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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劫》第十一章 玉女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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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红莲透一口大气,又道:“可是你终于违誓杀死我,所以你一定活不了多久。复仇女神向来没有一次不灵验的。”
  沈宇道:“复仇女神是你秘宫中的神灵,与别人何干?”
  桂红莲道:“你还是准备后事吧!据我所知,在复仇女神之前立的誓,百试不爽。”
  沈宇道:“谁说的,我不信!”
  桂红莲道:“侯天恨说的,你不会不信他的话吧?”
  沈宇道:“我为什么定要相信他的话?”
  桂红莲声音中流露出惊讶之意,道:“你现在已经不怕他了么?”
  沈宇道:“他已经死了,我哪须怕他?”
  桂红莲道:“他的预言完全灵验了,不但你后来又发出浪子的本性,在外面拈花惹草,而最后果真也杀死了我。”
  沈宇立即诘问道:“侯天恨在咱们未分开以前,就对你这样说么?”
  桂红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和他时时要在一起修炼大法的呀!他总是毫不隐瞒地把他观察到的一切事情,告诉了我。”
  沈宇脑中开始有了比较明确的图画了,说道:“他说的话,你到如今还没有忘记任何一句,你这么听他的话么?”
  桂红莲道:“呸!秘宫中只有我玉女桂红莲可以不听他的话,我嫁给你之举,他就大大的不赞同。”
  沈宇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可是最后仍然他得到胜利。因为你终于相信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也相信我会杀死你。”
  桂红莲道:“他可不都说对了?等我们在黄泉相见时,我便永远不会失去你啦!”
  沈宇道:“这话也是侯天恨说的么?”
  桂红莲好像回忆了一下,才道:“是的,他把这一些指出来了。”
  沈宇跺脚道:“你难道至死还不醒悟,侯天恨实是破坏咱们的唯一罪人,我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你,使你坚信他的预测和指示?”
  桂红莲道:“胡说,我与你分手时,他还劝我不要感情冲动,应该容忍。”
  沈宇道:“这可能是他假装出来的态度而已。哼!总之他虽然已死,但至今还能控制你的心灵。”
  桂红莲没有作声,显然正在思索他的话。
  沈宇道:“以我想来,他一定使用某种方法,使你深信我会背弃你去和别的女人鬼混,你妒心一起,便百般怀疑,而且越来越厉害,终于由于你这种可怕的妒忌而使咱们分开。”
  桂红莲道:“就算你说对了,但对他有何好处,本宫规矩是玉女和金童不得结合,而且我向来不喜欢他。我们分开之后,我还是不喜欢他。”
  沈宇对此无法作更深入的解释了,只好耸耸肩,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啦,但你的种种猜疑妒忌的确是错了,在你垂危之际,我决不会骗你的。”
  桂红莲道:“你那时当真没有在外面鬼混么?”
  沈宇道:“当然没有,拿眼前之事来说,你向玉珍下手,也是怀疑我和她有暧昧关系。可是你弄错了,我和她只是一种父女似的感情,我把她看作亲生女儿般爱她,这话你信不信呢?”
  桂红莲道:“我信不信都没有关系了……”
  沈宇感到她话声中,已消失了暴戾之气,因而使这句话添上伤感的意味,同时也使人相信是实话。心下忖道:“俗语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她变得近人情起来。”他四下一瞧,举步向树林行去。
  桂红莲问道:“你到哪儿去?”
  沈宇耸耸肩,道:“我到处瞧瞧而已。”
  桂红莲道:“半夜三更有什么看头,我猜你打算找一块地方,以便收埋我的尸身,对不对?”
  沈宇不好承认,但亦不否认,默然不语。
  桂红莲道:“你不用费事张罗了,我这儿有件物事,可以处理我的尸体。”
  沈宇道:“那是什么?”
  桂红莲道:“是一筒特制的火药,只要洒上一点在我尸身上,点上火,不到半盏热茶时分,便只剩下一小撮灰烬。”
  沈宇啊了一声,道:“这办法听起来对你太残忍了,我今晚已出手伤了你,何忍再以烈火焚毁你的遗体?”
  他说得很诚恳,桂红莲道:“听起来你倒不是假情假意呢!”
  沈宇道:“在这等时刻,我何必再骗你?”
  桂红莲叹口气,道:“我已感到支持不住,果然时间无多了。”
  她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取出两枚小圆筒,筒身发出烂银光色。她托在掌中,说道:“这两件物事你拿去吧!镂着一条龙的银筒,是一种迷幻目光的药物,只要洒少许在火炬上,所发出的光芒,能令人弄错距离方位,但你记住,你本人须得站在比敌人靠近火炬,也就是说距火光近的人,目光就不会被迷幻。”
  沈宇道:“我已晓得你们迷离秘宫有这种奇异的手段,你信不信呢?”
  桂红莲道:“哦!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好在我没有打算仗恃这迷离神火杀死你……可是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的声音大见衰弱,但她接着急急道:“另一个光身的银筒,装的是刚才我说过的特制火药,我们俗称为‘火披材’,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把尸体完全烧去,只剩下一小撮白灰。假如是本宫之人,一见便知道这是使用过火披材,可是现在本宫连我这最后一个人也死了,这个秘密,只有你晓得啦!”
  沈宇道:“我已经说过,不忍焚毁你的尸体。”
  桂红莲道:“你这一点情份,已经救了你自己一命啦!因为你如果早先接受我的火披材,则我可能不把迷离神火拿出来。这样等到你使用火披材时,便难逃炸死之祸啦!可是现在已经不要紧,我把本宫两件宝物都送给你,尤其这迷离神火……”
  沈宇讶道:“我要这些物事作甚?”
  问过这一句之后,沈宇不禁微微后悔,因为桂红莲的情况看来已经不妙。所以他当前的急务,便是查询一下有关范玉珍之事。假如她丝毫无恙,自然最好,如果受过暗算,便须寻求解救之法。相信在这等时机下,桂红莲很可能坦白回答的。因此他很后悔在她垂危之际,还问到这等无关宏旨的问题。
  桂红莲吃力地道:“那迷离神火……可用很多回……你最好每天晚上,把灯移到……床头,使用迷离……神火……”
  她那微弱的声音越来越低,沈宇最后只听到“使用迷离神火”,以下就听不清楚了。接着他发现这个昔年迷离秘宫中的“玉女”,已经气绝身亡。
  对于这个老妇之死,沈宇一点也没有憾疚之意。因为从她本身的行动和言谈中,已证明她活在世上,不但是多余的,而且还屡屡伤害别人。也许沈宇不该判决别人的命运,然而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之下,他的选择就与平时不一样。而事后能不能心安理得?就得看这些因素来决定了。
  一阵夜风吹拂起这个黄衣老妇面上的纱巾,沈宇的夜眼看得清楚,但见她满面俱是硬疤,五官不辨,实是奇丑非常。他心中若有所悟,忖道:“如果我是她,也希望向相如使用火披材级销毁我的尸身,免得在收埋之际,看见了奇丑的面孔。”
  有了这么一个了解,他毫不迟疑地取起那两个银制圆筒,在光身的银筒内,倒了些许黑色粉末在她尸身上,然后点燃了火折,引燃她的衣襟。
  之后,他迅即后退,转眼间那具尸身涌起一团蓝色的火焰,既没有声音,而火焰的光线也不强烈,一点也不会引起人家注意。
  只过了片刻工夫,蓝色火焰已灭。沈宇走过去一瞧,但见烧焦了一块的草地上,只有小撮白灰,骨骼血肉以及衣物,全部焚化。
  他收起银筒,忖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焚尸灭迹的方法。”
  在夜色中,他转身奔回城去。不久,就抵达向相如的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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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相如的房间灯火通明,沈宇敲敲门,只听向相如道:“是沈兄么?”
  沈宇回应一声,推门而入。但见向相如愁眉不展地站在房间中央,在榻上躺着一人,正是那纯洁美丽的范玉珍。
  向相如摊一摊双手,道:“她一直昏迷不醒。”
  沈宇哦了一声,走过去瞧看。
  向相如又问道:“你那边的情形如何?”
  沈宇道:“晚辈迫不得已,把她杀死啦!”
  向相如摇头叹一口气,道:“她落得这等下场,恐怕当真是我的过错呢!”
  沈宇无暇安慰他,问道:“范姑娘怎么啦?”
  向相如道:“我在另一个房间内发现她,你猜那个房间内有什么摆设?”
  沈宇道:“向前辈特别提到,可知那一定是很奇怪的摆设了。”
  向相如颔首道:“不错,里面有一座八角神坛,四面插着很多幡旗,还有写着符的灯笼等物,玉珍便是躺在神坛当中,像现在这个样子,昏迷不醒。”
  沈宇道:“听起来很像是邪法或什么的。”
  向相如道:“一点也不错,桂红莲向玉珍施展邪法,使她陷入昏迷中。”
  沈宇笑一下,道:“向前辈相信世上真有邪法这等事情么?”
  向相如道:“我年纪与你这般轻之时,什么都不信。”
  沈宇道:“如果真有邪法,而使用之人又往往是不择手段的恶人,只不知为何这个世界没有被他们统治了?”
  向相如道:“天下间万事万物,都有相反的一方面,假如邪法是某一个人用种种方法使他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则另一方面,亦有人具有强大的不受邪法控制的力量,也说不定冥冥中便已有种种打击,使修习邪术之人,难以久存于世。”他说的虽然是推测之言,却是以智慧和人生经验体会出来的道理。
  沈宇道:“向前辈这话很使人宽慰。”
  向相如道:“天下万物自然而然有一种平衡的现象,例如兽类中的狮虎,凶猛无比,其它充作狮虎的食粮的动物,看起来不难绝灭,可是你注意到没有?狮虎之类的猛兽,生殖缓慢,而弱小的动物,却繁殖得甚快。甚至越弱的动物,生和长都更快些,所以不会绝种,这就是自然平衡的一种。”
  沈宇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范玉珍身上,说道:“假使范姑娘她不是狮虎爪牙下的弱小动物,这岂不可悲可怕?”
  向相如道:“这一点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也忧虑地向床上的女孩子望去,又道:“只是从相法上看,玉珍福泽甚厚,不致年少夭折,但愿老朽没有看走眼才好。”
  沈宇忍不住道:“向前辈很相信命运么?”
  向相如道:“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我敢说你一定相信命运,绝无例外。可是现在我纵然说得唇焦舌敝,把许许多多证明命运之事说出,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目前我不打算说服你。”
  沈宇道:“晚辈自问是服膺道理之人,如果向前辈说得有理,晚辈焉能不信?”
  向相如淡淡一笑,道:“像你这种超凡绝俗之士,信心坚强。有很多事情,你会认为如果换了你处理,情况便不一样。所以我的经验和见闻之事,根本不能令你信服。”
  沈宇对他这个理论有点不服气,可是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当下也不接下去,举步走到床边,低头瞧了一阵,才道:“范姑娘大概不会有性命之忧。”
  向相如道:“沈兄这话有何根据?”
  沈宇道:“一来看范姑娘的呼吸面色,都不似是身体受到伤害。二来在桂红莲口气中,也没有一言半语暗示范姑娘已经遇害的。”
  向相如道:“后面这一点理由最足以重视,可能是咱们行动够快之故,但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打算害死她。”
  他随即问起沈宇对付桂红莲的情形,沈宇扼要说出,最后还把两只银筒取出,要还给向相如。
  向相如摆手道:“桂红莲死了之后,老朽已没有仇家,而且我也决定从此当真归隐,镖局之事我也不管了。这两件物事,你留在身边,也许有用得着的一天。”
  沈宇道:“可是桂红莲临殁时说,要您每天晚上使用这迷离神火。”
  向相如沉吟一下,道:“她这话自然有用意的,可是老朽还怕什么呢?就算是死神降临,也没有关系。”
  沈宇诚恳地道:“向前辈还是收下这两件遗物的好。”
  向相如摇头道:“不,你且收着,老朽实在没有用。就算你坚持给我,我也不会拿来使用的。”
  沈宇认为这个问题以后讨论不迟,当下转个话题,问道:“向前辈,您刚才提到镖局,莫非您替哪一个镖局帮忙么?”
  向相如道:“本城有一家镖局,是我的一个晚辈开设的,所以我暗中支持他。”
  沈宇问道:“只不知是哪一家镖局?日后晚辈遇上,亦可得知。”
  向相如道:“是本城的南京镖局。”
  沈宇登时心头一震,暗暗欢喜。敢情这家镖局,正是诸若愚设法盘顶过来而不曾成功的那一家。他万万想不到世事如此之巧,竟然在向相如这里,获得密切的关系。
  向相如察言鉴色,心知有事,问道:“沈兄好像很注意这家镖局,莫非其中有人曾经得罪过你么?”
  沈宇心念电转,已想得一法,当下道:“不,晚辈正在想,要不要请向前辈介绍一下,到镖局里混一个时期。”
  向相如大讶道:“你想到镖局做事?”
  沈宇道:“晚辈别无所长,只有一点武功,看来加入保镖这一行,最是合适了。”
  向相如摇头道:“以你这等一流高手,岂肯屈驾于镖行中?”
  他瞧瞧沈宇好像蛮有决心似的,当下又道:“如果沈兄当真想参加镖行,老朽马上安排一下,叫南京镖局恭聘你做总镖头。当然这等差事,在沈兄还得屈就的。”
  沈宇忙道:“晚辈何德何能,哪能一去就当总镖头?”
  向相如笑道:“就怕沈兄不肯屈就而已。”
  沈宇问道:“老前辈作此安排的话,只不知现任的总镖头如何安插?”
  向相如道:“这一点你不用费心,总镖头去年病逝之后,便由局主自兼,还未有适当人选。”他停歇一下,又道:“保镖生意近来很难做,这是因为南北各省这些年来,黑道上新出了一些人物,加以同行竞争剧烈,风险越来越大。假如这一年来不是局主张弘扬亲自出马,只怕业务更形不振了。”
  沈宇道:“这位张局主的大名,晚辈似是没有听过。”
  向相如笑道:“他自幼就混这一行,故此识人甚多,本身武功还过得去。在这行业中,他算是南边有点名气的人了。可是他当然不能与真正的武林名家相比,尤其是像沈兄这等家学渊源,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当代顶尖人物。张弘扬哪里插得上一腿呢?”
  沈宇道:“可是晚辈年轻识浅,虽然有几手功夫,但对保镖行业完全是门外汉,只怕担当不起大任。”
  向相如欣然道:“只要沈兄有一试之意,别的事都好办。”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晚辈现在且回客店,这件事等明天再从长计议。”
  他临走时见范玉珍尚未回醒,但又见向相如并不着急,料想向相如必有相当把握,是以也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