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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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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的道:“据说是金鸡岭那股强盗,还有一个少年,听说是段璋的儿子──”薛嵩大怒:“哼”了一声,道:“又是这小贼!”

  那管事的莫名其妙,继续说道:“田将军派人前来知会,说是在咱们境内失的,请大帅负责缉拿;他还说,大帅若然不够人用,他有‘外宅男’三千人,愿意尽数开来,协助大帅。”

  薛嵩面色铁青,挥手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你道薛嵩何以面色铁青?原来田承嗣招募有武士三千人,编为一军,号为“外宅男”,他说要把“外宅男”尽数开来,那就是立下心肠,藉端生事,要并吞薛嵩的潞州了,薛嵩焉能不又气又惊。

  史若梅从屏风背后出来,掩盖下住脸上的喜悦,说道:“爹爹,这事好得很啊!”

  薛嵩气恼之极,说道:“天大的祸事来了,你还说好?你不听见那管事的说。田承嗣要把他的外宅男尽数开来吗?”

  史若梅笑道:“他送来的东西被人劫了,这不正好吗?你没有收到他的东西,说来退亲就易办得多,不必将礼物抬来抬去,女儿也走得安然。”

  薛嵩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半晌说道:“线儿,你不愿嫁到田家,也不该对我说这些风凉话。你不为我想想,他现在失了聘礼,怎肯与我干休?他说要与我会同捕贼,这分明是一个借口,捕贼是假,想并吞潞州是真,他把外宅男开来,你叫我如何应付?”

  史若梅道:“正因如此,爹爹,你就不怕得罪他了。何不让女儿去试一试,说不定可以弭祸患于无形。”

  薛嵩心意已动,想道:“这也说得有理,事若成功,可能吓得田老大不敢动手,事若不成,最多送了红线的性命,反正她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当下,取出了节度使的金印,假惺惺道:“田承嗣的节度府武士如云,你此去可得当心。唉,倘有他法可想,我也不忍要你冒险。”

  史若梅在信上盖了印,说道:“孩儿自会见机行事,爹爹放心。多年养育之恩,请受孩儿一拜。”

  一拜之后,便即飘然而去。薛嵩心头鹿撞,患得患失,他也知道从此要失去这个“女儿”,但却也不无欣慰:“这孩子倒还厚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仍未忘记要给我报恩。”

  想起从前自己是怎样对待她的父母,不觉脸上有点发烧。

  史若梅出了节度府,顿觉海阔天空:“从今之后,我也是江湖儿女了。”

  喜悦、怅惘交织心头:“以后倘在江湖相遇,他大约不会再看轻我了吧?”

  自从她知道了段克邪是她的未婚夫婿之后,她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着的就是他!她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他人品好,武艺高,相貌也很英俊。这样的男子确实是世间少有。”

  想到这样的男子可能就是她的丈夫,她不由得满面红潮,心底暗暗欢喜;但一想到甫相识便决裂,“这夫妻的情份只怕就此断了!”

  心里又不禁暗暗愁烦。

  史若梅兼程赶路,七日之后,到了魏博(今河北大名县)。唐代的社会风气,对于男女间的关防并不如后来的重视(据史学家陈寅恪考证,李唐源流,本就是出于夷族,故闺门失礼之事常见。“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封建礼法,是宋代中叶以后,经过一些理学家的提倡,才成为社会风气的),尤其在北中国,汉胡杂处,通都大邑,妇女出游,更是常事。史若梅扮成了一个卖解女子,到了魏博,虽是单身一人,倒也没有引起甚么特别注意。

  当晚,史若梅换上了夜行衣,便去夜探田承嗣的节度府。她虽是轻功超妙,剑法高强,但毕竟是初次“出道”,心中总是有点忐忑不安,“我夸下了海口,倘若铩羽而归,那才真是丢脸呢。”

  又不禁暗自好笑,他偷进我爹爹的节度府,我骂他作小贼,想不到如今我也偷进田伯伯的节度府,作个小贼了。

  史若梅翻过墙头,进了节度府的后园,园中静悄悄的,竟没发现有守夜的武士走动,待了一会,甚至连打更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史若梅暗暗奇怪:“素闻田伯伯的节度府防卫森严,外宅男三千人轮流入府值夜,却怎的给我如入无人之境,难道是传闻失实?看这样子,他府中的防卫比我爹爹的还不如!”

  史若梅放大了胆子,从园中的花径直走进去,走了一会,忽地发现有两个武士在假山石旁,一边一个,好似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

  当史若梅最初发现这两个武士时,虽不惊慌,心中也自提防,正在打不定主意:是突然出去将他们点了穴道呢,还是绕路避开?但只过了片刻,她已发现了那两个武士神情奇异,不似是偶然站在那里的,因为他们的姿态一点也没有变动,一个人举起长矛,一个人举起铁锤,就似石人一般,摆在那里作个样子的。

  史若梅心道:“这是真人呢,还是假人?”

  上去一看,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已被人点了穴道了。史若梅不禁又惊又喜:“原来早已有人先我而来,这是谁呢?”

  不久又陆续发现了十几个像这样被点了穴道的武士,史若梅越来越觉得奇怪:“倘若这都是一个人干的,这人的身手敏捷,岂非不可思议?我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当真不假!看来这人应该是田伯伯的敌人,大约不会与我为难。”

  田承嗣的节度府比薛嵩的更为宏伟,房屋星罗棋布,高高下下,重重迭迭,总有好几百间,史若梅正愁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找得着田承嗣的住处,那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容易。

  她上了正中的一间屋顶,居高临下,正在观察四方地形,忽听得有“呼呼”“区区”“咻咻”“”的各种声音,混合成一种怪声,从一个方向传来。史若梅跟着发音的方向,到了一间连着院子的大屋,从屋顶上望下来,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展开在她的眼前的是一幅非常古怪而又有趣的图景,只见院子里和两边房廊,横七竖八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全都是熟睡如泥的武士,那些怪声,就是这些熟睡了的武士所现出的鼾声。史若梅心道:“这一定又是那个先我而来的异人所干的妙事了,却不知他使的是甚神通,竟把这么多的武士,一个个弄得熟睡如死。有这许多武士在此值夜,不问可知,这当然是田伯伯住的地方了。”

  史若梅蹑手蹑脚地穿过房廊,尽力避免不触及那些武士,果然找到了田承嗣的寝室。那是一间很大的房子,里面的景象更为可笑。只见蜡炬光凝,炉香烬煨,侍女四布,燕瘦环肥,总有十几名之多,有头触屏风鼾而睡者,有手持巾拂,寝而伸者,有手捧冰盘,垂首胸臆,前俯后仰者。形形式式,都是令人忍俊不禁的睡态!史若梅心想:“田伯伯真会享福,连睡觉都要这么多丫鬟姬妾服侍,荒淫如此,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史若梅是认得田承嗣的,揭开床帐,只见睡在床上的果然就是田承嗣,头枕文犀,髻包黄,枕前露一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盒,盒内书生身甲子与北斗神名。原来田承嗣甚为迷信。这是作为禳解灾星的。复有名香美珍,放覆其上。史若梅心想:“我正好将这金盒取去,交给养父,作为凭信。”

  她取了金盒,却把盖有潞州节度使薛嵩金印的那封书信,放在金盒原来的位置。

  史若梅做好了手脚,正要退出,眼光一瞥,忽见在一张扎檀木的几案上,有一封信,用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首钉住,几案的位置,正在屋中当眼之处。史若梅心道:“原来那人与我一般,也是来寄刀留简的。”

  一时好奇心起,走过去将那匕首拔起,书信打开,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几乎呆了!

  原来那封信上只有六句二十四个大字,写的是:“擅将库银,充作聘礼,不义之财,人人可取,若敢追究,取尔首级。”

  这六句也还罢了,后面还有三个字的署名,这三个是:“段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