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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箫》二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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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者全心全意,谆谆诱导;学者心神会集。不觉之间,天色已然入夜。

  养元道长收了长剑,笑道:“不过大半天的时光,你已经熟记甚多,看来十日之功或可尽传此艺。”

  上官琦道:“弟子拙笨,劳道长多耗甚多心力。”

  养元道长笑道:“不用谦辞。你进度之速,已然出了贫道意外。眼下天已入夜,咱们吃点东西,养息一下精神,我再把我们武当正宗内功的修习之术传授于你。”

  上官琦道:“道长如此厚爱,叫晚辈粉身碎骨难报。”

  养元道长道:“你不用心存感激。我授你剑术,主要的乃是延续我们武当一脉的绝技,不使它失传,次要则为保护我们武当门下的安全。”说完,举手互击三掌。

  片刻之后,只见养正道长手中托着一个木盘大步走了进来,放在养元道长身前。木盘中放的尽都是食用之物。

  养元侧顾了上官琦一眼,道:“想你腹中已感饥饿,自己取食吧!”语音微微一顿,转眼看养正道长,说道:“小兄要和这位上官小侠论道十日,在这十日之中,未得我呼唤,不许你们擅入,更不得擅自偷窥。”

  养正道长恭身说道:“敬领掌门师兄的法谕。”

  养元道长一挥手道:“你退出去吧,有事我自会招唤你们。”养正道长恭恭敬敬地欠身一礼,缓缓退了出去,但却不断回过头来打量上官琦,显然他内心之中对此事大感困惑,想不出掌门师兄何以竟会和一个毛头小伙子论起道来,而且一论就是十日,不许别人擅入一步,又不得暗中偷窥。他心中虽然疑窦重重,但却是不敢追问。

  养元道长恍似未见他怀疑之情,也不理他,只待他退出庙门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贫道虽不敢说太极慧剑乃天下剑道之中最上乘的剑学,但列入武林中的绝技,那该是无可争论。论这套剑法的奇异之处,就是他将施剑人的功力火候完全发挥出来。常习这套剑法,内功亦将随着增进,但功力愈深之人,每施用一次,耗去的真力亦愈大。此中玄妙之机,非一言可解,待你学会之后,自然会逐渐地体会个中的道理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适才贫道授剑之时,已觉出内腑有了变化,能否活过十日,甚是难料。因而贫道想在生机未绝之前,凭仗我数十年修为的真气,强行支撑,尽快相授。”

  上官琦急急说道:“老前辈如觉身体不适,不如休息几日,再传授不迟,何苦要强行支撑呢?”

  养元道长道:“世无不散之席,人无不死之身。贫道已活百岁,死亡不过是迟早问事,此事不用你挂心,倒是有件重要之事,要你答允了。”

  上官琦道:“老前辈尽管吩咐,晚辈力所能及,无不应命。”

  养元道长道:“贫道观察上官小侠的心中,似是有一件极为挂虑之事,挥之不去。”

  上官琦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养元道:“你不用告诉什么事了,但望在这几日习剑之时,你能暂时把一切烦心之事全抛开去,专心一志地学剑。好在只有几日工夫,转眼即过。”

  上官琦急急说道:“老前辈训教之言,晚辈自当遵从。”

  养元道长道:“那很好。你现在先要闭目调息,澄清心中杂念,我先把口诀讲解给你,然后再分段相授。”

  上官琦依言施为,闭上双目,运气调息,清扫灵台,澄清杂念。待他运息醒来之时,养元道长立时开始讲解口诀,然后举剑指导他实用法门。

  流光匆匆,弹指间七日已过,在这七日时光之中,养元道长督促甚严,除了吃饭和打坐调息之外,无时不在紧逼着上官琦练习太极慧剑。

  上官琦虽然才气纵横,但这套太极慧剑博大精深,愈学愈觉艰难复杂,深奥难解。

  第八日午时光景,上官琦才算把一套太极慧剑的变化完全记熟。

  但养元道长已如油尽之灯,传完了上官琦最后一段剑法,忽然重重地喘息起来。

  上官琦睹状大惊,急急扶持养元道长坐下,说道:“老前辈怎么了?”

  养元道长摇头说道:“贫道寿元已尽,但总算如愿以偿地把这套太极慧剑留传于世──”他微微一笑,挥手接道:“你快请他们进来。”

  上官琦天性纯厚,不自觉地流下泪来,说道:“道长如若不是传授晚辈的剑术,大耗真力,也不致这等──”

  养元道长道:“快唤他们进来,再晚上一阵,只怕要来不及了。”上官琦不敢再延时刻,急奔出庙,找到养正。

  当两人急冲入庙时,养元道长正闭上双目,盘膝而坐。

  两人不敢惊动,垂手静站一侧。

  只见养元道长的脸上泛升起一阵艳红之色,笼罩于眉宇之间,喘息之声,已不可闻,神情间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可疑之状。

  养正道长望了上官琦一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似是怕惊动养元道长。

  两人足足等待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养元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微微一笑,低声对养正说道:“这位上官小侠,乃为兄忘年之交,日后他要到咱们三元观,必须善为接待。”

  养正道:“敬领师兄之命。”

  养元忽然叹息一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死之后,就由你代行掌门之权──”

  养正吃了一惊,接道:“师兄何以出此不吉之言?”

  养元道:“小兄寿数已尽,大限临头,就要去了。观中之事,多劳师弟费心。”

  养正似是已被师兄几句突然之言吓得呆在当地,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养元笑道:“我死之后,你们立时把我尸体运回三元观去,尽量保持隐秘,不得张扬此事,亦不用按门规行大葬之礼。”

  养正道:“这个,这个──”

  养元道长接道:“如行大葬之礼,此事必然要张扬开去。”

  养正道:“小弟记下了。”

  养元缓缓合上双目道:“两位各自珍重。”缓缓垂下头去。

  养正急急喝道:“师兄,师兄──”他一连呼叫数声,仍不闻养元答应之言,伸手摸去,敢情已然气绝。

  一代武林宗主,就这般悄然而逝。

  上官琦只觉一股悲痛泛上心头,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拜倒地上,泣道:“道长和在下,虽无师徒之名,但已有师徒之实。在下有生之年,决不忘道长赐授之恩。”

  养正拂拭一下目中泪水,缓缓说道:“掌门遗命,要我等立即运他的遗体回山。上官小侠日后路过武当山,别忘了到三元观中一行。”

  上官琦强抑悲伤,道:“在下一年之内,定当赴三元观中一行,叩拜道长。”

  养正道:“不敢,不敢。贫道等引颈以待。”背起养元的尸体,大步行去。

  上官琦缓缓站起身子,追出庙门,只见养正和两个守在庙外的道人低言数语,联合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着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内心之中泛升起一缕惆然的愁怀,脑际中仍然清晰地展现着养元道长传授太极慧剑的诸般经过,但那授技之人,已然作古。

  一个人的生死,竟然是这等的轻易。生前的盛誉豪风,都随一坏黄土,埋葬于九泉之下。

  上官琦呆呆地站着,神情木然,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光,太阳已然向西山沉下,幻起了漫天绚烂的彩霞。

  忽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呼唤,道:“上官兄弟。”

  上官琦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回头望去,只见杜天鹗背负双手,站在丈余外处,正在望着他微笑,不禁长叹一声,黯然说道:“杜兄──”忍不住两行泪水,滚滚洒落胸前。

  杜天鹗微微一皱眉头,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兄弟怎么了?”上官琦道:“养元道长仙逝了。”

  杜天鹗吃了一惊,道:“什么?”

  上官琦道:“养元道长仙去了。”

  杜天鹗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听得清清楚楚,不好再度追问,地复说道:“怎么?养元道长死去了?”

  上官琦道:“死啦!”

  杜天鹗急急说道:“他的尸体何在,我要去拜拜他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