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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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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八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萧何论

高祖与萧相国为三杰之首及论功行封为诸将百计谕晓卒以何为第一高祖之待何也可知矣高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脏木之有根鱼之有水也使何虽有大过犹将容之然一日为民请苑中地高祖发怒奋然如斥奴隶使有司械系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为之则必以为狂易反常而高祖独安为此其心盖有说也高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也何之居关中用鲍生邵平之说而帝乃大悦夫二生之说浅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术足以当帝之心是帝於何未有无间不疑之至信也吾未能安枕於何之心则其心惟恐其恃功骄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天下之大功一日有微罪则以奴隶之辱加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惮侵辱之如此务以逆去其骄蹇之意此高祖之术也其後绦侯立文帝以天下与人论功宜何如一日有疑谤下之狱吏几死而仅免夫文帝非不德绦侯其心未免於疑如高祖之於何也虽然绦侯吹箫之覉民其骁武勇鸷疑其恃功而喜乱恐其甚骄而逆折之可也若萧相国谨畏德厚之君子虽共天下可以无疑而驭之乃与韩彭同术然则文帝得之高帝过矣

司马迁论上

司马迁作伯夷传言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此特迁自言为李陵辨而武帝刑之耳论管晏之事则於晏子独曰使晏子而在虽执鞭所忻慕焉迁之为是言者盖晏子出越石父於缧绁而方迁被刑汉之公卿无为迁言故於晏子致意焉耳方李陵之降其为汉与否未可知而迁独激昂不顾出力辨之如此几于愚乎与夫时然後言片言解纷者异矣不知其失而惑天道之是非何哉至於时人之不援已於祸而拳拳於晏子迁亦浅矣

司马迁论下

司马迁尚气好侠有战国豪士之余风故其为书叙用兵气节豪侠之事特详其言侯嬴自杀以报魏公子而樊於期自杀以头遗荆轲皆奇诞不近人情不足考信侯嬴既进朱亥以报魏公子不自杀未害为信而樊於期自匿以求苟免尚安肯愤然刼以浮词以首遗人哉此未必非燕丹杀之也予读刺客传颇爱曹沫豫让之事沫有补於国而让为不负其君然皆不合大义而庶几所谓好勇者如聂政荆轲之事此特贱丈夫之雄耳予观窦婴田蚡灌夫之事考婴与蚡皆庸人不学其所立无可称録而灌夫屠沽之人也鬬争於酒食之间不啻若奴妾是皆何足载之於书而迁序聂政荆轲窦婴田蚡之事特详反覆叙録而不厌盖其尚气好侠事投其所好故不知其言之不信而忘其事之为不足録也

司马相如论

司马相如虽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之风盖其心不专以其技易宠禄又有不忍欺其所知者东方朔论上林苑害民田号为正谏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终所陈与方朔何异且相如事景帝游梁覉旅不偶亦思退矣起而逢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之情惟恐失其意也爱恶未可必而谏及之此其心似不志於利者也其後为帝开夜郎通西南夷既至独得其父老之说颇自悔其失作书为谕蜀而实以风夫既以开其利於前矣徐觉其害又不忍默默此其心似不忍自欺者与夫遂非而忍愧者亦异矣始相如亦自以慕蔺相如彼其从来有足观者矣

赵充国论

予读赵充国传观其用兵决策若可以有奇功然提大兵对五万之先零持久数年而不决其取之也又非有奇变可喜之功盖尝疑其多畏而少断及见其言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後法而後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微矣然其规略即古之谋臣智士之遗法也古之善计者未尝一日不志於功名而不肯为徼幸之利而其术本於观时时非吾之所能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则安坐以待其疲舍是未有肯妄动者夫提兵决战斩馘捕虏与敌鬬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无患也未可以无患则变生不常而胜负未有所在谋人之国都而吾之胜负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道也充国赦?开以离其支党遣其降者以乱其腹心培之於覆亡乃徐待其势而後振之夫充国岂以谓力战决死为必败哉以谓善战者其法不当出此故也昔予尝怪武帝用卫青霍去病出万死百战以践蹂匈奴之强此两人斩馘降虏不可胜数单于远遁漠南空虚而终不能得志至其晚年汉与匈奴两不振矣唐太宗与颉利临渭水而盟方是时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积为之将帅致颉利於室中而闭其门覆军杀将何求而不可太宗意不出此而其後颉利危殆国中空虚李靖以五千骑谈笑而灭之夫武帝之无大功何也战匈奴之强而不能致匈奴於弱而後战而太宗之明知颉利之方强虽足以取而未可以无患李靖以孤军而功过卫霍之百战彼惟投其时故也其後太宗举国以取高丽猛将鋭卒自以无前而顿兵坚城逡巡而退何则盖苏文之雄而欲以亡国处之过矣高宗之时盖苏文既死则用一李积取之而有余夫积之才岂过太宗哉敌之时异也勾践与范蠡百计而谋吴勾践不能忍而欲发也数矣蠡独不可而至稻蟹之变则遂起而不疑何则彼之至计不独以一战为也故充国以善战之才谋五万之家至百计蹙取弥年而後成彼非恶速也以谓此用兵之法也

卫青论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贵处功勲而不足于名高轻侠慨慷之士立可喜之行者可以为名高而多履危祸二者若皆有所不足然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为中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於取名惊世或者能之而有不为也司马迁论李将军之死曰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论大将军曰以柔媚於上其於天下未有称也愚意李广之所为青之所不愿而非不足也以青为奴虏庸人遭时幸会以取富贵者耶则汲黯不拜大将军曰使大将军有揖客顾不重耶青繇此益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击伤青青为讳不言青知揖之重於拜权足以报敢而为讳之惩田窦之事至絶口不荐士不斩苏建使归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时见远皆中几会青顾不能交灌夫藉福之欢而为决意斩伐者之所为耶凡此类非庸人可能也彼非庸人而为此则必有道矣而遽欲贤广而贬之不亦过哉夫好名之士常鼔舞於壮鋭可喜之节而不快於持重远见之士广之所为天下之轻勇者好之其明者未必善也後世论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者未尝不右子仪夫善战而有谋果敢而精鋭是数者子仪皆若不及其寛缓仁爱宜若鲁钝矣而卒过光弼者何也子仪之所长光弼之所不能光弼之所长子仪或未必待是故也淮南王与伍被为反计而被独称大将军以折之彼其仗节死义则惮汲黯用兵决胜则忌青然则为天下未有称者又果然哉

陈汤论

予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之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後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夷狄而奇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说大功不録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加尊宠以劝有功此刘向之论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奇以孤军取单于之头枭之槀街自汉击匈奴以来未有能如此者而欲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何则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所病也故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於不赏可也所以为说则终亦未必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乎无有以是说告之者矣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後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匈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尔其不可以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邀功生事之忧哉故上足以尊明汤之有功褒显之无疑下不畏未来生事邀功之论天下之善计也古之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亦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也昔者韩患秦之无厌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者寡人与之国大夫皆谏曰不可赏不可以若是其重也韩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与之国是赏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忧无国哉是赏汤之说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八