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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夏到中国》汉恩自浅胡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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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夷猾夏,中国不绝如缕者数,影响及于华夏世界宪制及路径,至深至大,非徒历史之半,实与历史相始终,牵涉之广,远远超出事实范围,深入元历史或道德价值复合体境界。迄今一切专业史家,于此重负无不心胆俱裂,故而本文只知观照,不作考订。读者必须具备文化形态学前理解,同时信任作者记忆力犹如信任罗马教皇。

日暮途穷,倒行逆施,请自满蒙始。

满蒙拓殖,属于“内亚次级殖民主义”[135]问题,依托东清铁路,以“满洲国”时代为拓殖高峰。满蒙日益窘困,求庇于日本,乃造成日中战争之直接原因,一如国府求庇于美国,乃造成日美战争之直接原因。“满洲国”立制,以复辟民初“五族共和”(国民革命斗争对象)为辞,以平衡汉民优势为国本,然不能阻止直鲁流民用脚投票及其沙丁鱼淹没战术。拓殖退潮,始于太平洋战争-关东经济管制及经济衰退。

明之华夷秩序,以蒙古为敌体,以女直朝鲜为属国,故而蒙古构成明国政治犯主要避难所。武宗以疆,臣民几于无岁不叛,跨边墙出亡、为蒙军引路者相继于道。仅世宗一朝,白莲教徒出亡者以百万计。若非要人,大抵老死胡中,子孙夷狄。由此观之,汉文化之无限同化能力纯属神话。女直朝鲜之于辽民,血统无大差别。安北府外韩人,大半皆儒化女直后裔。建州酋长不杂汉家血统者鲜,满洲为后出之神话。

元之上都辽阳河套,农业人口繁盛,见于西方及伊斯兰记载,其中必有大量汉民。明兴,亚述式大流放横扫全国。[136]凤阳花鼓、洪洞槐树之对应物有二:迁口外居民以实内地;强制内地胡人改汉名,联姻汉民。顾炎武痛心疾首,哀名族汉姓之杂糅。明初武臣为胡人改汉名者畸多,不逊于唐。无限同化能力倘若存在,此时已不足以安天子心。

五代辽金口外居民有延续性,中原内战不断驱民出塞。辽亡,郡县北界已逾民国以前任何时代。此类居民后裔若非为蒙古所杀,势必为明人所徙。

隋末唐初,避内乱出塞者亦以百万计,似乎并未贻北狄重大政治问题,而番将胡兵与唐五代相始终,余波及于杨家将-河东吐谷浑集团。开边问题=雇佣番兵问题;藩镇问题=番兵不能汉化问题;废藩释兵=无胡化即无战斗力问题。[137]

五胡北朝,胡人贵族集团与东京儒化世族共治,演为隋唐政治及战斗力基础。同时,内战不断驱逐失败者出塞,而后无声无息,唯有解为胡化泯灭。

汉魏徙戎保塞,实质在于驯犬御狼,终至狼犬合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然内地生育率下降(意义体系崩溃之确凿证据),光武以来积极解除地方武装、推行内地非军事化,依赖雇佣兵乃迟早之事,而胡兵永远构成雇佣兵之最忠诚、淳朴、善战部分。此际,中原人口衰退,未有可靠出塞记录。

战国秦汉期,塞内外文化断层尚不存在。匈奴体制不同于鲜卑突厥,显系战国之余,酷似鲜虞、中山、楼、代[138]之属。相邦(即汉之相国,避高祖讳而改战国旧称)领袖百僚,王室多行儒道。当时儒道犹有宪制意义,并非君主个人偏好,实为贵族封建制投影,证明法家—官僚集权制—军国主义发育迟滞。鲜虞、中山于列强竞相废封建、立郡县之际大行儒道,启赵主父(赵武灵王)觊觎之心,即为显例。此时夷夏犬牙交错,尚未一线隔绝。赵王历代联姻代人[139],其大臣尤多异族。汉家刻薄寡恩、单于宽待降臣,本身即有封建、专制之别。匈奴若能于景武之际问鼎咸阳,其效力犹近于封建宪制-多国体系复辟,迨周之薄海、楚之临河、秦之叩关[140]顺流而扩大,非后世胡汉文明战争可比。然武宣杂霸王道、阳儒阴法,历史步入终结;鲜卑代匈奴,即无责任阿米巴组织取代负责任复杂组织,此后不再有路径选择机会。

汉匈战争实质后果,在于塞外政治组织日益退化,过渡文化区一变为断裂带,简陋部落因耐破坏力强,日益取代复杂制度;塞内国家社会主义经济学与官僚化国家结合,春秋民兵、战国义务兵日益为雇佣兵取代,胡兵乃雇佣兵逻辑终点。此间没番汉民有记录者,皆联姻胡女而后胡化消失;降人有记录者,皆化为汉家雇佣兵,为五胡先声。属国制实质在于避免汉化,保持其战斗力。

[1] 根据《论语》、《春秋》三传的记载,春秋末年鲁国的政治社会形势如下。鲁君为周公嫡系,周礼尽在鲁。国人是西周贵族和殷民降人的混合物,以统治阶级身份君临土著,祭诸侯宗社。野人(乡下人和土著)没有统治阶级资格,保存其原有信仰,祭于亳社(殷商-环渤海文化圈的传统祭祀)。国人内部的融合已经相当彻底,殷周后裔对鲁国的认同相去不远,他们的主要问题在于国君和执政贵族的党派纠纷。野人对鲁国缺乏认同,但鲁国日益需要争取他们的支持。国君(含宗室世族)、国人(孔子一类的普通士大夫)、野人(没有政治权利的土著)形成相持不下的三角斗争。鲁定公时代的政变中,执政的党派感到有必要争取各阶级的正式盟约。这种形势非常接近约翰王时代的西欧封建:各等级的势力均衡产生了某种混合政体的萌芽。

[2] 齐景公。尽管司马迁将齐国和莱夷的战争追溯到太公望时代,但主流历史学家认为齐国的决定性胜利发生在齐景公时代。在这场战争中,齐国有效统治的疆土增加了一倍以上。当然,这是以牺牲土著为代价的。齐景公的大臣命令莱夷向鲁国君臣献礼,孔子认为这是极其无礼的举动。齐国人的动机显然是把俘虏或归附的莱夷当作战利品,向邻国炫耀胜利。

[3]利特尔·哈特在《战略论》当中提出的概念,涵盖了军事以外的经济、人口和地缘布局,强调“势”强于“力”,良好的战略布局能够收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4] 盘庚,祖丁子,阳甲弟。阳甲驾崩之后,盘庚作为其弟继承王位。盘庚即位之初,国都位于奄(今山东曲阜)。盘庚力排众议,迁都于殷(今河南安阳西北),史称“盘庚迁殷”。盘庚迁殷后,“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故后世又称商为“殷商”。

[5]朝歌。卫国接管了武庚的封地,也就是纣王的大邑商——殷商正统和首都。

[6] 卫懿公,姬姓,卫氏,名赤,卫国第18代国君,前668—前660年在位。好鹤成瘾,人称“鹤将军”,不理朝政,漠视民疾,民怨沸腾,国势衰弱。前660年北狄入侵卫国,兵败被杀。卫国经此变故,由大国变为小国。

[7] 清人沈曾植《还家杂诗》。

[8]春秋五霸中齐桓公与晋文公的并称。

[9]《公羊传·僖公四年》称:“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以此为王者之事也。”因此,从“救中国”足见此时的“中国”已经扩大到被认为是“诸夏”的国家。

[10] 齐桓晋文的“会盟”发挥了国际联盟的作用。华夏系各邦(夏商周三代的后裔)通过会盟将自己和非华夏邦国、部族(包括日益强大的楚国)区别开来,视后者为野蛮人。会盟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周室衰微后,借助诸侯联盟的力量挽救华夏的共同文化和共同利益。

[11] 《左传·闵公二年》云:“郑人恶高克,使帅师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师溃而归,高克奔陈。郑人为之赋《清人》。”《诗经·清人》:“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清人在消,驷介镳镳。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12] 项羽封鲁,号鲁公。战国末期鲁亡于楚。

[13] 参见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此外,宗族兼任军事单位是殷商末年的传统。一族就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单位,叛变或归附都是以全族为单位的。周公收编殷民,并不改变族内结构。祭祀同时兼任军事训练或演习。年轻贵族只有在祭祀时表现优异的射箭或驾车技术,成年后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14]这是孔子提倡的政治理想。百工是独立的政治单位,承担相当于手工业者的任务(包括极其重要和崇高的武器制造业),他们的叛变或归附具备重要的政治意义。王子带事件证明,他们的敌意足以颠覆正统君主。因此,怀柔这个阶级是政绩的体现。招徕外邦移民,证明本国政治清明,同时增加了本国的人口、技术和战斗力。盟主不仅要强大,而且需要有道义力量。如果小邦遭到侵略,应该出兵保护或帮助残民复国。齐桓公对卫国、燕国就是这样做的。亡国就是宗社香烟断绝,复国就是断绝的宗社后继有人。

[15] 这是宋襄公在泓之战当中提出的骑士原则,源出《司马法》(西周贵族战争的荣誉法典),意思是:战争的目的在于追求荣誉(相当于足球队球风好比成绩好重要),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年纪大的敌人即使俘虏了也要立即释放,敌人受了一次伤就不能打第二次。这样的打法才体面,不择手段追求胜利是体面人所不齿的。然而,宋襄公的敌人采取了只顾利益不顾荣誉的战法。《司马法》最终失传,只剩下其他文献间接保存的片段。只讲利益的《孙子兵法》取而代之,战国取代了春秋。

[16] 当时的赵王是张敖。他是前任赵王张耳的儿子,汉高祖刘邦的女婿。刘邦访问赵国,对赵王无礼。赵国宰相贯高及其班底认为这是侮辱赵国,要求国王为国家荣誉而报复。张敖拒绝,他们就自己动手。

[17] “全民总体战”就是全体男性从军的毁灭性战争,只有在两次世界大战和战国时期才出现。春秋时代和欧洲中世纪的战争只由少数贵族负责,与平民无关。

[18] 法国大革命以前的战争是贵族和专业人员的战争,大多数国民不参战。法国大革命第一次采取全民动员。两次世界大战是全民战争的最高峰。

[19] 封建、多元的中国(周政)和专制、统一的中国(秦政)不能两立,其间多次反复。虽然秦始皇的胜利使后者占了上风,但周政派并没有彻底灭亡。汉初的儒家仍然激烈反秦复周。东方诸侯出于自身利益,也一再企图复辟列国并立的局面。他们并不像汉代以后的儒生和藩王那样,反对朝廷只是为了自己做大官和当皇帝:不改变体制,只想改变当权者。

[20] 轨辙,就是轨道、车辙的意思。古代的马车轮子相当于现代的火车轮子,如果轮子和轨辙不合就不能走,所以秦始皇才要统一车轮。

[21] 卫国是殷商的故国(朝歌),卫侯是周朝初年分封的最高级亲王。春秋时代的卫国人口密集、经济发达,把丰富的遗产留给了秦汉大一统帝国。钱氏吴越政权在杭、越大兴水利,促进贸易,奠定了两浙繁荣的基石,把遗产留给了宋朝。

[22] 参见《三国志·蜀书·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

[23] 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24] 曹操:《蒿里行》。

[25] 曹操:《蒿里行》。

[26] 韩侯少无赖,以带剑受胯下之辱。盖俗见以带剑尚荣皆贵族事,带剑而畏死者可耻之尤。

[27] 冯谖对孟尝君的主要不满是:主人给的待遇太低,不足以让他在社会上维持体面身份。如果待遇好,他就愿意给主人作出重大贡献。

[28] 苏秦在齐国,答应让齐国的外交政策配合张仪在秦国和魏国的外交政策。这段故事可能是《战国策》作者的虚构和夸张,但足以说明当时游士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忠于他们的东道主。从秦国对待游士的法律来看,他们的东道主对游士也不是完全信任的。正如共济会被认为是倾向共和派的秘密跨国团体,19世纪欧洲有许多真假难辨的流言指控他们打入政府高阶层,从事国际性颠覆活动,主要是密谋反对各国的君主制政权。杰斐逊和罗斯福都曾遭到这种攻击。

[29] 战国晚期诸子从开明自信转向悲观怀疑,从孟子和荀子的对比就能清楚地看出。孟子相信人性本善,民本和仁政最终会胜利。荀子则相信人性本恶,集权和吏治不可避免,其学说再进一步,就会变成残酷的韩非子学说。这些理论不是抽象的哲学人性论(古代中国没有脱离政治的抽象哲学),而是诸子在当时现实政治中的切身体会。在战国晚期的军国主义竞争中,齐宣王、魏文侯这样的开明君主销声匿迹了。,吕不韦和黄歇这样冷酷功利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取而代之。韩非子冷静而无情地宣布:竞争道德和贤能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未来属于赤裸裸的暴力斗争。

[30] “皮洛士式胜利”是指得不偿失的胜利。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在南意大利打败了罗马人,但军队损失太大,得不偿失,因此表示再也经不起一次这样的胜利。

[31]顾炎武:《日知录:两汉风俗》。

[32] 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谴责苏联体制、鼓吹苏联改革必要性的著作。

[33] 这是西班牙知识分子的段子。他们在卡洛斯国王实行民主后,失去了攻击对象(佛朗哥将军)和同仇敌忾的感觉,反倒有失落感。

[34] 宋襄公式的竞技式战争,以追求荣誉而非胜利为目的。

[35] 白起的长平之战取代了宋襄公的仁义大旗。春秋的贵族战争强调风度和礼仪,目标在于争取最大声望和外交利益,不能将对手(自己的表兄弟和姻亲)斩尽杀绝,因此孔子赞美的齐桓公、晋文公愿意以骑士风度保护弱小国家。战国的群众性战争只讲实力,胜利者会消灭失败者的全部青年男性。白起严重破坏了秦国的声誉,但舆论谴责丝毫阻止不了秦国的铁蹄前进。在这种情况下,儒家“仁政得天下”理论变成尖刻的讽刺。

[36] 香港报刊对自由党及其同路人(香港的亲企业家势力)的嘲笑。这些人在殖民时代是积极的亲英派,反对老左派和泛民主派;1997年以后突然变成积极的建制派,同样反对泛民主派。这种说法暗示他们不过是没有原则的机会主义者,不像老左派始终亲北京、泛民主派对伦敦和北京同样要求扩大民主。

[37] 《后汉书·杨彪传》载“时,袁术僭乱,操托彪与术婚姻,诬以欲图废置,奏收下狱,劾以大逆”,孔融闻之,据理力争,后曹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38] 陈琳,字孔璋,广陵(今江苏扬州东北)人,“建安七子”之一。

[39] 《太平御览》引《魏书》:“太祖平邺,谓陈琳曰:‘君昔为本初作檄书,但罪孤而已,何乃上及父祖乎?’”

[40] 《汉书·儒林传》:“世所传《百两篇》者,出东莱张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为数十。又采《左氏传》《书叙》为作首尾,凡百二篇。”

[41] 《汉书·韦贤传》:“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

[42] 范文正公(仲淹)和曾文正公(国藩)。

[43] 指王权、贵族与国民之间的三角斗争。

[44] 《世说新语·轻诋》:“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

[45] 表面上是哲学问题,骨子里是政治问题,详见下文。

[46] 1968年“布拉格之春”的争论焦点是,现在的执政者能不能自称“不知道”而逃避历史的责任?揭露真相,应该导致和解还是清算?

[47] 马棰是南朝名士对北府军人的蔑视性代称。刘裕政权象征着流民军人集团对士大夫门第的胜利,后者既不满又无可奈何。他们不肯像陶渊明一样索性归隐田园,只能自嘲马棰下富贵(侍候大老粗)。参见萧华荣《簪缨世家》。

[48] 琅琊王氏和司马氏。《晋书·王敦传》:“[元]帝初镇江东,威名未著,敦与从弟导等同心翼戴,以隆中兴。时人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

[49] 《晋书·顾荣传》载,陈敏“阻兵据州,分置子弟为列郡”,“假荣右将军、丹杨内史”,后“周玘与荣及甘卓、纪瞻潜谋起兵攻敏。荣废桥敛舟于南岸,敏率万余人出,不获济,荣麾以羽扇,其众溃散。事平,还吴”。

[50]参见《世说新语·排调第二十五》:“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51] 王导的特长就是在官场内部和侨、吴士大夫之间打圆场。反对他的人认为他毫无原则。赞成他的人则认为:如果没有他不断调解,矛盾重重的东晋政权很可能从内部崩溃。侨人士大夫没有武装,但有文化。他们能通过乡里清议(士大夫主持的地方舆论)剥夺反对者的任官资格,因此清议绝不是空洞的道德谴责,而是有极大的政治分量。只有极少数军事强人(包括刘裕)才敢冒犯士大夫精英集团,宣布准许乡里清议排斥的人士咸与维新。

[52] 谢朏(441-506年),字敬冲,陈郡谢氏子弟,拒绝卷入萧道成的篡位计划。

[53] 玉通,号文中子,隋朝初年的大儒。他认为陈朝的灭亡和建邺的平毁(隋文帝为防止南朝复活而采取的破坏性措施)是礼乐正统的中断。

[54] 贤人政治以教育代替出身,作为贤能的标准。儒家几乎做到这一点,但教育又产生了学阀世家,使家教变成另一种阶级分化的源头。清议监督政治是汉儒的梦想,但必须依靠掌握文化资本的士大夫家族才能执行。礼乐价值是儒学家族干政的道义依据,只有他们能充当礼乐的裁断者。因此,文治理想(教育和舆论的政治)只有依赖家教家学来传承。琅琊王氏称礼学为“青箱学”,视为传家之宝。礼学是大家族维持秩序的规范,在小家庭中没有存在的必要。六朝礼学的兴盛源于门第的投入,在此期间朝廷对学术的支持急剧减少。大家族又称“唐式家族”,这是相对于秦汉小家庭而言的,但唐代门第其实是魏晋的产物,只是魏晋六朝的自然延续。通常所谓的“传统中国社会结构”就是宗法制大家族社会,在秦汉时期尚不存在,产生于东汉以后儒家的长期培养。“差序格局”意味着个人只对家族共同体有义务,对外人没有或只有很少的义务。大家族不同于小家庭的特点就是高生育率和抗风险能力。东汉和罗马晚期都以生育率的下降和蛮族阑入为特征,都以蛮族入侵为结局。大家族主义和绝后恐惧文化是对这种危险的回答,有效地挽救了人口危机。

[55]北魏置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正光五年(524)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起兵叛乱。

[56] 永嘉五年(311),匈奴攻陷洛阳,“五胡乱华”的时代开始。

[57] 永嘉蛮族入侵类似日耳曼蛮族入侵,开启了隋唐以后的近世。

[58] 江统,著《徒戎论》建议朝廷将散居中原的外旗人迁徒出境,以防微杜渐,阻止叛乱。但这一建议并没有实行,不久“五胡乱华”,后人评之有“先见之明”。

[59] 北魏武泰元年(528)尔朱氏之乱,屠杀王公百官两千多人。

[60]这是白俄流亡者的口头禅。

[61] 参见《韩非子·五蠹》:“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也。”

[62]庾信《哀江南赋》:“以鹑首而赐秦,天何为而此醉?”

[63] 台湾报刊常用的术语:尽可能求同存异,争取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中间路线。

[64] 宋武起家京口(南徐州),即徐州(彭城)流民桥聚之地,民风劲悍,故曰“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谢玄因之置北府而有淝水之捷。宋武用之收关洛,置大本营于彭城(战果宋地、北朝徐州),受宋封,复制曹公父子邺城(魏国)-许都(汉朝)模式,卒篡晋室。至今刘氏仍以彭城为郡望。宋武之宋,彭城北府集团也。

齐高起家淮右,以青齐流民为骨干。初,宋武破南燕,置青齐二州于广固历阳,尽诛鲜卑王族,起青齐大姓为长吏。明帝朝,建邺、寻阳争立,北朝入寇,虏青齐二州刺史沈文秀。青齐流民奔淮北,宋人用之守淮。萧氏以其渠帅健者为选锋,卒成王业。流民帅=边防军,此东晋用郭默、蔡豹以来之成例。三吴财赋之区,其民柔懦不堪战,素畏流民之轻剽敢死。故而祖(豫州)苏(青州)以来,称兵内向者相望于道。齐高之齐,淮右青齐集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