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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6·大结局》第二章 乐毅率五国联军大破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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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齐统一战线形成

五国伐秦后,国际间的合纵与连横发生了新的变化,主要出现了三种声音。

第一种,以孟尝君为代表,主张三晋与秦、燕、楚等国联合,合纵攻齐;

第二种,以李兑为代表,主张赵、齐联合,连横攻秦;

第三种,以吕礼和韩珉为代表,主张齐、秦联合,共治天下。

五国伐秦的失败,也使得齐闵王开始反思自己的失误。他认为,当务之急是恢复与秦国的关系,于是请与秦昭王关系密切的韩珉牵线搭桥,在齐、秦之间展开对话。

韩珉是个热心人,和孟尝君、苏秦等虚情假意之徒不同,他既爱秦国,也爱齐国,对于撮合齐、秦两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著。或者可以这样说,他认为齐、秦两国天生就应该遥相呼应,共同进退。唯有如此,这个世界才正常。

在一封由秦昭王授意写给齐闵王的书信中,韩珉这样写道:“秦王对于贸然称帝一事,深感后悔。”秦昭王还表示,只要齐、秦联合,三四年内即可获得双赢的结果。这三四年间,秦国将不计前嫌,一如既往地支持齐国进攻宋国,而且尽最大努力不让楚、魏等国染指此事,保证齐国得到宋国的全部土地。齐灭宋后,再与秦国瓜分三晋的土地,秦取上党,齐取河东。然后再南下瓜分楚国,秦取云梦,齐取东国。到那个时候,“齐、秦虽立百帝,天下孰能禁之?”

这封信与苏秦给齐闵王定下的优先攻宋战略不谋而合,甚合齐闵王的心意。有了秦昭王的保证,再加上苏秦的不断鼓动,公元前286年,齐闵王终于起用韩珉为将,第三次发兵攻打宋国。

正在这个时候,宋国发生了内乱。

据说有一天宋王偃出游,看见一位采桑妇人长得十分美貌,便想据为己有。这位妇人的老公韩凭,是宋国一位基层干部,官位虽然不高,做人却很有原则。对于宋王偃的荒诞要求,韩凭表现出极度愤怒,结果被抓起来送去劳教,韩氏也被强行带入王宫,成为宋王偃后宫佳丽中的一员。

不久,韩氏写了一首诗,托人暗中带信给韩凭。诗是这么写的:“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

宋王偃截获这封信,百思不得其解。大夫苏贺看了之后说:“其雨淫淫,是说她心情不好,一直挂念夫婿;河大水深,是指宫禁森严,不得来往;日出当心,那是有了殉死之志。”

后来韩凭果然自杀,韩氏也跳城而亡。韩氏死前,写了一封遗书给宋王偃,说:“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意思是别的要求不敢提,如果死后能够夫妻合葬,那就感恩戴德了。

宋王偃若是还有一丝良心,这样的要求答应也无妨,偏偏他是那种毫无人性之辈,故意让韩氏夫妇分别葬在两个墓穴中,相望而不能相交。神奇的是,没过多久,两座坟上各长出一棵大树,树叶互相拥抱,树根互相缠绕。又有一对鸳鸯宿于树上,交颈悲鸣,声音感人。宋人同情韩氏夫妇的遭遇,便将这树命名为“相思树”。

而宋王偃经此一事,脾气更为暴戾,行事更加出格,群臣若有敢劝谏者“辄射之”,即便是夏桀商纣,也望尘莫及。商丘城中,连已经被立为国君的太子都看不惯宋王偃的所作所为,密谋发动政变。然而因为事不机密,这次政变失败了,太子被迫流亡国外,宋国政局出现动荡。韩珉抓住这个机会,率军长驱直入,一举攻克商丘,赶走宋王偃,从此将宋国并入齐国的版图。

齐国进攻宋国,是在秦国许可甚至是鼓励的情况下进行的。然而不出苏秦所料,当齐国兼并了宋国后,包括秦国在内的天下诸侯无不产生了强烈的嫉妒感。

魏国,在孟尝君的主政下,本来就对齐国充满敌意。齐国吞并宋国,一则从魏国嘴边抢走了一块肥肉,二则直接威胁到魏国的国土安全,因而导致两国关系更加紧张。

赵国,奉阳君李兑是主张与齐国联合的,但是当齐国占领了宋国,又没有兑现将陶地赠予李兑的诺言,李兑的风向也变了。再加上孟尝君与韩徐的积极推动,赵国基本上已经站到了齐国的对立面。当时苏秦从齐国写给燕昭王的密信中就曾提到,赵国已经用薛公、韩徐的计谋对付齐国,两国必有一战。事实上,不久之后,齐、赵两国就发生了边境冲突,韩徐一度率军攻入齐境,遭到有力的反击之后才撤军。

秦国,堪称变脸大师。齐灭宋之前,秦昭王通过韩珉向齐闵王明确表示支持齐国进攻宋国;齐灭宋之后,秦昭王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寡人爱宋国,就像爱新城和阳晋一样。韩珉这家伙跟寡人关系那么好,却进攻寡人所爱之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罢连连摇头,表示想不通。

还有一个想不通的人是穰侯魏厓。他老早就盯上了陶地,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它落入齐闵王手中,叫他如何释怀?

在魏厓的主持下,一场针对齐国的合纵运动悄然铺开。

公元前285年,秦将蒙骜率军越过韩、魏两国攻齐,连下九城,拉开了合纵攻齐的序幕。

同年,秦昭王分别与楚顷襄王、赵惠文王会晤,就讨伐齐国一事与两国达成一致。

公元前284年,秦昭王又与魏昭王会于宜阳,与韩僖王会于新城,协调攻齐事宜。

同年,受秦昭王委托,赵惠文王与燕昭王在邯郸秘密会面。秦、赵、燕三国结成联盟。依照盟约,秦国还向赵、燕两国送去质子,以表诚意。这样就形成了以秦国为首,秦、赵、燕三国为核心,包括韩、魏、楚三国参加的反齐统一阵线。

经秦昭王提名,燕将乐毅被推举为讨伐齐国的联军统帅。

燕昭王千金买马骨

乐毅的祖上,是魏文侯时期的名将乐羊。

据《史记》记载,当年乐羊奉命进攻中山,事成之后被魏文侯封于中山灵寿,从此在中山定居。后来中山复国,到了赵武灵王时期又被赵国吞并,乐羊的后人一直生活在灵寿,便变成了赵国的臣民。

乐毅自幼聪颖,爱读兵书。赵国吞并中山后,乐毅被乡人举荐,在赵国军中担任了职务,深受赵武灵王赏识,引为亲信。公元前295年,赵国发生沙丘之变,赵武灵王被困饿死,乐毅为躲避动乱,逃到魏国,在魏昭王的朝中谋到了一官半职。

正是在魏国,乐毅听到了关于燕昭王招贤纳士的故事。

原来,燕昭王自从即位以来,便将向齐国报仇作为首要目标,“未尝一日而忘报齐也”。但是燕国与齐国相比,一则小,二则偏远,三则落后,差距十分明显。为了使燕国迅速强大起来,燕昭王将人才战略摆在第一位,放下诸侯的架子,广开门路,礼贤下士,不拘一格招纳天下贤才。

当时燕国有一位老臣,名叫郭隗(wěi)。有人提醒燕昭王,说郭隗这个人有脑子,您如果要招到真正的人才,不妨听听郭隗的意见。燕昭王便去登门拜访郭隗,虚心向他请教。

燕昭王说:“齐国趁燕国内乱,发动突然袭击,差点灭亡燕国,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我希望天下的贤能之士都到燕国来,帮助我们完成这一目标,请问该怎么办?”

郭隗说:“您听过千金买骨的故事吗?”

燕昭王摇摇头。

郭隗说,古代有位国王,想以重金求购千里马,但是经过三年也没有买到。宫里有位仆役主动请缨,带着千金出去寻马。三个月后,果然找到一匹,不过已经死了。仆役便以五百金的价格将死马买回来向国王复命。国王一看,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我要的是活马,死马有什么用?再说,一副马骨头用得着五百金吗?”

仆役说:“用不着。人家想五十金卖给我,我费了老鼻子劲,才讲到五百。”

“啊!为什么不讲到二百五呢?”国王气得跳起来。

“您想想看,买副马骨头尚且肯花五百金,这个故事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天下人都知道您买马的诚意,还愁买不到千里马吗?”仆役用非常平静的语气打消了国王的怒火。

果然,自此之后,送马上门的人络绎不绝。不到一年,国王就买到了三匹货真价实的千里马。

郭隗说到这里,起身向燕昭王鞠躬,说:“大王如果真心想招揽贤才,就请从我郭隗这把老骨头开始吧!”

燕昭王于是在蓟城修建了一座非常豪华的宅子,让郭隗住进去。而且尊他为师,在各种公开场合都请他坐上座,隔三岔五带着群臣去慰问,亲自给他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郭隗这老小子本来就行将就木,被这么一折腾,不免涕泪横流,显出一副死相来。

看到的人都在想,大王对这个半死不活的郭隗都那么好,那是真的尊重人才,不是闹着玩的了。

事情传出去后,收到了显著的效果,从各地跑到燕国来寻找前途的士人学子如过江之鲫。继魏文侯时期的安邑、齐宣王时期的临淄之后,蓟城成为了战国时期第三个人才聚集中心。这些士人学子中,包括来自齐国的阴阳家代表人物邹衍和来自赵国的法家知名学者剧辛。而乐毅在听到燕昭王礼遇郭隗的故事后,也产生了到燕国去看一看的想法。

正巧魏昭王要派一名使者去燕国,乐毅争取到这个机会,就从大梁出发了。

燕昭王早就听说过乐毅的大名,没有把他当作使者,而是以接待诸侯之礼接见他。乐毅一看那架势,赶紧退到一边,不敢接受,但禁不住燕昭王一再劝说,才勉强坐到了主宾的位置上。

两个人交谈了一个下午后,乐毅认定,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眼前的这位燕昭王虽然不是什么实力强横的君主,但绝对值得他委身侍奉。于是乐毅就留在了燕国,担任了燕昭王的亚卿。

在郭隗、剧辛、乐毅等人的辅佐下,燕昭王奋发图强,与百姓同甘共苦,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终于使得燕国逐渐富强起来。在这期间,燕国还积极向东北扩张势力,扩大生存空间。在将军秦开的率领下,燕军主动出去,一举击破东胡部落,辟地千里,在那里设置了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

应该说,到公元前284年,燕国已经做好了向齐国报仇的一切准备。国内兵强马壮,士卒摩拳擦掌;国外反齐统一战线形成,秦、赵等国协调一致;再加上苏秦在齐国潜伏多年,将齐国的军政外交情报源源不断送到蓟城,燕军对齐军的动向已经是了如指掌。

这一年春天,苏秦在给燕昭王的密报中写道:“齐国这些年来南攻楚,西困秦,穷兵黩武,已经是积蓄散尽,人民憔悴,士卒疲敝。现在又举全国之力攻占宋国,还妄图收服泗上十二诸侯。这不过是齐王本人不自量力罢了,齐国已经灯枯油尽,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乐毅伐齐

公元前284年,燕昭王封乐毅为上将军,征发全国军队出征齐国。赵惠文王也“以相国印授乐毅”,表示乐毅有指挥赵军的权力。秦国派都尉斯离率军与燕、赵两军会合,韩、魏两国也派出部队。于是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五国联军,在乐毅的统一指挥下,取道灵丘(今山东省高唐)进入齐国。

这个时候,齐闵王终于醒悟了一件事,派人将苏秦抓了起来,拉到临淄大街上,处以车裂之刑。

春秋战国时期的刑罚虽然残酷,但在史料记载中,被判车裂之刑的人不超过十个。因为车裂之刑实在是太残酷了,如果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一般都不会使用这一酷刑中的酷刑。

由此可见齐闵王对苏秦的恨。

假如他知道,苏秦做这一切,并非出于对齐国的恨,也不是出于对燕国的同情,更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仅仅是为了完成作为一个纵横家的收山之作,为了让后人在史书上苏秦这个名字前冠以“纵横家”三个字,又会作何感想呢?

他或许会对人世的无常发出一声感叹吧!

就像这片四分五裂的大地一样,苏秦最终走向了四分五裂。对于这一结局,苏秦早有心理准备,他用微笑迎接了逮捕他的士兵,也用微笑面对了成千上万唾骂他的临淄市民。直到五辆马车将他整个身体拉直的时候,他才略带惊慌地说了一句:

“痛!”

是不是痛并快乐着,后人不得而知。

做完这件事后,齐闵王动员全国的兵力,以触子为将,在济水以西布阵,与五国联军对峙。

齐军连年征战,早就疲惫不堪。作为主帅的触子,对这一点是看得很明白的。他命部下在济水沿线构筑防御阵地,寄希望于拖延时间,想等联军出现疲态的时候再伺机出击。

然而,这一正确的作战方略被临淄城内的齐闵王视为懦弱。他不断派出使者,督促触子主动进军。触子坚决不从。齐闵王失去了耐心,派人给触子带话说:“你再不战,我便灭你九族,挖你祖坟!”

这句又狠又傻的话决定了齐国的命运。

触子左右为难,出战必败,不战必死。于是按照齐闵王的旨意出击。两军刚刚接触,触子便在中军鸣金收兵。齐军本来就没有战意,四下逃散,联军趁势掩杀,不费吹灰之力便赢得了济西之战的胜利。

事后乐毅不无遗憾地说:“我本来还想和触子好好打一仗……”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触子还没等战斗结束,就独自驾车离去,不知所终。

济西之战后,秦、赵、韩、魏均撤军回国,只有乐毅率领燕军继续东进,越过齐国长城,进逼临淄。

齐将达子临危受命,收拾残兵败将,退守秦周(临淄以西),企图保卫临淄。

达子向齐闵王提出,齐国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请大王将府库里的钱财全拿出来分给将士们,好让他们感恩戴德,拼死杀敌。

齐闵王一听,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那怎么行?”想了半天又说,“联军不是已经撤走了么?现在只剩下燕国的部队,你难道还对付不了?寡人平时让你们养尊处优,到了关键时刻都派不上用场,莫非都是南郭先生?”

顺便说一句,齐宣王喜欢听吹竽,而且喜欢听合奏,因此宫里养着三百人的庞大乐队,乐师们个个都享受士族待遇。有位南郭先生根本不会吹竽,但是混杂其中,每逢演奏就做做样子,不发出声音,居然也混了多年。齐闵王即位后,喜欢听独奏,命乐师一个一个登台献艺。南郭先生一听,赶紧脚底抹油,偷偷溜走了。

因为这件事,中国历史上便多了个“滥竽充数”的成语。齐闵王颇为得意,认为是自己的聪明睿智赶走了南郭先生,从此看人都觉得像南郭先生。稷下学宫在齐宣王时期达到鼎盛,有学子千余人。在齐闵王看来,也不过是南郭先生聚会,不但削减学宫经费,还禁止学究们议论政治,甚至将那年田甲劫王也归罪于诸子百家鼓动。这样一来,学宫里那些当代精英只好卷铺盖走人,学宫从此凋零。正好燕昭王千金买骨,这伙人便争先恐后去了燕国,反倒成全了燕国的人才战略。

回到正题。齐闵王说出“南郭先生”一词,达子便悲哀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秦周之战,齐军又是惨败,达子战死。

秦周失守后,临淄便再无屏障。燕军长驱直入,攻占了临淄。齐闵王仓皇出逃,齐国宫室中收藏的宝器和多年积聚的财物被燕军一扫而空,统统运回燕国。

这一年,距齐宣王派匡章攻占燕国正好三十年。

燕昭王在国内得到捷报,欣喜若狂,亲自跑到齐国来慰劳部队,并封乐毅为昌国君。

乐毅并没有满足于攻占临淄,继续分兵略地。据《资治通鉴》记载,燕军兵分五路,左军抵达胶东、东莱;前军绕过泰山直抵东海,攻克琅琊;右军沿黄河、济水前进,屯兵阿城、鄄城;后军驻扎在北海之滨,以安抚千乘;中军则镇守临淄。

乐毅绝非只会带兵打仗的赳赳武夫,他既希望占领齐国的领土,又希望获得齐国的人心,因此严格整饬燕国的纪律,每到一处,都禁止部队骚扰民众,废除齐闵王制定的苛捐杂税,恢复齐宣王时期的宽松政策。同时寻访齐国的隐士高人,以礼相待,请他们出山来帮助治理国家。

昼邑人王歜(chù),在齐国素有贤名。为了表示对王歜的尊重,乐毅下令部队不得进入昼邑三十里以内,然后派使者去请王歜出来做官。王歜道谢不出。使者有点动气,威胁道:“你若不来,我们就要屠灭昼邑全城男女!”

王歜大怒:“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现在国家灭亡,君王逃跑,我想独善其身又不能,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位老先生脾气当真倔强,当场把自己的脖子吊在树上。燕国人想等他吊到半死不活的时候再出手相救,没想到他猛然向上一跳,落下来的时候脖子断裂而亡。

经此一事,乐毅更加谨慎。为了挽回影响,他在临淄郊外亲自主持祭祀,公祭四百年前的风云人物齐桓公和管仲,并派人修整王歜的墓地,号哭凭吊。

纪念齐桓公和管仲,一举两得,既安抚了齐国的人心,又动摇了田氏统治的合法性。要知道,齐国原来是姜太公的封地,正是因为齐桓公当年收纳了流亡的陈国公子完,才让田氏得以鸠占鹊巢,窃国为诸侯。纪念齐桓公和管仲,就是提醒齐国人,田氏政权来路不正,不值得为之卖命。

“若要齐国成为燕国的领土,还须得齐人治齐。”乐毅吸取了当年齐宣王占领燕国而不能长久的教训,提请燕昭王同意,封了一百二十多位齐人各等爵位,其中二十余人有封君的称号,而且享有自己的采邑。

如此,齐国从普通民众到上层社会,都感受到了乐毅的恩德。不到半年,燕军便占领了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将它们都设置为燕国的郡县。

只有莒县和即墨仍然控制在齐国人手里。

巧施反间计:田单独力救齐

齐闵王从临淄出逃之后,先是去了卫国。

当时卫国的国君卫平侯,对齐闵王一行给予了极其殷勤的接待。卫平侯自称为臣,让齐闵王住进自己的宫殿,供奉酒食,提供用度。

可笑的是,卫平侯的雪中送炭没有使得齐闵王有丝毫愧疚。他不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卫国人的进献,还不自觉地摆出一副大国元首的架子,对卫平侯竟然颐指气使起来。

然后他就被赶出了卫国。

接着又在鲁国和邹国碰了钉子。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楚顷襄王派将军淖齿率军前来救援齐国(天知道是来救援还是来打劫),于是齐闵王在楚军的护卫之下回到了莒县。

为了感谢楚王的好意,同时也是企图借助楚国的力量复国,齐闵王在莒县任命淖齿当了相国。

然而好景不长,淖齿掂量了一下实力,认为自己不足以与乐毅抗衡,想拿齐闵王与乐毅做一笔交易,便悄悄逮捕了齐闵王,当面列举他几条罪状,拉到一个名叫鼓里的小地方杀掉了。

淖齿还没来得及派人找乐毅勾兑,莒县有位名叫王孙贾的少年贵族,年方十五岁,发现了淖齿的阴谋。他跑到市场上振臂一呼:“淖齿作乱,杀了大王,有谁想跟去讨伐淖齿的,撕下右边的衣袖,跟我来!”

齐闵王虽然不得人心,可这个时候,他就是齐国存在的象征啦!市场上群情激愤,当时就有数百人跟着王孙贾去围攻鼓里。淖齿猝不及防,被当场打死。

淖齿一死,楚军逃散。莒县人找到齐闵王的儿子田法章,将他立为齐王,也就是齐襄王。

在齐襄王的领导下,莒县军民团结一心,凭借着坚固的城墙抵挡燕军的进攻,竟然一守就是数年。

进攻莒县的同时,燕军也包围了即墨。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个名叫田单的对手。

据《史记》记载,田单是齐国王室的分支子弟,家族地位平平。齐闵王当政的时候,田单仅仅是临淄的一名市场管理员,默默无闻地做着一些收管理费的杂碎工作。如果不是燕军入侵,他或许将继续默默无闻下去,不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燕军攻破临淄的时候,王室贵族争相逃跑,田单也带着家人逃到了安平。别人都在休整,他却让家人把车轴过长的部分锯掉,并且在轴头包上铁箍。不久之后,燕军移师来攻,安平城破,人们出城逃难,许多人因为车轴过长,在拥挤的街道中互相冲撞,闹得车仰马翻。只有田单家的人因为早就改装过车辆,轻易突围而出,一直向东逃到了即墨。

因为这件事,人们都说田单这个人有头脑,懂军事,推举他做了将军,据守即墨,抵抗燕军。

田单果然不负众望。他发挥自己在市场上管理小贩的才能,有条不紊地给大家分派任务,很快修缮了城墙,布置了防御。燕军多次进攻即墨,都因为田单调度有方,被打得铩羽而归。

对于乐毅来说,莒县和即墨这两座城池,便成了他灭齐大业的钉子户,但他还不能强拆。乐毅知道,齐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有自己的文化认同感,对于燕国这样一个外来征服者,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臣服。莒县和即墨的坚持抗战,更能说明齐国人此时的心态。攻克城池不难,难的是收服人心。他希望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齐国最后的堡垒渗透,让他们自动开门投降,从此齐燕一家,不分彼此。

日子一天天过去。与莒县和即墨的坚忍不拔相比,这场战争的主使者——燕昭王倒是日渐衰老起来。他没有等到乐毅班师回朝那一天,于公元前279年在蓟城去世。太子即位,也就是历史上的燕惠王。

燕惠王原来与乐毅有些过节。具体有什么过节,正史上没有记载。只有明朝冯梦龙杜撰,说燕惠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听信了旁人的谗言,曾经向燕昭王进言:“乐毅能六月下七十余城,为何数年下不了莒县和即墨两城,恐怕是想自立为齐王。”燕昭王大怒:“我燕国之仇,全凭了昌国君才得以报,这样的大恩大德,就算他真想当齐王,难道不应该吗?”命人将太子拿下,打了二十杖。然后还派人到齐国,要拜乐毅为齐王。乐毅对天发誓,不敢接受。燕昭王得意洋洋说道:“我就知道乐毅不是那种人嘛!”

看这样的描写,似乎燕昭王倒是个心思颇重的人。事实上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读者姑妄听之罢。

等到燕惠王即位,身边有几位奸佞之臣,嫉妒乐毅的功勋,时常在他耳边说乐毅的坏话,更让他对乐毅不满。

田单得到这个情报,派人到燕国散布谣言,说:“齐王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区区即墨和莒县却屹立不拔,这都是因为乐毅心里有想法啊!”

所谓乐毅心里的想法,就是自立为齐王。但是当时齐国的人心尚未完全归附,他必须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做收买人心的工作,因此故意放松对莒县和即墨的进攻,好有借口待在齐国,以待时机成熟——这与燕惠王的怀疑不谋而合。

田单派来的间谍还煞有介事地传播,像乐毅这样温吞吞的将军,齐国人一点也不怕,只怕燕王派骑劫这样雷厉风行的将领来,那即墨和莒县就惨了。

骑劫正好是燕惠王的亲信,是个好大喜功之徒。

燕惠王听到这些谣言,没有太多犹豫,决定派骑劫到齐国替代乐毅。

乐毅交出兵权,没有再回燕国,而是中途改道去了赵国。赵惠文王得到乐毅,有如喜从天降,封他为望诸君,食邑观津。而且有意广而告之,让天下人都知道乐毅在为赵国服务。

寡人有乐毅在手,看你们谁还敢欺负寡人!赵惠文王大概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吧。

田单的火牛阵

骑劫到了齐国,果然与乐毅不同。他亲自来到即墨城下督战,誓言要在一个月之内拿下即墨。

乐毅在的时候,燕军攻势缓慢,田单如临大敌。换了骑劫为将,燕军攻势迅猛,田单反而轻松了。

他发布了一道让人啼笑皆非的命令:即墨城中军民,每到吃饭时间,必先在庭中空地上祭祀祖先,而且不能敷衍了事,一定要用最好的酒食作为祭品。

由此造成的结果是,每天都有无数飞鸟降临即墨,抢夺祭食。

城里的老人跑来哭诉:“粮食已经十分紧张,别再浪费啦!”

田单笑而不答。

如是过了些日子,城外的燕军每天看到这种飞鸟云集的奇景,百思不得其解。接着便有奇怪的说法传开:“这是天神下凡来向田单面授机宜。”

这种说法从城外传到了城内。在一次聚会上,有人试探着问道:“将军,听说有神人来向您传授机密。”

田单装作吃惊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确实有神人来当我的老师,每天晚上我都梦到他。”

围观的人群中有位年轻的士兵,平素爱开玩笑,口无遮拦地说道:“那就是我啊!”言毕自觉失言,心下害怕,转身就走。

“哎哎,你站住。”田单起身,将那士兵拉回来,打量了半晌,让他东向而坐,自己恭恭敬敬地朝他作了一个揖,说道,“确实是您啊,难怪我觉得您有些面善。”

士兵示意田单将耳朵凑过来,低声道:“小人该死,那是开玩笑的!”

田单使了个眼色,也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再说了,就是你。”

从此,那士兵住到了田单府上。城中每有会议,田单就让他坐到主位。下达任何命令之前,士兵都要把田单叫过来附耳交代一番,然后田单才宣布:“神说了……”

满城军民都相信了,“田将军有神人相助呐!”干起活来特别起劲。

田单最擅长使用的手段,莫过于此。

他还派人到燕军中传播这样的谣言:如果想让齐国人害怕,最好的办法就是割战俘的鼻子,挖他们的祖坟。

骑劫果然被牵着鼻子走,下令将齐军战俘集中起来,全部处以劓刑,然后牵到即墨城下走一圈,好让即墨城里的人都看看负隅顽抗有什么下场。这副惨景让即墨人怒火中烧,打起仗来更加卖命,都说:“宁死也不要让燕军抓住!”

骑劫仍然没有醒悟,又派人将即墨郊外的坟地掘了个遍,把那些埋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尸体挖出来,放到城下焚烧。即墨人从城上看见了,痛哭不已。对于中国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挖人祖坟更缺德的事了。骑劫这样做,等于帮了田单的大忙——他就是需要即墨人产生这样的同仇敌忾,恨不得将燕国人撕成碎片。

终于到了反攻的时刻。田单每天都亲自手持锨镐,与士兵们一道修筑防御工事,还把自己的妻妾都编入部队,与大伙一起训练,又把家里所有食物都拿出来分给大家,说:“这仗如果能打赢,我们就不愁吃穿;如果打不赢,这些吃的也用不着了。”

为了麻痹燕军,田单将青壮年都从城墙上撤下来,换上老弱妇孺,并派人向骑劫请降。骑劫得意地对左右说:“你们看,区区一座即墨城,乐毅攻了五年都没攻下。我一来,不到一个月就逼得他们投降了!”

燕军将士得到这个消息,都山呼万岁。毕竟,战争也确实拖得太长,将士们止不住对家乡的思念,早就恨不得打起背包回家了。

田单的手段层出不穷。几天之后,他命令全城百姓都捐献黄金,集中起来交给一个当地有名的富豪,让他出城送给骑劫,说:“即墨投降之后,请将军保护我的家人。”骑劫欣然接受。这样一来,骑劫连最后一点警惕都放松了,成天在营中饮酒作乐,等着即墨开城投降。

《孙子兵法》第九篇第五条:“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

也就是说,当敌人说话低三下四的时候,往往是在准备进攻;不带任何附加条件地请降,背地里一定有阴谋。骑劫显然缺乏这方面的常识。或者说,他太急于证明自己比乐毅厉害了,以至于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

田单又下了一道命令,将全城所有的牛——拉车的也罢,耕田的也罢,统统集中起来,总共得到一千余头。他命人用红绸子将这些牛装扮起来,绸子上都画着五色的龙纹,牛角上绑着锐利的尖刀,这身打扮跟牛魔王也差不多了。

到了夜里,士兵们把浸透了油脂的芦苇绑在牛尾巴上,将牛赶到了城门口。

巨大的门闸缓缓打开。

透过黑黝黝的门洞可以看到月光下燕军的营地一片宁静。

田单一声令下,士兵们将火把点起,又点着了牛尾巴上的芦苇。牛群受到惊吓,发疯似的朝着城外冲去。牛群的后面,是五千名装备整齐的精锐士兵。

一个起来撒尿的燕军士兵看到了这副奇特的景象,连拍了自己两个耳光,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才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敌军来袭!”

话音未落,看似坚固的辕门被撞开,一千多头火牛从各个方向冲进营地,所到之处,帐篷被点着,人马被撞翻。不多时,整个营区变成一片火海。睡梦中被惊醒的燕兵四处乱窜,不是被牛踩死,就是被火烧死。五千名齐兵也毫不手软,见到燕国人就拼命砍杀,连投降都不许。

割鼻之仇,挖坟之恨,现在是报复的时候了。

骑劫被人搀扶着上了战车,跌跌撞撞冲出营地,直到跑出数里之外才敢回头看一眼,只见火牛们还在疯狂地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惊魂未定地说道:“这难道是神兵吗?”

骑劫仓皇逃往临淄,田单乘胜追击。各地的齐人闻讯,纷纷起来响应,组成义勇军加入田单的部队。

临淄一战,骑劫又大败,他本人也中箭身亡。燕军四下逃散,齐军一路追击,直至黄河,将七十余座城池全部收复。

司马迁在评价田单功绩的时候,曾引用《孙子兵法》中的一段话这样说道,用兵之道,正面交锋当然也很重要,但要想克敌制胜,还要靠出奇招。善于用兵的人,奇谋诡计层出不穷,配合正面交锋交替使用,就像圆环一样周而复始,让人捉摸不透。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田单吧!

火牛阵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由此而派生出火鸡阵、火猴阵,屡见于史册。但也有人对这些使用动物的战例表示怀疑,认为动物才不会乖乖地听人指挥。而据《宋史纪事本末》记载,南宋年间,朝廷派王德率领大军进剿水贼邵青。邵青看过史书,采用田单火牛阵出击。王德以静制动,命令士兵万箭齐发,火牛受伤惊恐,反而掉头冲入邵青阵中。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鸦片战争期间,英军船坚炮利,停泊在珠江口外。有人想出一个火猴计,抓来十几只猴子,浑身淋满煤油,准备点着火扔到英舰上,但最终因找不到敢于划船接近英舰的人而作罢。

乐毅和田单的明哲保身

骑劫这一败,等于将燕昭王三十年韬光养晦,苏秦以生命为代价打入齐国内部,乐毅用五年时间经营齐国的所有成果,统统付之东流。

燕惠王陷入了深深的懊悔,懊悔之中又带着埋怨和担心。埋怨的是乐毅去了赵国,没人为他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担心的也是乐毅去了赵国,“他该不会趁机率领赵军前来进攻燕国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给乐毅写了一封信,说:“当年先王将燕国托付给您,您就打败了齐国,为燕国报了大仇,使得天下为之震动,这样的功勋,寡人岂敢忘怀?先王不幸去世后,我刚刚即位,一时受了左右的蒙蔽,因而派骑劫替代了您。其实我也是考虑到您在外面辛苦了这么多年,想请您回来休息一下,好好商量下一步的对策。遗憾的是您误解了我的意思,就此抛弃燕国而投奔了赵国。如果出于您个人的打算,这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您觉得这样做对得起先王对您的深情厚意吗?”

信写得很有水平——首先称赞了乐毅的功劳,接着自己做检讨,然后为自己辩护,最后谴责乐毅不负责任。如果这封信是出自燕惠王本人手笔的话,他至少可以当个很不错的报纸时事评论员。

乐毅收到这封信,很快写了一封回信,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报燕惠王书》,且看乐毅是如何回答的。

“我是个没有多少出息的人,当时抗拒您的命令,不敢回到燕国,没有其他理由,就是怕死。我怕自己稀里糊涂被杀掉,让世人觉得我是个傻瓜。

“话说回来,被世人看成傻瓜也没关系。但那样的话,人家会说先王重用了一个傻瓜,有损先王之明;而且还会说您滥杀无辜,对您的影响也不好。我思前顾后,为了先王和您的名声,才不得不逃到了赵国。

“现在您派人来指责我的罪过,提到先王对我的厚爱。我觉得您恐怕不太了解先王为什么要重用我,也不太了解我是怎样来回报先王的,所以提笔写了这封信。”

这封信的开头,先抑后扬,绵里藏针,足以打击燕惠王的小聪明。

“真正贤明的君王,”乐毅接着写道,“是不会拿着国家的爵禄去满足一己之私欲的。他必定是论功行赏,谁的功劳越大,能力越强,就给他越高的官爵。

“回想我乐毅当年,就是因为听到先王的种种传闻,不是一般君王能够做到的,才借着出使的机会来到燕国亲自观察他。感谢他的错爱,把我从一个普通人一下子提到群臣之首。他竟然没有和宗室大臣商量,就让我做了亚卿,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没有见外,相信自己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职务,不会出什么差错,所以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命。

“先王当时对我说了关于齐国的深仇大恨。我告诉他,齐国是一个大国,不是轻易能对付的,如果一定要找齐国报仇,必须要想办法借用诸侯之力。此后,先王确实是按照我的路子去做的。经过多年的努力,再加上列祖列宗保佑,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我率领诸侯大军一路东进,先是在济水大败齐军,紧接着燕军又攻占临淄。齐国的金银财宝、宗庙祭器、车辆武具,包括当年从燕国抢走的大鼎,都被运回了燕国。甚至在蓟城的郊外,也种上了许多从齐国移植过来的竹子。自春秋五霸以来,还没有一位君王能够创立这样的丰功伟绩。先王因此十分高兴,于是封我为昌国君,还给了我一块封地。我仍没有见外,欣然接受,因为我的功勋配得上这样的奖赏。

“我本来以为,以先王的英明,在他去世后,后人是不会轻易变更他的政策的。只要按照他的法令章程行事,燕国将继续强盛,齐国的彻底灭亡只是迟早的事。可惜的是,善始者不一定有善终。过去伍子胥帮助吴王阖闾踏平楚国,却被夫差赐剑身亡,而夫差最终也没有好下场。这是因为阖闾与夫差的气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啊!

“能够为燕国做一些工作,并以此证明先王知人善用,这是我的最高理想。如果让自己受到伍子胥那样的污辱,又败坏了先王的知人之明,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处于当时那种情况,您随时可能像夫差杀掉伍子胥一样杀掉我,我是绝对不会冒险回到燕国来的。关于这一点,请您理解。

“另外,我听说君子即使绝交,也不会说原来朋友的坏话;忠臣即使离开祖国,也不会喋喋不休地为自己四处辩解。我虽然没有出息,但总还是以君子自居的。您如果还有什么担心,就看看这封信吧!”

燕惠王读完这封信,没有再说什么。当时乐毅的儿子乐闲还留在燕国,燕惠王就封乐闲做了昌国君,继承了乐毅的封地。

乐毅从此居住在赵国,也曾作为赵王的使者来往于燕、赵之间,为两国的和平而奔走,直至去世。

汉朝建立后,汉高祖刘邦还命人寻访到乐毅的孙子乐叔,封为华成君,由此可见乐毅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而在此后的历史长河中,乐毅也一直是英雄豪杰高山仰止的对象。曹操读《报燕惠王书》,“未尝不怆然流涕”;诸葛亮则干脆“自比管仲、乐毅”。如果要问乐毅为何能够得到后人的景仰,善于用兵自然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本书作者总结为八个字,那就是:“忠而不愚,进而知退”。

写到这里,顺带将另一个重要人物——田单的结局作一个交代。

据《战国策》记载,燕国人被赶跑后,田单亲自来到莒县,将齐襄王迎回临淄,主持社稷。田单因此被拜为相国,封安平君。

但是,齐襄王对田单并不怎么放心。毕竟,收复齐国的功臣是田单,功高盖主,总是让统治者心里面不太踏实的。

有一次,田单陪齐襄王出巡,在河边看见一位老人在赤足涉水,因为受不住寒冷,瘫倒在河滩上。田单马上下车,将自己披的狐皮袍子披在老人身上。

回宫之后,齐襄王很不高兴,但是又不敢当着大伙的面发牢骚,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田单这是在收买人心,难道他想篡夺寡人的大权吗?如果不早点想办法,只怕他会先下手。”

说完又不放心,东瞧西瞧,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坐在大殿的角落里。齐襄王这一惊非同小可,出了一身冷汗,再仔细看时,原来是宫中的珠宝匠在那里用丝线串首饰。

他赶紧定了定神,将珠宝匠叫到跟前,问道:“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珠宝匠如实回答。

齐襄王差点晕倒,又问道:“那你认为寡人说得对不对?”

珠宝匠不动声色地说:“其实您可以换一个思维来处理这件事。”

“你是什么意思?”

珠宝匠说:“您可以当着大伙的面嘉奖田单,说寡人担心百姓挨饿,相国便收养他们;寡人担心百姓受冻,相国便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们穿。相国所为,甚合寡人心意,诸位也要向相国学习,时时不忘百姓疾苦。这样的话,相国做多少好事,都是您的功劳,他即便真想收买人心,也收买不到。”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身为君王者,最重要是要有气量,有格局,气量狭小只能步燕惠王的后尘。从此齐襄王摆正心态,多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扬田单的善举。齐国的老百姓背后议论说:“相国爱民如子,原来都是大王教导有方啊!”

与齐襄王的大度相比,田单也自有过人处。还是《战国策》记载,齐国有个叫貂勃的人,经常说田单的坏话。田单听说后,特别备下酒菜,请貂勃来家里喝酒,问道:“我有什么事情得罪了先生,使得先生经常在朝中跟我过不去呢?”

貂勃的回答很搞笑:“假如大盗牵着一条狗遇见尧,狗冲着尧狂叫,那并不是因为尧的品德不好啊!”

田单听了,哈哈大笑,认为貂勃至少不是个伪君子,还向齐襄王推荐貂勃。这样的雅量,也可谓是罕见。

后来齐襄王派貂勃出使楚国,有几个嫉妒田单的大臣在齐襄王面前说:“听说貂勃在楚国受到楚王高规格的接待。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嘛,如果不是仗着相国给他撑腰,凭什么这样风光?”又煽风点火,说田单对内笼络百姓,对外交结诸侯,分明是怀有不轨之心。

齐襄王听了,心里又不舒服。某一天突然下令:“把田单给我叫过来。”

田单赶紧进宫,帽子也没带,鞋子也没穿,衣衫不整,诚惶诚恐地觐见齐襄王,听候他指示。没想到齐襄王憋了老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教训田单,只说了句:“没事了,你行你的臣子之礼,我行我的国君之礼,就这样吧!”

貂勃回来后,齐襄王设宴款待他。酒兴正浓,齐襄王又对左右说:“去叫田单过来喝酒。”

貂勃连忙站起来,行大礼参拜,说:“大王为何直呼相国之名?想当年,如果不是相国凭着区区即墨这座小城,带领几千名疲惫的士兵打败燕军,收复千里失地,哪里会有今天的局面?那时候,他如果要自立为王,连诸侯也不能阻止他。可是他从大义出发,一定要迎接您回国都,请您来治理国家。现在您却直呼其名,连小孩都知道这是大大的失礼。您如果再不醒悟,国家就危险了。”

齐襄王好就好在大事不糊涂。当天夜里,他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便将那几个说田单坏话的大臣革职查办,而且给田单加封了一万户的采邑。

田单在相国的任上一直做到去世。应该说,他的运气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