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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劫》第十章 复仇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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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红莲道:“但我也决不与你谈判,你有本事,就把那小淫妇夺回去。”
  沈宇道:“好吧,跟你商量也是白说。”
  桂红莲唰地跃入院中,横拐作势,一面厉声道:“来,来,我们决一死战。”
  沈宇摇手道:“急什么?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桂红莲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沈宇道:“这倒是很出奇之事,那么你就回答来听听。”
  桂红莲道:“你不外想知道那小淫妇的情况,我告诉你,她从头到脚,没有毫发之伤。你只要能击败我杀死我,便可以得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宇冷笑一声,道:“你完全弄错了,我要问你的是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小淫妇,我倒要请教一声,这淫妇二字如何解释?”
  桂红莲厉声道:“淫妇就是她,她就是淫妇。”
  沈宇冷冷道:“若然她尚是处子之身,还算不算淫妇?”
  桂红莲楞一下,但旋即反问道:“假如她不是处子之身呢?你怎么说?”
  她这一记反击,表面上好像强辩,但事实上凌厉无比。要知向相如与范玉珍乃是师徒而已,就算他从未碰过范玉珍,也无法肯定范玉珍是不是处子?反过来说,如果向相如确知范玉珍乃是处子之身,则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未曾有过燕好之欢,但显然也超逾师徒的关系,否则如何能谈到这等问题?
  沈宇马上就想到这种种的问题,只好应道:“我问心无愧,而玉珍平常也表现得很有分寸,因此我敢相信她必定尚是处子。”
  桂红莲却想起范玉珍夜入旅邸探访男人之事,当下仰天长笑,道:“我们就拿这件事打赌好不好?如果她还是处子之身,我当场自杀,但如果她不是,你便如何?”
  沈宇楞了一会,才道:“你怎能肯定她不是处子?”
  桂红莲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问。”
  沈宇道:“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使诡诈手段。”
  桂红莲淡淡道:“不打赌就拉倒,这话本来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
  沈宇道:“桂红莲,咱们纠缠了几十年,你到底获得了什么呢?”
  桂红莲道:“废话,你今日如果不能杀死我,那就休想夺回那小淫妇。”
  沈宇心中杀机急激涌生,忖道:“这个邪恶的老妇,我如是武功能胜过你,今晚非为世间除害不可。”
  要知向相如之所以不与她作殊死之斗,原因有二。一是念着昔日夫妻情份,难下杀手。二是勘破了她这等疯狂行为,目的是迫他亲手杀死她,好使向相如应昔年的毒誓。
  但沈宇对这两点理由,都不须顾虑,相反的这桂红莲疯狂恶毒的行为,更使他增加杀机而已。他下了决心,便颔首道:“你若是决意要与我较量一番,那就跟我走,我挑一个地方,免得被你那些旁门左道的玩艺暗算。你怎么说?”
  桂红莲狂笑一声,道:“那又有何不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敢跟你走。”
  沈宇转身跃上屋顶,放步奔去。走出数丈,回头一望,只见桂红莲随后跟来,显然当真全无畏惧。
  他依照与向相如商量好的计划,一直奔到莫愁湖边,在一块坦旷的草地停下脚步。
  桂红莲跟到切近,这时也停步四望,接着道:“这儿甚好,就算有一两百人麋聚厮杀,也不打紧。”
  沈宇道:“此地可不算龙潭虎穴吧?”
  桂红莲道:“是又怎样?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沈宇为了拖延时间,便又道:“我有一事甚感不解,只不知你能不能见告?”
  桂红莲道:“那是什么事?”
  沈宇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你失去这条性命之后,还有第二条性命不成?”
  桂红莲以得意的声调斥道:“胡说!世上哪有人有两条性命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迷离秘宫从前有一宗绝学,当真可以死而复生。不过这宗绝技,现在已经失传就是了。”
  沈宇讶道:“人死还能复活?那当然是没有死而已,若是真死,焉能再活?”
  桂红莲摇头道:“不,若是未死而复苏,何奇之有?定须是真正死亡之后,尚能复活,才算本事。可惜此技向来只传给金童。所以侯天恨死了之后,此艺就绝传了!”
  沈宇笑一声,道:“侯天恨既有复活之能,何以当年也会遭劫呢?”
  桂红莲道:“他被烈火烧毁了尸体,当然无法复活。”
  沈宇故意没话找话,道:“你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烈火焚毁的么?”
  桂红莲道:“当然啦!我亲眼见到他还未化尽的尸体,焉得有假?”
  沈宇道:“你只是看见一具穿着侯天恨衣服的烧焦了的尸体而已,难道别人不能穿上他的衣服么?”
  桂红莲道:“你怎么啦?何以老是追问侯天恨之事?”
  沈宇故意道:“没什么,我只是怀疑他还活着罢了。”
  桂红莲道:“见你的鬼,他如果还活着,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我。但四十年来他全无影踪,如若不是已到了阴府,阳间何以不见他出现?”
  沈宇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凭什么深信侯天恨活着的话,定会找你呢?你们的关系竟密切到了这种地步么?”
  桂红莲啐一声,道:“真是见你的大头鬼,你又不是不知我们金童玉女,有很多功夫是连手同修的。他如果活着,一定要向仇人报复,那么他不找我找谁?”
  沈宇淡淡道:“你现在可知道毁去秘宫的对头是谁么?”
  桂红莲道:“我不知道,你呢?”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毁了整个迷离秘宫?你不会疑惑是我吧?”这最后问的一句,倒是向相如拜托他设法探询的。因为他很怀疑桂红莲几十年来冤魂般缠着他,把他整得没有安宁之日,可能是为了秘宫被毁而怀疑他是凶手之一的缘故。
  桂红莲狂笑一声,道:“你虽然也算得上是高手,但只不过是高手中的二流人物,焉能动得了我秘宫块砖片瓦?”
  沈宇道:“哦!原来我在你心中,竟然是如此无能?”
  桂红莲道:“那不是你无能之故,而是本宫太过厉害。不过你若曾参预其事,则绘画本宫的房舍通道详图,却是胜任有余。只不知你有没有参与?”
  沈宇道:“没有,你信不信?”
  桂红莲冷冷道:“你管不着,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宇道:“好,我不追问就是。但老实说,我感到奇怪的是以你们秘宫绝技之多,高手之众,当时武林中除了几个老前辈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动得了迷离秘宫呢?假如其时魔刀宇文登尚在,那么我自然可以一口咬定是他。”
  桂红莲冷笑一声,道:“假如你当真没有参与其事的话,那么我告诉你,当时你如果不是只记得和女人鬼混,应当晓得和你一样年轻的一辈中,有七海屠龙沈木龄为首的一帮人,其中像艾克公等,当时武功都强过你,至于沈木龄是更不要说了。”
  沈宇忽然从她口中,听到亡父之名,心灵大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桂红莲的声音显然温柔了很多,道:“不过沈木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果是他下手毁了本宫,他不会事先全不警告,事后一字不提的。老实说,这等毒辣之极,势若雷霆的行动,倒像是天机子徐通的拿手把戏。”
  沈宇定一定神,问道:“但从你的口气听来,好像并不认为是徐通主持其事?”
  桂红莲怒道:“当然不是他啦,本宫有事他还要帮忙,岂有下手消灭本宫之理?”
  沈宇这才知道徐通与迷离秘宫的关系不比寻常,以徐通的年龄计算,四十年前他也有四五十岁了。因此他由于某种缘故,与迷离秘宫结下关系交情,在奇幻莫测的人生中,也不是稀奇之事。
  他认为谈到这里,已拖延得差不多了,便想拔剑与她动手。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想了解一些有关他亡父之事,尤其是在一个邪派女子的口中,她的话一定很有意思。
  他决定以单刀直入的方式,冷冷道:“好,咱们谈谈沈木龄,我也见过他几面。”
  桂红莲道:“奇怪,他也肯跟你这种淫棍交朋友么?”
  沈宇听了这话,心中很舒服,但口中却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一眼也不看女人的么?”
  桂红莲道:“人家就算看女人,也是正正经经的看,谁会像你那么淫邪?”
  沈宇故意冷笑一声,道:“你似乎跟沈木龄很热络,对他的为人非常了解。”
  桂红莲道:“不错,我和他很熟。”
  沈宇忖道:“如果她与父亲乃是有交情的朋友,我今晚可就不能下毒手杀死她了。”为了查明这一点,他不得不亲口说出诋毁亡父的话了。
  “据我的观察,沈木龄虽然不是坏人,可是他绝对不是圣贤,尤其在女色方面,你虽然说他正正经经的看女人,可是天知道他心中转什么念头?”
  桂红莲道:“我和他虽是很热络,但可惜是他竟没有打我的主意。”
  沈宇道:“算啦!算啦!普天之下的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若是年龄相貌都相当的话,打死我也不信会干干净净的。”
  桂红莲道:“不信就拉倒,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淫邪的么?”
  沈宇道:“不错,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碰上当年的你,若然全不动心,杀了我也不信!”
  桂红莲激动起来,厉声道:“人家就是没有动心,你懂个屁!”
  沈宇赶快再气她一下,冷冷道:“我不懂的话,你能懂么?”
  桂红莲果然受激不过,狠狠道:“好,我告诉你,沈木龄虽然和我很熟,可是他从开始时就对我没有好感,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正值我杀死一个向我调戏的年轻男子。”
  沈宇道:“胡说,既然那男子向你调戏,你杀得很正当,他有何反对之理?”
  桂红莲道:“但不幸的是他得悉这个死者,乃是先受到我的挑逗,才向我调戏的。”
  沈宇讶道:“那么他何以还与你交往?”
  桂红莲发出可怕的笑声,但笑声中却含有得意和揄揶之意,说道:“大概是我瞧上他吧,所以我连着找他好多次,终于……”
  沈宇忙道:“终于怎样了?”
  桂红莲道:“终于相熟啦!可惜这个人顽固得很,总记着以前我杀人之事,所以我一怒之下,又杀人给他看。”
  沈宇道:“你后来杀人,他知不知道?”
  桂红莲道:“他当然知道。”
  沈宇道:“那么你竟没有受到惩治么?”
  桂红莲又发出得意而可怕的笑声,道:“他虽是骂了我,但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只好跑掉。我告诉你,大凡是自命侠义之士,早晚都会吃上感情的亏。像沈木龄,只因与我相熟了,所以对我无可奈何,哈!哈!”
  沈宇这时感到心头一宽,暗暗想道:“我爹昔年虽不好意思杀你,可是你却变本加厉,现下如此恶毒疯狂,我倒要替爹爹完成这一件未了之事。”
  直到此时,他才下了决心,顿时杀机涌满胸臆,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
  他们虽然是在黑夜,可是双方目力不比寻常,况且相隔只有数尺,是以桂红莲马上就发现沈宇眼中的凶光。
  她发出一声狂笑,挺胸道:“好呀,你这只小耗子可敢杀死我么?”
  沈宇道:“如果你敢与我动手相拚,我可能留不住手,伤你性命。”
  桂红莲道:“如果我不加抵抗,你便如何?”
  沈宇不假思索,应道:“我将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安度你的余年,有吃有穿,一切都不必愁,只有一桩,你得受点拘束,不能自由外出。”
  桂红莲冷笑道:“你没有发烧热昏了头吧?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宇道:“我说过的话,一定负责到底,你今夜如若逃出我剑下,那是没有话说,不然的话,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受我供养,但失去自由。一是死在我剑下。”
  桂红莲狂笑道:“妙,妙,咱们瞧瞧是哪一种结局?”
  她话声方落,手腕一翻,拐杖唰地横扫而出。
  沈宇随手一剑,架开拐杖。但觉她拐上内力甚强,同时腕劲十足,对付这等强敌,可一点也不敢怠慢,连忙摄心驭剑,闪电般叱出,直刺敌人心窝。
  这一剑把桂红莲迫退了三步之多。她诧讶喝道:“你几时又练了新的剑法?”
  沈宇口中应道:“这是我四十年前练成的剑法,只怪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话声未歇,振腕出剑攻去,但见剑光打闪,寒气弥漫,一连攻了三剑,疾如风雨。
  桂红莲又被迫得退了四五步,直到沈宇剑势略挫,她惨叫一声,抡拐抢攻。
  双方霎时斗在一起,桂红莲一口气强攻了十招以上,拐杖带出强劲震耳的风声,声势汹汹。
  可是她并没有把对方攻退,反而感到大大的不妥,她马上醒悟这是因为自己拐杖攻出时的威力,一拐比一拐弱,可见得对方刚才给她一个抢攻的机会,其实是个圈套。
  这一点她还不致引起太大的反应,却是另一发现,令她既震惊又讶惑。这一发现是对方的长剑上所蕴蓄的内家真力,路子与他以前的完全不同。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也不管会不会被对方活擒了,突然拐势一变,当的一声架住了敌剑。
  两件兵器登时黏在一起,双方内力源源发出。只片刻工夫,强弱已分,但见沈宇的身形渐渐前迫,桂红莲则渐渐后移。
  这两个人组成的战圈缓缓地移动了十步左右,桂红莲突然发出一声惨厉刺耳的叫声,手中拐杖,已经跌在地上。
  沈宇的长剑并没有刺入她的身体,可是那股剑气和凌厉的内力,却毫不留情地袭到她身上。因此桂红莲拐杖才落到地面,她的人也跟着倒下。沈宇提剑行到她身边,低头望着这个黄衣老妇。
  在黑暗的草地上,这个黄色的人体还可以看得出喘着气,并没有马上死亡。
  沈宇遗憾地摇摇头,想道:“对于一个如此恶毒疯狂的老妇,我何须突然生出不忍之心?以致她没有立刻死亡呢?”
  桂红莲发出沉重急促的喘声,显然命在须臾。但她居然没有衰弱下去,反倒听得出她的呼吸渐趋正常。
  沈宇道:“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
  桂红莲歇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起初成婚的那一段日子么?”
  沈宇听向相如说过,当下应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我却以为你早已淡忘啦!”
  桂红莲道:“唉!我如何能忘记呢?正因为那些日子太美妙太快乐了,所以我才会越来越害怕失去你。”
  沈宇开始有点了解,道:“你太善妒和多疑,以致有今日的悲惨结局。”
  桂红莲道:“今日的结局一点也不悲惨,我容貌已毁,活下去也没有意思,可是我决不能丢下你一个在世上。”
  沈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桂红莲道:“你不久就会随同我到阴间。”
  沈宇道:“你已经布置好阴谋,深信我一定逃不过你的毒手,是也不是?”
  桂红莲道:“不是我使用什么阴谋毒计,而是你自己做成的。”
  沈宇心中觉得不舒服起来,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向相如,但这个女人坚定自信的口吻,仍使他感受到压力。他道:“我还是不明白?”
  桂红莲道:“你可还记得,当我们要好的日子里,有一天你曾经起过一个毒誓之事?”
  沈宇道:“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已记不清楚啦!”
  桂红莲道:“既然你已记不清楚,那么我告诉你,当时你向本宫复仇女神立誓,一口承诺你这一辈子,不论在什么理由之下,也不能杀死我。如若有违此誓,你便死在你一个最亲爱的人手中。”
  她的声音含着冷森森的味道,发散出妖巫似的魔力,连沈宇这等人物,听了也微微觉得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