第223页),可见此阴陵在合肥与钟离之间。《水经注疏》卷三十《淮水》载淮水经过寿春之后,“又北迳莫邪山西,山南有阴陵县故城”(第2530页)。可见此阴陵在寿春以东、钟离以西。且《梁书·韦叡传》载其攻占合肥后并未北上,所以阴陵这一路失败的梁军,应是来自萧宏所部。台湾“三军大学”《中国历代战争史》关于此次魏梁之战的地图,对阴陵的方位标注是正确的。另,《魏书·世宗纪》所载之“徐州刺史王伯敖”,在《梁书》中却找不到对应材料。因为梁有南、北徐州,此时的北徐州刺史是昌义之,正在萧宏进攻寿春的主力军中,南徐州刺史历来由宗室重臣担任,此时是豫章王萧综,且未参加此次北伐。

[60] 《魏书·世宗纪》,第203页。

[61] 《魏书·世宗纪》,第203页。

[62] 按,史书对于张惠绍部放弃宿豫的时间记载颇为混乱,《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六亦不加甄别,重复载入。胡三省注则认为是萧宏主力在梁城溃败之后,才引起张惠绍放弃宿豫。但据《魏书》卷六十五《邢峦传》载魏宣武帝给邢峦的诏书:“淮阳、宿豫虽已清复,梁城之贼,犹敢聚结……”(第1444页)可见在邢峦驱逐张惠绍、夺回宿豫时,梁城的萧宏军队尚未败退,当然,这两事的时间差可能较短。这个记载来自当时诏书原文,应当比较可靠。

[63] 《魏书·邢峦传》,第1444页。

[64] 《魏书·元英传》,第500页。

[65] 以上见《魏书·邢峦传》,第1445页。

[66] 《梁书·韦叡传》:“魏中山王元英寇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钟离,众号百万,连城四十余。高祖遣征北将军曹景宗,都督众军二十万以拒之。”(第223页)卷十八《昌义之传》则云:“英果率其安乐王元道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众数十万,来寇钟离。……六年四月,高祖遣曹景宗、韦叡帅众二十万救焉”(第294页)。可见梁军方面不太了解魏军确切数量,做的估计也比较夸大。两处都载梁军总数二十万,但这个数字也很可能有夸大,由于没有别的史料,姑且从之。

[67] 以上见《魏书·元英传》,第500—501页。

[68] 此肥水不是流经寿春入淮的肥水,而是流经合肥入巢湖、长江,《水经注疏》卷三十二称为施水,见第2690页。

[69] 《梁书·韦叡传》,第2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